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現(xiàn)在有一個人,在他的懷里,長得卻沒有一點(diǎn)點(diǎn)像,唯一雷同的是那顆淚痣。旋舞溫柔可愛,她卻妖冶惑人。連這樣溫情的往事,你都要模仿嗎?他心一冷,抓起她的手,厲聲說:“怎么才到?” 徐妝洗吃痛,低聲嗚咽了一聲,并不答話。鄭旭心下雖覺得異樣,也并未多說。 一進(jìn)屋子里,就有侍女圍上來為他們脫去外套。屋子里烤著銀碳,暖洋洋的,讓人漸漸放松下來。 “下去吧?!碧釉捯魟偮?,一干侍女們就魚貫而出。 他拉她坐到床上,淺笑著說:“承徽的位分是陳氏的意思,這位分是低了些,委屈你了。陳氏越發(fā)囂張,本宮也奈何不得……” 他說著,一邊不動聲色打量著徐妝洗,只見她臉上一瞬之間露出不悅的神情,然而又消失了。太子冷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陳氏的意思是,她派了人,查了你的身世,說你是庶出,如果封為良娣,越了祖制。” 她一驚,“娘娘派人查了我的身世?” “你不必著急,陳氏善妒罷了,你以后多順著她一些就好?!?/br> 他扶她躺下,繼續(xù)淺笑著說:“但是本宮也會憐惜你,這不,今天召你侍寢?這可是整個府里沒有一個姬妾可以有的待遇?!?/br> 徐妝洗也報之以一笑。此時,女人是只能笑的。 太子的手漸漸移向她衣服的盤扣,他笑著說:“屋里爐火燒得太旺,我看你都香汗淋漓了……” 她依舊笑著,臉上卻憑添幾分緋色。這個關(guān)頭了,下面要發(fā)生什么,大概心里是有數(shù)了。 她心跳如鼓,卻并不是因為歡喜。反而還是隱隱的悲傷,可是,本該高興的,不是嗎…… 他的手碰到她的頸子的時候,她本能的向后一縮。 太子的手,也僵在了半空中。她這時才恢復(fù)了理智,想起來接下來該做什么,她伸手扯住太子的腰帶,輕輕往下帶了一帶,其中意味,不言自明。太子卻是一愣。 這時,門外胡公公的聲音響起:“殿下!殿下!” 太子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不悅道:“何事?不知道本宮正忙?” “小的罪該萬死!”胡公公話鋒一轉(zhuǎn),“若不是宮里有事,萬萬不會打擾殿下?!?/br> 太子聽罷,回道:“本宮知道了,你命人備轎吧?!?/br> 說完,鄭旭便毫無留戀,起身整理衣裝了。 “殿下要進(jìn)宮了嗎?” 鄭旭自顧自地,并未看她,心不在焉的應(yīng)了一聲。 徐妝洗微微坐起的身子,又默默躺了回去?,F(xiàn)在,到底是該傷心還是該舒一口氣呢? “你今晚就在這好好歇息吧,你的院子太小,比不得這?!编嵭褶D(zhuǎn)身過來,為她拉過大紅的被子,扯了扯背角,“若是這些天我不回來,你四處走走也是可以的。你可以和前院的姐妹們見見,要是實在悶得慌,吩咐胡公公備轎,出府玩玩也是可以的?!?/br> 她默默頷首。 鄭旭一笑,轉(zhuǎn)身離開了。 隨著門扉嘭的一關(guān),門外漸漸響起sao動,之后,sao動又漸漸平息了,之后回歸原本的靜寂。她臉上的笑容才漸漸退去,露出原本的疲憊。她的身子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迎接太子,但是,心,好像還沒有。斷情絕愛,這四個字,說起來好容易,做起來……她淺淺一嘆,覺得好像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話分兩頭,鄭旭離開之后,坐上了轎子。胡公公在轎子外邊問:“殿下,去哪?” 鄭旭用兩個指頭捏住了眉峰,也是一臉的疲態(tài),“老地方。東西帶了沒?” ☆、第十九章 落紅 今日正是旋舞忌日一周年,鄭旭本苦于恰巧遇上了十五,必須要陪在太子妃陳氏身邊。剛好徐氏此時被送進(jìn)來,他剛好用她來打掩護(hù)。就是將來陳氏與徐氏因為此事不兩立,那又與他何干?反而,這正是他想見到的。 “回殿下,祭品都備好了?!?/br> “小胡子,這次從后門進(jìn)去,嫣紅樓畢竟人多眼雜?!?/br> “是,殿下?!焙袷峭蝗幌氲搅耸裁矗瑔柕溃骸暗钕?,奴才叫門的點(diǎn)掐準(zhǔn)了沒有?” 鄭旭一笑,玩笑地在小胡子腦門上彈了個腦瓜崩,“準(zhǔn)到我以為你全程都在外面偷聽壁角,怎么,你也要當(dāng)細(xì)作?” “不不不,殿下明鑒啊……奴才按照殿下的意思又故意為難那妖女,又準(zhǔn)點(diǎn)把您支出來,我小胡子對殿下的忠心天地可鑒,日月……”小胡子急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罷了,罷了?!编嵭裼中α?,“逗你呢,啟程吧?!?/br> 轎子一路搖搖晃晃,鄭旭坐在轎子里也一路昏昏欲睡。朦朧間,他隱隱約約像是看到了旋舞,拉著他的手,一路歡快地小跑,他在后面喊著:“旋舞,求求你,別走。旋舞……”他看著旋舞的臉,可是,她的臉,漸漸地模糊,唯獨(dú)臉上那紅紅的眼分明。他一下驚醒。 “殿下,到了?!蓖饷?zhèn)鱽砗穆曇簟?/br> 他應(yīng)了一聲,隨即下轎,一下轎就看見眼前那個頭上綁著白布條的小姑娘,小姑娘一下竄過來,撲到鄭旭的懷里,嗚咽著說:“殿下,今日十五,月舞還以為你不來看jiejie了。” 鄭旭一時哽咽,摸著她的頭說:“怎么會,姐夫這不就來了?!?/br> 小女孩淚眼朦朧,“殿下,待會兒母老虎是不是還會來打我們?” 鄭旭一笑,“當(dāng)然不會,姐夫這次找了小獅子去對付那只猛虎了,那只猛虎此時正與獅子搏斗呢,怎么會來侵犯我們呢,對不對?走,咱們進(jìn)去吧?!?/br> 旋舞的墓很樸素,一如她此人,墓碑上連個名字都沒有。當(dāng)然若不是太子殿下命人在這里立下這塊薄薄的一塊墓碑,她或許連塊墓碑也沒有。沒有名分,只是太子當(dāng)年迷戀過的一個歌姬而已。 鄭旭拿了火折子,點(diǎn)了蠟燭。月舞卻驚叫起來,“殿下,你的手受傷了?!彼ミ^鄭旭的手,抱在懷里,用嘴吹著,“殿下,疼嗎?” 鄭旭卻并不覺得疼痛,心下有些疑惑,用另一只手使勁一抹,血漬便被抹去了。并沒有傷口。 他仔細(xì)一想,才想起,牽起那只小獅子的手的時候,她似乎有些吃痛,卻沒有說。傷得這樣嚴(yán)重,之后還一直言笑晏晏。呵,真是一只獅子!要吃人的呢。 他并未多說,繼續(xù)拿出了一個裝滿酒的小玉壺,將酒倒向了墓碑。月舞自從四歲跟著jiejie旋舞進(jìn)了嫣紅樓,到如今十二歲,八年時光足以使她學(xué)會看人眼色。她也尾隨在一旁,拿起了小玉盅,有模有樣地學(xué)著太子祭酒。 “月舞,采薇會彈嗎?” 月舞急忙點(diǎn)頭,“殿下,我這就去房里拿我的琵琶。”說罷,轉(zhuǎn)身往房里跑去了。等她再出來時,隔著不遠(yuǎn)不近,看到太子殿下千金之軀靠著旋舞的墓碑,一手拿著酒壺。彼時,雪已經(jīng)停了,月光清冷,為鄭旭披上一層銀霜。他側(cè)著頭靠著墓碑,閉著眼。 他清揚(yáng)的聲音傳來:“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月舞的腳步,一下頓住了,不敢再前行,生怕驚擾仙人。 隔日一早,天剛朦朦亮。悄兒端了熱水,去給徐妝洗梳洗。依律,侍寢第二日,是必須要去給正妃請安的,時辰晚了一刻半刻都是不行的。她步履匆匆,卻聽到身后一人那不可一世的聲音:“喂!” 悄兒聽到便停住了腳步,但卻并不轉(zhuǎn)身。直道那人氣急敗壞地走上前來,對著她指指點(diǎn)點(diǎn),“怎么,這個水靈的人兒,竟是個聾子?” 悄兒只淺笑著,也不接話。 剪月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這就像是自己一拳打到了豆腐上了一樣,軟軟的,沒半分用處。想他剪月自小進(jìn)了徐府,做了徐玉人小姐的大丫鬟,和小姐一同長大,小姐有的她照樣有,還真沒幾個人敢對她這幅態(tài)度的!后來,來了王府,王府的人又敬她們是王爺?shù)目腿?,更是沒有幾個敢這樣對她的人了。 再說說那個所謂的小姐,當(dāng)年她的落魄樣,剪月可是瞧的一清二楚的。如今倒是過得光鮮,其實也不過是華服下的空架子罷了。再說自己的賣身契又不在她手上,她剪月為何要怕那個所謂的小姐? “新來的,我勸你還是識時務(wù)些?!奔粼吕@到她身前,“你也該知道到了潛邸,誰才是大丫鬟。識時務(wù)的話,那就……” 悄兒只覺得好笑,并未搭理她,而是話音未落便飛快地繞過她,徑直地走了。只留下剪月氣急敗壞地大喊:“你給我等著,有你好瞧的!” 朦朦朧朧間,門外響起悄兒的聲音:“承徽娘娘,奴婢進(jìn)來伺候您更衣?!?/br> 她迷迷糊糊地應(yīng)了一聲。昨夜一晚上都沒睡著,迷迷蒙蒙的。 悄兒剛到門口,便遇到了門外是胡公公等人,她沒有多說,只問了好,心里卻明白他們是來來視察落紅的。悄兒端著水盆進(jìn)去,扶她坐起,卻見床上沒有落紅,悄兒一驚,啊了一聲。 這才真正把徐妝洗吵醒。 悄兒低聲驚呼道:“娘娘,您沒有……”她話未說完,胡公公便領(lǐng)著嬤嬤進(jìn)來了。 徐妝洗看著大搖大擺進(jìn)來的胡公公,臉色一冷,“公公昨日才罵我不懂規(guī)矩,怎么,今日公公這樣闖進(jìn)來,就懂規(guī)矩了?” 胡公公賠笑道:“小的這就給娘娘請罪。小的是有眼不識泰山,娘娘是殿下心頭rou,小的萬萬不敢在娘娘面前造次了?!?/br> 一時相對沉默。 這時,那嬤嬤走上前來,說道:“娘娘,老身是奉命來檢查落紅的。娘娘,這是規(guī)矩,希望娘娘能配合。請娘娘起身?!?/br> 徐妝洗一愣。昨夜根本沒侍寢,怎么可能會有落紅?她慢慢看向了胡公公,殿下昨夜被臨時召見入宮,這件事,胡公公是知道的。如今,他又站在這里,明擺著是要故意為難她…… 她坐在床上沒有起身。 嬤嬤也有些生氣了,又重復(fù)了一遍:“請娘娘起身?!?/br> 這時候,胡公公突然湊近了,對那嬤嬤竊竊私語了兩句,又吩咐小丫鬟把門關(guān)了。這才走近徐妝洗,她以為胡公公有什么話要說來為難她。卻沒想到,胡公公從袖子里拿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小刀。 她嚇得往后一退。 卻只見胡公公在小拇指上面輕輕一抹,隨即在指尖上凝聚了血珠。他伸手在床單上一抹,留下了一個紅印子。 他賠笑道:“娘娘,這個是殿下的意思。殿下入宮是秘事,不可張揚(yáng)。殿下心疼娘娘,怕太子妃娘娘為難娘娘您,特意出此下策。”他說話期間,便有小丫鬟拿了絹?zhàn)咏o他包扎了手指。 徐妝洗還在愣神,胡公公卻說道:“娘娘還是趕快去給太子妃娘娘敬茶吧,誤了時辰可不好。” 胡公公轉(zhuǎn)身一揚(yáng)手,示意在場的幾個人離開,又從懷里摸了幾張銀票塞給嬤嬤,便和嬤嬤一道離開了。 路上,嬤嬤一邊數(shù)著銀票,一邊低聲感嘆道:“這位娘娘可真受寵,還要公公您給她擔(dān)待著?!?/br> 胡公公見了,低聲冷笑,嘴上卻說:“好了,仔細(xì)著你的嘴。有些事別往外說?!?/br> 她有這么受寵嗎?徐妝洗自己卻都不確定。一個小小承徽。她轉(zhuǎn)身過來拉住悄兒的手說:“你可知我為何從良娣一下跌至承徽?太子妃已經(jīng)在著手查我的身世,若是今后再有人知道‘得徐女亡天下’,你我再無活路!一味躲躲藏藏,反而會露了馬腳……” 悄兒一時也有些緊張,低聲說道:“娘娘這可怎么辦?難道反而要宣揚(yáng)出去?” 她沉默了一會兒說,“大王的王字,是不是與死亡的亡字同音?” 悄兒一驚,默念幾句,感嘆道:“娘娘當(dāng)真好計謀!若是以王字代之,一字便可以扭轉(zhuǎn)乾坤!只要有人為我們宣揚(yáng)出去,便可逢兇化吉。” 昨晚一夜,她翻來覆去,有時好像在夢中,有時又好像醒著。心里惦記著事兒,怎么可能高枕無憂?冥冥之中,她突然想起玉人的話:“jiejie,這個音可是有好幾個字呢,你的嘴唇也是唇,純真也是純,你到底說哪個字?” 她一時間清醒!這不就是她一直想要的答案?!她激動地從床上坐起,如果這件事能夠辦成,豈不意味著她再不用受預(yù)言之苦,反而還能因為預(yù)言而得利?她按住胸口,心跳的分外厲害。 跟著陳箋的那段日子,她學(xué)過一些簡單的字,讀過一些書。之后就被李大人禁止習(xí)字。但是這個王字,總還是會寫。她只恨自己,若是還能看得懂更多的字,讀得了更多的書,懂得更多,想她又怎會像現(xiàn)在一樣窩囊?命運(yùn)身不由己,身邊的人也沒有可以依賴的。 她這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不知何時,早已握緊成拳。她冷聲道:“如今世人皆信鬼神預(yù)言,要讓他們堅信不疑,也只能用鬼神的法子,讓他們記住!” 悄兒不禁為她感嘆,也跟著想法子,“娘娘,奴婢聽說古時候有人從魚肚子里取出上天的指示?!?/br> 如果有了佐證,那自然更好!她聽了之后,整個計劃在她腦子里飛快地運(yùn)轉(zhuǎn),“就這么辦,我家鄉(xiāng)祥城有一漁夫姓孫,平日里是個極貪財?shù)?,此事你囑咐他做便可?!?/br> “奴婢知道了?!?/br> “對了?!彼值溃肮庥腥税l(fā)現(xiàn)不行,還必須有人呼應(yīng)。祥城里的婆子們平時是最是嘴碎,你給張大人家的仆婦周嫂子說,只要她在女媧廟里日日為我上香,凡有人問起緣由,就一定說起這句‘王天下’,就保證她今后一輩子衣食無憂?!?/br> 悄兒按捺不住臉上的喜色,“奴婢這就叫人去辦。不過,娘娘,咱們得去請安了,時候不早了?!?/br> ☆、第二十章 請安 太子妃住正房,每日早晨,其他姬妾都會不約而同地來給太子妃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