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而今他將這道菜做給了她,她又喂還了他。 徐斂眉望著他,忽然道:“你教我吧?” “嗯?” “教我做這道菜。” “您不喜歡吃魚,為何要學?” 徐斂眉停了一下,好像被他問住了,最后卻又放棄了一般,直截地道:“為了做給你吃啊?!?/br> 他沉默了。 這沉默讓徐斂眉忐忑起來,她不無沮喪地想,自己又說錯話了。昨晚上當她說出喜歡他的時候,他也是這樣,一徑地沉默著。 其實她還有什么籌碼可要求于他呢?他是恨她的,她小心翼翼地控制著他,也小心翼翼地控制著自己,這樣也就夠了,她哪里還敢要求于他呢? 這樣寬慰了自己一番后,心情似乎終于開闊,她將剩下的魚吃完,若不經(jīng)意地說道:“其實很好吃的。” 他卻望向院落里零碎的積雪,微微嘆息地道:“殿下何必這樣為我花心思?” 她一愣,“什么意思?” 他慢慢地道:“其實您不必顧慮在下的想法。您是君,我是臣,您不論做什么,我都無從置喙?!?/br> 她笑了笑,“可你是夫,我是妻啊。我雖然嫁了許多次了,卻從來不知道夫妻該是怎樣做的,柳先生,你可要擔待一些?!?/br> 柳斜橋轉(zhuǎn)頭看她,她的眼神清亮有定,笑容里卻漸漸染上寂寞的味道。他不禁有些失神了,似她這樣殺人不眨眼的女人,怎么還會有這樣的寂寞?可是這寂寞同她的傲慢糅合一處,好像也并不突兀。就這樣看著,他都想伸出手去撫摸她,就好像這世上任何卑微慣了的人,都會忍不住想要撫摸一下所見的一切高貴的。 待手指真的觸碰到了那微涼的肌膚,他才醒過神來。徐斂眉怔怔地看著他,那雙沉湛的眼里,全都是他。 他倉促地吻了她一下,站起身來,“您若喜歡,我天天都可做給您吃。” 她一躍而起,卻盯著他,舔了舔上唇,笑容里泛著壞,“是不是一股鮮味?” 他別過頭去,她卻將臉追了過來,大大的眼睛,清澈的目光,像個孩子一樣瞪視著他。他紅了耳根,被她逼到無可退處,索性傾身吻住了她。 她驚了一跳,卻遭他出其不意地攻入唇舌溫柔碾磨,立時就泄漏出了不可抑制的喘息。她不得不用手推擋在他的胸口想讓他放開自己,他卻將雙臂都環(huán)住了她,將她的身子往自己身上按—— 她睜大了眼睛,想說什么卻說不出,臉上唰地紅透了。 他放慢了節(jié)奏,輕而又輕地擦過她的唇,柔軟觸感像雪花一樣轉(zhuǎn)瞬陷溺在帶著香辛滋味的唇舌之間,她留之不住,卻愈益渴望,手從他的胸膛漸漸往下,直到聽見他皺緊眉頭悶哼了一聲。 他一把抓住她那只胡鬧的手,終于,結(jié)束了這個吻。 “很……很鮮?!彼暮粑匀患贝?,咫尺之距,他的眼眸卻是柔軟寧靜,宛如月光之下飄著雪的湖泊,帶出片片縷縷沉溺的笑影。 她只覺自己被他抓住的手,五指都酥麻得沒了氣力。也許是這天太冷了,也許是他的身軀太熱了。冬天,真是容易讓人脆弱的季節(jié)。 “你……你也想要?!彼?,“你也想要我的?!?/br> 他低沉著聲音道:“您這樣的女人,世上任何男人都想要的?!?/br> 她搖搖頭,“可你同他們不一樣?!?/br> “有什么不一樣?”他好像有些固執(zhí)了。 “你想要我,自己卻會忍著。”她低聲道,“你以為你同他們沒有區(qū)別,其實,你比他們都要好?!?/br> 他的目光沉默了下去。 “你這樣好,可我卻這樣害怕?!彼拖铝祟^,“我怕我用尋常的東西,根本不能讓你快樂。” 他抓在她手腕的手輕輕地翻上來,與她的手指扣在了一處?!澳阆瘳F(xiàn)在這般,不要變,永遠都不要變——我就很快樂了?!?/br> 迷蒙的雪色里,浮動的夜靄遮住了月,只投下似有若無的溫柔的暗影。凜冽的朔風一時也止息了,雪片兒仿佛是停泊在了空中,幻出一片永遠不會下墜的晶瑩世界。 永遠不下墜,永遠不融化,永遠不離開。 *** 天氣是突然間冷到了極致。立冬之后,雪便不曾停過,起初以為是祥瑞的大雪,到冬至前后竟已成了災,門前積雪盈尺,掃也掃不盡。過了冬至,徐斂眉便讓眾卿都回家休養(yǎng),她自己留在奉明宮的時間卻越來越長;但不論如何忙碌,她每晚都一定要回府去。 柳斜橋總是在那里等著她。 她不再向他垂詢國事,他也不再過問她的事務??蓛蓚€人就在深夜里擁抱一下對方,在看不到盡頭的黑暗里汲取一點溫暖,也覺十分歡喜了。徐斂眉覺得自己過去對于信任的偏執(zhí)真是有些可笑——其實男人和女人只要到了床上,就可以快樂起來,哪里還需要互相信任呢? 這樣一來,被她鎖著的柳先生,還真有些像是她的男寵了。 她復有些過意不去,待偶爾閑下來了,也帶他出門去走一走。有時行得遠了,到岑都之外的官道上,便見許多流民曝露草野,在積雪的林木間枕藉而憩。柳斜橋看得心驚,她卻面無表情,徑讓馬車行過去了。 于是他們的馬車便在許多饑民干涸的眼眶中濺起泥濘的雪,沒有人說話,也許是都沒有力氣說話了。這算不上一乘極華貴的馬車,可那拉車的馬膘肥體壯,已然是比他們還吃得好了。 柳斜橋只覺那些饑民的目光好像能穿透車簾,直刺在自己的身上。他感到不自在,卻無法開口說話。搖搖晃晃的車廂里,她坐在他身邊,手與他手相扣,疲累地倚靠在他身上,這種時候,他所需要做的,似乎就只是給她慰藉罷了。他不能再同她提建議,她不會聽。 待這個冬天過去吧,徐斂眉閉了眼,心中想。冬天這么冷,可他的懷抱卻這么暖,她舍不得。 第28章 第28章——不禁猜 三九之后,徐國大雪愈加惡劣,徐斂眉沒日沒夜地留在奉明宮中,莫說閑下來,她已連公主府都無心回去了。 “今日公主仍不回來么?”柳斜橋問鴻賓。 鴻賓一邊往暖爐里添著炭火一邊道:“可不是么!殿下每日都要伏案到凌晨,回來也麻煩,大雪阻著路,還不如在宮里歇息了。” “公主已有半個月不曾回府了?!绷睒蝽邪涤案?,“公主在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