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jié)
他也不惱,“這是我自己做的,可能……不合您的口味。” 她復(fù)看他一眼,執(zhí)箸嘗了一口,細(xì)嚼慢咽,“倒是頗得鮮味,不似北方做法?!?/br> 柳斜橋道:“在下本就是南方人。” 她道:“豐國也并不算南方,反而偏西。” 他嘆口氣,頗有些無可奈何似的,“這種事情,我總是辯不過殿下的?!?/br> 她耳根發(fā)了紅。胃口不佳,心里發(fā)堵,草草吃了幾口便放下,自去了一邊翻書。未幾柳斜橋走過來,躊躇著道:“您若不高興,往后我便不這樣……自作主張了?!?/br> 她輕輕地道:“我沒什么不高興的?!?/br> 他將她手中的書抽了出來,她卻轉(zhuǎn)過了身去。他從后方擁住她,用哄小孩的語氣道:“不要不高興了,嗯?您不喜歡的事情,往后我都一定不會(huì)做的?!?/br> 不知他這半日都學(xué)了什么,到了傍晚,竟知曉這樣來哄她了??蔁o論如何,女孩子總是喜歡被人哄著的。徐斂眉低著頭,嘴角卻彎了彎,“真的?”聲音悄悄的,好像害怕驚破了什么。 “自然是真的?!彼f著,牽住她的手,“昨晚……”他頓了頓,“是我不好……” 怎么又是這件事!她咬住了唇,還未發(fā)作,卻聽他聲音沙啞了幾分:“我真的沒有想到……” 她皺了眉,“什么?” 他低垂眼簾,眼睫在微微地顫抖,“我今日早晨看見時(shí),是被嚇壞了……您……流了好多血……我真不曾想到……所以我一時(shí)……” 她一下子甩脫了他的懷抱,話音發(fā)冷:“你說清楚?!?/br> 他閉了閉眼,仿佛有些不能承受的痛苦,“我原該再小心一些?!?/br> 她臉上陣紅陣白,方才好不容易攢聚起來的氣力一時(shí)又散盡了,身子一旦發(fā)起軟來,便只想靠在他懷里,卻還拉不下顏面,只道:“你又知道怎樣是小心了?” 他被她這一問噎住,半晌才道:“我……我可以學(xué)?!?/br> 她盯著他瞧,驀地?fù)溥暌宦曅α恕?/br> 看她笑容綻放出來,他才終于松了口氣,好像剛剛經(jīng)過了一道很緊張的審訊一般。她心情舒暢了,便覺出餓來,“你方才也沒吃多少吧?” 柳斜橋卻只是看著她,“您若有心事時(shí),我也吃不下?!?/br> “這是何必?!彼吹阶郎隙家咽帐罢R,眉毛擰了擰,“那條魚呢?” 他道:“殿下還想吃的話,想必還在廚房?!?/br> 徐斂眉卻一把拉住了他的手,一邊往外走一邊道:“小時(shí)候本宮有個(gè)惡習(xí),飯桌上的東西從不好好吃,偏喜歡去廚房里偷食吃。本宮看先生也沒吃飽,不如便陪本宮走一趟吧?!?/br> 廚房里的張大娘已到了老糊涂的年紀(jì),看見公主、駙馬紆尊親臨,嚇得連碗都拿不穩(wěn)了:“殿、殿下,奴婢正要洗碗……” “您洗您的?!毙鞌棵忌焓謱㈤L發(fā)草草挽了一半,“晚上那條魚去哪兒了?” “殿下要那個(gè)?”張大娘指了指,“所幸還未扔呢,奴婢原想著,殿下既然嫌棄,奴婢便……帶家去喂孩子……” 徐斂眉轉(zhuǎn)過頭,見柳斜橋臉色頗有些古怪,便笑得格外嬌艷,“那可不成,這是駙馬給本宮做的菜,本宮怎么會(huì)嫌棄?本宮將它拿走啦,其他剩菜您隨意挑吧!” 張大娘“哎”了兩聲,便見公主小心翼翼將那盤魚捧走了,駙馬一言不發(fā)地跟在她后面。張大娘不由得揉了揉眼睛,碎碎念叨著:“這可好,殿下這可好……” 第27章 第27章——襟袖上 徐斂眉一手高高托著盤子,踩著從廚房到后院的一路積雪,偶或回頭望他一眼。柳斜橋也不說話,只是緊張地看著她的步子,似乎生怕她摔了。夜色降臨,女人的身影模模糊糊地投映在雪地上,從背后看去,誰也看不出她是那個(gè)叱咤風(fēng)云的徐國公主。 他一時(shí)覺得迷惑,一時(shí)又覺得歡喜:她只有在他面前,才會(huì)露出這樣的稚氣,像是個(gè)還沒有來得及好好玩樂過就被迫長大了的孩子。 她自顧自在后院的石階上坐了下來,他低聲道:“冷的,殿下!” 她笑瞇了眼,“殿下怎么會(huì)是冷的?” 他竟?fàn)栍行┠樇t,自在她身邊坐下了。她瞧得有趣,湊近他一些,卻忘了手中還托著食盤,湯汁都灑了出來。他伸袖子給她擦拭,她卻并不管他,自己拿筷子戳起了魚rou。 “你不要笑話張大娘?!毙鞌棵笺曋曜拥溃拔矣浀梦椅鍤q的時(shí)候,莒國圍城,城里缺糧,祖父不給我東西吃,還是張大娘去軍營里偷來了米給我做飯吃的。那時(shí)候?qū)m里不能開火,她在自己家里做好了,揣在兜里帶給我,我就在灶臺(tái)邊上把它吃得干干凈凈?!?/br> 她說這話時(shí)帶著笑,好像那只是一件童年趣事。他的心卻微微一沉,“徐文公怎會(huì)不給您東西吃?” 徐斂眉想了想,“他不喜歡我母親?!?/br> “您的母親?” “是。張大娘給我的吃食,我還揣了一些,回去喂給母親吃。那時(shí)候她還懷著身子……她已是那么虛弱了,但我祖父無論如何都還想多個(gè)男孫。”她回過頭來瞟了他一眼,“先生家中兄弟眾多,大概不會(huì)知道這種苦惱吧?” 柳斜橋靜靜地笑了一下,“我是家中老幺,有什么苦惱,料都輪不上我的?!?/br> 他笑得很淺很淡,卻不知為何,讓她的心愀然了一下。她不想看他,轉(zhuǎn)頭又道:“后來還有一次,岑河泛濫,退潮之后發(fā)了瘟病,祖父嫌我不干凈,就把我鎖在房里,不給我飯吃——張大娘就偷偷給我送飯,被祖父發(fā)現(xiàn)了,打了她一頓,她大約被打糊涂了,就成了現(xiàn)在這樣子。” “那年您多少歲?” “八歲。” 他微微皺眉,凝視著她道:“您上回還說,徐文公對您寄予厚望,還著意培養(yǎng)您的?!?/br> “是啊,這不矛盾?!彼Φ溃白娓笇ξ业暮裢?,是我爭取來的。” 這話說得云淡風(fēng)輕,他卻從中聽出了錚然的意味。 “張口?!彼龆鴬A起顫巍巍的一塊魚rou,轉(zhuǎn)向他。 柳斜橋愣愣地張開口,嫩滑的魚rou便落了進(jìn)來,雖然放得涼了,滋味卻仍然是他許多年前最喜歡的那種?;秀遍g他想起了自己的母親,這道菜便是母親教會(huì)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