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其中一位男子好似有感應般,略略放慢腳步,抬眸一望,正看著顧青竹拎起裙角,側身輕盈的從箱子上跳下,裙擺散出一片花瓣似的褶子。 這行人中有的身著甲胄,夜里反射出銀光十分扎眼,顧青竹猜測是調配過來賑災的軍中人士,速速打好腹稿,福了福身開口道:“各位大人,家弟遇馬驚走失,望借馬一尋!” 趙懷信隨其兄探訪完兩個郊縣,路途不遠,這天氣走著卻十足辛苦,當下精神疲憊,忍不住閉目養(yǎng)起神來,身旁的人停下馬他才發(fā)覺,隨即瞇眼看過去。 顧青竹發(fā)現(xiàn)前頭兩位公子俱年輕的很,雄姿英發(fā)容貌出眾,其中一位還似曾相識,回憶片刻,原來正是那晚在南屏山廟里有過一面之緣的公子。 “姑娘,好巧?!彼蜃煳⑽⒁恍Γ醇殕柧売删头硐埋R朝后面人吩咐:“騰兩匹馬出來,其他人出門向北搜查?!?/br> 顧青竹惦記幼弟,對方樂于相助自然不會推辭,讓頌平和六合呆在原地等消息,假如顧明卓自己回來也有接應,頌安和她共騎一匹,六合騎著另外一匹引路。 風刮在臉上刺骨的疼。 待追出去好遠,顧青竹方想到自己連家門都沒報,便轉頭說道:“小女顧家行七,名青竹,多謝二位公子相助?!?/br> 男子不介意的擺擺手,聲音天然帶著幾分笑意:“在下沈曇,令弟找到再謝不遲,而這位...趙兄你還是自己介紹罷?!?/br> 趙懷信比其余人都快的半個馬身,聞言簡簡單單的吐了三個字:趙懷信。 聽聞如此響亮的名號,顧青竹也只微微詫異了下,又道了聲謝便不再多言。 六合嘴里灌滿了風,趕緊側臉避開些,才把話說囫圇:“ 那會兒少爺被兩匹沖過來的馬夾在中間,離得遠,要躲也可以躲開,有個男人正好將少爺拉到他的馬背上,本以為好心出手,哪知道我跟著追出門,馬群往西跑了,那人卻載著少爺直直往北奔,這才覺得不對?!?/br> “看清臉了么?”頌安坐在顧青竹身后,急切問。 六合點了點頭:“雖不十分清,但確定是剛才那伙流民里的,短粗夯實的漢子,偷人銅板的那個?!?/br> 顧青竹懊悔不已,早覺不妥當,應及時阻止的! “這路沒有岔口,他一人快不到哪兒去,且前頭有處安置所,駐兵把手,夜里策馬行路定會被詢問的,走不遠,咱們人多定能尋得到?!鄙驎液唵螏拙浜V定十足,讓人聽完心里熨燙的很,末了還加了句:“不是安慰你找的托辭?!?/br> 外城民宅時有損毀,屋子空了大半,幾聲犬吠更顯荒涼。 大約跑了二三里,最前頭探路的將士忽然伸出手臂高喊:“前方好像有人!” 顧青竹愣了愣,忙順著那方向望去,依稀見路邊有團不高的身影,偶爾挪上幾步。待近些,辨出那特意手工縫上的滾邊兔毛圈兒領口,正是顧明卓。 ******* 事情過去有兩日,顧家上下仍心有余悸。 說起來也虧運氣好,擄走顧明卓那人單單是個小賊,沒做過其他惡,白天在城中得了些銀錢,傍晚跟著流民隊伍想混出城,偏又被認出來,引得那么多戶店老板召集人圍堵。在城門口馬群驚亂時腦子一熱,牽上匹打算溜走,因怕城兵追趕就撈上顧明卓,留作后手。 顧明卓膽大心細,趴在馬背上顛簸幾下硬是按捺住害怕,不喊不叫隨他跑,小賊自以為身前的富家小公子嚇破膽了,心里松泛許多,待到快過駐兵臨檢,知道半夜帶著小孩惹人起疑,便將他放了去。 王老太君摟住顧明卓念了好幾聲阿彌陀佛,后怕的在他額前撫了又撫:“我家乖孫兒可遭了大罪,只恨那歹人有眼無珠!” “奶奶,孫兒沒事兒了?!鳖櫭髯扛邿齺淼每烊サ囊部?,吃了兩副藥已然大好,皺著眉滿臉懊悔:“是我魯莽了,不夠小心,日后定不會這樣?!?/br> 王氏膝下共有三子,四爺顧同鶴是庶出,顧家門風醇厚老太君凡事一碗水端平,可對親生的小兒子顧同山多少更偏疼些,加上顧青竹姐弟母親早逝,更加照拂也無可厚非。 “人心隔肚皮,哪能處處看的透徹?”疼愛歸疼愛,該指正的地方老太君從不避諱:“你心地善祖母知道,可出門在外,善字前面要加個慎,凡事多思總歸錯不了。” 顧明卓聽著便點頭笑一笑:“孫兒記著了?!?/br> 祖孫倆坐在塌上聊了會,李氏領著倆大丫鬟急忙忙的從外頭進了門,王老太君瞧著她鼻尖都布了細汗,奇怪道:“這...你不是動身去趙府,怎的又折回來了?” 第7章 第七回 顧青竹姐弟晚歸那日,是沈曇親自帶人送回來的,趙懷信則在外指揮余下的人繼續(xù)追拿賊人。顧府的老管家得到消息就守在門前,做了幾十年管家,大小官員家眷大都能喊上個名字,待看見魏國公沈鴻淵的嫡長孫沈曇時,可吃了一大驚。 受人之恩自當報。 李氏第二日就差人往魏國公府和邢部尚書趙大人府上遞了帖子,定下日子登門道謝,今兒正要去趙府的。 “這不正巧碰見父親下朝?!崩钍峡匆婎櫭髯看┐髡R的坐著,小臉還有些泛紅,又說:“明卓這精神不錯!” 王老太君見她似有什么不方便說,便讓婆子領顧明卓回屋休息,之后才問道:“可有什么事?” 李氏點點頭:“父親在宮里犯了腿疾,是傅將軍攙著出宮的,長澤便送他老人家回來了?!?/br> “長澤來府里了?”老太君若有所思的盯著桌上的茶盞。 “眼下在和父親在前廳呢。”李氏怕誤了去魏國公府的時辰,又不放心府里:“媳婦兒琢磨是...” 王老太君擺擺手,打斷她的話:“你自去辦你的正事,咱們行的正坐得端,不怕那勞什子的流言,圣人奪了顧家一個女婿,還能再奪個學生名分不成?” 眼瞅著到年末,三房各處商鋪莊子的賬冊陸續(xù)送了過來,顧青竹隨著賬房先生學習已有一年,如今多少有些算賬本事,但要緊的賬目仍原封不動送去先生那,余下幾處莊子的賬本,拿來練練手,看自個兒能否看出些門道。 個把時辰一晃而過,顧青竹錘錘后腰,在屋里踱了兩步,琢磨著去長松苑探下祖母和弟弟,順便去大書房尋本游記給顧明卓稍去,他最近特別迷這個。 顧家世代書香,藏書眾多,專門起了閣樓存放,書閣雖未起名,但在外人眼里可是價值連城。顧家兒孫無論男女均可翻閱,不過有些珍藏孤本只能在閣中翻看,想帶出去只能抄錄了。書閣在前院,中間有截子臨水長廊,白墻紅頂,眼下水面結成冰,感覺比別處要涼上幾分。顧青竹選了書,頌平在跟在后面抱著,嘴里不住叨念這天氣。 待拐彎走上石子路,頌平眼尖,隔著老遠見傅長澤和他的隨從馮山從拱門走出,眼瞧著要遇上,頌平?jīng)]忍/住/‘啊’了一聲,顧青竹聞聲回頭正要問怎么了,只見她遞了個眼色后,垂首行禮:“婢子見過傅大公子!” 顧青竹一怔,遲疑的停下腳步。 傅長澤長身玉立,站在株落滿雪的梅枝旁,一如既往天青色的袍子,眉目干凈清雋。 “長澤哥?!鳖櫱嘀裥闹星Щ匕俎D,面上依舊掛笑:“幾時來的?” 頌平和馮山知趣的退到一旁。 “不久,順路送顧大人回來,剛拜見過老太君,準備出府?!备甸L澤笑的淡然,目光卻半點不曾移開,從頭到腳將顧青竹打量一番,沉吟了下,道:“你的病有無大礙?明卓的事兒我也剛聽說,安全便好,你不可一味自責?!?/br> 兩人曾有婚約,傅長澤是真心拿她當未過門妻子待的,性格更了解的不是一分半分,出了這等事,她定懊悔的很。 “我身子早便好了,前些日太醫(yī)院何大人過來順便給我診了脈,都挺好?!鳖櫱嘀褚膊徊m他,將事略略一說,嘆道:“我也吃一塹長一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