第21節(jié)
林靖摸出自己一早準備好的書,翻到早上剛學過的那一頁,后挺直腰板,臉上換上單純好奇,便快步走過去,站在屋子中間做出四下尋找的動作。 “請問,你們知道先生在哪兒嗎?”他問。 林靖一邁入這塊兒院子,立刻就有人注意到了他。他才來上學第一天就在書院門口一戰(zhàn)成名,不認識他的人實在沒幾個。 此刻留在這里的都是外鄉(xiāng)人,對林羨命硬不硬半點兒不在意。知道他們兩姐弟的身世,多的也只是同情。是以沒人為難。 梁旬聞聲抬起頭,見是一個小同學發(fā)問,還好意解釋了,“先生這會兒不在這里,正在后面吃飯呢,不好去打擾的,你若是想要找先生,再等半個時辰上課前就可以看見了?!?/br> 剛好是梁旬回答,這也實在是自己撞上來的。林靖心中一喜,神色卻掩飾的很好。 對這個回答,林靖臉上露出的只有失望,但也還規(guī)矩的行了個小禮,謝過梁旬。后面站在原地停了停,腳步轉向梁旬,顯得很是猶豫,“今天早上先生才講過的一點,我已經有些忘了,不知道可不可以請教一二,不然我怕先生下午問起來,要怪我學的不用心?!?/br> 梁旬愣了愣,連忙放下手里的碗筷,點頭去接林靖手上的書本,“當然?!?/br> 林靖早就想要了要問什么,怎么問最妥,一路下來無比誠懇的問了梁旬小半刻鐘的時間。梁旬一一都盡力解答了,遇見自己說不太清楚的地方,臉上還露出慚愧的表情,直說自己讀書不夠好,還指點林靖去問屋里另一邊坐著的一個小少年,“他是這里學問最好的,你去問問他可以多些收獲。” 林靖自然還是一副很好學的樣子,照著梁旬的話走過去問了清楚,得了滿屋子人的側目。 中午也就這么一下,呆了不過大半刻鐘就走了,沒半點兒奇怪的地方。 后頭兩三天里,他都帶著書本去問一問,眾人也漸漸習慣起來。另外加上林靖的態(tài)度端正又很恭謙,對眾人都是一樣的舉止,半點兒看不出和他差不多大孩子的頑皮,更就討人喜歡。 等到第六七天上時,梁旬與他已經很自然熟絡。 梁旬身后從來不乏刻意討好的人,這是沒有辦法的,畢竟他爹的身份擺在這里。別有用心的人多了,即便梁旬這樣溫溫吞吞的性格,也難免會不耐煩起來。 可是林靖的接近不同,他半點兒不帶功利,也沒特意只和他交好。以好學上進的態(tài)度讓梁旬對他好感倍增。連在家里的時候都不經意對林靖提起一二。 給他爹梁鴻義聽了,問,“林靖……可是家里只有一個jiejie的林靖?” “是,”梁旬點頭,感嘆道,“人很好學,與之交往也親切自然?!?/br> 他還是頭一回在家里提起書院里的同學,梁鴻義聽了倒也贊同,“別的不說,每次出攤時他看著就是個較同齡人穩(wěn)重的性子。 說到這里,再聽梁旬說起林靖在書院里打架的事情,梁鴻義反而笑了。 “這有什么,這個年紀的孩子難免的,”說完又頓住看了梁旬一眼后,起身自己出去練拳去了。 梁鴻義是清溪鎮(zhèn)土生土長的人,但是四歲到十四歲這十年里均在外頭習武。他小時候身子骨也不好,所以給他爹送到一個故人那里習武,日漸鍛煉著,總算將身子骨練好,并學了一身本事回來。 二十歲那年娶了早早定親下來的青梅,后兩年才生下梁旬。卻不巧染了他小時候的毛病,病情比他原來還重一些,連練武都無法,只能好好的用藥調養(yǎng)著,還不知道后面能不能健壯起來。 梁鴻義的性格不像他師傅那樣恪守頑固,他當捕快,一則是因為可以將這一身武功發(fā)揮出去,二則是中間明里暗里的油水不少,省的活的吃力。 現在這樣,一家人生活的和和睦睦,買一個丫頭一個小廝的伺候過著,在他看來就挺好。旁的么,都沒有他自己家庭和美來的要緊。 唯一要說日子過的有什么缺憾,倒也真有一個。 他這一身武功沒人傳了。梁旬剛出生的時候梁鴻義高興了一陣,做好了要將這孩子好好培養(yǎng)的打算,誰知后面有這樣的變故,只能不了了之,如今這心思雖然暫時被放到了一邊,但也還沒有全歇了。 日后那一天有機會,梁鴻義是打算隨時抓住的。 時間轉而到了正月底,第三次出攤的時候。 這一回林羨做了三十盒如玉膏,家里攏共還有三十個空盒子剩下,差不多到了要另外訂做一批的時候。 林羨準備看看這一回買賣的情況,再打算要訂做多少,以后每次逢十又慣例賣多少。 桃仁油做的不多,也還是上回的成本材料量,只不過將五十塊變成了二十塊,還是四四方方的包好。邊角的地方林羨仔細的用板子壓過,二十塊東西平放在一起,從上從下看都是一條線,看著規(guī)整舒服。 這個定價兩文錢一塊兒,看著便宜,但實際上弱都賣光了能得四十文,本錢也不過才十文,利潤足有三倍。 每次逢十就有一個小娘子帶著弟弟在這里擺攤的事情城里大多都知道了,連著鄉(xiāng)下來趕集的都不少奔著這個湊湊熱鬧買塊回去。 都說那小娘子做出來的脂膏好用,也得看看到底多好用不是? 另外,林羨三五不時搭送的東西也讓許多人樂意常常過來看看,湊得巧了拿點白送的回去有什么不好? 今天才一過去,旁邊擺攤的小胡子就告訴林羨,“剛還有幾個人在這里等著你呢,才走沒一會兒,說是買了其他東西先?!?/br> 林靖抱著籃子低頭擺攤,余光里卻若有似無的看著梁鴻義。 他是計劃著好好表現來的,這個師傅他拜定了。 ☆、第三十三章 如玉膏的買賣是不用開口招呼的了,來的人多半都認識那小瓷盒。桃仁油初次見世,開口解釋兩句是難免的。 “抹在嘴上,做潤唇之用,兩文錢,若是起皮不多,約莫能用個把月?!?/br> 兩文錢算不上貴,許多來買如玉膏的知道好用,也有人愿意一起帶回去試試。就算不好用那也不過是兩碗豆花的錢不是,不痛不癢的。 “這聞著甜絲絲的?!庇腥速I了當場就在攤位前拆開來聞聞,覺得新奇。 “藥粉有些微微泛苦,”林羨解釋,“我在里頭加了一點糖,緩緩那苦意,畢竟是要放在嘴上的,吃進口中要甜蜜蜜的才好?!?/br> 原來的方子里用的是蜂蜜,只是蜂蜜平常難以取得,普通百姓家里都是百聞不得一見的東西,只好換了。 “也是,娘子有心了?!辟I的人也覺得好,玩笑道,“那我得防備著不給家里的頑劣小兒當成糕點吃了。” 來來往往有各色的人。各人各相,有覺得合心意的那自然也有進行的不那么順暢的買賣。 “攏共就這么一點兒東西,放個屁都比這個重,八文錢一盒?”灰衣男子一臉精明相,手捏著小瓷盒,嘴里嫌著,手上卻不肯松。 “賣這個價格是因為物有所值?!绷至w淡聲解釋,然后道,“您若是覺得不值當,可以不買?!?/br> 小胡子在一邊也刻意打趣,“您一個屁還真挺重的。” 林靖則目光眈眈的看著他,謹防著他有沖撞的舉動。 灰衣男子有些惱,一把將小瓷盒放回籃子里,揚聲道,“哪里有你這樣做生意的待客的,”后頓了頓,斜眼施舍般的說,“這若是四文錢一盒,我就買一盒走?!?/br> 林靖捧著自己的書,不耐煩的看了他一眼,干干脆脆道,“不賣!” 林羨也知道這買賣沒意思,于是在林靖身邊坐下,與他看一本書,不再招呼那人。 “就你們這樣的,賣到下月也賣不出去,又不入流的?!被乙履凶訍琅矝]法子,切齒兩句后拂袖而去。 林羨看了他的背影一眼,低頭復看起書來。 賣不出去?這個林羨是不擔心的,但是入流不入流,這的確是一個要考量仔細的事情。 在街上做買賣本就風里來雨里去,且多風險又不穩(wěn)定,賺的錢也有限。更何況這項買賣,林羨是有心做大成支撐家里的花銷的。 她想到牛掌柜年前提過的事情,家里租出去的鋪子不能賣,按照行情也該漲租金,林羨打算如果牛掌柜到時候還咬緊不松懈,那就再另作他法。即便不租給他,也不賣不降租金。 最壞的結果也不過就是生意做不大,少兩個月的租金,反正是自己家的鋪子,這一點林羨不怕。 算算時間也就是這幾天,牛掌柜該派人上門交租了。 自打梁旬和梁鴻義提過林靖,他心中也偶有想到,今天再見著林靖,便也就多看了幾眼。從他一路拎著東西和林羨過來擺攤,到每來一個客人他便緊盯著,一副隨時要出手的模樣,以及這會兒,耐心非常的和林羨講解昨天書院里先生上課的內容。 似乎是和旬兒同歲的,梁鴻義琢磨著,看上去比較同齡人瘦小了點,但好在手腳都長,能預見以后身形不會小。另外林靖的氣息平穩(wěn),手腳靈活也都是好處。更難得的是小小一個也能沉得下心性,專注行事,一樣樣細說起來都是習武的好料子。 至于一個人能將四個孩子打趴,給書呆看了要說粗魯不上臺面,然而梁鴻義卻合心意的很。 他的手不自覺的在刀柄上摩挲兩下,若有所思的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約莫到了晌午的功夫,東街角處轉出一個妙齡小丫頭。手里挎著個竹制小籃子,衣著樸素,一路低著頭往前走,對路人間或投擲過來的目光似乎有些不自在,直到最后停在了林羨的攤子前頭才小小的松了一口氣。 “這個是那什么如玉膏吧?”她開口說話細聲細氣,等說完看向林羨才驚喜的抬高了一些聲音說,“哎呀,阿羨,沒想到原來是你?!?/br> 林羨也循聲望去,有一會兒才從她的眉眼里依稀認出來,不太肯定的叫了一聲,“阿茹jiejie?” 被她稱作阿茹的小丫頭點點頭,笑道,“是我,”然后目光上上下下的在林羨的身上掃視一番,感嘆,“幾年不見,你都這么大了?!?/br> 阿茹小時候住在林家不遠,比林羨大六歲,約莫林羨這么大的時候,父親再娶,她便給后母以養(yǎng)不起做借口拿去買了。好在人牙子還念著這是鎮(zhèn)上長大的孩子,沒將人賣遠了,將阿茹送去鎮(zhèn)上一個大戶人家做活,如今過的還算不錯。 “沒想到是你,”阿茹平日里呆在府上多,不愿意多往曾經的家里那邊去,已經有些日子沒有聽說過那邊的消息。 然而這會兒也不用開口問,只看看林羨的模樣就知道她過的并不好。 “我們府上一個小丫頭買了你這兒的如玉膏回去用,說很好用的,我就來買試試,順便幫另外幾個今天沒假的帶幾盒回去?!卑⑷阏f明道。 林羨低垂著眼簾,臉上帶著笑,照著阿茹說的數量幫她裝進竹籃里。她與阿茹不生不熟,算沒什么攀扯的識罷了。 阿茹目光挪到林靖身上,想了想,沒從記憶里找出林家還有林靖這樣一個人,忍不住問起來,“這個是?” “這個是我弟弟,”林羨道,后輕輕扶著林靖的肩膀讓他叫人,“阿靖,叫jiejie?!?/br> 林靖拿著書本,雖然不是很熱絡,但還算乖巧,順著林羨的話叫了聲jiejie,后又低下頭去讀起書來。 阿茹見他粉雕玉琢,心里挺喜歡,目光往下一看,兩姐弟坐在小馬扎上,林靖的鞋子邊緣老舊有些發(fā)毛,家里光景的確不怎么好。 她猶豫一會兒,止住要走的腳步,繞到攤子后面低聲和林羨說話。 “阿羨,本來這次我還要給家里夫人多帶一盒回去,只后來說她用這里的不放心,這話興許說的含糊了,我也難得出來,能見著你就想和你說一說,這東西還是放到鋪子里賣的好,另外,”阿茹將聲音壓得更低,“你這個脂膏滋潤是好,但是其他用處不大,若是能做出將黑皮變白的,那實在是不知道多好呢?!?/br> 林羨一愣,“恩?” 阿茹有心提點林羨,話都說到了這份上,便也將心一橫,把后頭的話順著說了出來,“你如果能有那樣的脂膏,我們府上是要的,多花點錢也好。” 再里頭的就不好明說了。 林羨將這段話捋直了,心中一動,不好立刻應下,又不想否了,于是挑了含糊點的說辭,“那我要試試才知道。” 白膚的方子書上不少,但是真的有用沒用,這個林羨無法確定。另外,想要美白膚色,這與簡單的潤膚不同,是個長久才能見效且看不同人不同體質的事情。 如若草草答應了,后面做不出來做不好,反而麻煩。最要緊的一點是,她還不知道阿茹說話有什么分量,這話當真不當真。 “那我先走了?!卑⑷阕杂X的言盡于此,挎著小籃子退到路上,照來時那樣離開了。 正經做起脂膏生意,總不能只指著一個撐門面,林羨自己打算著也是要馬上做出新的來試過,以備著好用拿出來賣的。這會兒阿茹的話將她的心思引了出來,她就更將此事提上日程,放在心尖上了。 而邊上的林靖坐在小馬扎上,間或不經意的看梁鴻義一眼,他雖然已經掩飾的很好,但梁鴻義感覺敏銳,哪里會一點兒沒察覺,只是表面作不知罷了。 林靖看他一站一下午,任憑身邊段姓捕快來回挪步,間或坐下歇息,梁鴻義愣是能筆直站著一動不動,半點兒不見疲憊穩(wěn)如泰山。這都是武功扎實的結果,普通人哪里能。 除了這個,現在還不好立刻急匆匆,不然反而壞事。林靖囑咐自己沉住氣。 一直到了太陽要落,兩人才收了攤子回家。 這天一趟攤出下來,桃仁油意外都賣了,如玉膏卻還剩下兩盒。不過兩盒倒不至于發(fā)愁,林羨自己和林靖也好用的。 后面還有鋪子里的租金要給,林羨覺得倒不如空下一次出攤的時候,也好緩一緩,讓前幾批賣出去的用完了,后頭再上也好。 另外,這段時間她恰能琢磨琢磨其他方子,再也可以去燒一批新的瓷盒來裝,總不會閑著就是了。 夜里她坐在油燈下鋪被子,正打算睡覺。林靖從外頭進來,站在門邊問她,“阿羨,白天還剩下兩盒如玉膏,我能不能拿一盒走?” 林羨以為他自己要用,也沒問其他的,只背對著林靖隨口道,“那你拿去吧,還放在廚房的籃子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