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jié)
峨眉淡掃,鬢云欲度香腮雪,天香國色。 沈毅看得掉了魂,被杜文月狠狠瞪了一眼,才發(fā)覺自己的目光太過直白,連忙移開目光。 蘭君坐下來,面容平和:“沈大人和郡主今日來,所為何事?” 杜文月開口道:“承歡,昨夜的事,不是我做的。” 阿青冷哼了一聲,顯然不信。此地?zé)o銀三百兩,不是你還有誰有這么大的膽子敢謀害我們公主?反正在云州的時候,你又不是沒做過同樣的事。 蘭君不悅地看了阿青一眼,阿青立刻垂下眼睛。 杜文月咬牙:“真的不是我。昨夜我本來只是想找人嚇唬嚇唬你,讓你看不成煙火,絕對沒有想要取你的性命?!彼f完,捂著嘴干嘔起來,面色透白,一副要暈厥的癥狀。 蘭君側(cè)頭對阿青吩咐道:“秦伯應(yīng)該還沒走,你請他來給郡主看病。” “公主!”阿青不滿地叫了一聲。為什么要把皇上派來的太醫(yī)給這種人看?。?/br> “去!”蘭君下命令,阿青不敢違逆,快步去后堂了。 沈毅抬手道:“多謝公主?!?/br> 內(nèi)堂之中,秦伯仔細(xì)給杜文月檢查了之后問:“郡主這樣有多長時間了?月信還有嗎?” “大概,半個月吧。月信已經(jīng)有兩個月沒來,我以為是水土不服?!?/br> “期間有沒有找大夫看過?” 杜文月?lián)u了搖頭。沈毅解釋道:“京中的大夫郡主用不習(xí)慣,百草堂的大夫又太難請,郡主便叫人去古州請了自小慣用的大夫,今天才會到?!?/br> 秦伯摸著胡子點(diǎn)了點(diǎn)頭:“恭喜二位,郡主有喜了?!?/br> 沈毅和杜文月皆是一愣,沈毅難以置信地問:“院正大人,是真的嗎?” “我的診斷應(yīng)該不會錯,身孕已經(jīng)有兩個月。但是郡主的確有些水土不服,只怕害喜嚴(yán)重,要小心調(diào)理才是。既然郡主御用的大夫馬上就到了,我就不開藥方了?!?/br> 沈毅大喜,連聲應(yīng)是,不自覺地握住杜文月的手。杜文月低頭看了看自己平坦的小腹,感覺心里頓時被填的滿滿的。她有自己的孩子了?她要做娘了? 阿青送秦伯出府,返回時遇見蘭君,蘭君問她:“怎么樣?郡主沒事吧?” “豈止沒事,她還有喜了?!卑⑶鄾]好氣地說。 蘭君也有些意外。當(dāng)初杜文月是被謝金泠懲治,才不得已嫁給沈毅,心中肯定多有不滿,因此對自己懷恨在心。她對杜文月倒是沒有什么很深的恨意,只不過衷心希望對方以后不要再找自己的麻煩。 蘭君走進(jìn)內(nèi)堂,對沈毅說:“我與堂姐有些私房話想說,沈公子能不能回避一下?” 沈毅略遲疑,還是起身出去,但走到門邊,又不放心地回頭看了一眼。 蘭君笑道:“放心吧,我沒有惡意。”沈毅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才關(guān)上門離開了。 杜文月有些緊張,大概是因?yàn)閯倓偟弥辛撕⒆樱惺虏辉傧裰澳菢雍翢o顧忌:“承歡,我……” 蘭君擺了擺手:“不用說了,我信你。我之所以要跟你單獨(dú)談?wù)?,是為以后,不為過往?!?/br> 杜文月放下心來,手按在肚子上說:“其實(shí)我心里也明白,很多事情不能怪你,是我咎由自取。但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所以才跟谷雨設(shè)計了貓的事情,昨夜還想要再嚇唬你。但今天我知道自己有了孩子,我已經(jīng)徹底接受了這段婚姻。你可以……原諒我嗎?” “談不上原諒不原諒,我只希望你看在這個孩子的份上,及時收手。貓的事,昨夜的事,我都不想再追究了。但若有下次,我不會客氣?!?/br> 杜文月的臉因?yàn)槔⒕味⒓t:“你放心,我知道該怎么做了?!?/br> 蘭君起身道:“我去叫沈大人來接你?!?/br> 下午,蘭君便在荷塘中心的流水亭里納涼并看書。夏日里的荷花開得最好,碗口大的荷花,粉白相間,在塘子里熱熱鬧鬧地綿延了老遠(yuǎn)。 池上的涼水亭,飛瀑從頂上急沖直下,水流沿著八角的亭蓋落向水面,形成了雨簾。亭子連著廊橋的一面被匠人用機(jī)巧開了個口子,方便人出入。這里是納涼避暑的好去處。 王闕今日特意早回家,去了王夫人那里請安之后,就到了公主府。 他換了一身便服,天藍(lán)色的冰紗袍子,袖口露出白色里衣的一段,繡著淡色的蓮花紋。長發(fā)綰于腦后,插著一支玉簪,青絲垂落于腰際,仿若謫仙。 他示意婢女們噤聲,獨(dú)自走進(jìn)流水亭,看到亭中的湘妃榻上臥著美人,正閉目養(yǎng)神。頭發(fā)全都散著,像是海藻一樣灑滿了塌,眉心一點(diǎn)殷紅,像是海棠花般嬌艷。她的臉頰因?yàn)檠谉岫行┏奔t,身上只披著薄紗和輕質(zhì)的襦裙,白皙透亮的皮膚在薄薄的紗衣下若隱若現(xiàn),香肩半露,如凝脂白玉。 阿青正在給她扇扇子,驚覺王闕進(jìn)來,連忙行禮。王闕伸手到嘴邊,接過她手中的扇子,示意所有人都退出去。 蘭君趴在那兒,不滿地嘀咕:“阿青,你的手勁怎么越來越小了?” 話聲剛落,陣陣涼風(fēng)襲來,竟似比剛才還涼爽許多。 她舒服地嚶嚀一聲,昏昏欲睡。不知做了什么美夢,嘴角掛著甜美的笑意。 王闕情不自禁地低頭吻她,蘭君嚇了一跳,起身看見剛才夢里的人就在眼前,一下子捂住了臉:“你,你進(jìn)來怎么都不出聲!” 王闕伸手把她抱進(jìn)懷里,溫香縈懷:“你正做著美夢,我不忍打擾?!?/br> 蘭君的臉一下子紅透了。方才的不是什么美夢,而是昨夜他們的交頸纏綿。她想他了,夢里都是他的影子,還有他縱情時揮灑在她身上的汗水,燙得仿佛要燒起來似得。 王闕看她的神情,心中了然:“看來你夢里有我。” 蘭君慌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巴,支吾道:“你,你羞不羞人!阿青她們還在外頭呢!” 王闕凝視著她,眸中有極盛的光芒。他把她的手握緊在手中:“沈毅和杜文月來過了?” “嗯。杜文月說昨夜的事不是她所為……她有了身孕,也答應(yīng)今后不再找我的麻煩。我能看出來,沈毅對她不錯……我們算是講和了?!?/br> 王闕給她擦汗:“如此最好,省得我再去找她了?!?/br> 蘭君環(huán)著他的脖頸道:“大忙人今日怎么這么早回來?” 王闕神秘一笑:“你換身衣服,我?guī)闳€地方?!?/br> 蘭君不知道王闕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但還是乖乖換了衣服與他一道出門。馬車停到漪江邊,王闕扶著蘭君下了馬車,早已經(jīng)有一艘兩層的游船停在那里,連接岸邊的船板上扎滿了蘭花,芳香陣陣。 蘭君驚呆了,回頭看著王闕,王闕拉她上船。船駛離了岸邊,在漪江中靜靜地行駛著。 整艘船就像一個小別院,廚房,寢室,廳堂,應(yīng)有盡有。窗欞雕的是蘭花的紋絡(luò),屏風(fēng),掛畫,全都與蘭相關(guān),甚至連紗幔都選用的是蘭君最喜歡的鵝黃色和桃色,繡著蘭花的暗紋。蘭君興奮地跑到二樓,這里有一個小露臺,擺放著瓜果,抬頭便可以看到廣袤的天空。 “阿衡,我喜歡這艘船!”蘭君興奮地跑進(jìn)跑出,像個孩子一樣高興。 王闕笑著看她:“這是為你準(zhǔn)備的生辰禮物,晚了一個月,抱歉?!?/br> “不用說抱歉,我很喜歡?!碧m君跑到王闕面前,踮起腳在他臉頰上親了口。 王闕拉住她:“先吃些點(diǎn)心,等夜幕降臨,還有一場好戲?!?/br> 蘭君和王闕坐在二樓的露臺上,看著太陽夕沉,江水變得半江瑟瑟半江紅。而后明月掛上天空,江水退為一片漆黑,夜空晴朗,沒有星星。 岸邊靜悄悄的,只有蟲鳴陣陣,晚風(fēng)吹過,帶來涼爽的江水氣息。蘭君等的有些沒有耐心,回頭看王闕,王闕抬手指著天空道:“你看?!?/br> 忽然,有東西從每家每戶緩緩飄了起來,升上天空,然后慢慢匯聚成一條天河。 “天燈!這么多天燈!”蘭君扶著欄桿,興奮地看著那五顏六色的天燈,陸續(xù)飛上天,成千上萬盞,就像星辰一樣點(diǎn)綴了整片夜空,說不出的盛大繁華。她從未見過這么美的景象,興奮地問王闕:“阿衡,是你安排的嗎?你是怎么做到的?天燈為什么會從每家每戶飄出來?” 王闕從背后抱住她,仰頭說道:“這些天燈都是我讓人統(tǒng)一做的,然后分到京中的人家,要他們寫上祝福的話,原本在昨夜放的。我的蘭兒有了這些祝福,一定會是個福澤深厚的人。” 蘭君眼眶有些紅,轉(zhuǎn)身猛地抱住王闕。這些年的生辰,她都過得很隨意。嫁給他,已經(jīng)算是最好的禮物。她知道他是真的很忙,因此從未奢望過什么。 王闕笑道:“怎么好端端的,還哭鼻子了?不高興么?” “高興!真美啊?!碧m君仰起頭,看璀璨的燈火照亮整片夜空?!斑荨?!” 一個煙火在他們頭頂炸響,金色的光芒墜落于夜幕,仿佛流星。岸邊響起百姓們的歡呼聲。原來是昨夜停止的煙火表演,今夜繼續(xù)了。 蘭君正在看煙火,張巍領(lǐng)著幾艘貨船靠近,貨船上面放著五顏六色的天燈,一個個都有半人高,總共十七盞。 張巍說道:“公主,這十七盞天燈都是爺親手做的。祝您十七歲生辰快樂?!?/br> 蘭君先是驚訝,而后只剩下滿滿的感動,看著王闕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他這么忙,哪來的時間親手做這十七盞燈? 王闕牽著蘭君道:“走吧,來寫你的愿望,一年一個,寫滿十七年?!?/br> 船的甲板上擺放好了桌椅,蘭君執(zhí)筆,王闕親自給她磨墨。十七盞燈上都掛著空白的紙條,張巍一盞盞拿到蘭君面前。 蘭君想了想,提筆把愿望寫下來,直到把十七盞都寫滿。 王闕幫她把天燈點(diǎn)燃,升上天空,看著它們匯入浩瀚的燈海里頭。此刻百姓們放的天燈已經(jīng)飄到遙遠(yuǎn)天際,仿佛玉帶銀河??v然是上元燈節(jié)時,也沒有出現(xiàn)過這樣的奇景。 夜空中交疊炸開了盛大的花火,形狀各異,色彩斑斕,照亮了整座京城。長街之上的百姓,扶老攜幼,爭相觀看。 漪江平靜的水面被空中的天燈和花火映照出五顏六色的光芒,像一幅斑斕壯麗的畫卷。 王闕和蘭君都喝了酒,蘭君眼神迷離地問:“夫君想不想知道我剛才寫了什么愿望?” 王闕被這一聲“夫君”叫得心神俱顫,溫柔地回應(yīng)道:“什么愿望?” 蘭君站起來,一下子坐在王闕的懷里,抱著他說:“夫君,我這十七年都是為了等你啊,所以只寫了三個愿望:一愿郎君千歲。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歲歲常相見?!?/br> 王闕的眸中落入了漫天的煙火,光芒甚至比那煙火更加璀璨,他還來不及說話,蘭君已經(jīng)主動吻了上來。這個吻就像被點(diǎn)燃的煙火,以極其迅猛的速度燃燒和綻放。他們交纏著,輾轉(zhuǎn)到船艙里頭,腰帶和外衣已經(jīng)落了一地。 蘭君的衣物更是被退到了腰間,露出光潔的肩膀和桃紅的肚兜。她長發(fā)披肩,臉頰酡紅,眼中泛動著□□,像一朵盛放而又純潔無暇的紅蓮,美得驚心動魄。 王闕的眼里簇起火,將她壓在身子底下,借著酒勁放縱自己。 煙火的炸裂聲,徹底淹沒了船室里的喘息聲和□□聲…… 張巍自是猜到了船上發(fā)生什么事,他輕輕吩咐四下道:“散開到暗處保護(hù),把船夫和廚子都接出來吧,記著動靜小點(diǎn)。” 林喬在養(yǎng)傷,代替林喬的侍衛(wèi)腦子沒有那么靈光,忍不住問道:“大哥,把船夫接出來,待會兒爺要是命令返航怎么辦?” 張巍忍不住踹了他一腳:“叫你辦就辦!哪來那么多廢話?上船的時候給我小心點(diǎn),不然擔(dān)心你的屁股跟林喬一樣!” 那侍衛(wèi)縮了縮身子,趕忙辦事去了。 慶帝在城樓上也親自放了一盞天燈,雙手合十默默祝禱了兩句,帶著笑意看天燈飛遠(yuǎn)。今夜的節(jié)目本來要在七夕表演,可蘭君落水出了事,不得不中止。他好奇的是,他那位無所不能的女婿,是怎么號令全城百姓的? 蒙昭被畢德升請上城樓,惴惴不安地問:“皇帝陛下召外臣來此,所為何事?” 慶帝不回頭,只扶著欄桿問:“這煙火好看嗎?” 蒙昭稍稍放了心,回道:“好看,外臣還從未見過這么大規(guī)模的煙火表演。請問陛下,今日是貴國的什么節(jié)日嗎?為何家家戶戶都在放天燈,還燃放如此美麗盛大的花火?” “從前并不是什么節(jié)日,但今夜之后,或許會變成一個節(jié)日?!睉c帝回頭,高深莫測地看著蒙昭,“這是靖遠(yuǎn)侯為朕的女兒準(zhǔn)備的生辰賀禮?!?/br> 蒙昭驚愕道:“如此大手筆?真讓人嘆為觀止。” 慶帝低頭看著長街上熱鬧的人群,聲音威嚴(yán)而遙遠(yuǎn),“蒙昭,朕之所以要休兵,并不是怕了你赤羽國,而是朕愛這片江山和所有臣民,朕不想用他們臉上的笑容去換幾十里的疆土。但朕不好戰(zhàn),并不代表朕軟弱可欺,這樣的盛事美景,朕拼了命都會去守護(hù)。” 蒙昭低下頭,隱隱有些心虛。他知道東青國富庶,國力強(qiáng)盛,本就不是好欺侮的。只是他沒想到今夜這么盛大的景象,不是民間自動自發(fā)的活動,而僅僅是一個侯爺,為了給心愛的妻子送一份禮物。這得花多少錢?得安排多少人?偏偏東青國皇帝一副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弄得他也不好太過大驚小怪的。 恐怕今夜此事若是傳開,周邊各國都要畏懼東青國的國力了……不久,他就要帶著使臣回國,而太后的籌謀,真的能撼動這個國家嗎? ☆、通敵叛國(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