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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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的下人不敢動,他們不敢違背公子的意思。平湘帶來的宮人們可就不管,直接上前把段鳳娘拖下來,鳳娘原本眼睛是閉著的。猛然睜開,恨毒的目光射向平湘,驚得宮人們停了手。 平湘被她的眼神刺得眼皮直跳,色厲內(nèi)荏地喝令宮人,“你們還不快把她丟出去!” 宮人們又開始動作,平晁一腳跨進(jìn)來,“你們誰敢!” “哥,你怎么還護(hù)著她,如此不貞不潔的女子,究竟是給你灌了什么迷魂湯,讓你五迷三道的?!?/br> “這是侯府的家事,你不在東宮陪著太子,這時(shí)候出宮做什么?” “太子?”平湘冷笑,“哪里還有什么太子?都是因?yàn)檫@個(gè)女人,太子才會被廢。陛下封他一個(gè)滄北王,命我們即日起啟程去滄北,非召不能回?!?/br> “什么?”平晁大驚,“何時(shí)的事情?” 他自從書房一事后,就再也沒有去東宮。太子不會想見到他,他也不知如何面對太子。索性留在府中,陛下也默許,沒有說什么。 平湘沒好氣地道,“剛剛?!?/br> 段鳳娘的眼睛恢復(fù)一些神彩,愣愣地盯著平湘,“你剛才說什么,太子被廢?” 平湘指著她的臉,心頭的火苗竄得老高,“對,都是因?yàn)槟?,你糾纏太子,太子被你所累,貶為王爺,你現(xiàn)在滿意了嗎?喪門星!” 葛氏聞訊趕來,聽到平湘的話,大驚失色,“湘兒,你說什么,太子成了王爺?” 平湘看到母親,憋著的委屈全部釋放出來。她抱著葛氏哭訴,“陛下下的旨,封太子為滄北王,娘…湘兒不要離京,不要去滄北…” “陛下的旨意,你敢違抗。”平晁不贊同平湘的說法,再如何不愿,也不能抗旨。 他這一吼,平湘哭得更大聲。 段鳳娘雙目木然,被宮人丟在地上,望著頭頂?shù)奈萘?,不知心里在想什么?/br> 平晁堅(jiān)持送平湘回宮,葛氏雖不舍,也不敢攔著。待兒子女兒離府,便把氣撒在鳳娘的身上,狠狠地踢了幾腳,鳳娘動也沒動,依舊是要死不活的樣子。 “你這個(gè)喪門星,你先是克得段家敗落,后來克得侯府沒好日子過,如今連太子都被你連累。你說你活著干什么,丟人現(xiàn)眼的東西。你別以為晁哥兒護(hù)著你,你就能占著我們侯府少夫人的位置不放,我告訴你,做夢?!?/br> 葛氏又踢了一腳,她還是沒有半點(diǎn)反應(yīng)。 “你不貞不潔,若你是個(gè)知羞恥的,就該自行了斷,何苦一身臟污地茍活著。” “我沒有…” 葛氏豎聽著,似乎看到段鳳娘的嘴動了幾下。 她懷疑自己聽錯(cuò),又要罵,看到段鳳娘的嘴又在動,“我沒有…不貞…不潔…” “喲,做了丑事,還不敢認(rèn)?!备鹗系男睦锏幕鹩置捌饋?,還欲再罵。 “娘,鳳娘身子還虛,你莫自己氣壞身子。”平晁送完平湘,折回屋內(nèi),看鳳娘還躺在地上,旁邊的下人們都不動。 他彎腰抱起鳳娘,放回到塌上。憶起曾經(jīng)溫婉從容的女子,悵然嘆氣,心里莫名有些酸澀。 就這樣吧,她若是愿意留在侯府,他便養(yǎng)她一輩子,其它的事情以后再說。 平湘氣呼呼地回宮,宮人們來報(bào),說王爺把自己關(guān)在書房里,已經(jīng)有兩個(gè)時(shí)辰?jīng)]有出來。 她心煩意亂,想去安慰他,說不定他會對自己生出些感情。但一想到他現(xiàn)在不過是個(gè)王爺,還是個(gè)有污名的王爺,想著要跟他去滄北,又冷了心思。 再等一個(gè)時(shí)辰,書房里還是沒有動靜。平湘坐不住,端著一碗燕窩羹去敲門,里面一點(diǎn)動靜也沒有。 她心里有氣,親自上前,把門拍得“梆梆”響,饒是如此,里面還是沒有動靜。她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勁,命宮人們撞開門,門轟然倒地,里面的書桌前,祁堯趴在那里一動不動。 他的手垂下來,地上,有一把匕首,沾滿鮮血。 她驚叫一聲,嚇得往后退一步。 宮人們上前,大著膽子觸碰他的身體,一點(diǎn)反應(yīng)也沒有。有一個(gè)太監(jiān)抖著手把他扶起,就見他胸前一個(gè)血窟窿,血已凝住。一探鼻息,生氣全無。 太監(jiān)嚇得連忙跑下,所有的宮人都跟著跪下。 平湘抖著聲,“快…快去…報(bào)陛下…” 她說完,兩眼一翻,暈死過去,腦中的最后一個(gè)念頭竟是,她終于可以不用去滄北。 祁堯在東宮自盡,祁帝一夜之間病重,他從未想過自己的皇子會先自己離世。他封長子為滄北王,實(shí)則是在保護(hù)長子。 兩個(gè)都是他的兒子,對于他們的性子,他是看得清清楚楚。堯兒心性不夠?qū)掗?,至少不如舜兒良善?/br> 要是舜兒登基,堯兒又遠(yuǎn)在滄北,兩兄弟倆還能相安無事。若是堯兒繼位,說不定,舜兒就活不成。 他一心想要兒子們兄友弟恭,既然做不到,能離得遠(yuǎn)遠(yuǎn)各自安好,也是可以的。萬萬沒有想到,堯兒會想不開自盡。 宮中發(fā)喪,滄北王暴病身亡,侯府的段鳳娘木然地躺在塌上,聽著葛氏的罵聲,罵她是個(gè)喪門星,克盡身邊所有人。要不是她,滄北王還是太子,也不會年紀(jì)輕輕就早逝。 她聽著那罵聲,像是從遙遠(yuǎn)的地方傳來。她的目光幽遠(yuǎn),像是穿透時(shí)光,看盡她的一生。 從小,她跟隨著姑姑進(jìn)宮,那時(shí)候皇后看她的眼神全是疼惜。京中的貴女們誰不羨慕她,羨慕她明明出身不高,卻深得皇后看重。 她的規(guī)矩和禮儀在眾女之中都是拔尖的,皇后對她是越發(fā)的寵愛。隨著年紀(jì)的增長,她從別人的閑話中得知,皇后如此看重她,說不定是想把她配給太子。 太子是一國儲君,長相英俊,沉穩(wěn)有度。她心自雀躍,如此身份尊貴的男人,若是能有一天和他比肩而站,俯視江山,那是何等的榮耀。 她開始朝那個(gè)地方努力,太子也好像對她有意,兩人一直沒有說破。后來,她被封為縣主,她知道,皇后在提高她的身份,她更加肯定自己能嫁入東宮。 可是等家人到京中后,一切都變了。 皇后不再寵愛她,眼里的冷漠讓她心寒。 再后來,她被賜婚,換親。她一直都堅(jiān)持著心中的想法,覺得自己天生就是皇家的女人。她百般謀劃,她以為自己的癡心會有回報(bào),她的忍辱負(fù)重會得那個(gè)男人的真情相待。 但是,她錯(cuò)了。 她親耳聽到,那個(gè)男人說自己腹中的孩子來歷不明,自己的身子不干不凈。世上沒有任何一個(gè)人的話,能傷她如此之深。 現(xiàn)在,那個(gè)男子死了。她還有什么希望可言,就算是恨,也沒有該恨的人。她望著屋頂?shù)姆苛海瑨暝榔鹕?,找出一條長腰帶,搬來凳子懸掛上去。 她灰敗的眼中有一絲不甘,她想,如果不是陰差陽錯(cuò),自己的一生肯定不是這個(gè)樣子。她的眼前浮現(xiàn)出自己期望的樣子,她鳳冠霞帔,手被明黃龍袍的帝王牽著。他們慢慢地走上金殿,受天下萬民的跪拜,他們的口中高呼著陛下萬歲,皇后千歲。 那才是她本該過的日子,她的眼角劃落一滴淚,慢慢地把頭伸到套環(huán)中,蹬開凳子… 等下人們發(fā)現(xiàn)時(shí),她已死去多時(shí),長舌吊出,眼珠子凸出,死狀難看。 平府少夫人的死訊無人注意,京中人都沉浸在滄北王的逝世之中。平晁看著段鳳娘的尸體,惆悵滿腹。 下人們?nèi)ザ胃畧?bào)喪,被段寺丞趕出來,說段鳳娘被段家除名,早就不是段家女。平家人只好派人通知趙家,看趙家是否還認(rèn)這個(gè)女兒。 趙書才聽聞鳳娘死訊,垂著頭,半天不吭聲。 前段日子,京中的傳言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他就是不想聽,也得聽。別人都說太子和鳳娘有染,現(xiàn)在太子一死,鳳娘就跟隨而去,似乎印證外面的傳言。 “老爺,無論怎么說,她也是你的骨rou。我們還是派個(gè)人去看看吧?!膘柺系吐暤貏裰?。 趙書才嘆口氣,他和鳳娘,相處的時(shí)日不多,后來又發(fā)生太多事情。眼下她雖不是趙家女,但父女一場,他總要去送送。 他換上素服,去了一趟侯府。 平晁以少夫人之禮葬了鳳娘,無論生前多少事,死后也算是得其所。 太子自盡,段鳳娘追隨而去。胥良川默然地望著園子里的樹葉飄落,前世今生,雖境遇不同,太子和段鳳娘卻是殊途同歸。 祁帝這次是真的病重,連番打擊,先是永蓮中毒身死,現(xiàn)在長子也自盡死了。諾大的皇宮,變得空曠無比。 深秋的風(fēng)吹得人寒意陣陣,宮中的銀杏樹開始落葉,金黃色的一片片飄灑在空中。往年他是多么地愛看此葉紛飛,覺得它有帝王都鐘愛的顏色。 他的身子有些佝僂,披著厚厚的大氅,雖未入冬,他卻受不住這寒意。 大太監(jiān)緊緊地跟在他的身后,他不用人攙扶著,不知不覺中走到東宮。東宮的大門緊閉著,掛著白幡。 太子妃平湘的哭聲隱約從里面?zhèn)鱽?,她在哭什么?他皺眉,她是否真心在為堯兒哭泣?也許更多地哭自己的命運(yùn),不知將來要如何過下去吧。 他離開東宮,腳步不由自主地把他帶到賢妃原來的宮殿。他推門進(jìn)去,宮殿中除了兩三個(gè)打掃的宮女,再無人聲。 賢妃和永蓮在地下,應(yīng)該在一起吧! 他退出去,朝德昌宮走去,停在一丈開外,望著德昌宮的宮門。 朱漆銅鎖,宮殿深深。 皇后把舜兒留在宮里養(yǎng)傷,連太子去逝都沒有出來看一眼。到底不是親母子,皇后現(xiàn)在連樣子都不愿再裝了嗎? 也是,堯兒刺殺舜兒,皇后哪里還顧念那微薄的母子之情。 他自嘲一笑,許多年前,父皇把皇位傳給他時(shí)就曾說過,若是皇兄們還在,這皇位怎么也不可能落到他的頭上。 因?yàn)樗煺?,沒有皇家人的果決。 父皇說得沒錯(cuò),是他想得太岔,他以為尋常人家的兄友弟恭,在皇家也會存在。 他慢慢地朝回走,皇后倚在宮門后,聽著他的腳步聲離開,神色愴然。 翌日,天子抱病臨朝,當(dāng)朝下旨冊立二皇子為太子,開始上朝監(jiān)國,輔佐大臣依舊是胥閣老和韓王。這次沒有一位大臣有異議。 陛下膝下僅剩此一子,縱使是有千般不好,也無一人敢提,何況二皇子比起前太子來,更加的謙和得人心。 二皇子監(jiān)國之期,以玩忽職守革了汪大人的職,汪大人心中有鬼,半個(gè)字也不敢說,乖乖地離京去偏遠(yuǎn)小縣上任。 入冬后,雉娘身上的傷養(yǎng)得差不多,大哥兒也能咿咿呀呀地出聲。 在她養(yǎng)傷的期間,宮中的賞賜一直不斷。古人常說,傷筋動骨一百天,她養(yǎng)傷百天后,宮中傳召。 要見她的是祁帝,祁帝病了許久,人瘦了不少,但仍難掩帝王之氣。 殿內(nèi)無人,連隨侍的大太監(jiān)都守在后面。雉娘進(jìn)去后跪在地上。 “你傷勢才好,起身回話。” “謝陛下。” 她頭微垂,祁帝的目光望著她,帶著懷念。 “朕知道你前次替太子擋劍,功不可沒。你和朕說說,想要什么封賞?” “臣婦慚愧,承蒙太子看得起,喚臣婦一聲表姐。臣婦說句托大的話,既是表弟,臣婦代之受傷,如何能以功居之?!?/br> “表姐?他如此喚你?” “正是?!?/br> 半晌,祁帝的聲音傳來,“你既當(dāng)太子一聲表姐,就是封個(gè)郡主也不為過,你意下如何?” “不敢當(dāng)如此厚愛,臣婦出生低微,能嫁入胥府,蒙婆家人看重,已是福氣萬分。若是多求,怕承受不起,請陛下收回成命?!?/br> “你若是郡主之身,胥府人豈不更加看重,為何拒之?你可知,皇家郡主是何等的榮耀,非祁氏女不能授之?!?/br> 雉娘頭再低一分,盡量克制語氣,“回陛下,臣婦以為月滿則虧。胥家人看重臣婦,聘之為媳,不計(jì)出身。如今臣婦有夫有子,不敢再奢求更多??ぶ髅?,太過高貴,臣婦不能勝之,請陛下恕罪。” 她竟然拒絕自己的恩賜,祁帝的眼瞇起。她不像她?長得像,心性卻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