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瑚陰沉沉的盯著他道：“還有，用你那豬腦子再多想一想，既然這里缺布，而又少布商，那你能不能開個名副其實的布莊，將這陳縣上下的麻都收上來，請人織造，再轉(zhuǎn)手賣給其他布莊？”

    “你能不能請人種桑養(yǎng)蠶，明年就給我織出綢緞來！”最后一句話趙瑚直接是吼出來的。

    要不是他這次帶來的人手不夠，還得帶去洛陽，他都想直接把這個管事?lián)Q了。

    趙瑚氣呼呼的回郡守府。

    待回到郡守府，他卻頓了一下，轉(zhuǎn)身就去找趙銘。

    趙銘處理政務的速度一向快，他博聞強記，工作能力也強，遞上來的公文基本上掃一眼就能處理好，沒必要一再思索，所以他每天就工作半天。

    所以他這會兒正坐在花園亭子里……盡孝。

    就是盡孝，他正在陪他爹下棋。

    趙瑚大步走進亭子，嫌棄不已，“子念啊，你這郡守府也太簡樸了些，不說我那院子，就是你的廳堂，好看的擺件一件也不見，連字畫都沒有一幅。”

    之前是有的，不過自從趙銘決定倡儉之后就全收了起來。

    他冷淡地道：“我窮困，不比七叔豪富。”

    趙瑚就坐在趙淞身邊，沖他討好一笑，然后才道：“是陳縣窮困吧，你阿父再不濟，也不至于就短了你的用度。”

    他道：“陳縣窮困，賣地就好了。”

    趙瑚才開了一個頭，趙銘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他掀起眼皮看了對方一眼，倒是不意外，只是好奇：“七叔想在陳縣買地種什么？”

    趙瑚道：“我想買幾塊旱地，平整一些就行，到時候種上麻和桑樹，然后在附近的村落找人，將蠶種分給村民，讓他們替我養(yǎng)蠶和剝麻?！?/br>
    都不用開作坊，直接和附近的村民合作就行，養(yǎng)蠶一類的事，孩子和老人也能做，剝麻等事則多是農(nóng)閑的時候出工，只需雇傭短工就好，比養(yǎng)長工和買下人劃算多了。

    就連搓麻線和織造麻布都能直接包給農(nóng)戶們做，和當?shù)氐睦镎献骶托校綍r候給里正一些錢，還免了再委派管事。

    不過麻布可以簡單點兒，因為大部分婦人都會紡麻線，織麻布，而綢和緞就不一樣了，蠶絲可貴重得很，到時候得弄個作坊，專門請織娘來干。

    “我還要買幾塊良田，”趙瑚道：“到時候這些人要吃喝，總不能向外面買吧，糧食從西平運上來太費功夫，路費也不少，所以還得自己種?！?/br>
    他道：“既然都種了，那就多種一點，洛陽不是缺糧食嗎，正好，這邊的產(chǎn)出可以賣到洛陽去，我再在這個開個糧鋪……”

    計劃得非常的完美。

    趙銘連連點頭，不由夸道：“還是七叔想得周到。”

    “不過有件事卻要提醒七叔，含章下令，所有收攏來的流民，不論男女，只要年滿十四歲，皆可以分到五畝良田，五畝旱地，您買地，旱地還罷，種麻和養(yǎng)蠶都可以雇附近的村民，但良田耕作卻是從頭到尾都需要人，人從哪兒來？”

    趙瑚哼哼道：“要我說，三娘就是性子太軟，怎么能對流民這么好呢？”

    “不過此事不用你cao心，我能請到人?！?/br>
    趙銘瞇了瞇眼，“七叔，若是強買奴隸，一經(jīng)查實，衙門是要無償將人拿過來恢復良籍的?！?/br>
    比如，曾經(jīng)被變良為奴的石勒，要是這時候遇到趙含章，一經(jīng)查實被買賣的奴隸曾是良民，是被人強擄之后買賣的，那不論買家只誰，只要是在趙含章的管轄范圍之內(nèi)，那就可以直接銷掉奴籍，恢復良籍。

    然后可以選擇歸鄉(xiāng)，也可以選擇就地分田分地安頓下來。

    目前解救出來的奴隸大多是選擇第二種，因為第一種，他們也不知道回鄉(xiāng)的路上會不會再被人擄做奴隸。

    趙瑚以前沒少買這樣的奴隸，因為便宜。

    他有合作的人，一些駐軍的兵丁，或是士紳，他們會組隊去路上擄掠過路的流民，然后當做奴隸賣給他，比在大路上買人便宜多了。

    可惜這門生意現(xiàn)在黃了。

    趙瑚哼哼道：“放心，我不會讓你們衙門占這個便宜的，我自能招到人?！?/br>
    他瞥了趙銘一眼，有些自得道：“不是誰都愿意領(lǐng)你們衙門的那五畝良田，五畝旱地的?！?/br>
    “這世上還是愚人更多，總有些人看不到那么長遠，也不愿意前頭吃那么多的苦，”他道：“跟我干，除了是奴籍外，哪點不比做奴隸強？我自會包他們一日兩餐，不讓他們餓死，每月又有月例，而你們衙門，除了最開始十天有賑濟的糧食外，剩余的日子再想要糧食和布匹，就得去以工代賑，又是開荒，又是挖水利和修路，可比給我種地辛苦太多了。”

    但跟著趙銘是良民，只需熬過半年，半年以后第一茬糧食下來，日子就能夠慢慢好轉(zhuǎn)。

    而且做良民的積累是越來越好，只要沒有戰(zhàn)禍，也少天災，日子必定越過越好，不似奴隸，可能數(shù)十年都一個樣，一眼就能看到頭。

    但趙銘看了一眼趙瑚，不得不承認他說得對，這世上總有愚人，只能看到腳尖那一點點地，而且各人有各人的造化。

    趙銘又不是那種每一口都要喂到孩子嘴里類型的父母，所以他很看得開，道：“既然七叔決定了，那就去選地吧?！?/br>
    第627章 好處

    他沖趙瑚微微一笑道：“含章有規(guī)定，一戶能在一地擁有的最高限額土地，良田、旱地、山地，各有要求，您可以比照著來買?！?/br>
    趙瑚忍不住抱怨，“她的要求怎么這么多，我有錢，她缺錢，我要買多少她賣我就是?！?/br>
    趙銘：“用她的話說是，她這都是為了七叔好?！?/br>
    他道：“她說了，若是不要求，現(xiàn)在您買了大量的土地，給了她大量的錢，等以后她把錢花完了，天下太平，百姓增多，她沒地可以分給百姓了，就不免再盯著您手里的田地看，偏她手里又沒錢，她就不得不想辦法用很少的錢，或者干脆不用錢將您手里的地又給搶回來。”

    趙瑚呆住了，手里的茶碗差點就摔了，趙淞輕飄飄的瞥了他一眼，思考了半天，終于找到一個地方落子，“你慌什么，三娘這話不是和你說的，是和我說的。”

    趙瑚忿怒，“五哥，對你她都敢如此，難道對我不敢嗎？她可真是白眼狼。”

    “別胡說，”趙淞瞪了他一眼，然后看向趙銘，“后半截的話呢？”

    趙銘隨意在棋盤上落下一子，將他爹的黑子吃了五顆，在他爹的目瞪口呆中撿起棋子道：“下半截的話是，她不齒這樣的做法，所以為了不讓自己做這樣不義的事，她決定從源頭就斷絕這樣的事，她寧愿現(xiàn)在艱難些，也不大量出售田地以謀其私?！?/br>
    他道：“這樣長遠發(fā)展，你好，她好，治下百姓也好，大家其樂融融?！?/br>
    趙瑚就松了一口氣，他的田地可不少，汝南郡內(nèi)各個縣都有一點，現(xiàn)在更是跟著趙含章發(fā)展到了外面。

    有一天她真的不顧臉面那什么，他也攔不住啊。

    好在她還要臉，不知為何，趙瑚突然安心了許多。

    不過了解了一下三種土地的購買上限后，趙瑚立即不cao心了，“我才不買這么多呢。”

    趙銘笑了笑，在他爹糾結(jié)著落下一子后，他直接把他后路給封了，又吃了一片黑子，現(xiàn)在，趙瑚自然是這樣說，可等將來豫州更加安定，他更有錢了，難道他能忍住不買地嗎？

    反正他是不相信的。

    趙淞氣炸了，丟下手中的棋子，發(fā)脾氣道：“不下了，與你下棋一點趣味也沒有。”

    正想著買地的趙瑚聞言低頭一看，樂了，“哈哈哈哈，五哥你又輸了！”

    趙淞瞪了他一眼，直接起身就走。

    趙瑚撇了撇嘴，“明明棋藝不佳，非要喜歡下棋?！?/br>
    嘀咕完趙淞，他又說趙銘，“你也是，都一把年紀了，也不知道讓著你阿父一些。”

    趙銘全然不在意，慢悠悠的將黑白棋子分開撿起來，掀起眼皮道：“地您還買嗎？”

    “買呀，走，我們這就去選地。”

    這種小事趙銘才不去cao心呢，他直接叫來親隨，讓他帶著趙瑚去衙門找牙人，叮囑了一句，“照規(guī)矩辦就行?！?/br>
    趙瑚立即停住了腳步，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道：“子念啊，我們叔侄間提錢就過于俗氣了，但我不得不問一句，你不得給我算便宜些？”

    趙銘沉默了一下后道：“看在三娘的面子上，地價我給您便宜半成吧?！?/br>
    趙瑚：“這個價錢你好意思出口？”

    趙銘臉色一肅，沉聲道：“七叔，您才說了陳縣窮困，三娘現(xiàn)在有多窮您也知道，就這樣，您還要占我們的便宜嗎？”

    趙銘臉色好的時候，趙瑚自然是敢插科打諢的，但他臉一沉，他就有點慫。

    趙瑚沒再還價，只是忍不住嘀咕，“這也太小氣了，怎么都跟大哥似的了……”

    趙瑚也嘀嘀咕咕的走了。

    亭子里一下只剩下趙銘一人，他垂下眼眸一子一子的將棋子收起來放好，然后沖亭外站著的下人吩咐道：“去將長史請來?！?/br>
    他覺得趙瑚剛才說的模式不錯，他們完全可以在陳縣，不，是整個豫州推廣，由縣衙或者郡守府收購麻團，提供蠶種，收購蠶絲等，提倡百姓閑暇之余種麻種桑養(yǎng)蠶。

    不必大開作坊，直接包產(chǎn)到戶，衙門只做收購，到時候只需開一個作坊，專門紡織麻布和綢緞就行，或者都不興開作坊，衙門完全可以稍稍提高價格，又轉(zhuǎn)手賣給似七叔這樣的人。

    他翹了翹嘴角，覺得這個主意是真的很不錯。

    這些麻布和綢緞，都不用往外銷售，只豫州和洛陽就能吃得下，現(xiàn)在兩地最缺的不就是布匹嗎？

    趙瑚不知道他就轉(zhuǎn)身的功夫，他的大侄子就照抄了他的主意，他親力親為的去看了一下牙行推薦的幾塊地。

    哦，這牙行是掛在縣衙那里的，其中有相當一部分地是衙門的。

    嗯，都是趙含章當上豫州刺史以后讓人清點出來的荒地，超過三年以上不耕種，或者經(jīng)查實原主人已經(jīng)離開陳縣，土地丟荒超過一定時間以后，她直接大手一揮，直接都成了她，哦，不，是公中的土地。

    除非之后原主人回來申訴，并且能交上一定的賦稅，不然這地就只能是她的了。

    除了公中的土地，還有別人掛在這里買賣的土地、宅院和鋪子等。

    趙瑚都看了看，用了三天時間才定下要買的田地和鋪子，還順便給自己買了一個宅院。

    距離郡守府不是很遠的一個空宅院，三進院，有花園，有假山，還有水，花費不少。

    嗯，這筆錢還是給到了衙門。

    趙銘說什么也不愿意降低價錢，用他的話說是，“這個宅院本是不賣的，三娘特意叮囑過，將來這一片宅院都是要賞賜給有功之臣的，要不是七叔，這棟宅院我是不會賣的。”

    趙瑚知道他說的是真的，這一片不少人都想買，尤其是外地來的客商，他們常走陳縣，若能在這里買一棟別院……

    將來出入的鄰居就是趙含章身邊的將軍和謀臣啊。

    可惜趙銘不賣。

    趙瑚算是第一個從他手上買到宅子的人，因為這份特別，雖然價錢很高，rou很痛，他也是帶點開心的。

    也因此，他倒有點期盼去洛陽了。

    趙瑚不傻，他知道，這種特權(quán)是趙含章給他的，既然如此，那他也得付出點什么，和趙含章把關(guān)系搞得更好，將來才能享受更多的便利。

    趙瑚終于下定決心去洛陽，并且選定了時間。

    一直等著的趙銘悄悄松了一口氣，不枉費他一路給他的便利，他要是再不去洛陽，趙銘就要忍不住炸毛了。

    第628章 松動

    趙淞親自將趙瑚送到城外十里長亭，一路叮囑，“去了洛陽，好好與子程說話，你不要總是氣他?！?/br>
    趙瑚無言道：“五哥，到底我是他老子，還是他是我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