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大晉未來會如何，也不知傅家將來會如何。

    他的兒子們都散落各地，除了長子外，其他兒子與他都沒有了聯(lián)系，也不知這幾年是生是死。

    而長子……

    想到此時被扣押在蜀地的長子和公主，傅祗想了許久，還是摸出他早就寫好的信看起來。

    他想將信撕了，可又不甘心，最后他還是攤開信紙，又重新寫了一封。

    他知道，庭涵和長子公主的關(guān)系不太好，他們父母子女之間有問題，這才多年不聯(lián)系，互相間也不問候，他不知道將來會如何，但如今蜀地將長子和公主扣下，顯然是想用他們做人質(zhì)，從趙含章手上得到些什么。

    想到這里，傅祗更愁了。

    傅祗和趙長輿不一樣。

    趙長輿臨死想著國事，更想著家族，傅祗則覺得兒孫自有兒孫福，家族興衰不必過于強求。

    他自覺撫養(yǎng)幾個兒子都盡力了，未來怎么樣，得靠他們自己活，他只心疼從小被嚴(yán)厲對待，沒有享受過父母寵愛的長孫。

    于家事上他想得通，于國事上他則不愿輕易放手。

    后者可是涉及千萬家百姓的生死存亡啊。

    傅祗并不是迂腐之人，他忠于晉帝，是因為一亂不如一安，一旦失去晉帝，天下當(dāng)即四分五裂，人人都可以稱帝，那天下百姓的苦難就真的沒有盡頭了。

    所以不論是誰，不論發(fā)生什么變故，他都強力支持晉室，因為天下需要一個高高在上的人鎮(zhèn)著。

    可是，現(xiàn)在趙含章的聲望和能力讓他心中生了懷疑，如此情勢下，晉室繼續(xù)真的會好嗎？

    尤其長安的將軍和官員們?nèi)绱?，傅祗更是心力憔悴，所以，是不是要換一個天，這些人才能順勢換掉，這天下才能煥發(fā)生機？

    第991章 刷聲望

    傅祗難以立刻就有定論，而他要在普通百姓、士族、官員、以及南陽王留下的勢力之間周旋，心力憔悴。

    長安情勢復(fù)雜，這里又是大晉西關(guān)，輕忽不得，現(xiàn)在他缺錢、缺糧、缺人，能做的就是在現(xiàn)有資源的基礎(chǔ)上平衡住各方勢力。

    直到趙含章很快讓人送來了第二批救濟糧，情勢才開始有變化。

    就連長安的官員們都沒想到第二批賑濟糧這么快就到來，當(dāng)即去找傅祗要俸祿和糧草。

    傅祗似乎知道他們在想什么，他們趕到后不久，長安城中的百姓也躁動起來，大膽的圍著刺史府，哀求傅祗救命。

    傅祗派去的人在人群中時不時的說一句，“這是大將軍撥來的賑濟糧，只為救我等遭遇糧荒的災(zāi)民的，刺史可不能因為軍隊缺糧就挪作他用啊?！?/br>
    “是啊，我們家人都餓死了，現(xiàn)在就剩下我一個了?！?/br>
    百姓們圍府不去，傅祗也和上門來的官員和將軍們道：“你們也看到了，群情激奮，若我不給出賑濟糧，只怕他們要作亂?！?/br>
    劉將軍臉色難看道：“有作亂之人，平定便是?！?/br>
    傅祗便問道：“將軍可以拿出多少兵馬平息混亂？到時候函谷關(guān)還能余留多少士兵守關(guān)？”

    他嘆息道：“長安百姓，不多了~”

    所以他們真的要因為這點賑濟糧把剩下的百姓殺死，逼走嗎？

    眾人都不說話了，傅祗見他們臉色和緩，這才道：“我已上報朝廷，求要糧草和俸祿，以今日大將軍之能，怕是不日就會送到。”

    其他人卻沒這么樂觀，趙含章愿意給百姓賑濟糧，不見得愿意給長安守軍糧草，官員們俸祿，他們又不算是她的人。

    想到這里，有人心中一動，抬頭去看傅祗。

    算起來，傅祗雖一直是?；逝?，行事卻一直偏向趙含章，而趙傅兩家結(jié)親，聽聞，趙含章和傅庭涵的關(guān)系一直很好呢。

    想到此處的人心頭火熱起來，話鋒瞬間一轉(zhuǎn)，“刺史說得對，長安百姓所剩無幾，此時應(yīng)以安撫為主?！?/br>
    等傅祗將他們送走，長安城中已有近一半的官員和參將偏向他，加上本就屬于他的官員、參將等，他已經(jīng)能以多服少。

    他們一走，傅祗當(dāng)即將早已擬定好的以工代賑令發(fā)布，絕大多數(shù)百姓不認(rèn)字，所以除了張貼公告外，他主要是派官吏到刺史門口宣講，解疑。

    以工代賑的內(nèi)容很多，比如，他要求清掃街道，修繕房屋，平整土地，砍伐晾曬木柴……

    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天快冷了，若不做保暖措施，恐怕百姓們不餓死，也會凍死的。

    長安的百姓很快就接受了以工代賑，并且迅速將趙含章列為第一崇拜和喜歡的人。

    不少人家都開始為她準(zhǔn)備長生牌位，講究一些的，會選好木頭，像供祖宗一樣將她供起來，不太講究的，則選一塊他們能拿得出來的好木板，請人將她的名字刻上。

    流浪在長安城中的流浪兒，則是從廢墟中撿了一塊板子，按照自己的想象涂鴉了一個女子形象的人臉便供起來，大家爭相供奉趙含章的長生牌位。

    這兩年，先帝和趙含章先后給過長安賑濟糧，但真正落在百姓手中的沒多少，大多要先補充軍中糧草。

    只有這兩次，送來的賑濟糧完全用在他們身上，而聽聞，他們后面還會有賑濟糧，這怎能讓他們不愛趙含章呢？

    傅祗看到這樣的情況，幽幽地嘆息一聲，滿心復(fù)雜，卻沒有出面扭正。

    和傅祗的糾結(jié)以及遮掩不同，青州和光州是大張旗鼓的宣揚趙含章的仁德與功績。

    青州被王浚禍害得不輕，而光州，王敦帶著大軍跑了，匈奴兵和石軍攻占光州時如入無人之境，州內(nèi)的塢堡全被石勒和劉聰攻下，錢財被搜刮干凈。

    塢堡如此，更不要說城中了，但凡有點錢的人家都被搶光了。

    所以趙家軍的到來，下至流民乞丐，上至士族遺宦，全都舉雙手歡迎。

    趙寬見狀，也不扭捏，直接為趙含章做代言，致力于將青州打造成第二個豫州，以成為趙含章和趙家軍強大的后盾之一。

    光州自然不肯落后，孫令蕙一邊重建光州，一邊和青州爭相宣傳，甚至還傳回了陳縣。

    他們宣揚的話，做的事生生讓趙含章打了一個抖，趙銘也覺得他們太過阿諛，大有做jian臣的潛質(zhì)，于是寫信將此事告訴了趙程。

    趙程一看，氣得不輕，當(dāng)即寫信去痛罵趙寬，孫令蕙也沒被趙程放過。

    趙氏子弟基本師從趙程，就是孫令蕙，小時候跟著兄長去趙氏鄔堡，也會跟著聽幾堂課，所以趙程不僅是她的一個舅舅，也是她的一個先生，所以，收到這封信，孫令蕙和趙寬一樣感覺到了一臉唾沫，然后有些羞愧臉紅。

    不過，他們還是不改。

    當(dāng)然，這是之后的事了，此時，他們還沒收到信件，還在爭相拍趙含章的馬屁，為她爭奪民心。

    傅庭涵進(jìn)到青州時就覺得青州很活潑，街頭巷尾都洋溢著一種活力，雖然大多數(shù)人也是粗布麻衣，衣衫襤褸的樣子，但精神狀態(tài)很不一樣。

    只是幾日不見，趙寬已經(jīng)瘦了一圈，又黑了一些，眼底青黑，只是臉上還是興奮的。

    看到傅庭涵，趙寬一下拽住他的袖子，幾乎要哭出聲來，“三妹夫，你終于來了，你不知道，我日夜就盼著你來，底下的官吏無能，匯報上來的數(shù)據(jù)混雜不已，我看得眼都是花的，還得一個一個去核查……”

    傅庭涵抱歉道：“我恐怕幫不了你，這次來是為了別的事。”

    趙寬微楞，問道：“什么事？難道大將軍不喜歡我為她收買人心，所以已經(jīng)不局限于在信上罵我，特特派你來罵我？”

    傅庭涵一噎，打算放棄瞬間冒出來的各種問題，和他道：“我是來曬鹽和改鹽政的?！?/br>
    趙寬道：“方法不是還沒研究出來嗎？你不是寫了法子讓工匠們慢慢琢磨嗎？怎么親自過來了？”

    傅庭涵沒有說很多，只道：“朝廷現(xiàn)在急需用鹽，我們得在明年之前琢磨出海水析鹽來，你挑出幾個工匠，讓他們隨我去海邊吧?！?/br>
    第992章 出鹽

    趙寬靜靜地站著。

    傅庭涵一看就明白了，“你找不到工匠？”

    趙寬就嘆息道：“尚書，這不是我推托，而是真的找不到?！?/br>
    現(xiàn)在青州的任何一件事都比研究曬鹽法緊要，大晉又不是沒有鹽，只不過是貴一點，他覺得可以晚點開始。

    不過傅庭涵親自過來，以大將軍對他的看重，這鹽政只怕是另有乾坤。

    趙寬在腦海中將自己現(xiàn)在能用得上的人想了一遍，道：“我讓人在各郡縣尋找會煮鹽的工匠?！?/br>
    目前，各地的鹽巴獲取還是以薪煮為主。

    但，煮鹽也是有技術(shù)的，不是往鍋里灌水，一味的燒火就可以，所以他們得找技術(shù)人員。

    當(dāng)然，煮鹽對傅庭涵來說不難，可現(xiàn)在時間緊，他實在不想找新人再一個一個的教。

    不過現(xiàn)在各州人民因為戰(zhàn)禍到處流浪，記錄在冊的工匠大多不在原籍，想要找到的確不易。

    傅庭涵想了想后道：“工匠你暫時找著，再給我找一百個信得過，又身強力壯的青年，我來教他們煮鹽、曬鹽?！?/br>
    趙寬應(yīng)下，但對傅庭涵紙上寫的方法表示懷疑，“尚書，海水真的能曬出鹽來嗎？”

    很快，趙寬找到的兩個煮鹽工匠給了他回答，道：“海水晾曬的確可以出鹽，但那鹽不能吃，吃了會死人的?！?/br>
    當(dāng)然了，不是立刻就死，但他們世代生活在海邊，祖先們偶爾發(fā)現(xiàn)太陽暴曬之下，沙灘上會有白色的晶粒，一摸便知道是鹽。

    所以先祖?zhèn)兪峭低翟囘^海水曬鹽的，只不過曬出來的鹽很苦，人吃難以下咽，吃過一段時間后就會中毒而亡。

    所以他們拒絕曬鹽。

    但，傅庭涵堅持要曬鹽。

    工匠和傅庭涵，趙寬自然是相信傅庭涵了，于是他直接將好不容易找到的這兩個工匠交給傅庭涵，以及選出來的一百青壯。

    傅庭涵就帶他們住到海邊的廢棄小漁村里，這里很方便，不僅灘涂平坦開闊，隔壁還是光州。

    孫令蕙聽說傅庭涵到了，當(dāng)即也選出一百青壯，帶過來交給他。

    先不管曬鹽法行不行，反正人交給傅庭涵，和他學(xué)本事總是沒錯的。

    青州有的，她光州也都要有。

    看著孫令蕙帶人直接越過界限到青州來，還要傅庭涵也在隔壁灘涂開幾塊鹽田試驗，趙寬忍不住道：“孫刺史，何必如此著急，曬鹽法八字還沒一撇呢?！?/br>
    孫令蕙笑瞇瞇，“我從不懷疑傅尚書的本事?！?/br>
    趙寬看了一眼嘴角微翹的傅庭涵，心中暗罵一句“馬屁精”，然后立即道：“三妹夫，我也相信你?！?/br>
    傅庭涵嘴角的弧度更高，連眉眼間都是笑容，“我還需要一些東西，有勞兩位刺史幫忙尋找了?！?/br>
    他也很公正，一個人給他們一張紙，紙上的內(nèi)容還是一樣的，他們看了一眼，和他們離開陳縣時拿到的方子一樣，上面要求了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比如重晶石，這東西在海邊并不少見，在淺海的一帶的巖石中一找一大片。

    傅庭涵道：“這些東西都不貴重，之后也會需要很多，所以多多益善。”

    趙寬和孫令蕙對視一眼，點頭應(yīng)下。

    好忙啊，傅庭涵來這里不但沒減少他們的工作量，反而還增多了。

    倆人憂傷的下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