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jié)
*** 傍晚申時,鄔城外駐扎的徐國易初一部開始攻城。鄔城令馮洸將抓來的幾千貧民送到八個城門及城中各處守衛(wèi),自己領(lǐng)著一萬精兵出城與易初鏖戰(zhàn)。 從黃昏到深夜,雙方戰(zhàn)了個不勝不敗,傷亡略當(dāng),但馮洸回過頭,卻看見徐國的旗幟已飄揚(yáng)在鄔城上方。 鄔城城門洞開,徐軍再不同齊軍纏斗,徑自從他們身邊沖殺進(jìn)了城里去。 (二) 不過一日之間,鄔城便換了旗幟。馮洸直到被斬殺在徐兵馬下的一刻都想不明白,為什么他的百姓會為敵人打開城門。 在新派的守令到來之前,易初暫代了鄔城令,將鄔城著力改造成徐國在前線上的一座堡壘。為了安定鄔城,柳斜橋仍滯留此地半月之久,處理各種大小事務(wù),接待當(dāng)?shù)氐暮缽?qiáng)大族,忙得不可開交。夏日漸漸地逼近了,鄔城的空氣里暖得幾乎能滲出水來,柳斜橋的咳嗽卻越來越頻繁,到得后來他已不愿同徐斂眉睡在一處。 “我……咳咳,我怕半夜吵著您?!绷睒蛘f著,已入夜了,燭火在他臉上撲朔,卻顯得他整個人更為蒼白。他起身往外走。 徐斂眉坐在床前,抬起半邊眉毛打量著他。俄而她開口道:“我記得過去懷著阿肇時,你總是半夜里照料我。” 他側(cè)過頭看她。 她抿了抿唇,側(cè)了身子道:“你換房住,叫我如何照料你?” 他低下頭,看向桌案上的文牘,“我怕會很晚才睡?!?/br> 徐斂眉道:“你的頭發(fā),是不是熬夜熬白的?” 他笑了,“是啊。殿下若能回來幫我,是最好的了。” “我不幫你,你也不許變老。” 柳斜橋驚訝地摸摸自己的臉,“啊,我變老了?” 徐斂眉撲哧笑出了聲,眼眸里微光浮動。柳斜橋走過來,拉起她的手按在自己臉上,夸張地道:“您說的是當(dāng)真的么?” 她漸漸地斂了笑容。手底的肌膚蒼白而微涼,被燭火照出幾重暗昧的影。他自然沒有老,他抬眸微笑的模樣,仍然如一個年輕的仰慕者,眉眼間點染著多情的俊逸。 他總歸是好看的,過去是,現(xiàn)在也是。她似乎從來沒有見他狼狽過。 “先生若老了,”她放緩了聲音,夜色中聽來,幾乎染著溫柔,“我也便老了。” 他微笑地凝注著她,“我等著那一日?!?/br> 她抿著唇,身子一點點朝他傾靠過去。他攬住她,輕輕地吻她的發(fā)頂,她感覺到他的喉結(jié)就在自己的耳畔微顫:“待此間事了,您可愿陪在下去一趟南海?” 她一頓,“南海?為什么?” “您不是一直想去?”他低沉的笑聲像一種誘惑,“那是我的家鄉(xiāng),我已十八年不曾回去看一眼了。” 她有些訝異,“岑都的事你不管了?南海那樣遠(yuǎn)……只有我們兩個……” 她臉上泛著紅,心跳得極快。她還在恐懼,她不敢探問他更多的事,只是咬緊了唇。他放開了她,認(rèn)真地注視著她的眼睛,“您不愿意?” 她連忙地?fù)u頭?!拔?,我只是……” 他笑了笑,“您可以再慢慢想著,我先出去睡了?!?/br> 他這是——生氣了? 她睜大了眼睛抬起頭,卻只看見他的背影。 第53章 第53章——似多情 孤清的燭火不聲不響地燃燒著。徐斂眉抱著膝蓋坐在床上,她不想睡,她知道今晚會有噩夢。全軍覆沒的噩夢,刀光劍影的噩夢,血染的松樹林,血染的東江水,十多年的血,流到她腳底,再沿著夏夜的寒冷流遍她周身。 沒有柳先生的陪伴,她只會成夜成夜地陷在噩夢里。 他還在生氣么?因為自己有那么片刻的猶豫?其實他是欲擒故縱吧? 她咬著唇,終于承認(rèn)了自己的軟弱。她需要他——她并非不愿意陪他去南海,她只是害怕自己對他依賴得太過——長久以來她所害怕的,一直都只是這一樁事情而已。 柳先生是一個謎,呈給她一副微笑的假面。在他制造給她的這片迷霧里,她不僅解不開他,而且還無法保全自己。 被火焰燙過之后,誰敢立刻再次向光芒伸手?半個月以來,他用繁忙的政務(wù)軍務(wù),用體貼和溫柔,用……阿肇,把她的人和心都鎖了起來,逼得她從內(nèi)里向他投了降,可這還不夠,他還要得寸進(jìn)尺,要帶她去一個只有他們兩人的地方…… 她深呼吸一口氣,走下了床。她要同他說清楚,說清楚自己所有的脆弱和倔強(qiáng),然后,她愿意……她要告訴他,她愿意的,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她什么都愿意。 敲門聲卻在這時候突然響起,咚咚咚,敲得很沒有章法。 徐斂眉抬眼看向那扇門。即使明知道柳先生不會這樣敲門,心里也掩藏不住那一點小小的期待。她走過去打開門,卻沒有見到人,這時一個糯糯的聲音在下方響起:“娘親!” 她低下頭,徐肇穿著件洗白的里衣,裹著他圓滾滾的小身材,正仰頭朝她招著手,眉眼笑得彎成了月亮,“娘親娘親,我在這里!” 徐肇的眼睛生得像她,黑得極清澈,可她的眼睛從來不會這樣笑。小孩子總是有著無窮的期待一般,笑的時候盡可以笑得不遺余力,她卻做不到。 她嘴角微微一彎,低下身子將他抱了起來,手臂都沉了一下,“阿肇還不睡么?”她抱他進(jìn)來,拿腳踢上了門,話音不自覺地軟了幾分。 徐肇雙臂大張地抱住她的肩膀,說道:“爹爹今天不跟娘親睡呀,阿肇就可以跟娘親睡了?!?/br> 徐斂眉笑了。 這半個月來,徐肇總想著蹭到父母床上來睡,可小客棧里的床太窄,容兩個人正好,再加個孩子就難免睡不踏實。如是鬧了幾次,徐肇也不喜歡了,便自己同鴻賓睡在隔壁。 徐斂眉刮了刮他的鼻子,啼笑皆非地道:“娘親惹爹爹生氣了,你還這樣高興?!?/br> 徐肇小大人似地皺皺眉:“我知道!我看見爹爹在樓下喝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