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jié)
他拿話繼續(xù)逗她,擱下酒壺,微微蹙眉,移過身來。 高曖見他靠近,嚇得一縮,可酒意剛醒,歪歪的便向后倒,纖腰卻已被攬住。 “公主小心了?!?/br> 他面上因酒氣微微泛紅,配著那軟語溫存,眸光清閃,更顯得情致纏綿。 “你……你……” 高曖只瞧得耳熱心跳,雙頰酡紅,竟又有了些微醉之意,趕忙別開頭去。 既愿為己拋卻性命,又是這般精致的人兒,況且自己也愛煞了他,便算兩人真的……也沒什么不該,反而應(yīng)該欣喜才對。 只是這與她想象的全然不同,總覺得缺了些什么,未免美中不足。 何況如此一來,前路勢必更增險阻,想想不禁有些害怕。 她默然思忖著,卻聽他在耳邊又道:“嗯?公主還是半點也沒察覺?” 這人可也真是,明明都已經(jīng)……卻還這般占口舌便宜。 高曖不免有些嗔怨起來。 正想開口,就聽徐少卿輕嘆一聲,語帶無奈道:“唉,既是這樣,那便只好由臣來說明了。” 言罷,探手到墊褥下抽出一面銅鏡拿在手中,另一手扯開高曖的衣襟,露出白如凝脂的香肩。 她只道他又要輕薄,一邊驚呼著“廠臣”,一邊下意識地將衣裳扯緊。 眨眼間,就看他將那銅鏡拿到自己背后,輕笑道:“公主請看?!?/br> 她愕然看看他,才轉(zhuǎn)過頭便大吃一驚。 只見銅鏡中清晰地映出自己的肩背,那條刺目的狹長傷口已然不見了蹤影,卻沿那傷處憑空多出一根“秀枝”,與肩鎖處的“茶花”相連,其下又生出另一朵花,形態(tài)與它全無二至,只是略略大一些,兩朵作并蒂合歡狀,嬌艷欲滴,煞是可愛。 她又驚又喜,再仔細(xì)看,只覺這紋繡由形而作,非但將傷疤遮蓋的□□無縫,反又因傷處肌膚的起伏凹凸而渾然天成,栩栩如生,竟如生就在身上一般。瞧著瞧著,不由得呆住了。 “公主覺得如何?”隔了半晌,他忽然問。 高曖目光仍沉在那堪稱精絕的紋繡上,喃然應(yīng)著:“好,真好!” 隨即才醒悟,原來他方才那些惹人亂想的話全是指這紋繡的事,而自己也先入為主,早把這事忘了,不禁滿面羞紅,赧然道:“原來……原來你說的是這個?!?/br> 徐少卿挑挑眉,湊近問:“依公主的意思,還有何事?” 第107章 興欲闌 瞧吧,剛剛還是一副正經(jīng)樣兒,轉(zhuǎn)眼間借著話頭便又不老實起來了。 高曖心下暗恨自己多口,瞥眼見亭外天光沉沉,暮色已至,榻旁的案幾上點著一盞燈,橙光柔淡,頗有些曖昧之意,不由更是局促不安,忙轉(zhuǎn)著話題道:“那個……天晚了,咱們回宮吧。” “臣也想回去,只是外袍上的水氣還未烤凈,這會子山野間又寒涼得緊,如何走得了?” 他絲毫不為所動,將銅鏡朝邊上一丟,雙臂摟緊,俯到近處,垂眼望著她。 不遠(yuǎn)處的池邊堆火熊熊,時不時仍能聽到“噼啪”的炸響,兩人的罩衣外氅確是架在旁邊烘著,卻不知他說的究竟是真是假。 轉(zhuǎn)回眼來,便見那雙狐眸瞇做窄細(xì)的一狹,帶著幾分酒意的朦朧,內(nèi)中星光熠熠,似迷離,又似澄凈。 無論何時何地,這雙眼都是明潤如玉,勾魂攝魄。 她知道不能瞧,一瞧就會著魔,可偏偏又難以自持,那點漆般的瞳中像含著定身法,目光一觸,便讓人怔在那里,癡癡望著,怎么也不肯移開。 “左右還要等些時候,公主睡了這小半日,也定然餓了,不若先來用膳吧?!毙焐偾涑赃厰[滿杯盤碗盞的案幾努了努嘴,那雙臂膀卻仍緊摟著她。 大半日水米未進(jìn),又與他鬧了許久,經(jīng)這一提,高曖確是覺得腹中有些饑餓,又想用膳之際分著坐了,他不好占便宜,也不至如此尷尬,于是便點了點頭。 正想推開他起身,卻不料那摟在腰間的手忽然下探,順勢一抄,已將她橫抱起來。 “廠臣,你做什么?”她當(dāng)即驚道。 “公主才剛醒來,手腳還有些不便,臣自然要服侍得周全些,權(quán)當(dāng)賠罪?!?/br> 他狡黠地一笑,抱著她便來到案幾前坐了。 高曖不由大急,原想著是不與他這般親昵,能少些尷尬,卻不料又上了當(dāng),踢著腳急道:“廠臣不必服侍了,容我自己來……好么?” 他恍若未聞,一手將她摟緊,另一手提起筷子笑道:“公主可還記得那日在寶和號么?當(dāng)時事出倉促,沒幾樣拿得上臺面的好菜,今日不同,臣精心寫了菜譜,叫京里的名廚特制的,不過依著公主的口味,仍是全素宴,且嘗嘗如何?” 她瞥眼瞧瞧,只見那案上大大小小十幾只碟子,湯品菜肴齊備,端得是冰盤落玉,入眼勝畫,莫說是名字,連食材用料都分辨不出,果然與那次小樓上的午宴不可同日而語,光是看一看,腹中便更加饑了。 正驚嘆時,卻見徐少卿已夾了一筷菜,介紹道:“這菜是將豆腐、香菇、蘿卜切絲精制,外裹紫英,煎炸而成,形如卷軸,故名‘云霧藏經(jīng)卷’,公主一心向佛,這菜是定然要嘗嘗的?!?/br> 言罷,便送到她嘴邊。 內(nèi)卷微黃,外皮深青,果然像極了古抄書卷。 高曖從沒見過,更不曾想到這菜肴竟還可以做得如此詩情畫意,而且隔了這么久,那菜色依舊清新,似乎還帶著微溫,香氣徐徐滲入鼻間,令人饞涎欲滴。 可這般被人喂,可是破天荒的頭一遭。 她又羞又窘,抬眼見他也正瞧著自己,唇角帶著柔潤的笑,怔了一下,便又低下頭。 心想,雖說這般吃法稍顯親昵了些,可若是真拂了他的意,心下也著實過意不去,呆了呆,便張開口湊了過去。 也不知是緊張過甚,還是一時疏失,還未入口,唇齒卻在筷子上磕了一下,那蔬卷猝然而下,落在她半敞的胸口上。 肌膚勝雪,襯著那書卷般精致的菜肴,倒像盛在脂盤玉盞中,幾點濃汁濺在旁邊,更顯相得益彰。 高曖臉上一紅,只怪自己不小心又丟了丑,趕忙將那蔬卷捏起來,卻不知該不該再往口中送。 正自局促,卻見他將筷子一擱,捉住她手,拉到唇邊,張口便將那卷子咬了一口,咀嚼起來。 “嗯,又滑又酥,卻無油膩之感,果然妙得緊?!?/br> 他瞇著眼睛贊道,又俯下頭來咬了一口,兩片薄唇有意無意地在她指間蹭過。 高曖火燎似的一顫,萬沒想到自己這不經(jīng)意間的失手,卻變成了像在喂他用菜似的,似是還更增了幾分誘惑。 他面露笑意,像是醉心于美食的滋味,她卻是滿面紅霞,不知所措。 眼見他又俯下頭來,自己手上只剩指肚般大小的一塊,她登時急了,想撤手,卻被他牢牢抓住,半點也掙脫不開。 徐少卿湊近那纖纖玉指,淡薄的唇上沾了油色,盈起一層柔潤的光,綴著淡淡的笑,愈發(fā)顯得撩惹。 她正自發(fā)愣,就看他猛地一張口,將自己捏著殘卷的兩指一起含入口中。 “啊!你……” 高曖不由一聲驚呼,身子掙動著,手卻收不回來,僵在那里只覺他分明已經(jīng)將蔬卷吞去了,但仍舊不肯松口,似乎還在輕輕地吸吮。 這副樣子豈止是沒規(guī)沒矩,簡直是說不出的無禮曖昧。 她羞得連頸子也紅了,腦中一片空白,漸漸竟又開始迷糊了。 徐少卿口中含著那蔥管般的纖指,只覺香甜柔滑,尤勝那入口的菜肴,又見她媚眼如絲,嬌喘細(xì)細(xì),不由心頭一蕩,忍不住低聲叫著:“公主,公主……” 她迷亂間聽他輕喚自己,心神卻更加沉醉,竟不由得閉上了眼睛,軟垂垂的靠在了他懷中。 “撲啦啦——” 一陣怪聲忽然在亭外響起。 高曖立時驚醒,只覺他的身子也是一顫。驀地回過頭,就見一只灰仆仆的鳥兒展著雙翼飛了進(jìn)來。 再瞧他臉色,卻已恢復(fù)沉冷,揚(yáng)手一抬,那鳥兒便像明白了似的,在頭頂打了個圈,穩(wěn)穩(wěn)地落在他小臂上。 “這是?” 她口唇微張,很快便發(fā)現(xiàn)那竟是只鴿子,腳爪上還系了根寸許長的小竹筒。 “沒什么,底下的人傳信給臣而已,公主先用膳,待臣瞧一瞧?!?/br> 徐少卿說著,便將她放在軟榻上,從鴿爪上取下竹筒,揚(yáng)手將其放飛,便踱到旁邊,從中抽出一張半指寬的紙條,取開來看,卻見上面只寫著四個字——事急,速歸! …… 黃昏。 日頭墜過飛檐挑角處,那赤霞似是還未將云彩映紅,便消落殆盡,唯留天地間一片鉛灰色的蒼茫。 十幾名青袍內(nèi)侍面無表情地簇?fù)碇惶Ьp紅錦緞的轎子,沿街快步朝西苑而去,一路行色匆匆,直到那片略顯荒涼破敗的院落前才停下來。 轎子落地,門簾掀起,一名身穿坐蟒錦袍,外罩貂裘大氅的老者探出頭,兩旁的趕忙上前躬身扶住,攙著他下來。 那一片紅墻間,從頭正數(shù)的第二座門頭下已摘了燈,守在門口的內(nèi)侍見狀,趕忙上前跪地道:“奴婢恭迎老祖宗?!?/br> “人都清了么?”焦芳咳了一聲,干著嗓子問。 那內(nèi)侍伏地道:“回老祖宗,人都在院子里,等著老祖宗發(fā)落?!?/br> “正主呢?” “回老祖宗,還在殿里,奴婢們瞧著呢。” 焦芳“嗯”了一聲,抬抬手道:“把人都帶回內(nèi)官監(jiān)吧,這檔子事兒不比別的,該著他們過不了這年,叫那頭手腳干凈些,做完了速來報與咱家。” 他說完便由身邊的人攙著,徑入正門,果見那前院烏泱泱跪滿了一地,人人悲戚,卻又不敢哭出聲,有的已自慫了,跪也跪不成個樣子。 他頓住腳,朝身后吩咐道:“也都是些可憐的,對內(nèi)官監(jiān)知會一聲,下手利索些,別叫他們零碎受苦,事后好生葬了。” 身后的人趕忙應(yīng)了聲:“是,老祖宗慈悲,這些奴婢到地下也念著你老人家的好。” 焦芳輕哼一聲,不再多言,由人攙著徑直繞到后院。 那寢殿的正門大敞著,門口立著幾個內(nèi)侍,一見他來都紛紛跪倒。 他抽出手,自己提著錦袍下擺上了臺階,緩步入內(nèi),只見孝感皇后謝婉婷端坐在椅中,好整以暇地品著茶,身旁兩名內(nèi)侍卻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好像生怕她會忽然跑掉似的。 “你們先出去?!彼卣f了句,慢慢挪入內(nèi)室。 那兩人趕忙應(yīng)了聲,躬身而出。 “喲,還以為你焦大掌印只登太后的門檻兒呢,本宮今日這面子可真夠大的。” 謝婉婷語帶嘲諷的笑著,卻連眼皮也沒抬。 焦芳唇角一抽,面上縱橫交錯的皺紋隨之抖了抖,拱手笑道:“娘娘果然是人中之鳳,這時候居然還面不改色,老奴倒是佩服得緊?!?/br> “住口!一條老閹狗而已,憑你也配議論本宮?” 謝婉婷怒罵了一聲,卻又哂笑道:“你們這幫閹豎不過是些奴婢,仗了勢居然也敢在主子面前狗吠,呵,那徐少卿雖然也是一路貨色,虧得還有個好皮囊,瞧著也順眼些,似你這等腌臜老狗,也不知怎生叫太后相中了,可也真是好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