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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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說讓我回去,也沒說清楚是什么事兒,我當(dāng)然要過來……”話未說完,阿媛見顏青竹臉上竟青紫了一大片,忙湊上前細(xì)看,心里疼得瑟縮了一下,“這是怎么弄的?誰打的你?” 顏青竹沒有回答,只溫聲道:“我沒事兒的?!?/br> 阿媛的目光自然朝那兩個看起來極為不善的漢子看去,竟發(fā)現(xiàn)有一人十分面熟,在腦中回想一番,赫然發(fā)現(xiàn)便是從前在雙子橋搶顏青竹生意的漢子,再將目光落在他的手臂上,刺目的疤痕顏色比之前還深了幾分,確定便是那人無疑。 ☆、第40章 刀疤漢子不甘示弱, 吼道:“是我打的!怎樣?他弄壞我的東西不肯陪,我打的就是他!” 阿媛狠狠瞪了刀疤漢子一眼, 沒說話。心道, 看樣子事情還沒查清楚,而他就打了人,鋪丁竟也是管不住的樣子, 真是可氣。 旁邊一清朗有力的聲音道:“鋪頭沒到,還未查明是顏小哥做的。你先動手打人,是想替鋪頭老大執(zhí)刑嗎?” 阿媛明了,大家都是在等鋪頭回來, 轉(zhuǎn)眼朝那發(fā)聲的讀書人看去,想表達(dá)謝意, 卻意外怔住——劉靖升, 宋明禮的朋友, 怎會參合到顏青竹的事情里來?剛才未來得及打量, 不想竟是他。 劉靖升剛看到阿媛走進來, 也是吃了一驚, 又見顏青竹與她親昵的樣子, 加之二人都是鄉(xiāng)下打扮, 多半是從一處來的,心下對宋明禮為何回避有了一些設(shè)想, 除了不愿看到失禮的未婚妻,恐怕還因為宋明禮曾經(jīng)也是見過顏青竹的。 未免尷尬,劉靖升沒有開口, 微微揚了揚嘴角回應(yīng)了阿媛的失措。 旁邊的柳小姐旋即開口,“就是,就是,劉秀才說得對!若證實不是顏小哥做的,你們就是誣告,還得付他的湯藥費!” 兩位鋪丁馬上一臉陪笑地應(yīng)承管好了那兩個漢子,莫讓他們再傷了顏青竹。 兩個漢子知道這一男一女的身份,既然鋪丁也忌憚幾分,他們也只好收斂一些。 顏青竹向阿媛介紹,“這位是瑜楓書院的劉秀才,這位是柳家小姐,他們擔(dān)心我被冤,特意跟著來了監(jiān)市鋪?!?/br> 劉靖升阿媛自然知道,而柳小姐是那位今日路過的柳家豪宅中的小姐嗎?也就是宋明禮的未婚妻?鎮(zhèn)上大富,姓柳的只此一家。阿媛好奇,大致確認(rèn)。 “多謝兩位替我哥哥出頭了?!卑㈡露Y貌地朝二人道謝。 阿媛所知,顏青竹從前應(yīng)該并不認(rèn)識劉靖升,而柳小姐,依顏青竹的性子和身份,怎可能與富家小姐有交集?她疑惑二人仗義相助顏青竹的原因,又或許顏青竹今日有際遇,當(dāng)下卻不便多問。 劉靖升微笑回應(yīng),并不想過多言語,以免尷尬。 柳小姐卻笑靨如花,一臉天真爛漫,“不謝不謝!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嘛!……原來你就是顏小哥的meimei呀,你哥哥擔(dān)心你等他等不到,還好遇到一個跑腿呢。對了,你是他meimei,那你也會做傘嗎?” 阿媛杏眼一滯,又笑道:“我不會。” 柳小姐卻是自己想明白了,“對哦,好多活兒都是傳男不傳女呢。真可惜,不然你可以幫你哥哥一起做,賺更多錢?!?/br> 阿媛不知道怎么答她,便默默點了點頭,算是回應(yīng)了。 劉靖升卻在心里好笑,這個大小姐可真不諳世事,人家稱呼哥哥,就一定是哥哥嗎?剛才那種親昵,明明不是屬于兄妹之間的。只怕是情哥哥才對,只是人家的關(guān)系不便說與你一個外人罷了。 將來悶實的宋明禮身邊會多出這么個活寶來,想想就覺得充滿期待??! 又想,自己只是替宋明禮好奇未婚妻追逐一個小販的原因,才假裝管閑事跟到此處。而這位未婚妻,據(jù)她自己所言,她家算是顏青竹的半個雇主,所以她要管。這種真正管閑事的態(tài)度,還真當(dāng)?shù)闷鹇芬姴黄桨蔚断嘀?/br> 劉靖升覺得,這位柳小姐固然算不得淑女,卻有俠女之風(fēng),將來應(yīng)是不會因家中有財而壓制宋明禮的。 顏青竹將今日發(fā)生的事略略跟阿媛講述,其實他自己心中也有很多疑惑,比如刀疤漢子為何要誣陷他?僅因為上次在雙子橋上有過過節(jié)?又比如劉靖升仗義相助的原因,他也有些迷糊。柳小姐一看便是湊熱鬧的主兒,她跟來這里,顏青竹不覺得奇怪。 一屋人各自沉寂,各自談聊,過了約莫一刻鐘,外出處理公務(wù)的鋪頭終于回來。 此人形貌約三十出頭,身量高大,步伐矯健,一身普通公服被他穿得挺括,腰間懸一把帶鞘大刀,身后跟著三五個鋪丁,著實威風(fēng)。 “毀物者招供了么?到底是誣告還是事實,查明沒有?”從院子走到正屋,鋪頭不浪費任何時間,連續(xù)發(fā)問,眼睛也不看其他人,直逼屋內(nèi)兩個鋪丁。他在外面辦事時,已有鋪丁趕來通報了此事。 見到屋里擠滿了人,其余鋪丁便守在門口和院中,并未進去。 屋里兩鋪丁被看得心里發(fā)毛,一人打著結(jié)巴把目前的情況講了一遍,也將屋里眾人的姓名來歷介紹了。刀疤男子名叫張平,作證的男子名叫黃力。 張平稱,自己今日帶著孩子來鎮(zhèn)北瑜楓碼頭賣傘,小孩子淘氣到處亂串,于是自己就離開攤位去找孩子,顏青竹便趁此時拿了一壺開水澆在傘筐里,毀了自己將近二十把傘,而旁邊擺攤的黃力目睹了一切,愿為張平作證。黃力看到顏青竹背著傘筐朝鎮(zhèn)東方向走,兩人便到鎮(zhèn)東監(jiān)市鋪報案,與兩名鋪丁一起抓了顏青竹。 眾人紛紛與鋪頭見禮,張平更是滿臉堆笑。劉靖升起身將自己的椅子讓給鋪頭,卻被鋪頭一把按回位置,“劉秀才當(dāng)坐,當(dāng)坐,將來可是有功名在身的,莫到了那時,倒記起今日的事兒來?!变侇^嚴(yán)肅冷冽的神情在得知劉靖升的身份后,如化春風(fēng)。 劉靖升沒有推辭,笑道:“要是在下名落孫山了,也請鋪頭大哥別記得今日的事兒?!?/br> 鋪頭咧嘴一笑,甚是豪爽,“劉老弟可真會開玩笑啊!” “不如我讓你坐吧!反正我坐了好久了!”旁邊的柳小姐突然起身道。 鋪頭一愣,頗有些哭笑不得。 “監(jiān)市鋪雖是收編于官府,但實際上少不了本地善長仁翁的支持,柳小姐更是應(yīng)該坐的。”鋪頭亦是一副笑臉。 另一鋪丁趕忙從另一屋抬了把椅子過來。 鋪頭坐下,懶得聽鋪丁繼續(xù)絮叨,一揮手打斷了他,“說了半天,就是你們兩個還沒弄清楚事實?” “我二人淺薄,便等老大你回來發(fā)落?!变伓∏忧哟鸬馈?/br> “這不怪他們兩個?!绷〗銘崙嵅黄剑慌姆鍪?,玉指一揮朝張平,黃力指去,“是那兩人剛才太囂張了,尤其那個手上帶疤的,事情沒有搞清楚他就打人。兩位差大哥要是出去,他們還不把人打殘??!” 小琴瞧見自家小姐大刀闊斧的范兒,忍不住在身后悄悄拉了拉她,這動作冷不防被劉靖升瞧見了,他心里早樂開了花,面上卻只能崩住。 此時,門口有鋪丁喊報:“老大,這小孩說,他坐在這里是等他阿爹?!?/br> 進門時看到有小孩呆坐在門口,鋪頭便吩咐手下打聽一下。誰知小孩竟一聲不吭,把頭使勁往衣服里縮,鋪丁想法子哄了又哄,這才懦懦地吐出幾個字。 張平立馬站出來陪笑道:“大人,這是我兒子崽兒。他不懂事,這么多人他進來也不方便,我就讓他坐門口等著了?!?/br> 鋪頭哼笑一聲,“你心也夠大的,也不怕被人抱走了,最近鎮(zhèn)上的人販子可不少。”說著吩咐外間的鋪丁,“把人帶進來,去偏廳等著吧?!?/br> 一個鋪丁將崽兒抱了起來,誰知這孩子竟是怕得不得了,哇哇哭了起來,并一個勁兒地掙扎著。 崽兒的哭聲穿透力極強,吸引了屋內(nèi)眾人走出廳堂,來到院中。 鋪丁無奈,只得將崽兒放了下來。 張平臉都黑了,罵道:“兔崽子,沒出息,這么大個人人,就知道哭!” 阿媛瞧著本來木訥的小孩掙扎得如同羊羔被狼咬住一般,不由得抬起了眼簾,若有所思。她又抬頭看顏青竹,兩人默契,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某些端倪。 張平捏著拳頭沖到門口,一手cao起崽兒的腰,在他屁股上狠拍了幾下,啪啪作響,“再吵吵,打得你開出四瓣花!” 旁人見他對親生孩子下手如此重,不由得皺起了眉。 崽兒明顯吃痛,卻硬是咬了嘴唇不敢吭聲。 張平放下孩子,對著屋里的鋪頭一臉陪笑,“我這孩子怕生,大人莫理他,就讓他在這里吧?!?/br> 此刻監(jiān)市鋪中十多號人,倒也不怕孩子丟了。鋪頭點頭,不想再理這事兒。 一眾人又回到了正廳,繼續(xù)最初的話題。正廳中的盤問持續(xù)了一刻多鐘。顏青竹承認(rèn)自己在張平所言的時間段確實出現(xiàn)在鎮(zhèn)北瑜楓碼頭,卻并未做過毀傘之事,甚至未見過張平。劉靖升和柳小姐也只在鎮(zhèn)東福慶橋見過顏青竹,之前的事一無所知,更別提替他作證。而張平卻有證人黃力,黃力所言,自己目睹顏青竹作案的全過程,描述得繪聲繪色。而黃力與顏青竹素不相識,更談不上過節(jié),誣陷對方的可能性幾乎沒有。當(dāng)下情況,于顏青竹十分不利。 按照慣例,鋪頭想就此了結(jié),讓顏青竹做出賠償,可有兩個頗有分量的人為顏青竹出頭,鋪頭便不敢輕易開口。 “劉秀才,柳小姐,顏小哥是個老實人,這我看得出,可現(xiàn)下有證人,要說他清白,可有些難……”鋪頭走到二人跟前,低聲說道。 柳小姐有些著急,“鋪頭大人,不如多派些人去瑜楓碼頭看看,要是顏小哥真做了這等事,不會只有一個人看到吧?!?/br> 鋪頭為難地皺起了眉。 劉靖升自然明白鋪頭的為難之處,瑜楓碼頭人流如織,不管顏青竹做沒做這件事,要找到第二個證人,也是難事。二十把傘的糾紛,要出動大量人力,實在不劃算。為這件事花上大量時間,更是不可能。今日鎮(zhèn)北出行的人極多,鎮(zhèn)北監(jiān)市鋪的人都被臨時抽調(diào)去了巡防隊,否則事情發(fā)生在鎮(zhèn)北,輪不到鎮(zhèn)東監(jiān)市鋪來管。這下又遇到兩個管閑事的人,只怕鋪頭心中直冒苦水。 劉靖升其實并沒有那么愿意幫助顏青竹,因為他并不肯定顏青竹的人品,但看到柳小姐如此執(zhí)著,他才一直與她站在同一陣地。 劉靖升此刻不想再繼續(xù)管閑事,可看到柳小姐的樣子,又有些不忍。 只聽他緩緩道:“阿媛姑娘是顏小哥的妹子,因而無法替他作證。而張平和黃力是否也早就熟識,恐怕也值得探究?!?/br> 柳小姐眼睛一亮,“就是,就是。如果他們熟識,可能串通一氣陷害顏小哥,這并不是不可能。黃力自言也是個傘匠,兩個傘匠連同起來欺負(fù)另一個,嫉妒別人手藝生意都比他們好!” 鋪頭笑得有些為難。 顏青竹在一旁也大概聽到三人的對話,可他心思竟不在此處。此事不管監(jiān)市鋪如何判處,二十把傘的錢他并不是賠不起的,唯一不甘的,是小人得志而已。 他現(xiàn)在掛心的,是阿媛。一刻鐘前,阿媛悄悄跟自己耳語,然后就出了大廳。 旁邊的張平見鋪頭與劉靖升,柳小姐在一旁說話,心中無法像顏青竹般坦然。若是鋪頭偏私,豈不便宜了這小子! 這邊,劉靖升又道:“鋪頭大哥,此事一時沒有頭緒,雙方各執(zhí)一詞,人證尚存疑,不如等端午節(jié)過后再議。在此期間雙方也可為自己再找證人?!眲⒕干粊聿幌霝殡y鋪頭,二來,亦不想柳小姐失望。 柳小姐若有所思,而鋪頭自然喜不自勝,等過了端午節(jié),將此事移交鎮(zhèn)北監(jiān)市鋪,還有他什么事兒。 沉默了有一會兒的顏青竹突然開了口,“大人,我家妹子正是出去幫我找證人,請大人再給我一些時間?!?/br> 鋪頭皺眉道:“找證人?”早先阿媛出廳去,眾人只道她去如廁之類,并不詢問,竟不想是去找證人了,現(xiàn)在聽說,其余人也都和鋪頭一般驚訝。 “去鎮(zhèn)北?這一刻多鐘的功夫,她怕是剛剛走到。等找到證人回來,恐怕天都黑了?!变侇^轉(zhuǎn)頭對劉柳二人道:“我看還是按劉秀才說的做吧。大過節(jié)的,都安心回去過完節(jié)再回來。你們都登記了戶籍住址,我想誰也不會為了二十把傘就逃了,畢竟將來在鎮(zhèn)上也還得碰面的?!?/br> 柳小姐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笑瞇瞇地對鋪頭道:“大人,要不再等上兩刻鐘?” 鋪頭是個白役,如何當(dāng)?shù)闷稹按笕恕边@個稱呼,幾個貧民還好說,連柳小姐也一直呼他為大人,這般抬舉他,他一時倒不好開口了。 不等鋪頭回答,柳小姐吩咐小琴道:“你去街上買些好酒好菜,大人和各位辦差小哥忙了這么久,還沒吃上一口熱菜呢!” “小姐,我們還是早些回去吧?!毙∏賯?cè)著頭,在柳小姐耳邊嘀咕。 柳小姐用胳膊肘杵了小琴一下,也低聲道:“快去!” 劉靖升瞥見主仆兩人迥異的表情,忍不住嘴角上揚,搖起手中的折扇來。 鋪頭見柳小姐這般盛情,倒不好拒絕,連連道謝,只盼著兩刻鐘后,沒有別的阻礙。 小琴垂頭喪氣地往廳外走去,腰上卻被正往廳里跑的一個小孩撞上,小琴吃痛,一時怒氣上涌,捂著腰想要一頓好罵,卻發(fā)現(xiàn)這小孩可不正是張平的兒子崽兒嗎? ☆、第41章 崽兒像撒腿的兔子般沖到廳里, 卻并不是朝他父親的方向跑,而是朝柳小姐的方向跑去。 柳小姐吃了一驚, 騰地從椅子上站起來。 崽兒跑到柳小姐面前, 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這一跪,叫廳中眾人都感到莫名其妙。眾人都沒出聲,只是下意識都朝張平看去。 張平也有些傻眼, 心中更有莫名地不安,起身幾步走過去將崽兒拉了起來。 柳小姐見崽兒生得愣頭愣腦,嘴角鼻尖好似還掛著口水鼻涕,眼睛紅紅的, 像是剛哭過。她最是怕那些邋遢之人,對崽兒靠近自己禁不住嫌棄又恐懼。這下見張平將崽兒拉開, 她才兀自松了口氣。 小琴也不再往外走, 而是趕忙護在自家小姐身邊, 心道:“這些貧民也是太沒出息, 遇到富貴之人便要跪下拿幾個賞錢不成?” 劉靖升剛剛坐在柳小姐旁邊, 將崽兒的神情看得清清楚楚, 見他面上有哀求之色, 卻未及開口就被張平拉起來。 張平又是狠狠地打了崽兒的屁股, 崽兒卻是掙扎著又朝柳小姐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