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節(jié)
“沒錯?!?/br> 風(fēng)月閣是京城最大的煙花場所,這個最高端的煙花場所從來都是世家子和一眾文人名士愛去的地方,只是葉無鶯在京城這么多年,從沒去過,連風(fēng)月閣的門往哪開都不知道。 司卿更是嫌棄那地方臟污,從不去的,這會兒一聽到謝玉說起那地方,頓時有些厭惡的撇撇嘴。 “靈陣已經(jīng)安排好了?”葉無鶯又問。 阿澤點點頭,“放心吧,天黑之前我肯定能搞完。如果有阿玉姐幫忙的話會更快的,只是我得先知道地方呀?!?/br> 幾人之中,唯有阿澤聽到風(fēng)月閣這個名字仍然無動于衷,因為他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論靈陣的布置,阿澤在這方面的天賦頗有些得天獨厚,學(xué)習(xí)這方面的東西不過短短數(shù)年,造詣卻已經(jīng)不淺,一般這方面的大師也未必比得上他了,只因他是賢士,這方面的強大不是一般擅長布置靈陣的煉氣士可比的。 謝玉笑盈盈地勾住阿澤的肩膀,“來來來,jiejie帶你去。” ……活像個勾人墮落的惡魔女。 顧輕鋒無奈,“不要戲耍他了,我和你們一起去吧。” 于是,五人就這樣分道揚鑣。 那三人一走,司卿頓時覺得舒服多了,哪怕是這樣讓他討厭的雨天,看著都沒有這樣叫人心煩了。 兩人就這樣肩并肩走著,司卿散去巫力,感覺葉無鶯的傘朝自己這邊傾斜著,轉(zhuǎn)過頭去才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濕了半邊肩膀,頓時心中有種歡喜的情緒漸漸發(fā)酵。 他要的正是這種,葉無鶯也會看著他護著他愛著他的情感,就好像上輩子他們還未曾決裂的時候。 正因為貪戀渴望著這種溫暖,他才會在此生收斂起了內(nèi)心深處的黑暗情緒,努力不去思念與葉無鶯曾經(jīng)在巫殿里那些令他沉迷的艷靡過往。 “要回去那里看看嗎?”葉無鶯忽然說。 司卿先是一怔,然后才反應(yīng)過來葉無鶯說的是哪里。 上輩子的時候,葉無鶯和葉家的關(guān)系不好,初時住在葉家的宅子里,后來他樹敵太多,就搬了出來,在那個地方,曾有兩人許多甜蜜的回憶。此生葉無鶯從未提起過那里,司卿知道葉無鶯的心中還是有一根刺,自然也不會去提。 這會兒葉無鶯主動問起,怎能不讓司卿感到驚喜?而且他很快就認了出來,這條小巷正是通往那處宅子的路。 偏在這時,來了個不速之客。 巷子那端,走過來一個年輕男子,他容貌俊秀,這樣寒冷的深秋天氣,卻只穿著一件薄衫,黑發(fā)徹底被雨水打濕,面容也顯得十分憔悴,但對于葉無鶯而言,這人的長相絕不陌生。 他似乎并沒有看到葉無鶯和司卿二人,腳步有些踉蹌,慢慢走過來的樣子跌跌撞撞的,看著下一步就要摔倒在地。 “是丁佩雁?!比~無鶯輕輕說。 這人從葉無鶯剛上京的那時便見過,不比徐家徐翊巍的傲慢,他對那時年輕尚小的葉無鶯很是友好親切,那時,葉無鶯只是個從地方上來的小世家之子,丁佩雁尚且能如此,可見他是這個世上葉無鶯碰到的為數(shù)極少的“好人”之一。所以,葉無鶯也一直記得這一份善緣。當(dāng)時丁家出事,他并未出手再去追究,就是因為記著這一點緣分。 比起徐翊巍,丁佩雁給葉無鶯的印象更好。 果然,丁佩雁又走了兩步,就直接往下摔去,葉無鶯一把扶住他,見他面色蒼白,長長的眼睫顫了顫就徹底閉上了眼睛,竟是直接昏過去了。 “管他做什么?”司卿皺眉。 葉無鶯看著后面跟過來的好幾個家仆模樣的青年,“是你們徐家的人?” “我才不是徐家人?!彼厩渌坪跤行┎豢?。 那幾個家仆看到丁佩雁才松了口氣,見葉無鶯扶著他,說話還算客氣,“多謝這位公子熱心?!闭f完就要上來拉丁佩雁,看動作可稱不上多溫柔。 司卿冷冷一笑,并未動手,夜與玄就憑空出現(xiàn),夜的長刀輕輕一蕩,就將那些家仆給震飛了出去。 身為徐家的家仆,基本的見識還是有的,一見那兩個默默站在雨中的巫偶,和葉無鶯司卿那天人一般的模樣,立刻想起了一個可能,非但不敢跳起來說“你們知道我們是誰嗎?我們可是徐家的人”,反倒是膝下一軟直接跪倒在地。 碰上其他人,他們自然可以拉出徐家這面大旗,可是面對眼前這兩人,說自己是徐家人恐怕只會適得其反。 “還不快給我滾?!比~無鶯的口吻很柔和,說出口的話卻很不客氣。 那幾個家仆一聲都不敢吭,爬起來飛快地溜走了。 “他這是找死?”司卿皺眉。 葉無鶯嘆了口氣,身上有傷,又顯然被折磨過,這會兒跑出來淋了雨,哪怕丁佩雁根基打得穩(wěn),本來身體素質(zhì)很不錯,卻也壞了大半了。 “算了,我們也先去風(fēng)月閣吧,得讓阿澤和謝玉救他?!?/br> 司卿的臉色頓時變得十分不快,可也沒有反駁,丁佩雁變成這樣明顯和徐家有關(guān),他瞇了瞇眼睛,就怕徐翊巍那小子做出類似于上輩子他對無鶯做的事,司卿有些心虛,就怕葉無鶯又產(chǎn)生某種聯(lián)想。 于是,十分乖巧地跟著去了,甚至沒再挑剔什么。 人吶,總是要識時務(wù)一些的,不是嗎? 第130章 風(fēng)月閣名字里帶著閣字,事實上它不是一棟小閣,而是幾座連在一起的小島。 去風(fēng)月閣必須要乘船,而與風(fēng)月閣的美人齊名的,就是風(fēng)月閣的畫舫,那些小船兒個個不算大,卻都精致極了,入內(nèi)每一寸都布置得完美無瑕,讓人無從挑剔。 畫舫上的船娘皆是三十來歲的美貌女子,她們實則是風(fēng)月閣這個風(fēng)月場中最低的那一個級別,即便如此,也是個個獨有韻味,并不是尋常煙視媚行的女子,有不少昔日的紅牌,到了年歲稍稍大了,只能來做船娘,這一艘艘小船,都是她們親手布置,好似她們的閨房。 風(fēng)月閣中并沒有那些粗俗的女子,說來諷刺,要入這風(fēng)月閣,非但要讀過書,還要個個都是官學(xué)出生,自與其他地方不同。 除此之外,也有年輕的俊麗男子站在一些白帆小船的船頭,這些也是風(fēng)月閣的船,本來風(fēng)月閣就分為男苑和女苑,這尋歡作樂不僅考慮到了男女,也考慮到了性向,當(dāng)真是無所不有。 司卿想也不想,和葉無鶯上了一艘畫舫,比起白帆小船,他寧愿選擇畫舫。 船娘是個面帶倦容的清瘦女子,言語間淡淡的,算不上多熱情。她瞧見葉無鶯和司卿兩人這樣的容貌,目光也不過只凝了片刻,就低下頭去,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頸。且明明看到了他們帶著個昏迷的男子,卻只當(dāng)沒有看到。無疑她是個聰明人,在風(fēng)月閣里那么多年,她見過的人和事太多了,雖然這兩個青年出色的容貌是她平生少見,也不至于讓她太過失態(tài)。至于客人的事,她絕不會多嘴一句,顯得極有分寸。畫舫上準備的果酒和點心都很美味,畫舫漸行,船娘唱起歌來,清冽悅耳的歌聲里帶著些許惆悵和幽怨,遠遠地飄開,混著黑河上因為下雨而起的一層輕霧,連司卿對風(fēng)月閣的惡感都削減了不少。 “聽這名字十分惡俗,現(xiàn)在看來,也不是沒有可取之處。”司卿看著那雕花小窗外的河景說。 風(fēng)月閣能名聲斐然這么多年,自然不可能沒有理由。 船行了一會兒,被安置在軟塌上的丁佩雁就醒了。他睜開眼睛,看到的是精致的紗帳頂,一時間差點以為自己回到了徐家,頓時感到心如死灰。卻忽然感到了身下的軟塌在微微晃著,溫柔安逸,然后他才發(fā)現(xiàn)眼前的景象十分陌生,這間屋子并不大,雖然處處雅致,卻絕不是那個庭院深深充滿大家氣派的徐家。 “醒了?”一個陌生的聲音響起。 丁佩雁抬起頭來,看到那人卻是一怔,他沒想到會是這個人。 哪怕比起多年前,他的長相已經(jīng)有了明顯的改變,丁佩雁仍然一眼就認出了他,因為長得這樣好看的人實在不太多,另一位徐家的那位天巫大人坐在不遠處的窗邊,正冷冷看著他。 “是你……”丁佩雁喃喃說。 司卿哼了一聲,“除了我們,還有多少人能毫不在意地將你從徐家仆從手中帶走?” 打狗還要看主人,如今京城形勢晦暗莫名,徐家看似置身事外,但動輒便能影響大局,不論是誰都不會在這會兒去觸徐家的霉頭。比如丁佩雁的姑姑惠妃明明還在宮中,哪怕趙弘啟被趙弘旻殺死,皇后形同被軟禁,惠妃卻能屹立不倒,也是個奇女子。對于丁佩雁的遭遇她不是全然不知,只是漠視罷了。 因此丁佩雁早已經(jīng)絕望,他并不認為有誰能夠救他,誰知道峰回路轉(zhuǎn),竟是眼前這兩個人。 是了,他們出手徐家絕不會敢來追究的,不說司卿的身份,就是葉無鶯也從未將徐家放在眼中過。 丁佩雁低下頭去,“多謝……以前那事,是我對不住你?!彼@得很愧疚,說的自然是那位丁家老祖參與圍攻葉無鶯的事。 “不管你去不去求你祖父,你們家那位老祖都會對我動手,這一點根本與你無關(guān)?!比~無鶯看得很清楚,“他的背后是宮里的那位惠妃,并不是你懇求一下就會成功的?!?/br> 丁佩雁搖搖頭,“可我畢竟做了那樣的事。”他為了徐翊巍忍著內(nèi)心的折磨和痛苦去求著丁家老祖出手,如今葉無鶯以德報怨,讓他心中愈加有愧,“現(xiàn)在想來當(dāng)真悔不當(dāng)初。”他嘆了口氣說。 葉無鶯看著眼前的丁佩雁瘦骨伶仃,飽受折磨的樣子,想起昔日他初來京城,一路上丁佩雁對他溫柔和善,又多加照拂,那樣一個容顏俊秀內(nèi)心柔軟的青年,到底成了這副沉默蒼白的模樣。 那件事于徐翊巍而言不過是一時興起的試探,于丁佩雁來說卻徹底違背了他為人的原則,他一直受到良心的折磨,徐翊巍那時跪著向他求情悔過不過也是一瞬的愧疚吧?否則丁佩雁也不會是現(xiàn)在這樣子。 “現(xiàn)在你準備怎么辦?”葉無鶯看著他。 丁家早就被治罪,一時間這個大士族之家頃刻間分崩離析,一家子從士族削為了庶民,除了宮中惠妃之外,其余丁家人只得賣了京中的宅子,回到老家去度日,原本丁佩雁也要同他們一起走,卻被徐翊巍強行留下。 此事丁家明明清楚,卻人人漠然以對,明知道他立場艱難,甚至還有不少人冷嘲熱諷,昔日那些與他交好的兄弟姐妹,看著他的眼神都帶著幸災(zāi)樂禍的惡意。 他們都知道了他和徐翊巍的關(guān)系,徐翊巍那樣不帶任何尊重地待他,自然會讓丁佩雁被人無限看輕。 他無法再回老家去投靠親人了。 丁佩雁一臉茫然,前路灰暗,竟然天下之大,并無他的安身之所。 “這天下是很大的,不僅僅只有大殷?!比~無鶯忽然說,“既然你想徹底割斷過去,比如去另一片大陸看看。” 丁佩雁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他鄭重地點點頭,“我本就對你有所虧欠,現(xiàn)如今欠你一條命。離開這里之后,只需有用到我之時,必然鞠躬盡瘁。” 聽著他說虧錢葉無鶯,司卿莫名就有些不爽,他可以感覺到丁佩雁發(fā)自內(nèi)心的感激。他醒來之后,提都沒有提起徐翊巍,然而眉目之間,仍然可以看得出那淡淡的仇恨。 他定然是恨著徐翊巍的吧。 司卿只是這樣默然看著,看的是別人的事,想起的卻是上輩子的那些過往。 那時無鶯逃走之后,是不是也是這樣恨著他?恨得連提起他都仿佛是一種屈辱和折磨,明明愛過,愛得可以拿命去搏,愛得不顧家族只為了他能夠活命,到頭來,愛有多深,恨就有多深,重生一次,司卿用了那么多年的時光,才漸漸將那恨意消磨了。 徐翊巍恐怕沒有這樣的機會,終其一生,丁佩雁也絕對不會原諒他。 司卿忽然覺得很慶幸,慶幸到心中緊張,一時間指尖都有些發(fā)麻。 他和葉無鶯并肩走到了外面,秋雨混著河上霧氣撲在臉上,冰涼的觸感才讓他感到清醒了一些。 “丁佩雁可是國子監(jiān)他們那一屆的魁首,”葉無鶯考慮的卻是其他,“聽聞之前選了官,能力很是不錯,恐怕比維安他們更好用?!?/br> 司卿只得回答,“希望如此?!?/br> 葉無鶯笑了笑,“今晚就先送他走吧,回頭讓一塊兒去的蘇平崢先照看一下他?!彼麄兊脤⑻K平崢也暫且送到艾爾沃德去,包括這次和他來的那些蘇家人,就怕他們留在京中會成為趙弘旻的眼中釘,這家伙發(fā)起瘋來根本沒有理性可言,牽累無辜這種事他做得著實不少。 剛說了幾句話,就遙遙看到了籠在霧氣中的小島。 雨中觀島,縹緲如仙人居所,亭臺樓閣掩映在一片姹紫嫣紅之中,美得猶如畫中景象。此處島上用了特殊的靈陣,使得島上氣溫四季如春,永遠花團錦簇。 剛一靠近,他們就感到一陣溫暖的濕氣撲面而來。 “客人,還請下船。”船娘輕輕說著,此時方才一笑,低聲道:“我叫清娘,下次若還要來,便可點我清娘的船。” 葉無鶯點點頭,給的船資不低,叫過丁佩雁一起下了船。 畫舫靠岸的地方有一座小亭,亭里坐著一群身著紗衣的少年少女,他們不過十三四年紀,還一派天真,卻都是一副好相貌,嘰嘰喳喳地說著話,歡聲笑語猶如銀鈴般悅耳。 一見有畫舫靠岸,便有一個少女站了起來,抿唇笑著說,“是清娘jiejie的船,我先去了?!?/br> 然后朝著岸邊走去,走姿婷婷裊裊,已經(jīng)很有了幾分婀娜。 若來的是船娘畫舫,便由少女去迎,若是白帆小船,便是那些俊秀少年去了。 不比清娘的沉默,這少女見來的只有三人,這三個青年俱是一副好相貌,尤其是其中兩個,竟是天人之姿,雖不曾帶著仆傭,這樣的氣質(zhì)容貌,足以成為風(fēng)月閣的上賓。 少女活潑地行了一禮,“還請客人隨我來?!彼龐汕蔚匦χ拔医形鍍?,是月溶院的婢女?!?/br> 這風(fēng)月閣男苑為風(fēng)閣,女苑為月閣,這月溶院自然就是月閣的院子之一。 葉無鶯并未跟著她走,直接說,“我來找人,聽說鴉雪先生近日正在閣中?” 一聽這話,五兒立刻肅然了臉色,神情比方才更加恭敬,收斂了方才那種活潑勁頭,輕輕道:“請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