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宮夜譚 第68節(jié)
原瑞升皺眉?!拔覐奈绰犨^江湖上有這一號人物?!彼D(zhuǎn)頭看向裴明淮,道,“裴公子,是老夫孤陋寡聞了么?” 裴明淮笑道:“若原前輩都孤陋寡聞了,晚輩就真是井底之蛙了?!?/br> 祝青寧在對面崖邊笑道:“二位還在嘀咕些什么?在下有名沒名,似乎并不重要吧?” 原瑞升狐疑道:“聽你說話,你似乎是來迎接我們的?你跟九宮會有何關(guān)系?” 祝青寧道:“二位過來了,我自會告訴二位。兩位難道不覺得這般說話很是累人么?”他的語氣里,微微地帶了譏嘲之意,“難道二位還怕我在這里設(shè)了陷阱不成?不必?fù)?dān)心,之前來的一位彭盟主,一位紀(jì)前輩,還有一位姚女俠,都已經(jīng)好好地在里面了?!?/br> 原瑞升老臉一紅,道:“誰說老夫怕了的不成?” 祝青寧笑道:“既然如此,二位請。” 那索橋十分結(jié)實,用手臂粗的鐵鏈架設(shè)而起,上面鋪以木板,足有丈許寬,走上去雖不能說如履平地,倒也絕無危險。裴明淮往下一看,江水怒吼,濺在礁石上浪頭頃刻間變成白沫,看著著實獰惡。當(dāng)下不愿再看,負(fù)了身上的尸體,快步過了索橋。 那祝青寧便站在索橋盡頭一塊突出的山崖之上,淡淡夕照光影籠在他身上,眉清目朗,風(fēng)姿如仙,只是唇角微撇,帶了一絲似笑非笑的神氣。他手里握了一支赤玉簫,其色如血,此時裴明淮與他相距甚近,看到那玉簫上竟有天然的血鳳花紋,連一羽一爪都栩栩如生,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原瑞升也已走來,眼光卻粘在那支玉簫上移不開了。半日才嘆道:“原來陽尊主的‘鳳鳴’竟是落入了這位祝公子手中。不知祝公子跟九宮會有何關(guān)系?” 祝青寧淡淡一笑,卻不回答,只微一側(cè)身,道:“二位請?!?/br> 他所站立的那處山崖本來便只容一人,他這一側(cè)身,便已臨著峭壁深淵,留給裴明淮和原瑞升的通道,窄之又窄。他一讓,便看到在他身后兩面山壁的夾縫之中,有個極小的洞口,以裴明淮的身量,只能勉強進去,若是一個極粗壯的大漢,恐怕真會被夾在里面。 原瑞升一直在盯著祝青寧看,眼中頗有疑忌之色。祝青寧卻不理他,原瑞升,終跺了跺腳,朝那洞口擠了進去。他原本便負(fù)著死尸,更是不便,嘴里喃喃地在抱怨著些什么。但他行了幾步,也不再抱怨了,想必里面已然開闊了。 裴明淮一笑,道:“祝兄請?!?/br> 祝青寧道:“裴兄為何不走前面?難道是怕在下背后暗算你不成?” 裴明淮笑了笑,道:“防人之心不可無。閣下那日裝得就似絲毫不會武一般,今日卻突然出現(xiàn),教在下如何不疑?” 祝青寧笑道:“裴兄且放心,若有必要,我決不會介意背后傷人,不過今日在下必不會在背后給裴兄一刀的?!?/br> 裴明淮啼笑皆非,道:“你倒坦白得很?!?/br> 祝青寧不耐道:“你走還是不走?怕就回去。來的人那么多,說來都是江湖上成名之人,卻一個比一個膽小?!?/br> 裴明淮笑道:“祝兄難道不知,一個人有的東西越多,便越怕死么?”一面說,一面便也進了那洞口?!胺凑谙卤成线€有具死尸替我擋著呢,祝兄若是有意,不妨在這死尸上再多戳幾個窟窿眼?!?/br> 果然如原瑞升所言,洞中只有極短的一段路十分狹窄,一走過了,便甚是寬松了。洞中曲曲折折,兩邊的石壁上嵌著青銅燈盞,只是里面的燈油早已盡干了。如今隔了一段路,便插著一支火把照明。 原瑞升正走在前面,聽到裴明淮也進來了,便停下了腳步。等裴明淮走到了面前,原瑞升方壓低了聲音道:“裴公子,你可要防著那姓祝的。昔日那九宮會尊主手中,便有一管‘鳳鳴’。聽說還有‘龍吟’,也是奇珍。沒想到,嘿,沒想到居然鳳鳴落在他手里?!?/br> 裴明淮道:“我聽說鳳鳴是支通體鮮紅的玉簫,乃是上古赤玉,最特異之處便是上面有天然的鳳凰展翅的花紋,十分珍異?!?/br> 原瑞升道:“正是!據(jù)說要練御寇訣,這龍吟鳳鳴是缺不得的。我對這姓祝的甚是疑惑……嘿嘿,不過,懷疑的人絕不止我一個吧?!?/br> 他說話的聲音漸高,只聽祝青寧在他們身后道:“想強奪的人,也決不止原老爺子一個。但如今這鳳鳴還好好地在在下手中,我不說,兩位也知道要從在下手中搶東西,不是那么容易的罷?” 原瑞升“哼”了一聲,他已知這祝青寧說話甚是刻薄,不會給人留情面,但此時也不欲得罪于他,只對裴明淮道:“我們走?!?/br> 走了好一陣,還是在洞里曲曲彎彎地穿行,原瑞升嘆道:“這條路好生長,這九宮會,把這座山怕都是挖空了,非一朝一夕之功哪?!?/br> 一言未盡,便看到不遠(yuǎn)處透出了亮光,那亮光卻遠(yuǎn)非火把之光能及得上的。當(dāng)下精神一振,大步疾行,不出片刻便覺著眼前大亮,竟是一間極開闊的石室。這石室頂上有個圓洞透出天光,四面立了十余根高高低低的石柱,中央有個高高的圓臺,除此之外,空無一物。 石室中有不少人或站或坐,其中便有昨日見過的紀(jì)百云、彭橫江、姚淺桃,那個頭戴斗笠的灰衣漢子也在其中。眾人看到裴明淮和原瑞升肩上負(fù)著的尸體,都頗為驚異,但裴明淮此時的注意力卻全然被眼前一幅巨大的壁畫吸引住了。 這幅壁畫畫在整一面石壁之上,畫的正是那十八地獄。刀山油鍋,石磨??樱劂~烙,寒冰蒸籠,畫得生動之極,那些在地獄中掙扎受苦之人,臉上神色痛楚萬分,看久了竟覺著一個個似欲破壁而出一般。按理說來,這幅壁畫至少也已有二十多年了,但仍是色彩鮮艷,栩栩如生。 裴明淮把肩上的尸體放在一旁,不由自主地向這面石壁走去,眼睛一直不曾離開壁畫。一人背負(fù)雙手,正仰頭注視石壁,聽到裴明淮走到他身后,便回過了頭。裴明淮一見他的臉,便道:“無憂,你卻先來了?” 這人錦袍玉帶,面目俊美,二十七八歲年紀(jì),正是汾脽塢的宗主薛無憂。他見了裴明淮,便道:“明淮,你來得晚了?!?/br> 裴明淮還未答話,只聽一個少女聲音響了起來,“裴大哥!” 薛無雙飛燕一般地落到了他的面前。她此刻已換了女裝,極是明麗動人。此刻雙頰漾著紅暈,真如白玉上抹了一層胭脂一般,十分嫵媚。裴明淮見了她,卻殊無歡愉之意,皺了皺眉,望著薛無憂道:“你怎的還是讓無雙也來了?” 薛無憂神情本來頗為冷峻,聽到裴明淮這一問,也不自禁地嘆了口氣?!澳汶y道還不知道我這個寶貝meimei的脾氣?” 裴明淮微笑道:“她的脾氣,還不是你給慣出來的。” 薛無雙撇嘴道:“裴大哥,你也取笑我。我只不過是跟著來玩玩的,難道還有什么危險不成?” 裴明淮指了一指地上的兩具尸體,道:“這是在路上發(fā)現(xiàn)的。” 薛無憂皺眉道:“血刀雙煞兄弟?看他們的模樣,倒像是被猛獸給反復(fù)踩踏過一般?!?/br> 原瑞升點頭道:“照老夫看來,是被牛蹄給踏過?!?/br> 薛無憂沉默片刻,眼光朝那壁畫移了過去。那壁畫極大,人物極多,大約有數(shù)百個之眾,也有在油鍋里哭號掙扎的,也有被鐵鋸鋸成兩半的,也有在銅柱上被烙成焦炭的。薛無憂忽道:“明淮,你來看。” 裴明淮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卻是“牛坑獄”。一頭牛角鋒利、雙眼發(fā)紅的巨牛正將四個人踩于腳下,其中兩個便是秦祺秦華。那二人的臉,畫得十分細(xì)致,只要是見過秦祺秦華之人,必能一眼便認(rèn)出來。二人均是滿面驚恐,雙拳緊握,手中都握了他們的銀刀,就連銀刀上的鏤空花紋也畫得一絲不茍。 裴明淮看了半日,眼中疑惑之色越來越濃,搖頭道:“這說不通?!?/br> 薛無雙道:“裴大哥,什么說不通?” 裴明淮道:“這血刀雙煞兄弟,是昨日離開茶棚的,我親眼看著他二人上路。今日下午,我們在云棧上發(fā)現(xiàn)了他二人的尸體,便與原前輩一路負(fù)著他二人而來??赡銈兌际亲蛞沟酱说摹?/br> 薛無雙道:“那又怎樣?” 薛無憂淡淡道:“我們昨夜一直守在此處,若有人要在這畫上動手腳,萬萬不能。” 薛無雙道:“也許這畫以前便是畫成這般的,只是我們不曾注意到罷了。這畫上十八地獄,獄中之人,總也有數(shù)百人之多,我們又怎會一個個地去看?” 原瑞升聽了他二人對答,也一直在盯著壁畫看。此時忽然滿面激憤之色,叫道:“你們來看!看這里,蒸籠獄!這不是我堡中那兩個……” 那蒸籠獄中有一個三層的蒸屜,畫得十分真切。第一層的蒸屜被揭了開來,里面有數(shù)顆人頭,其中兩顆人頭的面目依稀覺得眼熟。 薛無憂側(cè)目看原瑞升,道:“什么?” 裴明淮道:“無憂,我們來的時候,在茶棚蒸饅頭的蒸屜里發(fā)現(xiàn)了原前輩派往朝天峽的兩位弟子的頭顱?!?/br> 原瑞升在身邊的石壁上重重一拍,叫道:“好賊子,殺了人還不算,居然還敢畫在畫上……” 薛無憂冷冷地打斷了他。“這幅畫如此古舊,想必二十多年前便在此處了,閣下當(dāng)年來過,難道還不知道?” 原瑞升一呆,道:“當(dāng)年那情形,哪里還顧得上細(xì)看?” 薛無憂道:“二十年前,閣下這二位弟子想來也還未成人,又怎會有人能提前知道他們成年后的容貌,畫在九宮會的總壇之上?” 原瑞升怔住,道:“可是……” 忽聽到一個男人低沉的嗓音,自角落里傳來。“說不定畫這幅畫的人,二十年前,便已知道了二十年之后的事兒?!?/br> 薛家兄妹和裴明淮都把眼光投向了角落,只見說話的是個粗壯漢子,一個人獨自坐在角落。裴明淮笑道:“勾千芒果然是勾千芒,那夜與閣下在滴翠苑中一敘,你來得卻比我還快?!?/br> 勾千芒嘆了一聲,道:“我也是昨夜方到的,此處既無酒,又無rou,更不像滴翠苑一般,有的是軟玉溫香。在這里呆了這一日,我也是悶得發(fā)慌!” 薛無憂哼了一聲,道:“勾千芒昔日占山為王,什么事不曾做過。我倒不曾聽說,勾千芒當(dāng)年也參與了殲殺九宮會那一役。” 勾千芒冷笑道:“我跟你爹一同去的時候,你還是個黃毛小兒呢?!庇中α艘宦暤溃爸皇悄愕阉?,你們自然也不知道了?!?/br> 薛無雙大怒,腰上劍“錚”地一聲已出了鞘。汾脽塢的大小姐,那柄劍果然不凡,比尋常劍要短上幾分,劍身猶如一汪碧水?!澳愀覍ξ业鲅圆贿d?!” 勾千芒冷冷道:“我可有說錯?” 他二人在此斗嘴,裴明淮卻在打量石室中眾人。紀(jì)百云、彭橫江、姚淺桃都坐在一旁,紀(jì)百云正在跟一個白須紅面的老道說話。裴明淮曾與那老道有過一面之緣,那老道姓涂名醉山,一柄劍使得出神入化。幾人都不理會裴明淮,只姚淺桃朝裴明淮笑了一笑,算是招呼。 還有兩個人,坐在角落,一直不曾開過口。裴明淮等幾人在壁畫前說了半晌,這二人也不曾聽到一般。其中那灰衣大漢,便是在茶館中見到那人,此時他身邊卻多了一個女子,一身黑衣,身材婀娜,臉上卻蒙了黑紗,只露出一雙極明亮的鳳目?;乙聺h子一直在盯著壁畫看,黑衣女子卻在看薛無憂與他meimei,見裴明淮進來,又朝他望了幾眼。 薛無憂在他meimei劍上一彈,薛無雙把握不住,短劍脫手,竟直插回了劍鞘之中。他露了這么一手,勾千芒也露了怯,“哼”了一聲便退回到了一角坐下。 薛無憂對裴明淮道:“跟我來?!?/br> 裴家與薛家是世交,裴明淮與薛無憂自小相熟,對他那副高傲性子也早已習(xí)慣。裴明淮本來隨和,倒也不以為忤,笑了一笑便跟在他身后。薛無雙朝勾千芒做了個鬼臉,也急急地追了上去。 方才裴明淮和原瑞升進來的門,乃是石室的正門。對面畫了壁畫的那堵石壁是一整面白石,但其余兩面石壁卻各有一扇石門。此刻薛無憂帶他出去的,便是西邊的石門。石門沉重,上面的銅鎖早已朽壞,只是虛掩著的,運勁一推便開了。進去之后,仍是小道,石壁上也插著幾個火把照亮。 薛無雙笑道:“我跟哥哥不想和那些人呆在一處,便找了這邊的兩間石屋住。石屋里還有榻有凳呢,以前一定是九宮會諸人的住處。” 裴明淮笑道:“這么早便要我去歇息了?” 薛無雙撇嘴道:“我才不想跟那些人在一起,怪氣悶的?!?/br> 這時三人已走到一處死角,那死角上卻赫然開有三道石門,每道石門后都是一間小小石屋。薛無雙道,“我住左邊的一間,哥哥住的右邊的一間。中間的一間,里面有死老鼠,裴大哥,你也只能住那間了?!?/br> 她說這話的時候淺笑盈盈,梨渦微現(xiàn),只是想開個玩笑,裴明淮卻是一本正經(jīng)地道:“不妨事,哪怕是一屋子老鼠也無妨?!?/br> 薛無雙跺腳道:“你!……” 薛無憂皺眉道:“無雙,你又在跟明淮胡纏些什么?明淮,我們進去,別理這丫頭。” 裴明淮一笑,便隨著薛無雙進了中間那間石屋。里面僅有一榻、一案、一椅,案上還有個茶壺,雖積滿了灰塵,卻沒見著只死老鼠。這地方久未有人,自然也不會有吃食,老鼠怕是也活不下去的。石壁之上有些小孔,跟隔壁相通,倒像是天生的。裴明淮道:“那這些人昨夜是住在何處的?” 薛無雙道:“東邊石門的通道盡頭,兩側(cè)都是石室。左邊那幾間,可比我們這三間要寬敞數(shù)倍了。那些人昨夜都是住在那處的,只有那位祝公子,他一個人住在右邊,那里有兩間相鄰的石屋。早上我起來一看,他就坐在索橋入口那山崖上吹簫了。我當(dāng)時想,他難不成在那里坐了一夜?我確實隱隱地聽到簫聲傳來……”她忽然又是一笑道,“大家看了他手里那管赤玉簫,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卻是你看我,我看你,誰都不敢去問?!?/br> 裴明淮皺了一下眉,卻沒有說話。突然,他們聽到從當(dāng)中石室傳來一陣嘈雜聲,還夾雜著兵刃出鞘的聲音。薛無雙道:“有人動手!” 裴明淮道:“我們過去看看。” 回到那石室,便見紀(jì)百云、涂醉山、彭橫江、勾千芒幾人圍成了一個圓圈,將祝青寧堵在當(dāng)中。涂醉山年紀(jì)雖老,卻是姜老而彌辣,一張臉紅似煮熟了的螃蟹,指了祝青寧道:“你便是九宮會的余孽,是不是?便是你傳書將我們引至此處的,是不是?” 祝青寧被這一眾高手圍在當(dāng)中,卻仍是神定氣閑,悠悠道:“傳書的是我,但我卻決不是九宮會的余孽?!?/br> 彭橫江喝道:“胡說!你若不是九宮會的人,你又怎會有鳳鳴?” 紀(jì)百云冷冷道:“既有鳳鳴,自然也有龍吟了?有了鳳鳴龍吟,御寇訣的心法自然也不在話下了?” 祝青寧微微一笑,道:“那眾位可否想聽一聽鳳鳴之音?” 這句話說得輕描淡寫,卻把一眾高手都驚得向后退了一步,就連紀(jì)百云和涂醉山這等名宿也不例外。倒是姚淺桃年紀(jì)尚輕,雖知其名,卻也不知這御寇訣的厲害,反而臉色如常。她便問彭橫江道:“舅舅,究竟御寇訣是什么?我只知道是九宮會最厲害的一門功夫,卻不曾見識過?!?/br> 彭橫江重重地道:“那本來便不是‘見’的,是‘聽’的。御寇訣練成后,乃是無形劍氣,可憑音而出,或琴或簫,琵琶琴瑟皆可,若是我這等粗人,全然不通音律的,長嘯數(shù)聲也能充數(shù)!” 他說得有趣,不僅姚淺桃忍不住嬌笑出聲,薛無雙也笑了起來。彭橫江瞪了她二人一眼,道:“這有什么好笑的?那本來便是一種無形的勁氣,我曾親眼見過,那勁氣能將慧敏和尚從頭頂處一劈兩半!” 姚淺桃打了個冷顫,薛無雙也再笑不出來。用刀劍把人一劈兩半不難,但若是用琴聲簫聲這些無形之氣能將一個武林高手?jǐn)爻蓛砂?,那幾乎是匪夷所思了。彭橫江見了她二人的表情,道:“不要說你們不信,若非我親眼見到,我也不信。你們問問在場的人,他們也都見過!” 涂醉山點了點頭,他本來一副怒發(fā)沖冠、臉紅筋漲的模樣,此時竟似也委頓下來。“當(dāng)時那陽尊主正在撫琴,我還記得,他撫的是一曲……《坐愁》。他每撥一根弦,便有一個人隕命,或是斷頭,或是腰斬,或是從中被劈開……我這一輩子什么沒見過,但當(dāng)時那鮮血紛飛的慘烈之景,至今栗栗!不是人,他絕不是人!” 薛無雙忍不住道:“既然那九……九宮會尊主如此厲害,你們又怎能將他殺死?” 涂醉山眼睛一瞪,道:“邪不勝正,自古便是這個道理。他再厲害,也抵不過我們?nèi)绱硕嗟娜恕?/br> 祝青寧聽到此處,忽然笑了起來,笑聲中滿是鄙夷之意。涂醉山大怒,喝道:“你笑什么?” 他年紀(jì)雖大,脾氣可一點不小。怒喝之間,劍已出鞘,卻是一柄青銅為柄的厚重長劍。他劍一出,竟有開山之勢,旁邊幾人都立即退了幾步,不愿觸及劍氣。祝青寧手中玉簫向上一迎,眾人一見,心中都捏了把汗,玉簫何等柔脆之物,與涂醉山的重劍一觸,豈不會碎為玉屑? 不料簫身還未與涂醉山的重劍相觸,涂醉山便立即撤了劍勢,漫天劍雨也驟然消失。裴明淮也不由得暗贊這聲,這老道的劍已到了收發(fā)隨心的地步,比那開山之勢來得更是難得。 祝青寧也收了玉簫,笑道:“涂道長怎的收劍了?難道還怕一劍把在下劈死了不成?” 涂醉山氣狠狠地道:“再怎么樣老道士也是修行之人,怎能與你這晚輩一般見識?” 祝青寧笑道:“恐怕是道長舍不得毀了我手里這支鳳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