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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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這樣好了,你先放我一馬,我一旦安全,就把七公主放回來,也一樣說到做到,你可會信我?” 這個矛盾與先有雞還是先有蛋一個道理,她不相信扎布日,扎布日自然也不會相信她。 臉色微微一變,扎布日又低罵一聲,沉沉冷哼:“鉅子不肯信我,那就怪不得我了?!崩淅鋻咭曋排c她身后的部叢,扎布日拔高嗓子,大吼道:“只要老子在這里,你們誰也別想離開!說到做到!” “唉,你這又是何苦?” 幽幽的嘆息聲,從墨九的方向傳來。 但說這句話的人,不是墨九,而是墨九馬屁股后面的塔塔敏。 由于她一直沒有掙扎,也沒有插言,擊西也就沒有束著她。 于是,嘆息后,她慢吞吞走到了墨九的馬側(cè),目光緊緊盯著扎布日,頭上那一朵鮮艷的大紅花顯得異常奪目。 “四哥,你走吧!” 在她銳利的視線里,扎布日內(nèi)心的情緒幾乎崩潰,“不,敏敏……?” “你走吧!”塔塔敏加重了語氣。雪光映在她的臉上,將她冷漠的神色襯得越發(fā)不近人情,更無半點回旋的余地,“就算墨九愿意放我離開,我也不會跟你走。四哥,我是永遠都不會再跟你走的了?!?/br> 四哥,我是永遠都不會再跟你走的了…… 她的聲音婉轉(zhuǎn)于冷冽的寒風(fēng)中,既絕情、又無奈。 扎布日高大魁梧的身軀微微一僵,好一會兒,他才囁嚅著嘴唇,問:“敏敏,你在怨我?” 塔塔敏微微瞇眸,抬頭望向天際的微光,適時掩飾了眼睛里流露的情緒。 “沒有。四哥一直對我很好,比父皇對我還要好,我又怎會埋怨四哥?” “那你為何不肯跟我走?”他語氣幾乎狂躁,似乎為了看清塔塔敏的臉色,他朝她的方向越走越近。 此時,他離墨九的距離比離他身后的北勐騎兵還要近上幾分,塔塔敏看一眼墨九,整個人突然緊張起來,低低朝他吼了一聲。 “站??!不許再過來!” 扎布日急躁之中,顯然沒有察覺到她的警示,而是執(zhí)著地喃喃。 “說??!為什么?為什么不肯跟我走?” “我讓你站??!”塔塔敏冷著臉的樣子,很有幾分公主的高傲。 她本就是一個有氣魄的人,這一吼,扎布日當(dāng)即澀然的停下了腳步。 “好,我不過來,但你得告訴我理由!” 見他二人僵持的樣子,墨九挑了挑眉梢,偏頭看了塔塔敏一眼,笑得極是曖昧,卻沒有吭聲兒。而她這一眼落在扎布日的眼里,卻因為分別與多疑衍生出了無數(shù)的意思。 狠狠攥緊韁繩,他勒著馬兒狂躁的原地踱步著,像是恍然大悟一般冷笑。 “我明白了……我都明白了!不就為了南榮那個小白臉兒?為了他,你都不舍得回營了,為了他,你連臉都不要了,死乞白賴的要留在人家身邊?” 他長長的頭發(fā)被風(fēng)吹得高高揚起,五官輪廓由于極端的憤怒,顯出更為深邃的輪廓。不算特別英俊,卻極為有型而個性。 這一刻,墨九突然明白了塔塔敏為什么執(zhí)意要留下來。 也許不單單只為了千字引而接近她,還為了……這一段無緣的姻緣。 墨九想:他與塔塔敏,其實是極為般配的,很有夫妻相。 轉(zhuǎn)瞬,墨九又想:不,他們是兄妹,有些相似也是自然,太沒有夫妻緣。 忍不住嘆息一聲,她慢慢牽開笑容,趕在塔塔敏之前,笑臉看向扎布日,戲謔道:“四皇子,不必耽擱時間了。你都看見了,七公主不愿意跟你走,我也沒有辦法是不是?不如這樣好了,你先放我走,等我們離開之后,我再好生勸七公主,讓她與你和好,是不是比較兩全其美?” 冷冷一哼,扎布日沒有看她。 哪怕墨九這般的絕色美人在他的面前,也似乎也懶得多看一眼,目光完全被塔塔敏冷漠的面孔吸引了過去,真實的演繹了什么叫做情人眼里出西施……也演繹了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步遇上錯誤的人,是一種怎樣深濃的悲哀。 靜靜凝視著塔塔敏,他每一個字都似乎帶了傷感。 “敏敏,你都想好了?” 塔塔敏睫毛微垂,表情復(fù)雜,音色卻淡:“是。” 扎布日哈哈苦笑兩聲,又斂住神色,澀然地問:“你一定要隨她去南榮,嫁給那個風(fēng)流成性的小王爺?” 又一次,塔塔敏淡淡道:“是。” 除了墨九,沒有人發(fā)現(xiàn)她緊攥的拳心,也沒有人發(fā)現(xiàn)她顫抖不停的睫毛。 寒風(fēng)呼嘯而過,氣氛一片冷滯。 片刻,扎布日赤紅的眸子又盯在塔塔敏的臉上,啞聲道:“你,還是敏敏嗎?” 輕輕咽一下唾沫,塔塔敏依舊故我,只有一個字:“是?!?/br> “好,很好。你很好!”扎布日像是瀕臨崩潰的邊沿,慢慢抬起右手,隨之拔出的腰刀,閃著鐙亮的寒光,一如他野獸般受了刺激不斷充血的眼,緊緊盯著塔塔敏,那執(zhí)拗的樣子,粗暴,狂妄,幾乎帶了一點歇斯底里,“你知道的,背叛我的下場!” 背叛兩個字,沉如巨石。 他沖動的說出口,顯然已經(jīng)不要臉了,也不在乎旁人知道他的心思。 塔塔敏面色雪一般蒼白,直視著他,動了動嘴皮,卻沒有說話。 這樣*裸的表白,讓在場的人,都受到了一點驚嚇??缮烂媲盁o大事,哪怕一些愚鈍的人剛剛知曉他們兄妹之間的問題,也沒有人流露出半分的詫異,只擔(dān)心著自己的性命安全,任由寒風(fēng)颼颼的吹,感到脊背生冷…… 因愛生恨的人,最是可怕。 扎布日這舉動,是準備不管塔塔敏,甚至同歸于盡? 對他們的關(guān)系,墨九想了許多,卻愣是沒有想到扎布日如此絕決。 心里寒了寒,她垂著眼皮兒,剜一眼扎布日手上的彎刀,正尋思想個法子穩(wěn)住他,就聽見呼嘯的寒風(fēng)中,有一陣“嘚嘚”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海潮似的涌了過來。 眾人也都察覺,徐徐遠去。 只見澗水河的方向,一群執(zhí)銳披甲的禁軍潮水似的涌了過來,最前面那一匹戰(zhàn)馬尤其迅速,風(fēng)馳電掣一般,幾乎快成了一個影子,駿馬上的男人,身形頎長精壯,一身精鐵的甲胄,一襲純黑的披風(fēng),一雙點漆般的墨眼在晨曦的風(fēng)雪里,如同雪域高原上最為高傲的雄鷹,威風(fēng)凜凜、孤絕肅殺、氣吞天下…… “蕭六郎?”墨九一喜,大叫一聲,朝他揮了揮手臂。 呼吸的寒風(fēng)吞沒了她的聲音,蕭乾沒有聽見,腌下駿馬騎得如同飛一般快速,不過轉(zhuǎn)瞬間就沖了過來。 墨九打馬向前,揚起聲音高喊,“蕭六郎,你怎么來了?” 無數(shù)人的眼睛都緊巴巴盯在蕭乾的身上,他沒有回答墨九,只“馭”一聲,緊緊勒住狂奔的青驄,朗星般的眸子掠過她風(fēng)雪帽下紅撲撲的小臉兒,幾不可察的笑了一下,便轉(zhuǎn)頭剜向了扎布日,徐徐的聲音,如冰川繃裂,寒風(fēng)卷雪,帶著難以言狀的肅殺之氣。 “四皇子慢了一步,再想帶人離開,恐是沒有機會了?!?/br> 蕭乾孤傲的身影立于薄薄的飛雪中,如鋼似鐵,昂首挺腰,帶著巨大的壓迫力,森然而冷漠。 此時天兒已經(jīng)大亮,灰蒙蒙的天空被薄薄的飛雪遮擋,視線不太清透。在蕭乾的背后,成千上萬的禁軍,戴著頭盔,穿著統(tǒng)一的南榮軍服,手執(zhí)“蕭”字旌旗,隊列整齊,黑壓壓一團,步兵、騎兵、弓兵,各有各的位置,顯然已經(jīng)排開了戰(zhàn)爭的陣型,有著防御的穩(wěn)固,又有著銳不可當(dāng)?shù)墓袅?,不論從人?shù)、武器、還是陣營的戰(zhàn)斗力,這一支隊伍在擅長攻擊,卻不擅防御的北勐騎兵面前,勝率實在太高。 皺眉冷哼一聲,扎布日撣了撣手上的鋼刀,并沒有露出半分懼意。 他瞳孔微微一收,恨恨地看向蕭乾,意有所指地冷笑道:“蕭乾,別人怕你,我卻不怕你?!?/br> 墨九被他這一眼,慎得心慌。蕭乾卻似不在意,深邃的視線望向扎布日,脊背挺得筆直。 “四皇子本就無須怕我!你可以繼續(xù)高傲地做我的俘虜。” 哈哈一聲大笑,扎布日顯然不認同他“高傲的俘虜”一說,半威脅半認真地緩緩道。 “蕭乾你信不信,只要我一句話,就會讓你身敗名裂,一無所有?!?/br> 在蕭乾面前這般狂妄的人,本就不多,更何況扎布日原就處于弱勢? 在場的無數(shù)人輕輕抽氣,都覺得他把牛吹大了??赡判牡讌s無端一熱,有一種莫名的情緒火苗兒似的在她心窩里胡亂竄動,幾乎灼燒了他的心臟。別人不清楚,她卻聽出來了。這個扎布日曉得蕭乾的身份,他在用蕭乾北勐世子的身份來威脅他…… 一旦天下人都知道他是北勐世子,會怎樣想他“潛入”南榮,手握兵馬的目的?會對他的人品產(chǎn)生怎樣的置疑。 一旦南榮的景昌帝曉得了他北勐世子的身份,又如何待他?可不可能再任用他來領(lǐng)兵?還有南榮數(shù)百萬軍中將士,又會怎樣看待他們的兵馬大元帥,可還會一如既往的認同他的調(diào)命與安排? 古人的民族主義與忠義之心都極為濃郁,呂布“三姓家奴”的罵名流傳了千古,而蕭乾的身份一旦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被人知曉,他在澗水河又吃了敗仗,那他的一世英名,都將毀于一旦。 讓墨九更為擔(dān)心的是,不僅一切都回不到過去,他的宏圖大志與一身抱負,也都將毀于一旦。 ……畢竟事到如今,扎布日代表的是誰的利益,還未可知,北勐大汗的立場,也不清不楚。 而權(quán)力之巔,親情總會屈服于人性,一切都變得*裸的現(xiàn)實。 隱隱的,墨九突然產(chǎn)生了一個直覺:蕭六郎這個敏感的身份,經(jīng)此一仗,恐怕再難保密下去了。 墨九心臟冷颼颼刮著風(fēng),不由自主瞥向蕭乾,見他靜靜地看著前方,指尖扶在長劍之上,面容有一絲絲的寒氣,卻沒有太多的憂色,又暗自定了定心。 想來他能走到這一步,已經(jīng)做好了思想準備。 果然,她剛剛收回視線,蕭乾的聲音一沉,便徐徐響在耳側(cè)。 “四皇子的話,我信?!?/br> 略一遲疑,他唇角一牽,又涼涼地笑開,“只可惜,我不會再給你機會?!?/br> 扎布日握住彎刀的手,狠狠一緊,“你要做什么?” 蕭乾笑了。曼妙的雪花輕輕落在他冷峻的眉峰上,為他冷漠的面孔顯了一絲淡淡的暖意,讓他看向扎布日的目光,不再如先前冷冽,和煦的笑容,也似乎在與久別重逢的朋友討論晚上吃什么菜喝什么酒,無半分棱角與生硬。 “來人啦!把四皇子請回去,莫要慢待了?!?/br> “蕭乾,你也太狂妄!你憑什么?你不要忘了,我是什么人!”一道嗜血的冷光從扎布日的眼睛里激射出來,如同貓頭鷹在掙扎狂吼,他不敢相信,也不甘心地怒罵著,“就算你拼著人多俘了我,又能如何?澗水河一戰(zhàn),你敗局已定,你以為跑到這里來占了便宜,完顏修就會放過你嗎?還有我駐扎在采石坡的二十萬北勐騎兵,他們會放過你嗎?還有大汗,你以為你……” 他話里隱隱透出了蕭乾與北勐的關(guān)系,但他似乎也有顧慮,不太敢當(dāng)眾明言,說了一半就停下,目光冷颼颼盯視蕭乾。 “識趣的,放我和敏敏離開,我會為你保密!” “不必保密了!”蕭乾慢悠悠嘆一口氣,似帶了重重的無奈,“紙包不住火,風(fēng)也藏不住話……該來的,始終會來?!?/br> 斜睨一眼,他整肅表情,厲色道:“動手!” “蕭乾!你敢!”扎布日顯然沒有想到,他連身份也不顧及了。 輕笑一聲,蕭乾唇角微勾著,像是在笑,可一字一頓卻不帶半分感情:“我敢不敢,你很快就會知道。” “蕭乾,你這么決絕,輸定了!”扎布日回視他,這句話帶著斬釘截鐵的寒冷,卻無一點畏懼的驚慌,就好像一切都被他cao縱在手一般。 “哦?”蕭乾眉梢一揚,依舊不溫不火地笑:“天要滅我,我只能另尋生機。即便我輸,也無人敢贏!” 擲地有聲的話,響徹天際。這樣的蕭乾,確實是狂妄的,皚如雪,皎若月。 冷風(fēng)呼嘯,場上一片寂靜,鴉雀無聲。 幾乎所有人的視線,都投向了他,蕭乾,這個立于萬軍之中卻孤傲如鷹的男人。 他黑色的披風(fēng)輕輕上揚,飛動的弧線飄搖而冷漠,似孤注一擲的決然,又似久經(jīng)風(fēng)雨的淡泊。 每一個人看見這樣的他,都有一個不同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