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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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沒有姜明淅的警告,鐘薈也知道三皇子不是善茬,怕姜明霜心思外露藏不住事,只對她說怕熱,兩人便在凝閑殿待著不出去,日常就是陪著姜婕妤說話解悶,至多在夕陽西下時去毗鄰的濯龍池畔走走。 就這么安安生生過了三五日,姜婕妤倒是不樂意了:“你們這兩個丫頭,倒比我這個半老婦人還沉心靜氣,鎮(zhèn)日悶在這屋里繡花寫字有什么意思?” 鐘薈和大娘子都道不嫌悶,姜婕妤還是不依,差了宮人將五皇子司徒鍇叫來,吩咐道:“難得今日有點風,天氣較前日涼爽了些,你帶兩位表妹去園子里松散松散。順帶去瞧瞧宜風觀前的藤蘿著花不曾,若是有半開的摘一籃子回來,晚上叫小廚房做藤蘿霜餅吃。” 司徒鍇顯然常叫他阿娘支使著做這做那,雖貴為皇子也毫無怨言,找宮人要了個竹籃子搭在胳膊上,領著兩個表妹出了門。 兄妹三人分坐兩輛羊車,行至千秋樓附近,迎面來了一乘罩著絳紗帳幔的肩輿,五皇子趕緊叫輿人停下,那肩輿也停了下來,車上之人撩開帷幔,露出一張平淡卻叫人移不開眼睛的臉,淺笑著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五弟,這是往何處去呢?” 鐘薈一聽此人說話,心一下子蹦到了嗓子眼,真是怕什么來什么,皇宮那么大,偏偏好巧不巧地與三皇子狹路相逢。 五皇子下了羊車行了個禮答道:“去園子里走走,阿兄這是回萬春宮么?” 司徒錚點點頭:“我約了三姊弈棋,二兄和四妹也來,在這兒遇上你也是巧了,何不一塊兒去頑?再差個人去請大兄二兄和衛(wèi)家公子,一起熱鬧熱鬧。”說罷便轉(zhuǎn)頭吩咐個小黃門去給大皇子和衛(wèi)十一郎送口信。 “本不該掃阿兄的興,只是先答應了陪舅家兩位表妹逛園子,怕得拂了阿兄盛意了,你們玩得盡興?!蔽寤首影蒉o道。 司徒錚掃了眼后面那輛羊車,兩重青紗車幔中依稀能分辨出影影綽綽的人影。他覺得仿佛有人在他五臟六腑中點了把火,脊椎一陣酥麻,不由自主地一顫,舒服得想嘆出聲來,清了清嗓子道:“既是三弟舅家表妹,也是我們的表妹,很不必見外,兩位表妹若是不介意便一同前往,五弟意下如何?” 五皇子一個半大小子,陪兩個牙還沒換齊的小娘子逛園子有什么趣味可言?心里當即有些動搖,只是母命在身,回去了不好交代,便走到表妹們的車前,小聲道:“要不你們與我同去吧,都是自家兄弟姊妹沒那么多講究,”又對二娘子道,“三姊一向與你交好,昨日還與我提到你,她這幾日就要回府了,于情于理也是要去打個照面的?!?/br> 兩姊妹原本商量好了,讓五皇子去頑,他們回凝閑殿,不過大娘子一聽這話猶豫起來,拿眼去看二娘子:“阿妹,你說吧,我都聽你的……” 鐘薈沉吟了片刻,她對三皇子自然是避之唯恐不及,可實在沒什么理由拒絕,畢竟他們才八歲,人家已經(jīng)說了把你當表妹了,再抬出男女大防這種冠冕堂皇的理由倒像在拿喬。 她點點頭道:“阿兄說得在理,咱們是該去向淑妃娘娘、公主殿下請個安的。” 司徒鍇贊許地朝這上道的表妹一笑:“明日若是天氣好,阿兄帶你們?nèi)ケ毯7褐?,端午的飛鳧還留了兩只在宮里呢?!?/br> 司徒鍇上了車,命輿人駕車跟在三皇子的肩輿之后,行了不到半里路,二娘子突然捂著肚子弓著背哎喲哎喲呼起痛來。 大娘子叫她嚇得不輕:“阿妹你怎么了?” 鐘薈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大約勉強夠糊弄大娘子,哆嗦著嘴唇虛弱道:“不知怎么的肚腹里突然一陣絞痛……” “叫你早寢切莫吃那么多涼糯米糕,偏不聽!”大娘子又氣又急,濟源話都蹦了出來,“真叫闊里沒泛說?!?/br> “阿姊,咱們先回姑姑殿里吧,回去你再教訓我成么?疼——”鐘薈揪緊了眉頭,往自己腿上狠掐了一把,齜牙咧嘴的模樣倒有七八分真了。 大娘子一想也是,自己真是急糊涂了,趕緊對那輿人道“勞駕停一停?!?/br> 那輿人聞言拉住韁繩,大娘子不待車停穩(wěn)便身手矯健地跳下了車,跑到不明所以的五皇子車前,大剌剌地撩開他的車帷,一點也不見外地將腦袋探了進去:“表兄,阿妹肚子痛,咱們就先回去了。” 五皇子心道帶小孩子出門就是麻煩,臉上卻沒有顯出不耐煩,一臉情真意切的憂心:“腹痛可大可小,我這就陪你們回去,傳個醫(yī)官來瞧瞧?!?/br> 大娘子連連擺手:“表兄你管自己去頑吧,不用理咱們,二娘早上吃了冷食鬧肚子,沒大要緊,回娘娘那兒喝碗熱茶歇乎下就沒事了。” 三皇子聽到動靜也下了輿,問清楚緣由笑著道:“愚兄這兒恰好有個宮人粗通醫(yī)理,隨身也帶了一些消食和胃的丸藥,先叫她看看豈不是便宜?”不由分說便對那年輕宮女低聲囑咐幾句,從袖中掏出個織錦香囊遞與她。 那宮人領了命,走到車前道一聲失禮,登上了車,鐘薈只得伸出胳膊由她號脈。宮人將纖纖玉指搭在她腕上停留了片刻道:“小娘子應是有些積食,奴婢這里有一味丸藥,和溫水服下,很快便無礙了?!闭f罷將三皇子交給她的香囊打開,露出條掛著紫玉雙魚佩的五色縷,正是三娘子丟失的那條。 鐘薈一驚,不自覺地伸手去奪,那宮人迅速收回手,往旁邊一讓,微笑著道:“奴婢這就伺候女公子服藥?!鳖D了頓又問道,“女公子眼下覺得好些了么?” 鐘薈從那笑里看出一絲輕蔑譏嘲和不善來,面無表情地瞟了她一眼,她長這么大沒受過誰的脅迫,若在平時絕不肯服軟,可一想到那日姜明淅吞吞吐吐告誡她提防三皇子的模樣,瞬間仿佛叫人戳中了軟肋——司徒錚是個瘋子,難保他會拿那條繡有三娘子名諱的五色縷做出什么事來。 罷了,她心道,有五皇子和常山公主在,即便是鴻門宴也能全身而退,司徒錚想來也沒瘋到這個田地。 到得萬春宮,幾人先去向楊皇后請安。楊皇后照例賞了姜氏姊妹一些金玉器玩,說了幾句場面話,然后二娘子上下打量了一番,對身旁的年長女官夸贊道:“你可見過這么好看的小娘子?怕是把阿姜都比下去咯!” 眾宮人捧皇后娘娘的場,都道姜家小娘子好樣貌,像從畫上走下來的一樣。鐘薈便一臉羞澀地垂著頭不做聲。 楊皇后近看沒那么年輕了,上眼瞼在眼尾處耷拉下來,眼角有細紋,眼下有些浮腫,厚厚一層胡粉難掩疲憊的臉色,華貴綺麗文繡繁復的綾羅更襯托出她的憔悴,那種倦態(tài)似乎已經(jīng)刻入了骨髓,不是一朝一夕造成的。 鐘薈從她的眼神中看到了審視、戒備和深深的忌憚。這倒不足為奇,在許多世家準岳母眼中,如今的三皇子恐怕不啻于一塊吱吱冒油的大肥rou——大皇子連話都說不清楚、二皇子默默無聞、五皇子母親出身陋族,對有意與天家結(jié)親的人家來說,三皇子無疑是最佳女婿人選。 奇就奇在,鐘薈從楊后臉上還讀出了一絲憐憫和不忍,仿佛在看個行將就木之人,都說知子莫若母,這就叫人不寒而栗了。 *** 萬春宮正殿前有一爿荷塘,臨水所建的輕云閣是景致最勝之處,更有徐徐清風將荷香遞入幽室,三皇子的雅集就設于此處。 閣內(nèi)陳設素雅,琴書畫具圍棋一應具全,一枝梧桐探到了青瑣窗內(nèi)。 “阿兄這里著實清雅。”五皇子摸摸下巴,覺得這地方寡淡得像僧房似的,壁上沒彩畫就罷了,好歹弄瓶花吧?他的眼光隨了母親和外祖母,今日身著朱色衫子赤金下裾,打扮得活像只雉雞,虧得一張臉生得絕才能壓住。 四人坐下喝了杯荷瓣清露烹的茶,常山公主、四公主和二皇子也到了。 “哎,你們也在?”常山公主一踏入閣中便驚喜道,“前日和五弟說起你們倆,道你們整日窩在凝閑殿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再不出來我就找上門來啦?!?/br> 第67章 常山公主反客為主,興高采烈地將姜家姊妹引薦給四公主和二皇子。 四皇女清河公主大約十來歲,也是韋貴人所出,生著張秀美的鵝蛋臉,美眸顧盼神飛,一身的書卷氣,與跳脫的三公主截然不同,賞賜給姜氏姊妹的見面禮是一人一套文房。 韋貴人向兒子透露過娶姜氏女為側(cè)妃的意思,二皇子在打量兩姊妹時便帶上了更多考量的意味,他一眼認出了姜大娘就是端午那日遙遙望見的“黑炭”小娘子,近看眉眼倒十分俏麗。 入夏之后小娘子們的衣袖一日短似一日,衣領也不像春季時遮得那樣嚴實了,大娘子脖頸處和手腕的一小截肌膚比長年露在外面的臉白上許多,二皇子便知是她的深膚色是日頭底下曬出來的,若假以時日養(yǎng)回來,想來應該會很美,而且這個小娘子身上有種璞玉般天真稚拙的美,是精致文雅的京都女子中難得一見的。 至于姜二娘,連眼高于頂?shù)亩首右膊坏貌怀姓J,確是天人之姿,叫人忍不住期待她長大成人后的模樣。不過于他而言,姿色從來都是錦上添花的東西,若說一開始還有幾分動心,看到司徒錚盯著姜二娘的眼神時,他已將僅有的一絲念頭也打消了——這世上從來不缺美色,犯不著為了個側(cè)妃與將來極有希望承大統(tǒng)的三弟生出齟齬。 常山公主接過侍女捧來的沉綠釉茶碗,略微沾了一沾便呲著牙道:“三弟大熱天的將我們叫來,就請我們喝這個?” 三皇子笑而不語,也不分辯,優(yōu)雅地端起自己的碗津津有味飲了一口茶。五皇子聞言卻好似沉冤得雪:“我就說吧!又澀又苦,阿兄還不許我加石蜜!” 四公主雙手捧著茶碗一本正經(jīng)道:“若是加了石蜜便品不出荷露清香了,阿兄這茶就是格外比別處的香,我也叫人收了清晨的荷露,卻總是烹不出這個味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