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jié)
“篤,篤篤!”三聲不緊不慢的敲門聲,驚動了屋子里的人:“進(jìn)來。” 徐楠走了進(jìn)來:“少爺,打擾了?!?/br> 這個房間很大,用酒店的標(biāo)準(zhǔn)來看:是五星級酒店里面的總統(tǒng)套。地上鋪設(shè)著大理石的地磚,窗口垂著長長的絳紅色窗簾,外面是一架子的紫藤花搖搖欲墜。陽臺上還擺設(shè)著萬年青,君子蘭和散尾竹。臥室,辦公室各擺放著一臺筆記本電腦。 之所以為少爺選這間,是因為他讀心理學(xué)課程的時候聽教授說:處在植物當(dāng)中可以使人放松心情,少爺一直以來都沒真正休息過。 可現(xiàn)在,他知道自家少爺又要忙活了:“少爺,剛才警察局打電話來?!?/br> “什么事?” 徐楠把一張紙條放到了他的面前:“少爺,今天早上有人在一間公共廁所里發(fā)現(xiàn)了一張沒署名的求救紙條,留下的電話號碼和聯(lián)系人是你……”還沒說完,杜以澤就奪過了紙條,頓時,熟悉的字跡就躍入了眼簾:“給杜以澤——” “小澤,四月十五日,他們必定要到鄱陽湖老爺廟區(qū)域,望慎行。我們的孩子在小坂裕生那里,小坂裕生去了九江市。我猜他可能會去找一處日軍的要塞。先救孩子?!倍潭處拙湓挘旅娓缴弦环‘?。一共是畫了三個景象——一條江,一座山,和一個長著骷髏頭的日本海軍標(biāo)志。 ☆、第091章 打撈 夜深人靜時分,船已經(jīng)駛?cè)肓撕凇?/br> 白日里做賊一樣地轉(zhuǎn)移,到了船上,沈悅就被看管住了。傍晚太陽剛剛落下,船上的燈就全部熄滅了。駛到湖中心時,四周都陷入到了黑暗當(dāng)中。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身子底下冷得侵骨。但是沒有別的選擇,這不是出來旅游,還想要一張席夢思。 夜半,波浪拍打船身的聲音一陣又一陣的,像是寫不盡的思鄉(xiāng)曲。 沈悅睡不著,一來擔(dān)心前日做的小動作到底有沒有效果,二來擔(dān)心孩子的安全,三來,她對尋找寶藏一事心里沒底,三件事一起涌上心頭,根本無法安然入睡,于是干脆披上外套坐在窗前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偶爾抬頭,看到天邊掛著一輪圓月,但是月亮的邊緣出現(xiàn)了一個內(nèi)紫外紅的彩色光環(huán)。遠(yuǎn)遠(yuǎn)望去像是起了一層面紗。 她聽爺爺說過,這叫“毛月亮”。民間有傳聞:毛月亮一出,菩薩都閉眼。因為月值大破,是老天爺回收“陽氣”的日子,各種鬼啊怪啊的都會出來作祟……聽聞的時候年紀(jì)尚幼,當(dāng)時信了,后來好幾年都害怕這種月亮。 直到后來進(jìn)了新式學(xué)堂,學(xué)到了月盈月缺的自然原理,從此以后就不再害怕這一種毛月亮了。但是今天晚上,她又莫名害怕起來—— 挑選的日子真不好吶。她嘆了口氣,想把凳子往床邊挪一挪。但是這一挪不要緊,她無意間瞥到地板上有什么東西,定睛一看,一片猩紅落入眼中。嚇得她不禁叫了一聲,但是再去看時,地上的異樣的東西又消失不見了。 大概是太累了,產(chǎn)生了錯覺?她想。 “篤篤篤!”三聲敲門聲,她應(yīng)了:“什么事?” “林悅,你怎么還不睡?!”是潘的聲音:“大半夜的叫什么鬼?!” “沒事,我現(xiàn)在要睡了?!彼龑嵲诓幌肴沁@個魔鬼,上床蓋上被子。潘啐了一句,也識相地離開了。畢竟現(xiàn)在他們是潛入鄱陽湖,誰也不想惹事。但是沈悅一閉上眼,剛才那一抹猩紅又竄入了腦海當(dāng)中。她又睜開眼,掃了一眼四周。 一切正常,別多想,多休息。她對自己說。 這世界上最離奇的事情,她都見過,怕什么死人呢怕什么陰氣呢——盡管她已經(jīng)察覺這一帶水域的氣息有些不對——分明是花香鳥語的春天,但是一到夜晚,連一聲蛙鳴都聽不見。從風(fēng)水上的角度考慮,只有死氣沉沉的地方才會這樣。 當(dāng)然會死氣沉沉——鬼才知道湖底的那一幫子臟東西,從古至今拉了多少墊背的。 一夜睡到天亮,外面陽光明媚。 早飯粗粗喝了一碗粥。然后潘就找她商量接下來的行進(jìn)地點。因為小坂先生掌握著當(dāng)年神戶丸號沉船的第一手資料,根據(jù)日軍后來的打撈手冊,定位沉船的大體方位不算難。但是鄱陽湖的水域很大,而一艘沉船的位置相對于偌大的湖面來說實在太小,所以精確定位又是一個難題。目前,她知道船上的潛水員只有兩名,他們也沒有多少次機(jī)會下水摸查,一旦行進(jìn)方位差之毫厘,寶藏就會失之交臂。 小坂把她的小命留到現(xiàn)在,也就是為了這時候用的。 之前,沈家的人已經(jīng)跟小坂裕生說過:七十年一個循環(huán),水流會把小船帶到沉船的地點去。這一點她是認(rèn)同的。但是之所以要等七十年,水流和方位的問題不是主要的借口,另一個不能明說的原因是:七十年一個循環(huán),當(dāng)年吞噬了船只的明代陰兵會再次浮出水面。如果不消滅這一股陰兵,即使下去一個軍團(tuán),也會被陰氣所消滅。 所以,七十年后回到當(dāng)初沉船慘案發(fā)生的地點,平息怨氣,才有可能安全下水摸寶藏。要不然,誰下水去都是一條死路。對此,小坂先生早就有了對策,只是沒曾透露給她。不過現(xiàn)在她得好好問一問了:“四月十五日,假如我找到了地點,你們打算怎么辦?” “什么怎么辦?”潘抬起頭看著她。 “小坂先生應(yīng)該知道當(dāng)初他祖父的船到底是怎么沉的?!?/br> “不就是因為一群死人沉在湖底嗎?魔鬼只是魔鬼而已?!迸孙@得很不屑一顧道:“到時候真的冒出什么東西來,先讓他嘗一嘗子彈的滋味?!?/br> 沈悅的嘴唇微微翕動了一下,居然朝他笑了笑:“那你們到底準(zhǔn)備了什么東西應(yīng)對那群魔鬼?我可不想被一群亡靈軍團(tuán)拉去做水鬼?!?/br> “亡靈軍團(tuán)?這個名稱很有趣。”潘抬起頭看著她,居然從她的眼中發(fā)現(xiàn)一絲害怕。這比較有趣:“林悅,有件事我想你該沒忘記——你弄死的那個萬常青盜掘過一個大連的佛教地宮,之后他就進(jìn)貢給小坂先生幾件比較有趣的東西?!?/br> 不說這茬,她還真的給忘了:“什么東西?” “他家不是放著一座金子做的塔嗎?那里面放的東西?!迸嘶卮鸬难院喴赓W。 但她立即明白了——潘說的是阿育王塔,萬常青當(dāng)年盜掘了地宮,就是為了地宮里面的……如果是佛祖的舍利子,那么的確可以鎮(zhèn)壓邪氣。不過她還真的是沒想到——小坂裕生居然為了沉船寶藏,敢把佛祖舍利子這樣的無價之寶都犧牲掉。 然而,她也能理解這樣的行為——舍利子在別人看來,就是一小段人類遺骸,如果要委托中介公開拍賣,那么必須公開寶物的身份,并且去專業(yè)的單位進(jìn)行排古董的認(rèn)定工作。然而,任何行政單位都不會蠢到給佛祖的舍利子通過拍賣許可證——別忘了,這是佛教的圣物,就算是日本國內(nèi)也有佛教勢力。敢公然拍賣勢必會引起佛教界的軒然大波。 事實上,小坂裕生拿著這舍利子根本賺不了錢。但是沉船寶藏不一樣——那是許多許多的金銀財寶。孰輕孰重,小坂裕生自然清楚。 “暴遣天物。”她搖了搖頭,也為國之珍寶感到悲劇。 談完了路線的問題,潘就卷起了地圖:“明天晚上到老爺廟水域,夜間進(jìn)行探路。你最好從現(xiàn)在開始睡覺,免得到時候給我做事分神?!?/br> “探路沒問題,不過我提議先不要靠近那一段水域?!彼呀?jīng)感覺到湖底有一股陰氣在逼近。 “婆婆mama?!迸藪吡怂谎郏骸拔覀兊臅r間很短,收起你那些退卻的念頭?!?/br> 她自然無法說得動他,只好先離開了船艙。經(jīng)過甲板,她留意到有兩個中國水手坐在船頭咬耳朵,其中一個人問道:“昨晚你三更半夜的干啥敲我門?” 另一個人回答道:“敲你門干啥子?你屋子里面有好看的娘們?” “嘿,你這人敢做不敢當(dāng)?那昨晚去我房間敲門的是誰啊?” “半夜風(fēng)刮得屁大點事在這里計較!”另一個人不耐煩了。 一陣江風(fēng)吹來,吹得人的思緒清醒了不少。沈悅打了個寒戰(zhàn),不知道為何,心底越發(fā)覺得不安起來,倒也說不清那一股不安來自何處。又覺得是自己想多了,于是走進(jìn)了船艙開始睡覺——潘說得對,睡得好才能努力干活。 然而沒睡多久,外面?zhèn)鱽韥y糟糟的聲音。她披衣走到門邊,聽到隔著一層的甲板上面?zhèn)鱽砟腥说娜氯侣暎桥说模骸笆裁??!哦,該死,你們撤回來!東西就不用管了……好的,大不了后天做完就是的了……”后面的話沒聽清楚。 難道小坂裕生出事了?她真希望他早點投胎。 但是晚上吃飯的時候,船上的人都秩序井然。不像是出樂什么大問題的樣子。 很快到了隔日傍晚。沈悅坐在床邊盯住窗戶外面——太陽正在徐徐落下,一輪白白的月亮越發(fā)明顯起來,卻還是一輪毛月亮。 當(dāng)月亮起月暈的時候,潘正好過來叫她了:“快點,我們今晚要出去找沉船的地方!” “這種事急不來的?!?/br> 她走出船艙,看到兩艘小艇放了下來。兩個守衛(wèi)和兩個水手?jǐn)D在一條船上。而她,許和潘則在另一條船上。按照事先的布置,船先順著長江進(jìn)入老爺廟水域的中心。雖然這一段路不算長,但是沈悅前所未有的忐忑。她真怕找對了位置,為日本人為虎作倀。又害怕找錯了位置,被小坂裕生的手下干掉。總之怎么想都躲不過。 那么,只有迎難而上了。 到了河中央,胃里面忽然不舒服起來。 “順著這條河流走?!彼套⌒牡椎哪且还蓯盒?,繼續(xù)道:“到位置了我跟你們說?!?/br> 對,河里的“臟東西”還存在,而且氣息強(qiáng)烈??煲降貓D上記錄的“最后的位置”。沈悅擺了擺手,她實在不想冒險了:“可以了,沉船大概就在這附近。”又扭頭對潘說道:“水底下有問題,不把這里清理干凈不能打撈?!?/br> 說完,一股惡心上涌。她就忍不住吐了出來,全吐到了水里。 “暈船?”許問道。 不,她不暈船,只不過沈家的人天生通天眼,既有窺視古董寶氣的能力,也對陰氣,濁氣十分敏感。今天是十五日月圓之夜,風(fēng)水上又屬沖煞之日,所以這一帶的陰氣十分旺盛。而她體質(zhì)屬陰又偏弱,自然會覺得犯暈。 她喝了一口水,漱了漱口吐掉了:“這里就夠了,不能再往前面走?!?/br> “不,小坂先生叫你今晚就把水里的東西處理好了?!痹S忽然開了口:“林小姐,恐怕今晚要麻煩你走這一趟了?!?/br> “什么?!”她大吃一驚:“今晚?不是說明天嗎?” “對?!痹S的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但是他的語氣十分堅決:“岸上的事情有變,小坂先生來電說了,今晚能做的事情別拖到明天做。既然后天就要走了,那么今晚就要把該處理的事情處理好。林小姐,相信你還記得自己的承諾?!?/br> 她有點懵,怎么都沒想到——今晚居然不是來探路的,而是直接“定位”和清理水域的。為什么事情變卦的怎么快?! 而許又拋下一句話:“林小姐,我想你也不想和兒子分別的太久?!?/br> 對,她實在不想:“那要我怎么做?” “很簡單,找到你認(rèn)為最合適的地方,把小坂先生給的東西沉下湖去。”說完,許遞給她一個盒子,紫檀木裝的。不用問,她也知道這是什么東西了。這時候潘忽然走了過來:“萬一這女人給我們使絆子怎么辦,我看我還是跟著她去一趟比較好?!?/br> “那成,你負(fù)責(zé)看住她?!痹S提醒道,同時他轉(zhuǎn)移到了另一條小船上。 潘接過了cao作權(quán),直接把船往湖中心開。沈悅無語至極,但是只能硬著頭皮上。幸好,這一天江面上的風(fēng)很大,一定程度上掩護(hù)了他們的行動。但是找沉船的具體地點實在不容易,潘開著小艇轉(zhuǎn)了好幾圈,還是一無所獲。 “你他.媽的到底有沒有在看?!”潘開始責(zé)怪她了。 “安靜,我在找啊。”她有點頭疼,不知道到底該怎么精確定位。 都快七十年過去了,過去的事情已經(jīng)很模糊。她記不清當(dāng)初沉船的前后線索,但是……唯獨死前的掙扎記得很清楚。她還記得,是一大團(tuán)陰氣把自己包裹住的……對,很冰冷的陰氣。那是千萬死者的亡靈,比她看過的任何古董都怨念十足。 不甘心的,哭嚎的,還有來勢洶洶的……死亡的氣息。 正低頭沉吟著,忽然間,一股熟悉的感覺猝不及防地襲來,籠罩了周身。 “停船。”她輕聲道。 船停了,她打開了天眼——只看了一眼,就看到一團(tuán)黑氣籠罩在周圍。實在難以想象,水面以下的“本體”會是什么龐然大物。 “就是這里了。”她說:“要祭祀的話,選這里最好?!?/br> “祭祀?怎么祭祀?”潘對這些中國的宗教名詞很感興趣:“殺個人獻(xiàn)給上帝嗎?” “不是?!彼蜷_了紫檀盒子,只見里面安置著一枚漆黑的小石頭——這就是佛祖七十二舍利之一。無論放在哪一座佛寺都是鎮(zhèn)寺之寶,但是如今——她摩挲著舍利子:“要想平息這里的冤魂,需要把這東西燒了,灰撒下去?!?/br> “那好?!迸颂统龃蚧饳C(jī),奪過了這一枚舍利子。當(dāng)火光乍現(xiàn)的時候,她的表情相當(dāng)?shù)碾y看,作為一個古董世家長大的女孩,無論怎么說服自己,這一刻還是心疼的,即使她知道超度亡靈對于舍利子來說是圣物不錯的歸宿。 漆黑的小舍利子,逐漸散成無數(shù)的雪□□末。然后,灑到了江水當(dāng)中。 很短的一剎那,她就感覺湖面上的陰氣散了不少。的確是效果顯著。不過這時候江面上的浪花忽然大了起來,小船幾個不穩(wěn),差點被顛簸翻了。潘趕緊加足了馬力,離開了這一段區(qū)域。臨走之前,沈悅看到水面下冒出許多小泡沫。 然后,一片水域都泛起了泡泡。好像被煮熟了一樣。但奇怪的是,無論湖水怎么折騰翻滾,始終沒有一條魚躍上來。 這個過程沒有持續(xù)多久,當(dāng)風(fēng)停下,月亮從彩云中鉆出來的時候,湖面上重新恢復(fù)了平靜。 “可以了?!彼f:“明天早上,太陽升起來的時候,就可以……” “不行,來不及了?!痹S忽然說道:“我們得今晚就打撈?!?/br> ☆、第092章 鬼魂 湖面上的風(fēng)忽然間停了。 船頭的燈光有一瞬間的熄滅,黑暗就從四面八方慢慢圍攏過來。模糊的霧氣當(dāng)中,人影被剪裁成了一個個棱角分明的鬼魂模樣,投影在黑黢黢的湖面上,姿勢百態(tài)。沈悅還保持著往后看這個姿勢,但是身后的人根本聽不進(jìn)去她的話。她只能慢慢轉(zhuǎn)過了身子,然后坐在了船板上,兩只眼睛茫然地盯住湖面的皺褶。 “現(xiàn)在動手?!鄙砗蟮娜朔愿赖馈?/br> 潘也點了點頭,還用嚴(yán)厲目光向她下命令:就這么辦。 冷風(fēng)吹得眼角有些發(fā)澀,沈悅?cè)嗔艘幌?,看清楚了潘的目光落在西邊,西邊——對了,他一定是?dān)心小坂裕生的安危,那么,她更加確定小坂裕生那邊發(fā)生了大事。也只能因為如此,所以他們才急匆匆地想要撈到寶藏。 希望能拖延下去才好,于是她用質(zhì)疑的口吻說道:“我希望你們沒瘋,今晚下去的結(jié)果很可能是一個人都上不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