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說完他停下來,小心翼翼地偷看胥良川的臉色。 胥良川垂下眼眸,許敢踢他一腳,“誰稀罕聽你的風(fēng)流事,說出來污了我們公子的耳朵,趙夫人剛才找你干什么,有什么話就快說,別東扯西扯的?” 羅老大被打得頭嗡嗡作響,“我說我說,趙夫人找小的辦事,她說她的庶女不聽話,讓小的去教訓(xùn)教訓(xùn)她,昨日還安排小的闖進那庶女的閨房,可惜撲個空,小人也不想做這些事情,就想著隨便交差,拿了趙三小姐一件貼身小衣,誰知今日趙夫人又找我,說拿貼身衣物還不夠,要毀對方清白才算完事,約我晚可以行事,她給我留門?!?/br> 胥良川的眼危險地瞇起,腦中浮現(xiàn)那嬌美卻倔強的小姑娘,分明是養(yǎng)在暖房中的花兒,卻不懼世間的任何風(fēng)吹雨打,怪不得會防心那么重,怕是已看破趙夫人的陰謀,不得已要步步小心謹(jǐn)慎。 貼身小衣? 不會和他想的一樣,是趙夫人自己的吧。 “東西呢?” 羅老大被他問得一愣,什么東西,隨即反應(yīng)過來,“小人一拿到東西,就趕到東集的董家,親手交給趙夫人。” 胥良川了然,東西一定不是趙三小姐的,所以董氏才會用更狠毒的法子。 他轉(zhuǎn)過身,對著許敢說,“帶走?!?/br> 許敢扯出布,將羅老大的嘴堵住,拖著走出去,外面停著一輛不起眼的青油布馬車,羅老大被丟進去,許敢坐上車駕,鞭繩一甩,馬蹄歡快地跑起來,消失在街角。 馬車飛馳出城,羅老大心慌不已,看著閉目沉思的俊美公子,猜不出對方的用意,難道他剛才說的太少,人家公子根本就不滿意? 他的雙手不停地摩擦著,那該死的隨從,綁得可真緊。 “沒用的,少費些力氣?!?/br> 胥良川睜開眼,冰冷地看著他,他心涼了半截,這公子用意不善,不會輕易放過他,后背被汗給浸濕,對方到底想知道什么? 胥良川冷冷地看著他,這個狡猾的羅老大,說的事情倒不假,不過看他的神色,必還有所隱瞞,當(dāng)年趙家或許有些事情,是外人不知的。 馬車停在閬山腳下的一間民宅中,許敢將羅老大提進去,將他關(guān)在黑屋子里,他還沒有回過神來,很快就有一位兇神惡煞的中年男子里來審問他,男子是許敢的大哥,名叫許靂。 看著男子手中的皮鞭子,和燒起來的爐子,以及爐子里通紅的烙鐵,羅老大嚇得差點失禁。 許靂粗聲道,“我們公子好性子,不與你計較,可你這個滑頭,居然隱瞞許多事情,我這人耐心可不好,趕緊將關(guān)于趙家的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來,少受些皮受之苦,否則…” 他將烙鐵拿在手中,將燒得通紅的一頭在羅老大的眼前晃了幾下,灼熱的氣息嚇得羅老大心驚rou跳。 “好,我說我說…” 羅老大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起趙老爺之死,隱去自己的部分,只說是他偷看到的,趙家老爺子想偷看兒媳洗澡,被董氏發(fā)覺,失手打死公爹,掩裝成摔死的模樣,還有趙家老婆子啞得蹊蹺,可能也是董氏干的。 村里人都相信董氏說的話,他無憑無據(jù),也就沒有戳破。 許靂瞪他一眼,他嚇得閉眼求饒,“大爺,饒了小的吧,真的沒有了,再也沒有了,趙家的姑娘發(fā)達后幫襯趙家,趙大人一家沒多久就搬到鎮(zhèn)上,后來又搬到縣城,小的也是不久前才和趙夫人遇上的,求大爺明查?!?/br> 看來都交待得差不多,許靂哼了一聲,關(guān)門出去,來到另一邊的房間,輕叩三下。 “進來吧?!崩锩?zhèn)鱽砬謇涞穆曇簟?/br> 他進去,將羅老大剛才交待的事情稟報,胥良川垂眸,倒是有意外的收獲,董氏害死趙縣令的爹,只此一件事情,已足夠幫趙三小姐對付嫡母。 朝他遞個贊許的眼神,胥良川讓他先行下去,眼神漸漸堆起寒霜,面無表情地望著空無一人的房間,沉默良久。 前世的悲劇,他不想重來一遍。 究竟要怎么做,他其實并沒有具體的計劃,但最緊要的事情,他牢牢記得,不能讓趙燕娘得勢,不能讓太子背負謀逆的罪名。 似乎有很多事情等著他去做,又似乎無事可做,趙家現(xiàn)在還只是普通的小門小戶,趙燕娘粗鄙如舊,皇宮中太子和皇后依然母子情深。 一切看起來與上一世并無不同,唯有趙家的三小姐。 他無意識地提筆,等清醒過來,就見雪白的宣紙上,寫著趙雉娘的名字,這三個字像一道符咒一般,觸目驚心。 那女子弱不禁風(fēng)的身姿仿佛就在眼前,雖然看起來如小獸般警覺,卻又透著三分從容淡定,矛盾又復(fù)雜。 為何自己修生養(yǎng)性多年,居然還會多管閑事,不僅是她與趙家有關(guān),還有一種莫名的牽引。 他將面前的白紙揉成一團,丟進紙簍中,背著手走出去。 許敢進來收拾屋子時,見到紙簍中的紙團,好奇地展開,若有所思地看著上面的字。 或許,他們家公子情竇初開了。 他咧嘴一笑,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夫人可不止一次地抱怨過,雖說胥家的祖訓(xùn)有令,年過二十五方能娶妻,可公子的表現(xiàn)也太過讓人擔(dān)心,對于京中的貴女們從不假以辭色,傷透了多少的芳心。 看公子對趙家的事情如此上心,不會真是看上那趙家三小姐吧。 趙家三小姐出身暫且不提,長得確實美貌,嬌滴滴的,如花骨朵一般。 許敢找到自己的哥哥,小聲地嘀咕幾句,許靂給了他一巴掌,“公子的事情,也是你敢亂說的,小心公子罰你抄書?!?/br> 他吐下舌頭,趕緊閉嘴,公子的懲罰最為喪心病狂,明知他最煩讀書識字,偏愛罰他抄書。 胥良川隱在樹后,聽到兄弟二人的談話,自己也愣住,看著遠方捫心自問,他中意那小姑娘嗎? 前世,他從未愛慕過任何的女子,也不識情滋味,后來被趙燕娘一鬧,只覺惡心,一生獨身終老,在閬山苦心鉆研,修身養(yǎng)性,不曾起雜念。 許氏兄弟倆看到他的身影,立馬噤聲。 許敢裝死,心里念著菩薩保佑,也許離得遠,他又說得小聲,公子說不定沒有聽見。 可惜事于愿違,眼見公子轉(zhuǎn)身離去,修長的身姿就要邁進屋,卻傳來晴天霹靂的一句話。 “最近無事,許二想必閑得慌,不如將書架第二排第五本書謄寫一遍?!?/br> 許靂興災(zāi)樂禍地看著弟弟,不厚道地笑出聲,兄弟倆是大公子的親隨,書房平時也是兩人整理的,自然知道公子指的是哪本書。 那本書可是要比尋常的書厚上兩倍。 許敢耷著眼,看著笑得開懷的哥哥,欲哭無淚。 ☆、臟水 那邊董氏回到后院,正巧和雉娘碰個正著,她朝雉娘露出意味深長的一笑,雉娘也不躲避,幾次交手下來,想必董氏已經(jīng)看破她,兩人勢成水火,不是你死是就是我亡,她不在意,撕破臉是遲早的事情,董氏不會因為她聽話而放過她。 “雉娘很好,居然還有幾分手段,往日母親看走眼了?!?/br> 董氏的眼神陰毒,雉娘不閃不避,甚至臉上還帶著被人夸獎后的羞赧,“謝母親夸獎,雉娘能有今天,都是母親平日里教導(dǎo)有方,沒有母親的督促,雉娘還只知道自憐自怨,一點小事就尋死覓活,對不起母親和父親的教誨,也對不起自己來這世間一趟。” “雉娘懂事,母親欣慰不已,到底是沒有白養(yǎng)你一場,但愿你一直都能這樣聰明,那母親就放心了?!?/br> “多謝母親教誨。” 趙守和正從前衙走過來,剛才父親先是關(guān)心他的學(xué)問,然后又語重心長地囑咐他,他是長子,以后趙家的擔(dān)子都在他的身上,不僅要守住基業(yè),還要照顧幾個meimei。 他明白父親的意思,在他的心中,燕娘和雉娘一樣,都是親meimei,不會厚此薄彼。 “母親和三meimei在說些什么,這么高興?!?/br> “大哥,母親在教雉娘做人的道理,人生在世,要無愧于天地,否則便是做鬼也要下十八層地獄,受油煎火燒之刑。” 趙守和一愣,“母親怎么會無緣無故說起這個,三meimei還小,可別嚇著她?!?/br> “大哥,雉娘不怕的,母親說得對,做惡事的人,遲早會遭報應(yīng),天打雷劈,死后割舌斷頭都不為過,雉娘問心無愧,什么不都不怕,自然無所畏懼,母親,你說是不是?” 董氏恨急,偏還要裝出笑來,“雉娘說得是,至于死后什么的,只有死人才知道,死了不過一堆黃土,又怎么再享人間的富貴,活人照舊過得體面風(fēng)光,總比死人強萬倍?!?/br> “母親說的在理,但活人總有要死的一天,活著的時候,肯定從未想過自己會有何等的死法,或是剝皮抽筋,或是身首異處,作得惡越多,死得就越慘?!?/br> “雉娘比以前如同換了一個人,說得話讓母親都覺得瘆得慌?!?/br> 雉娘如受到驚嚇般低下頭,“母親,女兒死過一回,迷糊之中似是看見那鬼差們在往油鍋里炸人,女兒大著膽子詢問,鬼差道那些人都是生前惡事作多,才會受這樣的懲罰,女兒害怕,幸好母親為人心善,想必死后不用受這些酷刑?!?/br> 董氏抖了一抖,復(fù)又鎮(zhèn)定下來。 她們的談話有些怪,趙守和皺著眉,除了話題嚇人,卻又說不出來哪里怪,董氏已經(jīng)恢復(fù)慈母的樣子,“守哥兒,你忙了一天,還不趕緊歇歇?!?/br> 趙守和點點頭,“娘,我倒是不累,段表弟知道家里有事,也從書院告假,人安排在前書房,明日去外祖家里吊唁?!?/br> “鴻哥兒有心了。” 母子倆說著,邊往東側(cè)屋走去。 雉娘看著他們母慈子孝的背影,神色復(fù)雜。 一轉(zhuǎn)頭,就見那段家表哥正站在前衙和后院的相連處,癡迷地看著她,她一陣厭煩,不想搭理他。 誰知段鴻漸快步走過來,語氣急促,“雉表妹,近日可好?” 雉娘無奈地朝他行禮,“托你的福,死不了?!?/br> 段鴻漸似是不敢相信話是從她的嘴里說出來的,一臉受打擊的樣子。 “段表哥有事嗎?沒事的話雉娘就先行告辭?!?/br> 他的嘴張了幾下,貪婪地看著她的臉,一段日子沒見,表妹怎么像變了一個人,是不是對他有什么誤會? “鴻表哥,你來了?!?/br> 趙燕娘的聲音傳來,雉娘嘲弄地看著段鴻漸,看得他一陣尷尬。 “三meimei也在啊,不是我這個做jiejie的多嘴,三meimei很快就是要出門子的人,哪能還和外男見面?!?/br> 出門子? 段鴻漸心下咯噔,“燕表妹,雉表妹何時許的人家?” 趙燕娘不回答,用一種憐憫又不屑的目光睨著雉娘,雉娘被看得心頭火起,“二jiejie,雉娘要出門子?不知是何時的事情,父親母親也未曾提起半句,二jiejie是從何得知的?” “就這兩天的事情,婚姻之事,父母之命,你不需要知道太多,等嫁過去自然知道。” 雉娘呆滯住,突然掩面哭起來,朝趙縣令的書房跑去,趙縣令正心煩意亂,見三女兒哭得像個淚人一般,不由大驚。 “雉娘,你這是怎么了?” 雉娘抽抽搭搭,傷心又可憐,巴掌大的小臉上,淚痕斑斑,哽咽道,“爹,剛才二jiejie說我這兩天就要嫁人,雉娘一時接受不了…本來還想著多在家中陪伴父親母親,猛然聽到這個消息,不由得心中難過,雉娘不要嫁人,女兒舍不得父親?!?/br> 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情,他怎么不知道,趙縣令的臉色十分的難看。 此時,趙燕娘和段鴻漸也趕過來,他看到有外人,按著怒火,“段賢侄,我們父女有私事要談,請賢侄回避?!?/br> 段鴻漸沒有留下來的理由,只得告辭。 他一走,趙縣令氣得隨手抓起桌上的一本厚書,朝趙燕娘砸過去,“孽障,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瘋,有這么跟meimei說話的嗎?你meimei要嫁人,我這個做父親的怎么不知道?” 書本正好砸在趙燕娘的臉上,鼻血傾刻間流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