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問的目的是從動力學角度討論一氧化氮分解反應(yīng)，首先要求出題目中兩種條件下單位時間每個活性中心上的一氧化氮轉(zhuǎn)換數(shù)，然后利用轉(zhuǎn)換之比等于速度常數(shù)之比，代入阿羅尼烏斯公式求得反應(yīng)的活化能……”陳鑫在草稿紙上龍飛鳳舞，口如懸河。

    鐘偉祎眉頭緊蹙，“第一問呢？第一問是利用解離焓而不是標準生成焓求反應(yīng)焓變對不對？題中隱含的一氧化氮分解反應(yīng)的熵變幾乎為零，那么……”

    陳鑫接話道，“需要利用吉布斯赫姆霍茲方程式求出反應(yīng)的標準自由能變化來……”

    恍惚中讓我錯以為自己走進了科學研究室，草稿紙上大寫的“n”乘著哈利波特的飛天掃帚無情地向我劈來，我被“n”手中揮舞的魔法棒變成了小矮人，它在空中盡情俯視我，幸災(zāi)樂禍地唱著“n n n……”

    我搖身一變白娘子，這是東方法術(shù)與西方魔法的pk，我不能輸！嘴里默念咒語“滾吧競賽題，滾吧競賽題，滾吧競賽題……”

    正當我和“n”火力全開之際，陳鑫拉了我一把，“伊一你傻站著干嘛？”

    我被“n”擊倒在地，吐了一口鮮血。

    不要緊，同志們，“n”只能否定我這個菜鳥，陳鑫和鐘偉祎已經(jīng)把它徹底打敗，奄奄一息的我露出一絲苦笑。

    陳鑫和鐘偉祎給我讓開了一條道。

    與陳鑫手肘時不時擦過的真實感讓我又一次傻笑起來，“對了，你們剛才討論的什么？”

    陳鑫敲了敲草稿紙上的“n”，“熱力學、動力學和催化機理知識層面的一氧化氮分解知識?！彼沂滞腥?，側(cè)身看我，“化學預(yù)習到哪一章了？”

    我灰溜溜地舉起右手遮住了半邊臉，余光透過指縫感受到他鍥而不舍的目光，轉(zhuǎn)移話題道，“陳鑫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我們是同桌哎！”

    陳鑫半晌沒動，當我以為那句“蔣伊一你傻嗎？”又要冒出來的時候，他輕輕一笑，拿起課桌上的數(shù)學課本翻到第一頁后平鋪在我面前，“快點感謝數(shù)學老師！”

    為什么？

    “你不會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數(shù)學老師是誰吧？”

    他一副和數(shù)學老師很熟的樣子，我應(yīng)該知道嗎？

    我的確應(yīng)該知道。

    因為數(shù)學老師是我舅舅！

    第一節(jié)數(shù)學課當舅舅春風滿面走進來，站在講臺上自我介紹的時候，我有種被雷劈的感覺。怪不得新生報到第一天王燦平看我的眼神就不對，怪不得我爸我媽話里話外提醒我千萬別給舅舅丟臉，怪不得…..那陳鑫是怎么知道的？感謝數(shù)學老師？是他拜托舅舅安排我們坐在一起的？

    開學第一天的數(shù)學課我上得如坐云霧。

    老天爺你在耍我嗎？右邊一臺監(jiān)視器，辦公室一臺監(jiān)視器，24小時活在監(jiān)視器下我究竟有沒有自由了？以后考試可怎么辦？考不好丟的不是我一個人的臉，而是我和舅舅倆個人的臉，這個結(jié)果我可承擔不起??！

    樂梓桐事后諸葛亮地說“你開學之前怎么不和你舅舅商量一下，讓他別接你的班嘛！”

    這種事是我能說了算的嗎？

    早知如此暑期倆個月我就應(yīng)該什么都不做好好預(yù)習功課的，陳鑫高一數(shù)理化已經(jīng)全部自學完畢，尤其是化學，他現(xiàn)在準備的競賽題多是大學內(nèi)容，什么俄羅斯公式的反正我一個字沒聽懂，我化學才剛剛預(yù)習完第二章的氧化還原反應(yīng)，氮族元素連個影兒都沒看到，他看的內(nèi)容對我來說猶如天書。更要命的是（1）班不是只有他一個“瘋子”，而是一群“瘋子”，雖說他們沒陳鑫那么變態(tài)，但大多數(shù)人上半學期內(nèi)容已經(jīng)自學完這個結(jié)果也是讓我很難接受的。你說你們這些人提前學那么多圖什么？嗯？老師又不是不講！這不是白白浪費學費嗎？！

    于是我自怨自艾地睡了一節(jié)歷史課，醒來之后樂梓桐拿著樂扣水杯叫我去接水，我有氣無力地問她，“你化學預(yù)習到第幾章了？”

    她鄙視地朝我翻了個白眼，“化學書長什么樣子我還不知道呢！”

    真是我的好姐妹！我立馬神經(jīng)氣爽，“走，上廁所去！”

    背后傳來陳鑫一聲嘆息。

    我抱著啟明中學錄取通知書傻樂了一個暑假，原以為大家和我一樣，到頭來卻發(fā)現(xiàn)通知書早已不是通知書，而是戰(zhàn)帖，是匯集各路武林高手的英雄帖，天真的我還在為自己闖進武林大會沾沾自喜，清醒時發(fā)現(xiàn)已被逼到了懸崖邊，退無可退。

    王燦平的物理課是逼我跳崖的最后一把刀。

    他講課的方式讓我想起了美特斯邦威廣告——不走尋常路。物理課本對他來說形同虛設(shè)，滿腦子的歷年高考題和知識要點行云流水般從他嘴里蹦出來，活生生一本行走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擬》。整堂課上下來我對自己的評價是“十竅通了九竅——一竅不通”。陳鑫點評道“蔣半仙，你能意識到王燦平的課講得不錯說明你還有救！”

    哼，我還知道你全部聽懂了呢，管個屁用！他講的好歸好，我沒聽懂呀！

    午飯只吃了一兩白米飯，菜一口沒動，張朵花體貼地問我是不是胃疼，我勉強擠出個笑臉，此境遇下我要還能吃得下去，那才真叫缺心眼呢！

    樂梓桐一針見血點破我的心事，“多大點兒事兒啊，不就是數(shù)學老師是你舅舅，物理課跟不上嗎？”

    這還不是事兒啊？對我來說是天大的事！你倒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數(shù)學老師是你舅舅？！”張朵花一口飯推在嘴里，差點噴到我臉上，“那你確實挺慘的?！?/br>
    “有什么慘的？”樂梓桐打趣道，“自家人好說話呀，以后數(shù)學不懂也不怕，有咱舅呢！”

    我塞了個鵪鶉蛋放她嘴里，“好啊，有本事你去問啊，最好把我賣了你才開心呢！”

    樂梓桐擦擦嘴，對著我賣笑，“好啊，那我就告訴他……”

    告訴什么？！你找死！你敢說一句試試？我抓筷子的手蓄勢以待。

    樂梓桐的眼珠子轉(zhuǎn)得跟《貓和老師》里面的杰瑞似的，賊兮兮地接著說，“……你想換班，哈哈哈，舅舅肯定很傷心，被自己的親侄女嫌棄！”

    我呼出一口熱氣，嚇死我了。

    “是外甥女，謝謝！”我糾正道。

    “平常心對待吧，別總想他是你舅舅，是你爸媽的眼線或者特別關(guān)注你，這么想對你來說反而是一種無形的壓力，你爸媽和你舅舅應(yīng)該也是這個意思，在學校只有老師和學生這一種關(guān)系，努力提升成績才是最重要的?！睆埗浠ǚ治龅妙^頭是道。

    道理全懂，做起來卻又是另一回兒事。

    收餐盤的時候樂梓桐提供了一套可行性方案，“高二不就文理分班了嗎？不選理化不就什么都解決了？”

    我們省近十年來高考改革頻率頗高，從一開始的文理分科“3 2”模式到后來推行實施“3 小綜合”，小綜合分別是文科綜合（政史地）和理科綜合（理化生），再到現(xiàn)在的新“3 2”方案，即“3 2”的改進版，其中“2”可在文理科之間交叉選擇，因此又被稱為“3 1 1”。該機制的缺陷是難易程度不同、各組合間缺乏難度平衡機制，高考時經(jīng)常出現(xiàn)不公平待遇，有很多撞大運的成分在里面。

    其他高校具體情況不了解，啟明中學高二除了“物理化學班”以外，會另外開設(shè)“生物化學班”、“政治歷史班”、“歷史地理班”等三類班，俗稱雜牌軍。

    我不可思議地問樂梓桐，“你高二準備轉(zhuǎn)去學文？”

    好不容易考進尖子班，說出去就出去，誰做得到？我是沒那么瀟灑。

    樂梓桐理了理校服裙褲，“理化我是肯定學不進去了，不出意外應(yīng)該會去學文吧！”

    靠，你要舍我而去？

    怪不得她化學書一眼沒看，看來棄理從文這個想法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張朵花似乎一點也不意外，“拋開某些世俗的觀念，我也想學文，我很喜歡歷史！”

    樂梓桐哈巴狗似的狂點頭，“伊一，陪我一起投入馬列主義*思想和洋務(wù)運動的懷抱吧，讓門捷列夫、牛頓和愛因斯坦他們見鬼去吧！”

    我翻了個白眼，他們已經(jīng)是鬼了，還用勞您大駕？

    開學第一天，你是想造反??！

    中午吃太少，下午第二堂生物課我的肚子率先起兵造反，嘰里咕嚕叫個不停，陳鑫扭頭看了我好幾次。終于在生物老師講到蛋白質(zhì)的分子結(jié)構(gòu)時他忍不住了，“你中午吃了什么？”

    飯，一兩百米飯。

    我活學活用，指著糖類簡表下的多糖對他說，“淀粉，分子式是（6h105）n, 陳老師?！?/br>
    陳鑫哭笑不得，“肚子疼嗎？還是胃疼？還是……沒吃飽？”

    他說最后一問的時候猶豫了一秒，然后我就不好意思接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