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節(jié)
當(dāng)然,國公府也有一個人讓褚二夫人覺得有些不對付,那便是她的婆婆褚老太君。 昔時老祖宗在,褚老太君還不敢太顯露出對媳婦的不滿,等及老祖宗過世,褚老太君多年媳婦熬成婆,總算是到了自己想怎么樣便怎么樣的時候,于是對于褚二夫人,自然臉色便有些不好看。 褚二夫人心中自然知道原委,可又能耐幾何?只能小心侍奉著婆婆,只愿她不要過于計較才好。 褚老太君表面上對這兒媳婦還是客客氣氣,只是暗地里卻總喜歡給她添堵,比方說給褚二老爺房里塞人:“老二到現(xiàn)在還只一個阿鉞,這可怎么成?這事兒本來不該我做,你要主動挑幾個合適的人出來伺候著老二,好讓咱們褚國公府人丁興旺,可我心里思量著,你出身小戶人家,也不知道這高門大戶里頭的規(guī)矩,那我就越俎代庖給你將這事給辦了,你千萬別要在心里惱了我?!?/br> 她的聲音又冷又硬,沒有一絲溫情,可那幾句話說得褚二夫人無言以對,一個不字也說不出口,只能默默的低頭,領(lǐng)了那兩個打扮得跟花朵兒似的丫頭回去。 好在褚二老爺并未違背當(dāng)日許下的諾言,那兩個丫頭,他一個也沒有收用,只是將他們留著做了前院的粗使丫頭,就連后院的門沒有跨進過一步。 為了這件事,褚二夫人心中對褚老太君頗有怨懟,只是卻不敢出聲,回到娘家訴苦,她母親勸慰她道:“這大戶人家里的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常事?你婆婆這樣做,京城里絕不會有人說她做錯了什么,只會譏諷你不懂規(guī)矩,連通房丫頭都不給女婿放一個呢。既然女婿沒那份心思,你也可以不用再想了,還有什么好抱怨的?家和萬事興,怎么著也該歡歡喜喜的過日子呢?!?/br> 褚二夫人的娘家全靠著褚國公府才開始有了起色,她父親由五經(jīng)博士擢升成了正六品的司業(yè),現(xiàn)在眼睛正盯著那祭酒的位置不放,哪里敢來得罪褚老太君,女兒吃點虧也沒有什么大事,再說男人這三妻四妾也是常事,更何況女婿沒有收用,這又有什么好堵心的呢。 吳司業(yè)在褚二夫人回府的時候,特地還諄諄叮囑:“蕙莘,你須明白,吃虧是福,你越是吃虧,越是在給自己攢福氣,更何況那褚國公府,鐘鳴鼎食簪纓世家,都是明白人,哪里還會有婆婆故意來壓著媳婦的,你這可是年紀(jì)越長,越不懂這世事了?凡事都要往好里頭想,我素日都是這般教你的,如何進了褚國公府才幾年,就變了思想?定然是被一些小家子的奴婢們給帶著上了歪路,我吳承業(yè)的女兒,可不是這樣拎不清的?!?/br> 父母都好好的將褚二夫人說道了一番,褚二夫人自己仔細(xì)想想,覺得他們說得頗有道理,自己本不該這般與婆婆去置氣,只能按著孝道,好好侍奉著她才是。 這樣日積月累的下來,褚二夫人對于褚老太君的偏心,竟然視若不見,總覺得無論婆婆做了些什么,都是應(yīng)該的,對于婆婆的挑剔,自己有則改之無則加勉,不必要去想得太多,忍氣吞聲的也就過了。 褚二夫人有三個孩子,老大褚昭鉞乃是褚國公府的長公子,另外還有兩個女兒,在小姐里分別排在第二和第三。其中褚昭涵跟褚二夫人的性子特別像,十分軟糯膽小,每逢遇上了什么事情,便慌忙躲到一旁,不敢出聲,而老三褚昭瑩,也不知道是隨了誰,格外潑辣,嘴巴跟刀子一般,有時候說出的話直直扎到人的心窩子里去,褚二夫人勸過她許多回,做女兒要有做女兒的樣子,要溫柔敦厚,只是收效甚微。 “母親,這測字之說,也未必見得準(zhǔn),還真的跟著他測出來的方位,不去尋別的地方不成?我瞧著不如多派幾個人,細(xì)細(xì)尋訪大哥的下落,到京城之外各處去找,或者是懸賞求得線索,這樣更周全?!瘪艺熏撘蕾酥隈叶蛉松磉叄?xì)聲細(xì)氣道:“父親母親做了這么多善事,定然會有福報,菩薩才不會看到母親傷心難過呢,大哥會沒事的?!?/br> 褚二夫人點了點頭:“可不是?母親也是這般想的。” 母女三人坐在一處說了些寬心話兒,雖然心里頭沒底,可還是盡量往好的方面想,說著說著,這心里頭的憂愁也真散了幾分,褚二夫人的眼淚也漸漸的收住了。 “夫人,夫人?!?/br> 門簾一掀,派出去占卜的劉婆子走了進來:“夫人,方才去南大街那邊找了諸葛先生,諸葛先生測了一卦……”望著褚二夫人那焦急的臉,她有些猶豫,好半日才遲遲艾艾說道:“他說可往西北去尋尋看?!?/br> 想了好一陣子,劉婆子才決定將諸葛先生說的兇卦隱瞞下來,將聲音壓低了些:“夫人,我從諸葛先生那里出來的時候,遇到了盛家的婆子?!?/br> “什么?”褚二夫人吃了一驚:“你有沒有問問,他們府上可是出了什么事,也要去諸葛先生那里問卦?” “那婆子見著我,就趕著往一邊躲閃,似乎不敢見我,我也不去多事了,免得萬一人家府里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我們這邊卻湊了過去?!眲⑵抛訉擂蔚男α诵Γ骸胺蛉?,有什么事兒以后總能知道的,何必這般趕著上去呢。” 正文 252||%#252 清晨的桃花村一片寧靜,天空已經(jīng)放白,淡淡的藍(lán)色從那亮白的底子下漸漸的透了出來,與遠(yuǎn)處青翠的山巒交疊在一處,瞧著就如翡翠里流出些油白的光影來一般。 院子里已經(jīng)有母雞在走動,“咕咕咕”的叫著,呼喚著才破殼了幾日的小雞仔,剛剛躲過了那場雞瘟,剩下為數(shù)不多的雞看上去精神奕奕,昂首挺胸的走在清晨第一縷陽光之下,不時的扭著脖子看向屋檐下站著的那個年輕男人。 屋檐下的那人穿著一件葛布衣裳,一雙布鞋,肩膀上扛著一把鋤頭,鋤頭上掛著兩只箢箕,看樣子是準(zhǔn)備要出去干活了。 “阿大,還吃個饅頭?!笔⒋竽镒妨顺鰜恚藗€饅頭在褚昭鉞手里:“吃飽了才有力氣。” 褚昭鉞猶豫了下,把饅頭推了回去:“大嬸,你自己吃吧,我吃飽了。” 今日盛大娘蒸了九個饅頭,他吃了三個,雖然肚子里還空著一個角,可他卻不好意思再吃,明擺著是每人吃三個,他怎么還能再吃? 盛芳華瞥了他一眼,淡淡道:“阿大,再吃一個?!?/br> “不,不用了,我吃飽了?!瘪艺雁X慌忙站起身來,抓起鋤頭箢箕就朝外邊走。 他在盛家已經(jīng)住了一個來月了,都說傷筋動骨一百日,可在盛家母女的照顧下,他恢復(fù)得十分之快,才二十多日便扛著鋤頭開始出去干活了。 人要知恩圖報,褚昭鉞在盛家吃住了這么久,心里頭想著總該要為她們母女倆做點什么事才好。雖然褚國公府有金山銀山,可他這陣子還不能回府去,沒辦法搬一點點角過來給盛家改善下生活,想來想去,也只能靠自己的一雙手來干活了。 最開始幾日,褚昭鉞還只是給盛芳華打打下手,早些天雞瘟發(fā)作,盛芳華每日里忙得跟陀螺一般團團亂轉(zhuǎn),褚昭鉞幫著捏藥丸,在盛芳華出去的時候,替盛大娘掃掃院子,做些簡單的活計。 他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出身,第一日掃地時,十分不成樣子,盛大娘看著他掃地的樣子就忍不住想笑,經(jīng)過指點以后,褚昭鉞掃地終于有板有眼,瞧著像個做事的人了。 掃了幾日地,褚昭鉞覺得自己身子好了許多,該給她們娘兒倆去做些體力活了,想來想去,褚昭鉞決定給盛家去開出一塊地來。 盛家母女兩人沒有田地,只有一小塊菜地,她們吃的糧食,有時是盛芳華給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看病以后,人家拿了一小袋子米當(dāng)作診金,有時候可還都得自己進城花錢去買。盛大娘與盛芳華兩人都大手大腳,而且對吃的東西還頗為講究,這般下來,保證了嘴巴,可穿的衣裳就十分不講究了,更別提有閑錢去置地。 現(xiàn)在自己可是這家里唯一的男子漢,褚昭鉞心里頭想著,該是自己大顯身手的時候了。一想著能給盛家母女弄出一塊田地來,褚昭鉞便滿是勁頭,越想越美。 不聲不響的開出一塊田地來,盛姑娘定然會贊他能干,褚昭鉞探頭朝廚房里頭看了過去,盛芳華正坐在桌子邊上,慢條斯理的吃著饅頭,一只手拿著筷子夾了咸菜朝稀飯里蘸了蘸,仿佛她正在吃什么山珍海味似的。 真是奇怪,雖然是個農(nóng)家丫頭,可她全身都有一種說不出的氣質(zhì),一點也不會比那些大家閨秀要差,甚至還要比她們更顯得迷人。 盛大娘笑著把饅頭塞到了褚昭鉞手里:“你做田里活計,不吃飽可沒力氣?!?/br> 褚昭鉞略略窘迫,再瞥了廚房一眼,盛芳華已經(jīng)抬起頭來,嘴角微微上翹,臉上瑩瑩有光,瞬間那略顯灰暗的廚房光亮了不少:“阿大,我娘沒說錯,不吃飽怎么有力氣干活?你拿著吧,現(xiàn)在不餓,做陣子事情就餓了?!?/br> 她這般一說,褚昭鉞也不再推托,接了饅頭在手就朝院子外邊走了出去。 盛大娘很滿意的瞅著褚昭鉞的背影,連連點頭:“阿大可真勤快?!?/br> 這一個月里頭,褚昭鉞的稱呼,已經(jīng)成功的從“后生”變成了“阿大”,盛大娘開始喊著覺得有些不習(xí)慣,后來竟然也喊順溜了嘴。 “只可惜他都不知道咱們到底需要什么?!笔⒎既A夾了些咸菜送了一口稀粥:“聽虎子說,他好像準(zhǔn)備開塊地出來,這村里頭,好做水田的,早就給人開得差不多了,況且要把荒地整成良田,靠他一個人開,還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開出來,哪有他想的那樣簡單?” “哎,阿大不是莊稼人,又怎么知道?”盛大娘瞅了一眼女兒:“你咋就不讓我去勸阻他干活呢?” “阿娘,他現(xiàn)在正勁頭十足,咱們也沒必要去阻止他,等他發(fā)現(xiàn)做不成的時候自然就會知難而退?!笔⒎既A掰了點饅頭填進嘴里,慢條斯理的咀嚼著:“高門大戶人家里出來的公子哥兒,也該勞動勞動,知道這世事艱辛,再說他身體康復(fù)也需要干活來配合,就讓他去做罷,咱們不用管了。” “萬一……”盛大娘有些猶豫:“萬一開出了地,那咋整?” “開出來?”盛芳華的筷子停到了半空里:“真開出地來,咱們就租給別人去種,或者賣掉,多多少少也是銀子。” 盛大娘身子不好,盛芳華前世里沒做過農(nóng)活,不是種地的料子,曾經(jīng)有人建議她們買塊地種,她們娘兒倆都一致?lián)u頭,這么十幾年下來,除了將小破屋上的稻草換成了瓦片,她們的狀況還是沒有發(fā)生任何變化。 褚昭鉞想給她們開塊地?盛芳華抿嘴笑了笑,低下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