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秦臨燒得臉蛋通紅,雙眼迷蒙,口中發(fā)出虛弱而細微的呢喃聲,腮邊更有淚珠不?;洌浦蓱z極了。余嫣然素來與他親近,見此心疼得不行,一邊給他擦眼淚一邊安撫道:“不哭不哭,阿臨乖,一會兒大夫來了就沒事了,?。俊?/br> 誰料男孩聽到聲音,卻嗚咽著搖了搖頭:“濃……濃jiejie……” “弄什么?濃……”余嫣然湊過去一聽,半晌才反應過來,“哦濃jiejie?。】炜?,找你呢!” 一旁正在擰巾帕的阿濃點點頭,快步走到床邊坐下,將手中巾帕放到了秦臨的額頭上:“阿臨?” 男孩半睜著眼睛看她,小手從被子里探出,緊緊抓住了她的衣角:“打……打雪仗……” 他氣息微弱,聲音無力,小小的眉頭緊緊皺起,蠟黃的小臉上滿是擔憂,顯然是怕她在自己生病的時候離開,阿濃沒想到他病得糊里糊涂之時還惦記著這事兒,心下頓時軟得不行,忙拍著他的胳膊輕哄道:“jiejie記得呢,咱們說好了等阿臨病好了以后要一起打雪仗的?!?/br> “那……那你……走……” 阿濃一頓,見他要哭,到底是趕忙安撫道:“放心吧,我既然答應了你,必然會陪你打完雪仗再走的,你不要多想,乖乖地休息,嗯?” 得了她的保證,秦臨緊皺的眉頭方才松了開來,只是抓著阿濃衣角的手卻仍是固執(zhí)地不肯放開。 這種被人需要的感覺對阿濃來說很陌生,但意外的并不討厭,是以她雖有些無奈,眼神卻很溫柔。 “來,先喝藥?!边@時秦時端著一個瓷碗快步走了進來——上次給抓的藥還沒吃完,因此這青年方才被白羽叫醒之后便第一時間往廚房煎藥去了。 “好。”阿濃忙點頭,和余嫣然一起將秦臨扶了起來。 待秦臨喝了藥重新躺下,白羽也帶著李大夫回來了。 “不是跟你們說了要注意給他保暖的嗎?怎么又受寒了!”一番診治之后,李大夫翹著三羊胡子不大高興地說道,“舊病未好又添新病,對身體很不好的!” “又受寒了?”白羽一愣,“不可能啊,這兩日一直拿大厚被子給他裹著待在屋里呢!” 阿濃也有些不解:“莫不是晚上踢被子了?” 秦時擰著眉搖了一下頭:“阿臨睡覺一向老實,沒有踢被子的習慣?!?/br> “是啊,我先前來叫他起床的時候,這被子也蓋得嚴嚴實實的一點兒都沒亂?!卑子鹈窒掳鸵荒樫M解,半晌才又道,“莫不是昨天在大堂的時候不慎吹風了?也不能啊,那時大門都是關著的,且小家伙身上也裹了大棉被……” 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合理的原因,眾人心中皆有些納悶,但秦臨本就病著,突然反復也不是什么太奇怪的事情,遂大伙兒也沒有多想,只照看得更加用心了幾分。 接下來幾天秦臨都沒有再反復發(fā)燒,情況終于穩(wěn)定了下來,阿濃也松了口氣,準備打包走人,誰料就在她臨行前一日的午后,眼看馬上就可以出門打雪仗的秦臨竟又再次發(fā)起了高燒! 阿濃:“……” *** 秦時進屋的時候,阿濃正在哄秦臨入睡。 昏黃的光影中,少女側坐在床邊,脊背微彎,烏發(fā)低垂,姿態(tài)優(yōu)雅柔和,如同畫卷一般美麗。 青年身形微頓,片刻才抬腳走近:“天色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我守著他就……” 話還未完,便見少女飛快地轉過頭,豎著食指“噓”道:“小聲些,剛睡著呢?!?/br> 叫秦臨纏了一天,少女臉色有些疲憊,秦時走過去在床邊坐下,又說了一遍:“好,你也去睡吧,累了一天了?!?/br> 阿濃確實挺累了,見秦臨已經安然睡去,也不再緊緊抓著自己的衣袖不放,便點了點頭。 秦時將她送到門口,看著她進屋,這才重新關上房門回到床邊坐下。 “好了,別裝了,我知道你還沒睡著?!?/br> 床上雙眼緊閉,氣息淺淺的男孩睫毛猛地一顫,沒有做聲。 “阿臨。” 青年聲音微沉,已帶上幾分嚴厲,秦臨耳朵一抖,到底不敢再裝睡,撲閃著睫毛睜開了雙眼。 “哥,哥哥?!蹦泻⒛特埶频慕辛艘宦?,因連日生病而蠟黃憔悴的小臉上露出了一個分外惹人憐惜的笑容。 秦時沒有如往常一樣伸手去摸他的頭,只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問道:“有沒有什么話想跟我說?” 秦臨眨了眨墨玉般的大眼睛,一副迷茫不解的樣子。 還挺會裝傻,莫怪之前那么多天他和白羽都沒有發(fā)現(xiàn)不對,秦時不著痕跡地抽了一下嘴角,聲音卻更嚴肅了幾分:“為什么要故意開窗戶吹冷風弄病自己?” 被哥哥發(fā)現(xiàn)了!秦臨身子微僵,似有些慌張地抿了一下小嘴,卻依然沒有吭聲。 秦時也不說話,就那么目光嚴厲而冷冽地看著他。 這樣的眼神就是成年人都扛不住,更別說秦臨了。 “我……”到底還是個孩子,見兄長真的生氣了,男孩有些害怕,眼中忍不住泛起了淚光,但他沒有哭,只是緊緊握著小拳頭,聲音低低地說道,“哥,哥哥莫,莫生氣?!?/br> 秦時沉聲道:“為什么要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秦臨眼含兩包淚,揪緊了被子,半晌才抖著嗓子細聲說道:“我,我想讓濃,濃jiejie留,留下來……” 秦時并不意外,只又問道:“這三次生病都是你自己弄出來的?” 秦臨睫毛微顫,沒有吭聲,許久才幾不可見地點了一下腦袋。 “胡鬧!”秦時皺眉怒道,“若我今日沒有意外發(fā)現(xiàn)這屋里的窗戶有半夜被人打開的跡象,你是不是過幾日還要再病第四回,第五回?!” 秦時怎么也沒想到,算上新年也不過才九歲的弟弟為了留下阿濃竟能使出這樣的手段來……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這妥妥的是要長歪的節(jié)奏?。?/br> 素來乖巧,極少被兄長責罵的秦臨見此終于哭了出來。 “哥,哥哥莫要生,生阿臨的氣,”他邊抽噎邊掙扎著從被窩里爬起,伸出小手去抓秦時的衣角,“阿,阿臨乖乖的……” 秦時忍住去摸他腦袋的沖動,語氣越發(fā)嚴厲:“乖乖的還做這樣會叫人擔心的事情?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你這般故意糟蹋自己,可對得起娘親?” “可,可是濃,濃jiejie……”秦臨抬起淚眼看著兄長,速來純真無邪的眼中透出幾許偏執(zhí),“哥,哥哥喜歡她,娘,娘也喜,喜歡她,她,她走了,你們會不,不開心的!” 只要能讓哥哥和娘親開心,他什么都愿意做! 秦時愣住了,他本以為秦臨是自己舍不得阿濃方才這樣做,可原來……他的“不擇手段”是為了他和母親?! “哥,哥哥,對,對不起,我,我也知,知道這樣做不,不好……可,可是我,我想不到別,別的法子了……”秦臨說著再也忍不住哇哇大哭起來。 秦時心中一顫,也是再擺不出冷肅的面孔了。 “你……”到底還是忍不住上前將小家伙抱在了膝上,秦時拿帕子給他擦了眼淚,半晌才神色復雜地嘆道,“好了,不許哭了?!?/br> 秦臨飛快地往他懷里縮了縮,抽抽搭搭地問道:“哥,哥哥不……不生氣了嗎?” “生氣也不生氣。”秦時揉揉弟弟的腦袋,有些無奈,也有些動容,“生氣是因為阿臨做錯了事,不生氣是因為阿臨是為了哥哥才做錯事的?!?/br> 秦臨眨眨淚眼:“我,我不懂……” “簡單地說就是,阿臨為哥哥和娘親著想的心是好的,但你用錯了方法?!鼻貢r耐心地解釋道,“你這樣傷害自己的身體,不僅會叫我叫娘叫你師傅擔心,還會叫你自己難受,而濃jiejie……你能病上一輩子,能永遠留住她嗎?” 秦臨一愣,半晌才甩著眼淚搖了搖頭。 “既然不能,那你這么做的意義何在呢?除了叫自己難受,叫我們擔憂,勉強多留她三五日之外,可還有其他收獲?” 秦臨怔怔地聽著,半晌突然若有所思地低下了頭。 “最重要的,哥哥再喜歡濃jiejie,也不愿阿臨用健康去換。你是哥哥唯一的弟弟,如果留下她的代價是讓你受苦,哥哥寧愿讓她走,明白了嗎?”秦時說著捏捏他的臉,“何況你哥哥這么厲害,哪里用你幫忙追媳婦,以后絕對不可以再這樣了,嗯?” 秦臨眨眨紅紅的雙眼,剛要點頭,卻見兄長突然抬頭朝門外看去。 “哥,哥哥?” 方才一心都在小家伙身上,竟沒注意到外頭…… 秦時心中苦笑,回頭看著弟弟:“男子漢大丈夫,犯了錯就要勇于承擔后果,阿臨知道該怎么做的,是不是?” 秦臨一愣,而后臉色一下子變了:“濃,濃jiejie?!” ☆、第25章 第25章 屋里男孩聲音驚慌,顯然是嚇到了,阿濃沉默半晌,到底是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秦臨這幾日格外黏她,尤其再次發(fā)燒之后,更是醒來一見她不在就要哭,因此她便干脆留在他屋里不走了。只是這么干坐著有些無聊,她便拿了針線來打發(fā)時間,誰想竟因此誤打誤撞聽到了兄弟倆的談話。 “我來拿針線,方才走得急,忘拿了。”夜風驚得燭火亂跳,少女緩步上前,神色從容而平靜。 “姐,jiejie……”秦臨手足無措地看著她,慌得眼中重新泛起了淚光,“對,對不起?!?/br> 小小的男孩,面色蠟黃,雙眼紅腫,瞧著可憐極了,阿濃壓下心中的復雜,走到他身邊輕聲說道:“病還沒好呢,快躺下休息吧。” 秦臨愣住,完全沒想到她會是這樣的反應。 “你,你別生,生氣,我,我知,知道錯了……”半晌,他方才從秦時懷里探出身子,怯怯地拉了拉她的衣角。 阿濃微頓,低頭看他:“真的知道錯了?” 她的語氣溫和,與平時沒有什么不同,只是眼神兒有點無奈,秦臨淚眼微亮,重重地點了一下頭:“真!” 恐少女不信,男孩又急急補充道,“若,若我說謊,便,便罰我變,變成小狗兒!” 阿濃有點兒想笑又有點想嘆氣,片刻才道:“既如此,我便信你,只是,往后可再不能這樣了,嗯?” “嗯!”秦臨當即點頭如搗蒜,半晌又確認似的問道,“那jiejie還,還生,生氣嗎?” 阿濃看著他濕漉漉的,盛滿了不安的雙眼,到底是伸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小腦袋:“只要你現(xiàn)在馬上睡覺,之后乖乖吃飯喝藥把身體養(yǎng)好,我就不生氣了?!?/br> 她還愿意親近自己,這就叫秦臨徹底放了心,男孩露出欣喜的笑容,飛快地從秦時腿上爬下來鉆進被窩,緊緊閉上了雙眼:“我,我馬上就,就睡!” *** 本就生著病,又這般折騰了一番,秦臨很快就睡著了。 看著他純真的睡顏,阿濃心中一片柔軟,但想著男孩為了留下自己所做的事情,這柔軟又變成了無奈。 但同時,隱隱又有些羨慕。 雖然用的法子不對,可這孩子是全心全意愛著自家兄長和母親的。為了叫他們高興,他竟生生忍下了病中的苦楚與喝藥時的煎熬,還一忍就是那么多天…… 秦時和秦母是幸福的。 和從前被娘親,被祖父祖母愛著的她一樣幸福。 “阿臨做的事情,我很抱歉。”一旁一直沒怎么說話的秦時突然低聲道。 阿濃回神,搖搖頭表示不介意,同時對他打了個“出去說”的手勢。 知道她是怕吵醒弟弟,秦時點點頭,隨著她起身往門外走去。 外頭夜已深,星月黯淡,寒風呼嘯,冷得很。 “我明天一早就走,眼下……”一出門,阿濃便停下了腳步道,“是想正式與你辭個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