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節(jié)
“大哥?!壁w堇推了一下趙赟,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說這個話,果然,貞王被激怒了指著趙赟,“保身,我若不被他連累我何苦要保身,我在京城雖沒有地位,可我還是個王爺,還是錦衣玉食,朝廷一兩俸祿都不敢少給我。現(xiàn)在呢,就是因為你們一家人,我連這些都快沒有了,我憑什么不保身?!?/br> 他這一輩子,就是因為有了趙梁闕這個弟弟,活的窩窩囊囊的。 他不如趙梁闕聰明,不如趙梁闕身體好,所以小的時候就聽大家議論,王位是給次子還是給他,最后呢……娘做了決定不亂綱常,將王位給了他,可還是和先帝求了一個郡王加封給趙梁闕。 這些都沒有什么,但是沒有想到,趙梁闕他居然對太妃有了雜念,這么齷蹉惡心的事情……太妃不能忍著羞辱死了,他倒是輕松娶了汝南侯的嫡長女,一揮衣袖去了嶺南。 還取了一個嶺南先生的別號,和梅筱柔郎情妾意神仙眷侶的美名傳的天下人皆知。 這些……這些也沒有什么,他就在嶺南待一輩子好了,他為什么還要回來,還要做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終于啊,到了這一天,他們從天上掉到了地下,永世都不能翻身了。 他如何不恨,恨不得將他們千刀萬剮。 “大伯?!壁w堇沉聲道:“你不會死,我能給你這個保證,只要你答應不傷害我娘和我兄長,我現(xiàn)在就進宮求七哥,求圣上。” 貞王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嘲諷的道:“求誰?你以為趙遠山真是你七哥,他要當你是兄弟,他就不會抓了你做人質(zhì),他要當你是兄弟,他一開始就不會離開京城而放任朝堂變成這樣。他對趙凌都不留情面,又怎么會對你留有余地?!?/br> 趙堇求的不是情,而是理,“此事我去辦。至于如何辦那就是我的事,你給我一天時間,明天一早我一定回來,給你一個答案?!?/br> 貞王打量著趙堇,這一年多的相處他是了解這個侄兒的,說不上多聰明多有謀略,但是人非常的實誠也難得的通透,他猶豫了一下掃了一眼母子三人,點了點頭,“沒有一天,今天天黑前你若不回來,就不用回來了?!?/br> 梅筱柔看著趙堇,抓著他的手,“你有什么辦法,你別去做啥事?!?/br> “娘,我有分寸。”趙堇扶著梅筱柔又看著趙赟,“哥,娘交給你了,你們把東西收拾一下,等我回來我們就離開京城?!?/br> 趙赟沒有說話撇開頭梗著脖子,眼睛通紅,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去吧,一切小心?!泵敷闳峒泵ν肆耸稚系蔫C子和身上所有的收拾一股腦的塞趙堇手里,“你都帶著,人面都是靠這些俗物的。” 趙堇猶豫了一下還是收了揣在懷里轉(zhuǎn)身大步出了門。 他想的太簡單了,皇宮的門落了匙,他在門口徘徊了足足一個時辰,根本沒有人進去更沒有人出去,縱使有人路過一看到是他就立刻遠遠的繞開了。 趙堇抬頭看了看天,翻身上馬去找方朝生,但婆子開了側(cè)門看了一眼立刻將門鎖的死死的。 他很清楚,他現(xiàn)在的身份就是過街老鼠。 趙堇沉默了一刻想了想去了同安堂,同安堂的門是開著的,里面的人一個個的忙的腳不沾地,藥香熏蒸的整個后院霧氣彌漫連誰是誰都分不清。 “那誰?!庇腥酥钢暗溃骸叭N房燒點水來,這里要用。” 趙堇啊了一聲,點頭道:“好……好?!彼f著去了廚房,喊人的方本超一愣覺得這身份有點陌生,他正要說話那邊劉大夫道:“方大夫,勞煩你拿一個支架來。” “來了。”方本超立刻拋開了這個念頭忙自己的事去了。 顧若離匆匆在門外下了車,提著裙子跑進來,她這一天都沒有歇,人已經(jīng)如同強弩之末,頭暈眼花的走路都覺得腳步有些浮,剛下車就有別的醫(yī)館的人來問,“縣主,我們醫(yī)館有兩個人開始發(fā)燒了,您看要不要白姑娘去給兩粒藥?!?/br> 白藥也沒有了,白世英在準備的,等她的要湊齊了她就要進藥房重新做,顧若離嘆了口氣,在柜臺上迅速寫了方子,“現(xiàn)在沒有白藥了,你先按照這個方子給他們煎藥,一天六次,每次半碗,記住了沒有?!?/br> 那人拿著方子揣在懷里,“那行,我這就回去煎藥?!?/br> “有勞有勞,等事情過了我和七爺打招呼,這次所有的醫(yī)館都有嘉獎。” 她的話一落來人頓時高興起來,干勁十足,“好,我們一定竭盡全力?!?/br> “謝謝?!鳖櫲綦x拱手送那人出去,她又跑去了后院,“苗苗,有水沒有我洗把臉。不要熱水,冷水就行了?!?/br> 她要清醒一下。 “冷水不行,您會生病的。我給您打熱水來,然后再給您泡杯濃茶?!表n苗苗說著去了廚房,趙堇在灶臺上添柴聽到了顧若離的聲音,一個分身袖子就被火撩著了,韓苗苗笑了起來指著他,“你哪個醫(yī)館的小廝,怎么這么呆笨的。” 趙堇朝她羞澀的笑笑,將袖子上燒焦的地方挫著拍了拍。 “我?guī)湍銓⑺徒o縣主吧?!壁w堇心頭一跳拘謹?shù)闹噶酥疙n苗苗手里的水盆,韓苗苗一愣笑了起來,道:“你是不是想和我們縣主套近乎,等將來縣主辦學堂,你也想進來學醫(yī)術(shù)?” 她要辦學堂嗎?趙堇忙點著頭道:“是,我是這樣想的?!?/br> “行,給你一個機會?!表n苗苗將水盆給了趙堇她去灶臺添火,顧若離在手術(shù)室的隔間里將外套脫了,頭發(fā)打散了用梳子將一頭的灰梳下來,側(cè)著頭編頭發(fā),聽到身后的腳步聲,她道:“苗苗,把你頭上的絲帶扯下來給我用吧,我發(fā)髻散了實在梳不好了?!?/br> 她話落了半天,頭發(fā)都編好了也不聽腳步聲近來,她回頭去看隨即愣住,抓著發(fā)梢歪著頭看著門口的男子。 “二公子?”她松了頭發(fā),辮好的麻花辮瞬間散開,立刻抓了桌子上灰撲撲的外套穿上,驚訝的道:“你怎么在這里,不是送你們回家了嗎?!?/br> 趙堇端著盆,只覺得從發(fā)梢開始,每一處都僵硬了,血液在胸膛里凝固住,就這么呆愣著看著眼前的畫面。 桌子上隨意搭著一件破舊的白色的長褂,褂子的樣式很怪,但是他昨天見過了,知道是他們醫(yī)療隊統(tǒng)一的衣服……她就抓著一溜長長的烏黑的辮子回頭過來看她,她穿著一件素面芙蓉色的夾襖,白皙的有些臟的臉,烏黑的眼睛,高挺的鼻子,略有些干燥起了皮的唇瓣,驚訝的微張著看著她。 她幾乎和他們第一次見面時沒有變化,穿著不起眼,打扮很普通,縱然生養(yǎng)過孩子了,可依舊如同少女一般,青澀純粹。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女子,這天下怎么會這樣的女子。 “趙鴻羽?”顧若離喊他的表字,走近了看他,趙堇這才回神過來,其實也不過一瞬間的功夫,他頓時尷尬的道:“我來……來找七嫂有點事?!?/br> 顧若離哦了一聲,接了銅盆擺在桌子上,道:“既是有事,那你坐了說,我去給你倒杯茶,這里亂糟糟的,實在沒什么招待你的?!?/br> “不用?!壁w堇攔著她,又忽然覺得自己太唐突了收了手,“不用了,我就說幾句話?!?/br> 她就嗯了一聲,在他對面坐下來,正色道:“你說,什么事?!?/br> “我想……想求七嫂幫個忙。我知道這個請求很荒唐,也很得寸進尺,但是我眼下沒有別的辦法了?!彼f著垂著頭,露出羞愧的樣子,“你能不能求七哥放我娘和我兄長還有貞王府的人一條生路,只要留他們一命,其他的怎么罰都行?!?/br> 顧若離沒有立刻說話,因為這件事真不是她隨口就能答應的。 “如果真要殺一個人告慰天下人,告慰死去的人,那就殺我吧?!壁w堇抬頭,堅定的目光中露出哀求之色,“我知道我們就算千刀萬剮也是應該的。但是作為家人我應該做一點努力。求求你七嫂?!?/br> 房間里安靜下來,隔間并不大,門是開著的,外頭嘈雜的聲音傳進來,顧若離靠在坐著,并不是椅子所以她后背是倚著墻的,好一會兒她開口道:“七爺去追你父親了。這幾天你們應該沒事……等他回來我會將你的原話告訴他,也愿意為你求情,但是結(jié)果如何,我無法保證?!?/br> 趙堇看著她,她又接著道:“謀逆之罪有國法所依,就怕是七爺也不能獨斷這件事?!彼龂@了口氣,趙梁闕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后一個謀朝篡位的,事情到這個份上,不會株連九族,但一個貞王府以及汝南侯府是不可能留的。 若不然,造反的成本那么低,是人是鬼都能來揭竿而起。 “多謝七嫂?!壁w堇其實還想求她派人保護他們母子,他還想跪下來,可是在她面前,他的膝蓋怎么也彎不下來,這輩子遇到的太遲的,他的這份欣賞也滿是恥辱,他不能連最后一點點的好的東西都毀滅了,他垂著頭站起來拱手道:“多謝!” 他說著轉(zhuǎn)身就走,顧若離看著他出去嘆了口氣,在房間里坐了一刻忽然想到了什么,“孫刃。”她跑著出了門,孫刃從門口進來,道:“縣主。” 他看到了趙堇來了,也聽到了里面說話。 “你快跟著去看看。”顧若離想到了貞王,那個人她不了解,但是從人心來說,這個時候他唯一能自保的就是殺了梅筱柔他們母子三人,“帶著人,快去?!?/br> 孫刃應是而去,在街上喊了幾個兄弟跑著去了貞王府,顧若離想了想還是坐了馬車去了貞王府。 貞王府的大門是開著的,她直接從正門進去穿過影壁,院子里的下人看到她一個個都縮著肩膀跪在地上,她徑直去了內(nèi)院,還不等到里面就呆愣在原地。 貞王府很亂,因為前面幾十步開外站了幾十人,也很血腥,因為一層層的人包圍中,地上躺著兩個人,一男一女面目全非鮮血淋淋。 趙堇就跪在兩個人的身邊,背影筆直的像是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塑。 孫刃提著刀架著貞王,只有人錯亂的呼吸聲,除此以外萬籟俱寂。 “怎么回事?!鳖櫲綦x瞬間沉了臉大步走了過去,她的聲音一起大家都朝她看來,就算她穿的很差,打扮也不起眼,可還是一眼就認出來,慌忙的跪了下來,“叩見靜安縣主。” 就連貞王妃都是半曲著身體行了禮。 顧若離目光一掃眾人,走過去蹲在梅筱柔和趙赟面前,探了脈搏,靜靜的一點跳動的都沒有,她冷靜的檢查著兩個人的傷勢。 貞王看著她,道:“靜安,他們是叛賊,我殺他們是為此番受累的百姓報仇?!?/br> 顧若離沒有理他,她檢查完了看向趙堇,趙堇面若死灰靜靜跪著,她啞著聲音道:“內(nèi)臟都破裂了,沒的救了?!睉撌窃S多人的拳打腳踢,重物擊打,愣生生將母子二人打死了。 “死了才對。”貞王道:“來人,將他們捆起來,我要送宮里去請罪?!?/br> 顧若離猛然回頭看向貞王,冷笑著瞇著眼睛,道:“他們就算是死罪,就算明日要處斬又如何。你有什么資格殺他們!”她站起來看著貞王,看了眼眾人,怒道:“誰動了手,都給我站出來。” 跪著的下人都開始瑟瑟發(fā)抖。 “都有份是吧?!鳖櫲綦x頷首道:“孫刃,將這些人統(tǒng)統(tǒng)記了名字,通知順天府的人來拿人。” 孫刃應是。 顧若離看著大家道:“我素來不管事,也不當管這些事??扇缃窨匆娔銈冞@樣的,我倒是想管一管了。大周有大周的律法,他們是死罪也好活罪也罷,都有律法等著他們,你們憑的什么來殺他們。替天行道,我倒要問問,趙梁闕謀反時,趙將軍攻城時怎么不見你們也義憤填膺在后方造亂殺敵,現(xiàn)在來了勁兒!我告訴你們,今天但凡動手的,一個都跑不掉?!?/br> “我殺他們就是為了……”貞王辯解,顧若離打斷他的話:“也包括你!” 貞王愣了愣,不敢得罪顧若離,這皇城底下包括宮里的皇后也不如她尊貴有權(quán)勢,他軟了聲音,道:“此事……我要和遠山說?!?/br> “不用和他說?!鳖櫲綦x真的很生氣,兩個活生生的人就這么被這班馬后炮的人打死了,“今天這個主,我顧若離做了?!?/br> 她看著孫刃指著貞王,“將他關了,如若有人來質(zhì)疑,盡管來找我,這個責我擔了!” “是!”孫刃都被震了一下,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顧若離發(fā)這么大的火,不過他也很生氣,瞧不起貞王這樣的人,趙梁闕在京城一年多,他以前縮頭烏龜似的屁都不敢放一個,現(xiàn)在大事定了他來勁了,居然還帶著下人亂拳打死了郡王妃和趙赟。 “謝七嫂。”趙堇跪著,臉色慘白,他好后悔剛才猶豫了一下,應該求顧若離派人來保護他們的,他后悔自己動作太慢,耽誤了回來的時間,沒有想到這么一點時間,梅筱柔和趙赟就…… 他捂著臉求道:“能不能讓我給他們收尸?”他明白,現(xiàn)在這樣的狀況,他若不求,恐怕連收尸的權(quán)力都沒有。 顧若離頓了一下,看著他道:“我將人留給你用,你先將他們后事處理好,至于葬在何處稍后會有人來告訴你?!?/br> “謝謝?!壁w堇抱著梅筱柔的尸體,眼淚簌簌的落,顧若離看著他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好。 或許,就算貞王不殺他們,他們母子也是必死的,可是現(xiàn)在看他們這樣死,總讓人有種悲憤之感,不是心疼梅筱柔,只是氣憤貞王! 孫刃將貞王送去宗人府,門口守著的人一看他們來了頓時驚了一跳,看了一眼孫刃也不敢說什么,將人收押了。 貞王府中所有人都送去了順天府。 只留了趙堇處理后世,小殮后就入了棺。 “你去問問楊閣老?!鳖櫲綦x和孫刃道:“郡王妃母子葬在哪里合適,后面的事讓他按律處理了。” 孫刃應了,顧若離抬頭看了一眼貞王府的牌匾,拂袖出了門,剛要上車就看到楊清輝和顏顯一起來了,她一愣過去和兩人打了招呼,楊清輝道:“貞王府的事聽說了,趙鴻羽在處理后世?” 顧若離頷首,將事情大概和兩個人說了一遍,又看著楊清輝,“七爺不在,事情既然已經(jīng)出了,按律你覺得應該如何處理?” “西山有塊地還算清凈也不惹眼。”楊清輝看了一眼顏顯,又望著顧若離,“我去和鴻羽說,明日等趙將軍回來后定奪了,就將靈柩送過去?!?/br> 顧若離也覺得合適,頷首道:“那就有勞楊大人了?!?/br> “縣主客氣了?!睏钋遢x打量了一眼顧若離又迅速的收回了視線,和顏顯道:“你和我一起去看看?” 顏顯點了點頭與顧若離道:“縣主是要回家,還是去同安堂?” “我去同安堂,事情還沒有做完,臨時來的。”她和兩人點頭道別上了馬車,顏顯和楊清輝目送她走遠才對視一眼,顏顯拍了拍楊清輝的肩膀,道:“我外甥女養(yǎng)的不錯,辛苦了。” 楊清輝淡淡一笑,道:“是你外甥女卻更是我女兒,我如何能不照顧。此番大舅爺回來,有何打算?” 顏顯一愣,苦澀的笑了笑,道:“先幫太子和遠山將當下的爛攤子收拾好再說,我怎么樣倒是無所謂,只要你們過的好,我也有所安慰了?!?/br> 楊清輝搖搖頭,兩個人進了貞王府,“鴻羽的事,我還要拜托你和趙將軍求求情。你是知道的,他一直私下和我們走動,許多事上他都暗中幫過我們。” 這件事顏顯是知道的,頷首道:“我知道,等遠山回來,此事我來提。” “有勞了。”楊清輝說著朝顏顯拱了拱手。 顧若離回了同安堂,事情很多她無暇分神去想別的事,下午的時候雪盞帶著周鴻霖回來了,兩個人拖著兩馬車的藥材停下來,雪盞一下馬就暈了過去,顧若離扶著她進來,看著周鴻霖道:“她在哪里找到你的,怎么不讓她休息一日?!?/br> “我們在半道碰到的,我聽說你這里缺藥的事就立刻帶著人往這邊走,半道上碰到了她,她也不肯歇一歇就掉頭回來了?!敝茗櫫匦奶鄣谋е约旱南眿D,顧若離嘆了口氣,道:“你帶著她先回我家,家里有人在的,你們夫妻倆好好休息一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