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jié)
她反腿飛踹,想將對方逼退,不想?yún)s蹬了個空,跟著頸上一緊,已被捏住了喉嚨。 “本督原無意殺你,事出無奈,好生去吧?!?/br> 昏暗的牢中,那清冷的語聲宛如地府冥音,隨著“喀嚓”一聲輕響,那女子仰面跌倒,微微抽搐兩下,便一動不動了。 外面巷間一陣sao動,先前那檔頭帶著幾名番役手持雁翎刀快步奔了進(jìn)來,只見督主大人漠然站在那里,那小娘們卻已躺在地上,似是鼻息全無了。 方才不是還撕扯衣衫來著,怎的一轉(zhuǎn)眼便下手弄死了? “督主,這……” 徐少卿撣了撣袖子,也不去瞧那地上的尸體,淡淡道:“沒什么,想是宵小之徒買通的江湖客,意欲借機行刺本督,功夫不錯,可惜了。也不用錄案造冊,找個地方埋了吧?!?/br> 那檔頭眨眨眼,哪敢多問,趕忙吩咐獄卒將人抬了出去。 徐少卿不欲在這里多呆,當(dāng)下快步出了大牢,回到前院正堂,先凈了手臉,在案幾后坐了,便有番役端來茶點,又將匯總的案卷奏文呈了上來。 粗粗翻著,心卻怎么也靜不下來。 方才事出突然,必須當(dāng)機立斷,即便讓自己深陷危局,也顧不得那許多了。 他不是頭回殺人,自然不會有什么掛礙,可這次卻不同,腦中翻來覆去竟都是那女子死前所說的話。 那一瞬間他竟有些失措,只因牽扯上了她,便無法自已。 甜蜜越多,牽掛越深,憂思起來便如江河泛濫,一發(fā)不可收拾。 想著想著,那滿紙黑字的卷宗上浮現(xiàn)的竟全是那清麗無邪的笑容,卻不知怎的竟又漸漸模糊,慢慢消失不見了。 他只覺心中涌起一股沖動,再也坐不下去,匆匆叫人收拾一下,離了東廠衙門,一路向西。 到皇城外,吩咐隨從的內(nèi)侍回司禮監(jiān)值房候命,自己獨個由便門而入,徑直去了東苑。 月色晦暗,沉寂的夜空不見幾顆星點,冷風(fēng)習(xí)習(xí),在重樓殿宇間穿梭呼嚎。 站在漆黑的巷子內(nèi),望著對面的景陽宮正門,徐少卿卻頓住了腳步。 夜色靜謐,檐下幾盞風(fēng)燈搖曳,望著望著,方才心中那股不安的躁動似乎也平復(fù)了許多。 他不忍打破這份平靜,更不想這時去擾了她的心緒。 單只是這樣看著,知她平安,也就夠了。 又望了片刻,幽幽嘆口氣,正要轉(zhuǎn)身離去,卻聽那殿門處悶響幾聲,竟突然打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難產(chǎn)了……qaq很重要的一章 第97章 長門落 霧色朦朧。 風(fēng)燈泛黃的光像籠在薄紗中,氳騰騰的,愈發(fā)顯著迷離惝恍…… 幾名內(nèi)侍模樣的人從門內(nèi)疾步而出,垂首躬身,立在廊下。 天已這般時候了,莫非她還要出去? 徐少卿心中納罕,向墻角處靠了靠,側(cè)眼繼續(xù)朝那頭望。 果然沒過多過時,便又有人從里面走了出來。 當(dāng)先是兩名挑燈的宮人,其后是一名宮裝貴婦,搭手扶著旁邊的內(nèi)侍,其后還有十余名隨從宮人。 徐少卿不禁微一蹙眉,他自來精細(xì),又在宮中當(dāng)差十余年,各宮主子的身形、舉止、做派無不經(jīng)爛熟于胸。 此刻也不用多看,只稍稍一搭眼,便瞧出那人正是孝感皇后。 這女人挑著這般時候來找她,莫非又有什么打算? 心頭一緊,當(dāng)即便打消了離去的念頭,眼見那一行人沿路正朝這邊來,他先閃身躍上近處的閣樓,隱在角落里,目送孝感皇后從眼前經(jīng)過,漸走漸遠(yuǎn),這才循著暗處繞到景陽宮背后。 昏昏夜色,高墻森森。 站在上頭,眼前不遠(yuǎn)處便是寢殿,里面隱隱還有燈燭的火光。 他稍有些遲疑,但終究還是覺得不去瞧瞧便無論如何也放不下心來,于是輕輕躍下,疾步奔到殿后,貼在墻邊,暗自運力,在窗欞上悄無聲息的輕拍兩下,將閂銷震脫。 慢慢推開小半扇,探頭向里面望,便遠(yuǎn)遠(yuǎn)瞧見供案上香煙繚繞,燭火微顫。 那纖骨盈盈的背影也是一身宮裝打扮,正跪在蒲團(tuán)上,螓首低垂,雙手合十,細(xì)語低吟,不知是在誦經(jīng)還是在禱念。 單單只是望見細(xì)隅一側(cè),也能想見那清麗無倫的俏臉上此刻闔目莊嚴(yán)的虔誠樣兒。 從前見時,總覺如此一個可人兒,又是生機如火的年紀(jì),卻偏偏學(xué)那些老僧入定的做派,還了俗還刻意壓著自己的性子,不禁便想挑纏一下,惹得她意亂情迷,才堪玩味。 然而相處日久,相知愈甚,他也自能明白她心中那份悲苦。 幼時便失了父母關(guān)愛,棲身庵堂,十余年孤苦無依,這其中滋味更與誰人說? 三炷檀香,青燈古佛,虔誠跪拜,默然傾訴,未使不是一種寄托。 想想這般的她不僅惹人憐惜,也更加可愛。 不知不覺間,他眼角微潤,忽然更無意去打擾這份寧靜,可又壓不住那顆砰跳不止的心,無論如何也不愿離去,只想就這么偷偷望著她。 想了想,索性將那扇窗推開,悄無聲息地躍了進(jìn)去,輕手輕腳地靠近了些,藏在那殿柱邊的紫檀雙面雕紋座屏后。 剛要探頭去瞧,便聽遠(yuǎn)處殿門輕響,隨即就見那叫翠兒的丫頭領(lǐng)著幾名宮人提了熱水沐盆推門而入。 原來還未沐浴,不過想想那孝感皇后才剛離去,她又是一身鄭重的打扮,這也是顯而易見,只是方才自己沒想到罷了。 這“沐浴”二字在腦中一閃,他臉上登時一熱,有心想回避,可這會兒卻也不好走了,只得屏住聲息靠著殿柱,隱在那屏后。 透過兩扇之間的縫隙,見那叫翠兒的丫頭走到供臺邊,小聲喚道:“公主,時候不早了,沐浴安歇吧?!?/br> 高曖低低地應(yīng)了一聲,又跪了半晌,像是堅執(zhí)將那段經(jīng)文念完了,這才起身隨著她緩步走到側(cè)旁,想是去拆頭髻。 屏風(fēng)外,那沐盆早已擺好,幾名宮人朝里注了水,冷熱摻兌好,又灑了鮮花香料。 燭火搖曳下,那水面像泛起一層晶瑩的暈色。 他目光微滯,心頭的砰跳也陡然加快起來。 腳步輕響,那縈繞在腦海中,從未有半刻忘懷的身姿已走到了近處,只穿了一襲纖薄的中衣。 那幾名宮人蹲身行禮,便上前開始替她寬衣解帶…… 一屏之隔,短短咫尺。 徐少卿只覺血脈賁張,趕忙側(cè)頭避到一旁,不敢再窺那縫隙的另一邊。 聽著那衣衫開解的窸窣之聲,顆心卻像突然癲狂了似的,蹦跳如飛,似是要從腔子里沖出來。 與她親昵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怎的這時卻如此不堪,竟有些把持不住。 他呼吸急促,費了好大的勁才稍稍平復(fù)下來,幸而外頭的人耳目不靈,也沒覺察到。 卻冷不防頭上風(fēng)響,抬眼便見素白一片,竟是她解下的中衣從那頭拋過來,搭在了屏風(fēng)上。 相距寸許,似還能聞見那衣物上透出的淡淡溫香。 他不由渾身一顫,趕忙又向邊上挪了挪。 卻聽高曖的聲音在背后忽然說道:“你們都下去歇著吧,留翠兒在這里服侍便好?!?/br> 那幾名宮人應(yīng)了聲“是”,便都退了出去。 殿中立時靜了許多,水聲淋漓潺動,也不知是那丫頭還是她自己正將撩水輕輕潑灑著,隱隱還有些沐盆蹭弄的細(xì)微澀響。 那響動一聲聲傳入耳中,便如細(xì)絲在癢處不住地?fù)现顾票扔H見更加挑惹。 徐少卿只覺心頭那團(tuán)火愈燎愈高,愈燒愈旺,漸漸真有種難以克制之感。 暗說這時人已退了,悄無聲息的離去絲毫不難,他也有心要走,至少先躲到外面去,也好過在這里做賊似的局促,就像是自己在偷香竊玉,今晚有意進(jìn)來私窺她寢居似的。 這話說出去不好聽,他原本也沒這意思,不過是誤打誤撞而已,若讓她知道,說不定會被看輕了,只道自己一個“奴婢家”對她百般好處,卻原來全是因為欲念。 然而真想到走,那雙腿就開始不聽使喚,生根似的定在那里,說什么也挪不動一步。 他不禁暗自苦笑,萬萬沒想到自己堂堂的東廠提督,殺伐果決的人,這時候竟和那些市井毛頭小子一般沒出息。 正嘆著,卻聽那叫翠兒的丫頭忽然道:“公主,看你這臉色,定是倦得厲害,那孝感皇后可也真是,天都這般晚了,居然還移駕過來,也不知有什么要緊事,不能明日再說。” “我也不知她來做什么,翻來覆去都是些平常的話,口氣也客氣得緊,說自己一個人在坤寧宮寂寞,叫我常去伴著說說話。” 她低低地說著,語聲中果然帶著幾分倦意。 徐少卿聽到這里,心頭一凜,腦中登時一片澄明,方才還在升騰的欲念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女人深夜來此,表面和氣,實則絕不平常。 也幸虧自己今夜來了,若不然還真不知道。 只聽翠兒又道:“公主,不是奴婢多嘴,你回宮也有些日子了,她早不來晚不來,偏生留到今日才說這些話,只怕其中沒這么簡單吧。” “唉,我也瞧出她來得蹊蹺,可又能怎么說?到底也是皇嫂,就算不怎么知近,也總不能把人往外趕吧?想想大皇兄走得不明不白,她如今一個人冷清,也是可憐,若只是偶爾去瞧瞧,小心著些,想也沒什么大礙,應(yīng)了也就應(yīng)了?!?/br> 她頓了頓,便又道:“好了,不說這個了,快些洗了,你也歇著吧。” 翠兒果然沒再說話,其后便只剩水聲撩動。 徐少卿輕輕挑唇,心中暗自盤算著,覺得眼下還是莫去惹她憂心,自己暗中戒備,靜觀其變,反而更好。 靜默片刻,正想著要不要繼續(xù)留下去,和她見一面再走,卻聽那丫頭忽然又問:“公主,你怎么了?” “沒什么,許是我想多了……”高曖應(yīng)了一句,語聲卻有些發(fā)顫。 “什么想多了?公主,你可別嚇奴婢。” “我不是嚇你。只是……總覺得今晚殿中有些奇怪,好像有人在瞧咱們似的?!?/br> 她話一出口,徐少卿在屏風(fēng)后便是一顫。 怎么?莫非是方才不留神露了什么馬腳出來,被她知覺了? 這卻是萬萬不可能。 又或者她靈感異于常人,不憑聲息也能有所查知? 只聽翠兒驚呼一聲,打顫道:“公主,奴婢聽說從前的廢殿……都……都不清靜,難道是……有鬼?” “莫胡說,哪來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