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一個孩子?！彼酒饋?，怒氣沖沖的指著顧若離，“大伯，我知道您也著急，可是不能病急亂投醫(yī)，害了父親的身體，更毀了您的名聲！”

    “嘿！你說的是人話嗎，什么叫我?guī)煾负α藯畲笕恕！睆埍腥塘税胩?，?shí)在憋不住，“若非看在楊大夫的面子上，你們求我們，我們都不會來?！?/br>
    “你！”楊勇還要再回，楊文治一拍桌子，喝道，“夠了，都閉嘴！”

    楊勇憤憤不平?jīng)]有再說。

    “霍大夫，你請說，不必顧忌什么?！睏钗闹握Z氣真誠，醫(yī)術(shù)博大精深，疑難雜癥不勝其數(shù)，他不懂的還多的很，“為醫(yī)者，以病者性命為重?！?/br>
    顧若離尊敬的看著楊文治，心里的顧慮消了，便道：“我觀楊大人排便，稀黏隱含血色，半日五六次。舌苔白膩，口有潰瘍……又聽氣腸鳴，問其口苦心灼，且他早前大便無規(guī)律，或燥結(jié)或輕度腹瀉……且腹痛時痛感減輕……”

    楊文治點(diǎn)點(diǎn)頭，這些癥狀他也知道，正是瘧疾的病證。

    “前幾日楊大人曾緩了一日，他吃了雞湯梗米粥后，又病情復(fù)發(fā)愈重！”顧若離頓了頓，下了結(jié)論，“所以，我認(rèn)為楊大人得的可能不是瘧疾，而是慢性結(jié)腸炎！”

    “慢性結(jié)腸炎？”楊文治顯然沒有聽過這個名字，顧若離頷首，回道，“乃肝火熾盛，肝血虛損，又兼胃氣挾熱上逆，脾虛濕熱之證?！?/br>
    也就是說楊文雍的病根并不是灼熱結(jié)腸，用藥更不單只是澀腸固脫，清熱燥濕。

    而是責(zé)于肝脾，應(yīng)當(dāng)健脾止瀉，疏肝達(dá)木，調(diào)胃腸，雙管齊下？

    楊文治定定坐著，雙目圓瞪。

    他真的沒有對癥，用錯藥了？

    “大伯！”楊勇大駭，忙過去扶住楊文治，瞪著顧若離道，“你懂不懂醫(yī)術(shù)，胡言亂語什么。什么慢性結(jié)腸炎，聽都沒有聽過，快滾！”居然還說楊文治誤診了，簡直是荒謬！

    “楊大爺！”霍繁簍似笑非笑的挑眉道，“她有沒有胡說，不是你我外行人胡亂吠嚷的，還是聽楊大夫怎么說吧?！?/br>
    楊勇哼了一聲，連帶著對霍繁簍都恨上了，扶著楊文治道：“伯父，您怎么樣了，不要聽信別人胡言亂語，我父親的病還要靠您呢。”

    楊文治沒有反應(yīng)，楊勇真的害怕起來，對一邊的婆子吼道：“發(fā)什么楞，還不把這些人轟出去！”

    ☆、052 謙和

    “住口！”楊文治清醒過來，“不懂的事也不知謙虛，你不及清輝半分?！?/br>
    楊勇面色一僵，喃喃喊道：“伯父！”

    “退下?！睏钗闹尾辉倏此?，轉(zhuǎn)眸對顧若離道，“你說的沒錯，他確實(shí)自一個多月前就有反復(fù)，只是不曾腹瀉我就未放在心上，是我疏忽了！”

    “前輩！”顧若離怕他受刺激，尤其他這樣的年紀(jì)許多大夫已不再看病就診，因?yàn)橹灰杂胁铄e就能毀了一世生名，“此病確實(shí)少見，我知道也是早年間我?guī)煾概c我說過一回。要不然，晚輩也只會當(dāng)做瘧疾?！?/br>
    在此時，還沒有慢性結(jié)腸炎一說，亦無法單一從表象病癥區(qū)分，若是在現(xiàn)代用大便做隱血化驗(yàn)，輕易就能分辨。

    她能得出這個結(jié)論，不但因?yàn)樗羞^經(jīng)驗(yàn)，也因?yàn)闂钗闹吻懊嬉呀?jīng)用了幾個方子卻沒有效果得出的結(jié)論。

    “老夫慚愧?！睏钗闹晤h首，回道，“這就開方子，此番得虧霍大夫提點(diǎn)，若不然真要延誤兄弟性命了。”

    顧若離尷尬的笑笑。

    楊文治走到桌前提筆飛速的寫了藥方，給楊勇：“速速煎來！”

    楊勇愣愣的拿著方子，驚愕的看著他：“大伯……這是……”

    “還不快向霍大夫賠禮?！睏钗闹涡那闀晨炱饋?，有了信心，“若非她指點(diǎn)，你父親的性命恐怕真難以保住了?！?/br>
    小姑娘說的是對的？楊勇看向顧若離，喃喃的道：“……她指點(diǎn)您？”

    “不錯！”楊文治頷首。

    楊勇點(diǎn)頭：“是……是！”話落，飛快的拿著藥方到門口喊自己的常隨，“快去快回?！?/br>
    “族兄?！睏罘蛉擞蓷钋遢x扶著進(jìn)來，她眼睛里滿是期待，“這么說老爺?shù)牟∮兄瘟?？?/br>
    楊文治頷首，笑瞇瞇的點(diǎn)頭：“有治了?！痹捖?，他看向楊勇，“還不快向霍大夫賠禮?！?/br>
    楊勇很了解楊文治，所以臉漲的通紅，當(dāng)著兒子的面，他走過去朝顧若離長長一揖：“方才多有冒犯，還請霍大夫大人大量，原諒在下！”

    “哼！”張丙中昂著頭道，“一點(diǎn)誠意都沒有?！?/br>
    楊勇一怔，尷尬的立著。

    顧若離沒理他，更沒有接話。

    楊夫人就滿臉笑容親昵的握住顧若離的手：“有勞姑娘援施圣手，若我們老爺?shù)牟≌娴暮昧?，我們一定重金答謝！”話落，又道，“來人，快請霍大夫去客房歇息！”

    “不用了?！鳖櫲綦x和霍繁簍對視一眼，“我們有地方落腳?！痹捖洌趾蜅钗闹蔚?，“若楊大夫有事，可再派人去尋我，我這兩日都會在延州。”

    “好?！睏钗闹伪骸按朔髑椋戏蜚懹浽谛?。”

    楊夫人欲言又止，楊文治解釋道：“霍大夫不愿留下，怕是不習(xí)慣府中規(guī)矩。讓人送他們?nèi)ネ牵瑤ぞ退阍谖覀儣罡^上?！奔依镞@樣態(tài)度，顧若離不愿住他能理解。

    楊夫人頷首，朝自己身邊的婆子打了眼色。

    “那就多謝了?！鳖櫲綦x沒有推辭，“告辭?！?/br>
    方本超有些憋悶，敷衍的抱了抱拳，道：“楊大夫，在下也告辭了！”便和顧若離一起出門。

    顧若離等人一走，楊文治便回頭看著楊勇，不悅的道：“這般沉不住氣，平日我和你父親是怎么教你的?！?/br>
    楊勇不敢多言，垂著頭，楊清輝調(diào)解道：“伯祖父，我父親也是著急?！?/br>
    “他什么心思我心里明白?！睏钗闹尾幌朐僬f，擺手道道，“清輝留下，其他人都出去吧。”便捻了針去給楊文雍施針。

    顧若離并沒有住同福樓，而是在楊府不遠(yuǎn)的慶陽樓住下來。

    “顧三?！被舴焙t倚在顧若離的房門外，“我有事和你說?！?/br>
    房門打開，顧若離穿著白天的那件素面的褙子，披著濕漉漉的頭發(fā)，面頰紅撲撲的，身姿纖細(xì)，宛若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蕊：“什么事？”

    “進(jìn)去說。”霍繁簍一閃身進(jìn)了房里，顧若離關(guān)了門給他倒了杯茶遞過去，自己坐在一邊擦頭發(fā)，“說吧?！?/br>
    霍繁簍喝了口茶，盯著她的臉，忽然伸手過去想要摸一摸，顧若離拍開他的手：“有話說話，動手動腳的！”

    “你這臉上的東西，洗不下來？”他托著腮一臉的好奇。

    顧若離放了帕子，看著他道：“誰說我臉上有東西了，本就是這副容貌！”

    “呵！”霍繁簍笑立起來，他又不是沒有見過顧若離的容貌，“行，行，你這樣別人認(rèn)不出，也不會有什么紅顏禍水之類的事，往后就這么打扮，好的很！”

    那就沒有人能看到她真正的容貌了！

    顧若離不想和他說這些無聊的話題，便道：“你到底打算做什么，又是搭上楊府，又讓我去診病……”她打量著霍繁簍，“我看你不是為我們?nèi)ゾ┏呛蠖鄺l路，而是讓自己多條路吧。”

    “雙贏，有什么不能的?！被舴焙t一副磊落的樣子，“只要楊大人不死，你就是他的救命恩人，就要感恩戴德?！?/br>
    顧若離不想理他，低頭喝茶。

    “我說，這么久慶陽那邊都沒有什么動靜，也沒有人懷疑你的身份，應(yīng)該是沒將一個丫鬟放在眼里?！被舴焙t湊過來，目光閃爍，“你別小心翼翼的了。再說，你的臉我都認(rèn)不出來，不會有事。”

    “你想做什么。”顧若離對他已經(jīng)有了了解，若沒有算計他不會顛來倒去說這么多廢話，“我告訴你了，不準(zhǔn)胡鬧！”

    “我能做什么？！”霍繁簍漫不經(jīng)心的站起來，擺著手往外走：“你歇著吧，我出去逛逛，晚上不回來吃飯！”話落，開了門步子飛快的出去。

    “霍繁簍！”顧若離追了幾步，他已經(jīng)沒了影。

    霍繁簍的目的，顧若離已經(jīng)猜到了七八分，她打算晚上找他說，可晚上他回來的很遲，早上天不亮又沒了人影。

    “師父！”張丙中從外面進(jìn)來，坐在顧若離的對面，“找遍了，也不見霍兄弟的影子！”霍繁簍說他和顧若離是兄妹，可他怎么看怎么不像。

    哪有這樣的兄長，太不負(fù)責(zé)任了。

    顧若離沉了臉，不想等霍繁簍了，便看著張丙中，正色道：“張大夫……”

    “別?！睆埍醒劬锹德狄晦D(zhuǎn)，嬉皮笑臉的，“您喊我阿丙就行了?！?/br>
    顧若離無奈的嘆了口氣：“阿丙，我不收徒弟，也沒有這個資格。更何況，我此去京城路途遙遠(yuǎn)，吉兇難測，你不能跟著我給自己招禍，我們就此別過，他日等我事情辦完，一定去鞏昌找你們?！?/br>
    “師父！”張丙中蹭的一下站起來，“我說過，往后您在哪里徒兒在哪里，莫說您趕我，就是您打我，我也要跟著您。”

    顧若離扶額，苦口婆心的：“我真的不方便?！彼掃€沒說完，張丙中就死皮賴臉的拉著小姑娘的衣角，“師父，我不走，除非您殺了我。”

    “張丙中！”顧若離也惱了，哪有逼著人收徒弟的。

    張丙中心里打定了主意，他想醫(yī)術(shù)上更上一層樓，就一定不能再窩在村里，他要出去見見世面：“我和老大說了，不學(xué)成絕對不回去，您這會兒讓我走，我無臉見江東父老?。　?/br>
    顧若離無語！

    “霍大夫?！狈奖境瑥拈T外匆匆進(jìn)來，一見里頭的情景腳步一頓，“這是怎么了?！?/br>
    張丙中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張大夫，我?guī)煾敢s我走，您幫我勸勸。”

    “這……”方本超本來還奇怪顧若離怎么收了個年紀(jì)這么大，資質(zhì)還很差的徒弟，今天算是明白了，原來是他死皮賴臉的黏著不肯走，“先別說這個，楊大夫和楊大爺在樓下，說求見您?！?/br>
    “見我？”顧若離不解，方本超解釋道，“看樣子是來給你賠罪的，現(xiàn)在外頭都傳遍了，你治好了楊大人的病，醫(yī)術(shù)比楊大夫還要好?！?/br>
    顧若離立刻就想到了霍繁簍，沒有他作祟，此事不會傳的這么快。

    ☆、053 賠禮

    顧若離站在二樓的走廊往下看。

    果然看到客棧的大堂內(nèi)，楊文治和楊勇以及楊清輝正一前一后帶著一隊的提著禮盒的小廝立著，

    此時正是中午，樓下坐了許多食客，楊家叔侄又是城中名人，他們一出現(xiàn)眾人都紛紛上前來打招呼。

    “楊大夫和大公子來慶陽樓用膳？若不嫌棄就坐我們那桌吧?！庇腥松蟻砉Ь吹难?，又吩咐小廝，“把飯菜撤了，重新再上?！?/br>
    楊文治擺手，笑著道：“我們過來不是為了吃飯，各位勿忙?！?/br>
    “可是給楊大人治病的霍大夫也住這里？”搭話的人立刻就道，“楊大人痊愈，全賴此人是真的嗎？”

    楊文治頷首，回道：“確實(shí)如此?！?/br>
    四周頓時一片嗡鳴聲。

    自昨天開始，城中就流傳著一位霍大夫起死回生，治好楊文雍的話。

    今天一早，楊文雍病情好轉(zhuǎn)，楊家歡天喜地，連守門的婆子說話聲都大了幾分。

    原來是真的，真的有人治好了楊大夫治不好的病。

    楊大夫是醫(yī)圣啊，連他都治不好的病，那個大夫卻有辦法，醫(yī)術(shù)造詣得有多高！

    “那楊大爺差點(diǎn)把人轟走的事，也是真的？”旁邊有人湊過來，覷著楊勇，沒想到楊家的人也會做這種瞧不起人的事。

    楊勇滿臉通紅，別著臉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