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jié)
馥郁的伙計沒出來迎客,只在沒一會兒以后從鋪子里拿了一塊兒牌子走出來,在圍觀眾人疑惑與好奇的視線下面將牌子擺在了店門口顯眼的位置,而后便像是怕太陽毒著一般似的走了回去。 讓林羨派到京城里來管鋪子的不是別人,正是李二郎,他有在蘭城管理鋪子的經(jīng)驗,為人又夠圓滑機靈,是派過來的最好人選了。 果然這牌子擺出來沒一會兒還是吸引了不少人進門的,特別是知道了馥郁的贈物著實不小氣的份上,更是涌入了層層客人。 中間有一個打扮很是普通,但是面目秀麗,如果仔細看能看見她的衣料上乘。 她原先在鋪子門口看了看,目光落在馥郁高高掛著的牌匾上,似乎是暗暗地琢磨著什么。而后等人群的熱鬧稍稍散去一些以后,她似乎下了決心一般走進鋪子去,先是在鋪子里頭前后左右審視了一圈。 馥郁的鋪子里裝點非常簡單,每樣脂膏都擺在一處小格子里頭供人觀看,真的要買了卻不是直接拿脂膏,而是去柜臺后面同伙計說,伙計便認認真真的拿出紙來將何種脂膏,多少數(shù)目都一一記到紙上,然后再拿出一個小戳子蓋個章,收錢以后指點客人去一旁另一個柜臺后面憑票取貨。 面目秀麗的女子覺得新鮮好玩,于是自己挑了兩個說是除皺白膚的脂膏,流程輾轉將貨物取到手以后,伙計還提點她,“請務必別將取貨的票據(jù)丟了,若是后面有什么差錯,只管憑這票據(jù)來鋪子里商議便是?!?/br> 女子點點頭,于是小心將那票據(jù)收好,轉而出了鋪子大門,沿著小路離開了。 熱鬧的大街上沒有人注意她的動向,便更沒有人看見她在小巷子里七彎八拐的最后竟走到了皇城門口。 皇城門口的侍衛(wèi)見了她十分客氣,連盤問都不敢有一句的低著頭將她放了進去。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之內(nèi)陸續(xù)還會放兩更。 ☆、第93章 深宮里頭不似外頭熱鬧, 秀麗的女子一路進了一處僻靜的宮中, 先是同一旁靜靜侍立的小宮女詢問了里頭正主一天的作息, 而后才去換了衣服做一番收拾后邁步進了里屋。 里屋,一個年紀瞧著約莫有五十上下的老婦正斜靠在軟榻上,慢慢的吃著一旁小宮女遞上來的新鮮瓜果。等聽見了腳步聲和宮人的通傳聲, 她才微微仰頭往后看去,道,“立春怎么回來的挺早?我還以為今天難得有假出門, 會到天黑了才回來呢?!?/br> “奴婢心里掛念著太后呀,這便早早的回來了?!北粏咀髁⒋旱氖替拘ρ蹚潖澋淖叩教笊磉叄譃樗蠹?。 “瞎說八道,”太后笑了, “你我還不知道,難得出去一天就像是放回山里的老虎,抓都抓不回來, 現(xiàn)在回來恐怕是嫌外面天氣熱吧?!?/br> 立春嘻嘻笑了兩句,沒有否認。 “今天我出去的時候正好撞上一家鋪子新開,就在老街上面,我看著挺有意思的?!绷⒋猴@然和太后的關系十分親昵,并不很忌諱在太后面前自稱我。 太后懶懶散散的有些犯困,隨口問了一句, “什么鋪子?” “一家脂膏鋪子,也是很巧,這鋪子名您從前還和我說過呢, ”立春讓人將她買回來的脂膏盒子捧上來,道,“就叫‘馥郁’,瞧著挺好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從前那一家?!?/br> 太后這才掀了掀眼皮,卻不信這還會和從前是一家,“我說話的時候你準保是沒有聽了,這哪里能和從前的馥郁是一家的?那都是幾十年前的事兒了,這么多年林家人南逃以后便音訊全無,現(xiàn)在的鋪子啊,逃不出是哪個仿冒的?!?/br> 話雖然這么說,但是太后還是認真的直了直身子,看著立春從木盒子里取出兩個小瓷盒。他們是見慣了好東西的,一眼就看得出別的不說,這小瓷盒是十分用心做的。 “我剛才買的時候也就是看中了這外頭的小盒子用料上乘十分精巧,想著里頭的東西總也差不了多少吧?” “興許呢,”太后接過那盒子,將蓋子掀開了。 脂膏的味道很淡,幾乎沒有加任何香料,湊近了問便只是一股子淡淡的藥味兒,可這藥味兒也并不難聞的那一種,反而讓人覺得安神醒腦。 才聞到這股子味道,太后的眼睛立刻就睜了睜,比前頭的困頓睡意明亮了不是一星半點,“這味道卻真的是從前的味道。” 立春也跟著咧開嘴笑起來,“如若真的那般幸運,林家后人過來開了這個鋪子,太后您該高興了?!?/br> 立春是從小跟在太后面前長大的,也很得太后喜歡。太后得了空便和她說從前年輕時候的種種事情,有趣的,好玩的,諸如此類。馥郁的脂膏當年是何等盛景,正是太后做閨中少女時候經(jīng)歷過的。 這么多年過去了,雖然歷經(jīng)滄桑變革卻從來沒有變化過。馥郁的盛起和衰落幾乎是前朝在戰(zhàn)爭中起伏的另一種寫照。沒有幾樣東西能讓太后想起從前舒心的光景,馥郁的脂膏便是其中一種。 “當年我還沒有進宮的時候,家里只能算是個過得去的模樣,父親是個六品官,哥哥在軍營里打拼,我年紀小不知道事情,便和奴婢們出去游玩,剛好在馥郁的鋪子里買了一盒脂膏呢,出門就撞到先皇身上了,那個時候實在是傻,傻的膽子比天大,揪住先皇就要讓他賠償我的脂膏?!?/br> 太后一邊說一邊忍不住不停的笑,眼角淚都沁出來了。而后她頓了頓,語氣又冷淡下來,“你讓人去查一查,這家鋪子后面到底是什么來頭,如若真是林家后人,那回來告訴我,如果不是林家后人,不過是為了借從前的馥郁榮光,那當街將它牌匾拆了,不許再用這個名字。” 立春一愣,面上答應了,心里只隱約盼望著那家鋪子真是林家后人開的。不然她這可怪對不住人家的…… 蘭城,馥郁庫房中。 四個西方女人在這兒已經(jīng)住了三天,這三天里面每日早晚洗干凈臉面以后便各自涂上四種不同的脂膏。雖然短短三天原本瑞克并沒有期望見到什么效果,但是還是很明顯的,三個人的皮膚都有了一些不同程度的改善。 瑞克高興極了,連忙要催林羨過來看。 四個女人聽不懂蘭城這邊的話,只能看見在本國地位頗高的瑞克醫(yī)生正興高采烈的同一個年輕少女說話。那少女皮膚玉白,十分細致綿軟,如同凝脂一般讓人想要碰一碰。 心知能讓瑞克尊敬對待的人地位一定非同一般,四個人對林羨的態(tài)度便也十分客氣有禮,不敢有絲毫的怠慢之處。 她們知道自己的身份走到哪里都要被人低看一些,甚至連瑞克在囑咐她們涂抹脂膏,或者在查看她們的使用情況時都會盡量不用手碰到她們的皮膚,這讓她們更絕的自己身上有一股說不出的骯臟感,讓人自卑的很。 林羨也知道她們的身份,但并沒有因此低看她們多少。因為西方女人的身形高大不少,她仰視的十分吃力,于是便讓瑞克告訴她們坐下來。而后她一個一個的走到她們身邊,用指尖輕輕的托住她們的臉頰,轉著角度仔細的查看。 四個人的皮膚因為一直用非常重的脂粉掩蓋,褪去妝容以后仿佛老了五六歲,膚質(zhì)自然也并不好。不過三天時間過去,三個人的皮膚的改善也十分明顯,許多原本的小問題也都收攏了回去。 “這里,”林羨輕輕將指尖點在其中一個女子的額頭上,她的臉上有星星點點大約五六顆小東西,并不是林羨從前慣常見的火氣上攻導致的小紅包,“這里長了多久了?” 倒更像是她在書中見過的因為房事不潔而導致的癥狀。 女人們對自己養(yǎng)活自己的方式并沒有半點羞愧,或者說經(jīng)年累月下來她們早已經(jīng)接受了自己的生活方式。她們可以縱情與陌生男人調(diào)笑放縱,從不覺有他。甚至在瑞克有些厭惡的目光下依舊可以笑臉相迎,然而此刻在林羨純?nèi)徊粠渌榫w的目光下,經(jīng)由瑞克翻譯了她的話以后,那個女人面上顯然得露出了一些局促。 這種局促在瑞克得知答案以后露出的更明顯的厭惡中被放大了無數(shù)倍,她盯著林羨,有些擔心對方也會露出一樣的神色。 不過林羨并沒有。 她只是點了點頭,然后道,“請幫我問問她,吃藥了嗎?” 瑞克再度翻譯了。 女人失去了一貫以來的隨性,竟有些磕巴的道,“沒,沒有,一般都是等它自己好了,如果不好的話就用脂粉掩蓋?!?/br> “諱疾忌醫(yī)可不好,”林羨松開手,“我見過藥方子,一會兒開藥,往后在這里一邊吃藥一邊試驗脂膏,往后自己也要多注意,身體垮了就不好了?!?/br> 瑞克將她的話翻譯過去,幾乎讓女人愣住。 妓.女們一向是被歧視,被看低的,就算是被告知要平等看待病人的醫(yī)生大多時候也會免不了將她們看輕許多。而此刻林羨的態(tài)度卻那么自然,仿佛她們的病癥并不是因為太多混亂的私生活,而只不過是天氣冷了染了風寒那樣簡單。 不僅僅是女人們被林羨的態(tài)度觸動,就連瑞克也因為林羨自如而寬厚的態(tài)度讓他意外,同時聯(lián)想起自己的所作所為,不由的有一絲慚愧。 等試驗到了第七天,臉上泛了紅斑的女人漸漸的好了起來,幾人的皮膚與來之前相比較光潔了不知多少倍。原本顯得很疲憊的皮膚經(jīng)過良好的修整以后,竟然不比她們濃重妝容后的差多少。甚至這樣的皮膚狀態(tài)顯得自然又清新,照鏡子時讓她們仿佛覺得自己回到了很多年前還沒有走上這條道路,生活在自己家里的小農(nóng)場里的少女生活。 瑞克大為鼓舞,現(xiàn)在后續(xù)研制出的脂膏果然比從前的好上很多,于是這邊有了準數(shù),那邊便能夠放心的讓人將脂膏投入生產(chǎn)。 “我現(xiàn)在幾乎要感謝目前的生產(chǎn)線十分空閑了,”瑞克道,“如果不是這樣,相比這一批貨還要再等一個多月才能送回去,到時候我保證,我們國內(nèi)的人一定會發(fā)瘋的?!?/br> 可不是,就光是上次貨運沒有將脂膏帶回去,已經(jīng)讓國內(nèi)的很多人惱怒不已,船員們因此沒有敢和他們說也許這回的一趟貨船回去還是不能將脂膏帶過去。 好在現(xiàn)在一切都有了解決的辦法,脂膏在經(jīng)歷了四天的趕工以后終于在貨船離開以前趕上了進度。 瑞克于是也要跟著這趟貨船回去了。他是國王派來的,現(xiàn)在至少得回去復命。若不是因為這個,瑞克都有些不想離開這里了。 他是個醫(yī)生,自然對醫(yī)藥學的東西十分感興趣。東方的藥理和西方藥理的切入點大相徑庭,他如同一塊被扔到水里頭的干布,無時無刻不想要多吸一點水,可是就算在蘭城待了這么久,他還是覺得自己學到的太少了。 “等下個月我就回來,”他臨走前和林羨保證,目光期許的好像學生看老師,“到時候我一定多多向您討教,請您不要嫌我麻煩?!?/br> 再不愿意到底還是要走。 商船漸漸遠行離開,將眾人的視線留在了碼頭上。 此時京城里傳來了讓人吃驚不已的消息。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更遲一點 ☆、第94章 立春站在臺階上, 聽早上派出去的侍衛(wèi)將查出來的結果娓娓道來。 “是當年林家后人。 那時候因為戰(zhàn)亂, 林家先祖躲回了江南, 而今已經(jīng)三代,現(xiàn)在‘馥郁’的主人正是當年林家的孫輩,是個孫女, 名叫林羨,今年二十。 恰也很巧,蕭駙馬正是林羨的表兄?!?/br> “那么說起來倒是自家親戚了。”立春點頭笑, 然后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br> 待立春折返回去將這個消息告訴太后,太后也是一番意外, “那就是還算明華的表妹了?” “是了?!?/br> “明華來信時倒是說過蕭祁文還有個表妹,然而卻從沒提起她表妹竟還是這么個能人……”太后覺得這個消息舒心,親戚是有本事的人當然好過惹事出亂子的, 皇親國戚就更甚了。 “別的不說,就那小娘子同公主有那樣的關系,公主對她每每不乏褒美之詞,然而到了天子腳下卻不聲不響,并不因此牟利,這樣的人也很少呢?!?/br> 太后聽了立春這幾句話更就對林羨滿意的很。 “明華那孩子看著性子很胡鬧, 但其實心里面清楚著呢,如今她能在江南過平淡日子也是她的福氣。 對了,你方才說林羨她今年已經(jīng)二十, 還未婚配?” 明華寫過來的信件里頭卻沒有什么這邊的消息。 “好像是有婚約的了?!绷⒋旱?,“只是并不很確定?!?/br> “哪家孩子?” “太后也知道的?!绷⒋盒Γ澳f公主的信件來回都很快,問了是怎么運送的,那家皇上親自開口夸贊過的‘運館’的當家,似乎是和他的婚約。” “哦,想起來了,”太后也笑,“你看我這記性,前幾天明華來的書信里面才和我提過林羨的婚事訂了,沒想到竟是這么兩個妙人兒,挺登對?!?/br> 太后說的高興了,這天連午覺都沒有睡,在軟塌上躺了一會兒后豎起來讓立春準備紙筆,“我給人重寫個牌匾,這鋪子新開不少人恐怕不知道還是當年的林家呢?!?/br> 她說著又道,“你夜里記著將那脂膏拿過來給我用?!?/br> 立春嘻嘻笑,“那個我用了大半了,等一會兒您準我半天假,我再出去買吧?” “就你鬼機靈!” 馥郁的鋪子過了前幾天的熱鬧,后面的客人數(shù)量便漸漸的趨于常態(tài)。 李二郎守著鋪子,帶著從蘭城過來賣了死契,這么些年已經(jīng)能寫能讀的小丫頭指點她擔起事兒來。 鋪子里有幾種賣的好的脂膏已經(jīng)沒貨了,前后有幾個人來問,得到的回答都是現(xiàn)在還要等,不過先開個單據(jù)月底到貨了就能來取。 這樣說過后客人們多半都不愿意照做,反而還要說鋪子拿喬。 此種事情多了,似乎客人就更少了一點。 李二郎這天早上才收拾了從打開店門,外頭就匆匆忙忙來了一陣腳步聲。 “里面多少人快些都出來,”一個嗓音尖細的青年男聲。 李二郎一面不解,一面快步的從柜臺后面走出來。 青年的打扮像是官服,李二郎不敢怠慢。正云里霧里之時,外頭更是浩浩蕩蕩來了一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