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白姨娘唯唯諾諾的應(yīng)了。 紀(jì)氏忽得皺起了眉,疑聲,“六郎,這是怎么了?” 拉著白姨娘說得正歡的金老夫人連忙低頭看寶貝孫子。 姜遜怔怔的看著白姨娘的肚子,只覺得被雷劈了一般。白姨娘懷孕了!怎么可能?父親都這么多年沒有子女出生了! 瞬間姜遜的心就像被拴了塊石頭似的不斷下沉,他是齊國公唯一的兒子,因而他地位超然,祖父母對他疼愛入骨。他知道姜家很多人不喜歡他,可那又怎樣,他將來是要繼承齊國公府,有的是人巴結(jié)討好他。 可如果他不再是家里唯一的兒子呢?一股冰寒從腳底躥到頭頂,令姜遜生生打了個激靈。清醒過來時就見紀(jì)氏以保護(hù)者的姿態(tài)擋在白姨娘面前,將她遮的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頓時一股邪火燒起來,燒的姜遜心肝脾肺腎都在冒火。 姜遜惡狠狠的瞪著紀(jì)氏,自己生不出來,就讓別的女人生,就這么見不得他好是不是。 紀(jì)氏眉頭緊蹙,看著金老夫人欲言又止。 金老夫人沒瞎,姜遜看著白姨娘肚子時,臉上的猙獰之色讓她心驚rou跳,白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他弟弟啊,這孩子怎么會這樣呢,多個手足兄弟不好嗎?老大和老二不就是相互扶持著才有了今天的姜氏嗎? 這一刻,金老夫人心亂如麻。 姜遜心里一慌,抬頭看金老夫人,扁了扁嘴,委屈,“有了弟弟,祖母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金老夫人下意識回道,“誰也越不過你,”想了想認(rèn)真的說道,“別管她們生了幾個,祖母最疼的還是你?!?/br> 姜遜的心卻沒有就此安定下來,他抱著金老夫人的腰,把自己的腦袋埋在她懷里,耳中不斷回響起姜怡妧的話。姜遜隱晦的瞪了白姨娘一眼,目光中滿滿的厭惡。 見祖孫二人溫情脈脈,紀(jì)氏心知金老夫人沒空搭理她們,遂識趣的告退。金老夫人果然不留人,她一顆心都撲在姜遜身上,就想著怎么安慰他,要是兄弟失和,那可壞事了。 剛跨出院子,紀(jì)氏便見大路盡頭,齊國公牽著姜瑤光緩緩走來。 紀(jì)氏嘴角一翹,她原還擔(dān)心,金老夫人又被姜遜攛掇著找姜瑤光麻煩,現(xiàn)在看來,該自求多福的另有其人。 姜瑤光是特意在路上等著齊國公的,她打聽了,紀(jì)氏已經(jīng)派人去向齊國公報(bào)喜,老來得子,齊國公十有八/九是會回來一趟的。 金老夫人無理取鬧的蓋世神功不是一般人扛得住的,撒潑打滾撞墻跳井,只有你想不到?jīng)]有她做不到。姜氏諸人里,就屬姜老太爺最能制得住,以暴制暴。不過老太爺這陣子不大康健,到郊外休養(yǎng)未歸,排在第二位的是齊國公,齊國公頗有點(diǎn)混不吝,金老夫人也拿這小兒子沒轍。 一見齊國公,姜瑤光就沖過去抱著人的大腿哭,差點(diǎn)沒把齊國公驚的一腳踹開她。 齊國公暗道好險(xiǎn)好險(xiǎn),要是傷了這小東西,瑯琊長公主必須跟他沒完。 人逢喜事精神爽的齊國公心情頗好的抱起她問,“誰欺負(fù)我們家小長生了,跟叔祖說,叔祖教訓(xùn)他?!?/br> 姜瑤光有一瞬間的愧疚,可想起慘不忍睹的大白,頓時淚如雨下,哭得打起嗝來。 齊國公神色一整,待她抽抽噎噎的把事情來龍去脈說明白,還看了被放在木盒里的貓尸,頓時臉黑的像鍋底。頑劣不堪屢教不改的兒子和哭得可憐兮兮的乖巧侄孫女,齊國公當(dāng)然信侄孫女,誰讓姜遜前科不良。 一只貓的生死不在他眼里,他還打獵呢!可這樣虐殺一只貓,卻令齊國公不恥,有本事學(xué)好騎射打獵去,欺負(fù)一只貓算什么本事!且這只貓還是俞氏養(yǎng)了十幾年的愛寵,俗話說打狗還得看主人呢。 齊國公顛著姜瑤光哄,“好了,不哭了,叔祖替你做主。” 齊國公就是懷著興師問罪的情緒來的,因此見到紀(jì)氏和白姨娘也顧不得高興老樹開花,且問紀(jì)氏,“小六還在娘那?” 紀(jì)氏頷首,低頭看了看姜瑤光,“不知長生和六郎是不是有什么誤會,六郎跑進(jìn)來就說長生要打殺他,太夫人氣壞了。” 姜瑤光仰頭看著齊國公,她的確罵了姜遜,這點(diǎn)在陳述時她也沒省略。 “小孩家話趕話了?!饼R國公問,“他是怎么說的?” 紀(jì)氏道了一遍始末,并沒有特意抹黑,齊國公雖對內(nèi)宅不上心,卻不是任人糊弄的傻子。 “他說謊,大白脖子上還帶著刻了字的的鈴鐺呢,他怎么會不知道?要不是他做的,他的小廝怎么會那么驚恐,就是他自己當(dāng)著我們的面都說不過一只貓,賠一只,要不是他干的,他怎么會那么說。”姜瑤光被氣得不輕,前言不搭后語自相矛盾,他是蠢呢還是有恃無恐,遂連謊言都懶得費(fèi)心編?!爱?dāng)時在場那么多人,叔祖大可以問問六叔的小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倒是沒提姜十五娘,姜遜總歸是她弟弟,沒得讓她夾在中間難做人。 姜瑤光抽了抽鼻子,語帶哽咽,“就算大白惹到他了,他告訴祖母讓祖母教訓(xùn),或者打罵一頓也夠了,為什么要這么,這么殘忍!”姜瑤光泣不成聲,“不看僧面看佛面,他怎么可以這樣!” 紀(jì)氏不動聲色的望一眼姜瑤光,垂眸掩下眼中異色。長輩屋里的貓貓狗狗,小輩也是要敬上幾分的。姜遜所為,說輕了是頑劣不堪,說重了就是目無尊長。 齊國公看她那小可憐樣頭疼,四姑娘是俞氏的眼珠子,死的還是俞氏愛寵,這小祖宗呢,瑯琊長公主的心肝rou,要是不給個交代,這事沒法善了!“夫人代我去看看盈盈。” 紀(jì)氏道,“我正要去?!?/br> 齊國公把姜瑤光往紀(jì)氏手里一塞,“給她收拾下?!鼻七@伶牙俐齒的樣,可別把金老夫人氣得跳起來,他娘氣急了,沒什么做不出來的,為了家庭和諧,齊國公決定還是不帶她進(jìn)去了。 紀(jì)氏俯身替她拭淚,柔聲道,“好孩子,莫哭了,萬事有你叔祖父呢。瞧這哭得,可不叫咱們跟著心疼了?!?/br> 齊國公趁機(jī)溜了,對付一個哭哭啼啼的小姑娘,實(shí)在是比打仗還棘手的事情。 紀(jì)氏打發(fā)白姨娘先回去休息,想想又不放心,命虹玉帶上兩個魁梧的婆子親自護(hù)送白姨娘回去。觀今日之事,姜遜委實(shí)肆無忌憚。 入了世安院,四姑娘已服了安神湯睡下,紀(jì)氏略略看了一眼,出了屋便對俞氏道,“我在這向大嫂賠個不是,都是我管教無方?!?/br> “六郎頑劣,辛苦你了,惟愿白氏腹中胎兒乖巧,你日后也能松散些。”。 紀(jì)氏心頭一緊,直直的望入俞氏眼里,緩緩道,“但愿老天垂憐?!辈幌f明,兩人已經(jīng)心知肚明。 俞氏笑了笑,“白氏恐受了驚,你回去好生安撫?!?/br> 聞言,紀(jì)氏行禮告退。 俞氏臉上的笑意緩緩?fù)嗜?,養(yǎng)了十來年的貓被虐待致死,心愛的孫女被嚇得犯病,他還惡人先告狀,想利用金老夫人對付另外一個孫女。這還沒當(dāng)世子呢,等他做了齊國公,還不得上天。 聽見外面動靜,俞氏收起冷色。果見是梳洗畢的姜瑤光,露出一抹慈愛的笑來,抬手將人招到身邊,端詳著她的臉,“眼都哭腫了,溫敷一刻鐘消消,你這丫頭,小小那么一個人,氣性倒大?!?/br> 之前俞氏心憂四姑娘離開,卻也沒忘了姜瑤光,恐金老夫人尋她麻煩,命人帶她過來,不想姜瑤光硬是要等人‘做主’。姜瑤光的心思,她能猜到,姜家只有齊國公能夠重罰姜遜。俞氏頗覺愧疚,是她這個做祖母的無能,護(hù)不了她們周全。 丫鬟們早已機(jī)靈的捧上水盆和錦帕。 “曾祖母溺愛六叔入骨,豈會舍得他受罰。可他都這樣了,若是還輕輕揭過,我真不敢想他以后會做出什么來,今天是大白,明天呢,后天會不會是人了。”說到這里,姜瑤光打了個哆嗦,她是真的害怕,姜遜所作所為,實(shí)在是令她毛骨悚然,這樣一個八歲的孩子,他‘正?!瘑幔?/br> 俞氏將姜瑤光摟在懷里,撫著她的背安撫,“莫怕,莫怕,祖母在這,祖母不會讓他有這種機(jī)會的。” 瑤光心頭一跳,又慢慢平復(fù)下來。這口氣她都咽不下,俞氏的怒火可想而知。而她沖齊國公告狀,讓齊國公不得不重罰姜遜,這是其一,更深層次的目的是想動搖姜遜在齊國公心里的地位。權(quán)力越大,危害越大。 要是紀(jì)氏有子,不消說,姜遜八成保不住地位??捎邢彩前滓棠铮v是個兒子,長幼有序,想越過姜遜也頗有難度。 可要是齊國公對長子失望透頂呢!姜瑤光不會去惡意陷害姜遜,但是也不會放過這樣送上門的機(jī)會。 這么一件事還不至于傷到姜遜根基,可量變引起質(zhì)變,誰知道最后一根稻草何時降臨。 萬一齊國公無第二子,那是姜遜命好,她認(rèn)! ### 而此時,朱雀堂內(nèi)也不太平。 一進(jìn)門,齊國公凌厲的視線就沖著金老夫人懷里的姜遜去,“說說怎么回事!” 姜遜往金老夫人懷里縮了縮,恨不得把自己就是隱形人,這世上他最怕的就是齊國公,沒有之一。 金老夫人不樂意了,摟緊了孫子沒好氣道,“不就是死了一只野貓,又不是什么大事,”又怒氣沖沖道,“倒是那死丫頭,連他叔叔都敢咒,可得好好教訓(xùn)一下。” 齊國公冷笑一聲,語調(diào)危險(xiǎn),“野貓?” 金老夫人對孫兒的信任是盲目的,就是金孫說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她也要想是不是老天爺有毛病,“可不就是!”察覺到姜遜輕微的顫抖,金老夫人也只以為孫兒是被他爹嚇得,姜遜向來畏齊國公如虎。 齊國公目光銳利如劍,瞇了瞇眼,“你說那到底是不是野貓?” 姜遜額上沁出細(xì)細(xì)的汗珠,目光閃爍不敢看齊國公。 “你不是挺能說的嘛,怎么現(xiàn)在就變成了啞巴了?!饼R國公見他那沒出息的模樣,心頭火氣,cao起一茶杯擲向墻角,“小小年紀(jì)信口雌黃,手段殘忍!” 金老夫人彈了彈,被疾言厲色的兒子駭住了,怔怔的看著他,連孫子抖如糠篩都沒注意到。 姜遜微張著嘴,小臉煞白,汗珠滾滾而下,慌亂道,“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齊國公冷冷的看著他,眼底不無失望,做不了英雄,好歹做個梟雄,怎么成了狗熊! 大失所望的齊國公懶得多費(fèi)唇舌,直接命人把姜遜的小廝帶了進(jìn)來。 如果說姜遜之前的臉色是慘白,那么現(xiàn)在就是面無人色。 金老夫人終于發(fā)現(xiàn)孫子不對勁了,姜遜都抖成那樣了,再說是被齊國公嚇得,金老夫人自己都不信。 金老夫人瞅瞅滿臉陰鷙的齊國公,眼皮亂跳,再看看冷汗淋漓、嘴唇發(fā)白的姜遜。金老夫人當(dāng)機(jī)立斷,捂著額頭往后倒,叫起來,“誒呦,我頭暈!” 姜遜呆了下,旋即大喜,一臉焦急的撲上去,“祖母?祖母!” 看著唱作俱佳的祖孫,齊國公太陽xue突突的跳,大步上前拎著姜遜的后衣領(lǐng)將人提起來便往門口走。 完全沒料到兒子會不吃這套的金老夫人懵了下,急忙爬起來追,“你要干什么,站住,你站?。 ?/br> 齊國公置若罔聞,走的更快了。 像只小雞仔似的被拎著的姜遜,嚇得音調(diào)都變了,“祖母救我,爹有了新兒子,他會打死我的。” 齊國公勃然色變。 金老夫人大急,往地上一躺,就地一滾,哭嚎,“你個不孝子,我不活了!不活了!” 齊國公回頭一看,表情十分精彩。 見兒子止步,躺在地上的金老夫人捶著地接著哭,“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啊,生了你這么個兒子,那是你親兒……” 齊國公眉頭亂跳,抬腿就走。 金老夫人哽了一下,萬萬沒想到,這招都沒用。眼見兒子都走到門口了,急得嗓子眼都冒煙了,瞧這情形,寶貝孫子非得脫一層皮不可。 顧不得旁的,金老夫人放大招,抱著桌腿威脅,“你快放了遜兒,不然我一頭碰死在這。” 齊國公又停住。 金老夫人一喜,抹著淚道,“他才這么小,有什么錯,你好好和他說,這幅樣子做什么,要是嚇壞了他怎么辦,那可是你獨(dú)生子,那邊要是個女娃怎么辦?” 齊國公臉上的煞氣越來越重,“我就是和他說的太多,做的太少,才把他慣成這副無法無天的樣子?!闭f完扭頭就走,完全不管身后金老夫人尋死膩活的聲音。 抱著桌腿的金老夫人內(nèi)心是崩潰的,有一個連梯子都不肯遞的兒子怎么辦? 黔驢技窮的金老夫人一骨碌爬起來,又傷心又丟臉的抹眼睛,“這個混賬,我白養(yǎng)他那么——嘶~” 佟mama一看,急聲道,“眼睛進(jìn)臟東西了,太夫人您坐好,老奴給你吹吹?!?/br> 金老夫人捂著左眼,一把推開佟mama,喝道,“我孫兒都要被打死了!”話音未落又追了上去。 佟mama道,“還不快追上去,摔著了太夫人誰也沒好果子吃?!?/br> 一行人追上去,扶著金老夫人追,一路金老夫人都在罵罵咧咧,嫌棄她們跑得慢,誰也沒有多嘴提醒金老夫人可以坐軟轎。 遂等金老夫人追上,姜遜剛剛被扒了褲子打完十大板,正趴在凳子上嚎啕大哭呢。 金老夫人一瞅?qū)O子皮開rou綻的臀部,一口氣提不上來差點(diǎn)沒真暈過去。緩過氣來就沖上去捶齊國公,破口大罵,“我打死你這個不孝子!”嫌手上沒力氣,停下,脫了鞋要打。 齊國公晃身避過,留下一句,“照顧好太夫人!”腳底一抹油溜了,跟他娘是沒道理可言的。 金老夫人追了兩步,扔了鞋,圍著孫子轉(zhuǎn),一疊聲吩咐,滿臉的傷心欲絕,“還不給我搬到床上去,小心點(diǎn)兒,弄疼了我扒了你們的皮,快找郎中,不行,傷的這么厲害,得找御醫(yī)。” 佟mama趕緊道,“傳了御醫(yī),這事就藏不住了,若是傳到六爺朋友那,可不是讓六爺難為情。”可別再丟人了! 男孩好體面,金老夫人還是明白的,遂歇了傳太醫(yī)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