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穿黃衣的，叫竹茹的丫鬟，并不是侯府之人——她原本是伺候周姨娘的。自那位姨娘毒害履霜的事發(fā)作后，成息侯吩咐，把所有伺候她的人全部投獄。竹茹是那十幾個奴仆中唯一不哭不鬧的。履霜不免注意到了她，問她緣故。她回答，“哭鬧了，侯爺就能饒過奴婢嗎？所以還不如收著眼淚，至少從從容容地去死?！?/br>
    因為這兩句話，履霜不顧成息侯的反對，硬是留她做了貼身婢女，還將她提到了一等大丫鬟的位置。當(dāng)時竹茹仍然很鎮(zhèn)定，除了謝恩，沒有多表別的忠心。可之后對待履霜，打點出了所有的用心。舉凡開口，沒有一句話是多余的。履霜隱隱能感覺到，這個丫鬟以后能在關(guān)鍵時候，幫她更大的忙。

    履霜轉(zhuǎn)身往屋內(nèi)走。水芹、竹茹叫后頭的六個小丫鬟退下，自己兩個走上前來，扶了履霜上床。

    履霜一邊躺下一邊問，“王公公是來府里宣旨的吧？二哥得了什么職位？”

    水芹笑吟吟道，“羽林中郎將騎都尉一職，闔府都在高興呢。”

    履霜頓了頓，問，“那竇憲自己呢？”

    水芹疑惑道，“說來也怪，公子不知道為什么，臉上一直淡淡的?！眽旱吐曇舨聹y，“咱們二公子啊，一旦及冠，便是侯府的世子了。依奴婢看，那等清苦的差事他大概是看不上?！?/br>
    竹茹忙打斷了，“什么話？二公子是性情穩(wěn)重，這才喜怒不形于色的。”又道，“騎都尉手下正正經(jīng)經(jīng)有九百人，還有比一千石的秩祿。圣上給了這樣大的榮寵，怎么能說清苦呢？”

    水芹吐了吐舌，“九百人算什么？我們侯府可是...”見履霜淡淡看了她一眼，忙收了口。

    竹茹道，“對了，才剛奴婢去跟二公子賀喜，他讓我捎句話給姑娘您?！?/br>
    履霜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是什么？”

    “二公子說，他才調(diào)去羽林軍，人生地不熟的，各處都要打點。所以這幾日就晚點再回來了。他讓我同姑娘說，到點了自個兒去飯廳，不用等他?！?/br>
    履霜攥緊了被子，好半天才“哦”了一聲。

    竇憲果然不再有空。

    履霜眼巴巴地快雪樓等了他好幾天，始終見不到他的人影。于是她趁著全家一起吃飯，裝作不經(jīng)意地問了成息侯，對方回答，“你二哥忙倒不是很忙，只是天漸漸熱了起來，他一向是耐不住的，這不，懶到叫廚房把三餐直接送去他那里了?！?/br>
    履霜攥著筷子，失落地哦了一聲，竇螢見狀，得意地撇了撇嘴。

    用罷了飯，一家人各回各的住處。履霜帶著竹茹還沒走幾步，便聽身后傳來竇螢的一聲嬌笑，“meimei這幾日都在做什么呢？”

    履霜見她叫住自己，也不好當(dāng)作沒聽見，遂立住腳，客氣地說了“在房里看書”等語，便想走。不想竇螢上前來挽了她的手，笑道，“meimei來我們家，也有好幾個月了。我這個做jiejie還沒去你住的地方玩過呢?！?/br>
    履霜下意識地推辭，“我那兒亂的很?！?/br>
    竇螢笑吟吟地“噯”了聲，“我聽說快雪樓是大伯親自帶著人收拾的，怎么會亂呢？meimei怕是不想讓我開眼吧？”

    履霜忙說沒有。竇螢遂半強制地與她一同回去了。

    一炷香的時間，兩人一同回了快雪樓。竇螢見幾扇門欄窗隔皆是細雕新鮮花樣，并無朱粉涂飾。群墻則一色水磨，鑿成西番草花樣，絲毫不落富麗俗套。心中半羨半妒，面上卻不顯，只拍手贊道，“果然是大伯的手筆。這房間，比阿若的也不差什么了?！?/br>
    這是履霜第二次聽到這名字，她遲疑著問，“阿若？”

    竇螢詫異道，“怎么，爹和二哥沒同你說起過嗎？”見履霜搖頭，她道，“那是我們府里從前的四姑娘，二哥唯一的同胞meimei，可惜還沒出襁褓便病死了。長公主也正是因為這件事才入的佛?！?/br>
    見履霜臉色微變。竇螢嘆道，“倘然阿若長大了，如今恰和meimei你一樣大?！钡皖^唏噓不已。又趁著履霜不注意，飛了個眼色給身旁的丫鬟。

    丫鬟繁縷忙道，“姑娘快別難過了。如今府里不是有了四姑娘嘛，您若思想若姑娘，往后常來快雪樓走走?！顮敽投硬痪褪沁@樣嗎？”

    見履霜的臉色更為蒼白，竇螢嘴角微微一翹，口中卻斥道，“死丫頭，說什么鬼話吶？還不快閉嘴！”轉(zhuǎn)頭對履霜解釋道，“meimei別聽她瞎說?！?/br>
    履霜垂下眼睛點了點頭。竇螢眼中劃過一絲滿意的笑意，她起身道，“這看也看過了，我不打擾meimei了?！?/br>
    履霜點一點頭，“竹茹，送二姑娘出去。”在竇螢邁出房門的那一刻，抬頭補了一句，“jiejie明日還來看我，好不好？”

    竇螢有些吃驚，但見她眼巴巴地看著自己，不由地猜測，她大約是見竇憲不理她，在另找靠山呢。在心里輕蔑地笑了一下，面上卻還是親親熱熱的，說好啊。

    竇螢一出快雪閣，便很快慰地舒了口氣。繁縷忍不住道，“好端端的，您和那位提若姑娘做什么？”

    竇螢哼了聲，“好教那小東西知道，她不是什么正經(jīng)貨！”

    繁縷勸道，“仔細她告訴侯爺和二公子。”

    竇螢扶了扶頭上的簪子，悠閑地說，“謝履霜一向是不愛告狀的。再則，大伯和二哥如今都忙著羽林軍那邊的事，她這時候去哭些有的沒的...哼?！?/br>
    繁縷拍手笑道，“自從她來了，府里那起子小人都快忘了誰才是正主。姑娘合該趁這次把威風(fēng)抖一抖，以后也好爭別的禮。”

    第9章 病

    竇憲在封了騎都尉的第十日上，終于有了空閑，來快雪樓看履霜。

    還沒進房，便聽到她的輕輕嗽聲。

    他擔(dān)憂地皺了眉，想推門進去，卻聽到一個嬌俏的聲音，“喲，meimei咳了有三日了吧?！辈挥傻亓⒆×四_。

    里邊履霜啞著聲音說是，“這幾日晚間有些涼，我興許是著了風(fēng)寒?！?/br>
    “怎么不請醫(yī)師來？”嬌俏的聲音夸張一笑，“不會是大伯和二哥這程子忙著，meimei不好意思跟底下人張口吧？”

    履霜沒有說話。

    那個聲音愈發(fā)得意了，“meimei不好意思和他們說，可以來找我啊。做jiejie的別的東西沒有，院里枇杷葉倒是很多?！?/br>
    履霜又咳嗽了幾聲，“勞煩二姐費心?！?/br>
    竇螢嬌笑道，“不勞煩不勞煩。繁縷，等回去了，把咱們院里的枇杷葉打個一籮筐下來。”又換了種擔(dān)憂的語氣道，“哎，瞧你咳的，這一籮筐都未必夠呢。”

    履霜聽了，忍不住又咳了好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