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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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是前朝國號,亡國后龜縮于北方一角,故稱北燕。然而北燕王族出身草原,軍風(fēng)彪悍,一時也并不能將其剿滅。 鄭氏低頭一思索,此事她也有所耳聞,朝中大臣多半支持議和,說是國力不支。 然而事實(shí)卻是大趙建國以來,有些本事的開國將領(lǐng)早已埋骨黃土,新一代又沒有得用的人手。 她夫君算是有些本事的,也不愿看著前朝父老打下的江山與人共享,然而…… 她微微搖了搖頭,沒接話茬,陸明玉見此,眸色暗下來,也不再多說。 轉(zhuǎn)頭又說起另一件事,“今年打秋圍也要開始了,其時文武百官都要去,不知師父會不會……” “你師父他年紀(jì)也大了,那些馬上功夫怕是不行了,到時候讓家里這幾個不成器的猴崽子去玩耍一趟便可?!?/br> 陸明玉點(diǎn)點(diǎn)頭,又覺衣袖被人扯了扯,轉(zhuǎn)頭一看,阮寧正瞪著水亮的眸子看著她,“打秋圍?可是要騎馬打獵嗎?” “正是,你也想玩?”陸明玉見她滿眼艷羨,輕輕一笑,問道。 阮寧搖搖頭,嘆息一聲,“騎馬我可騎不來,只是活了這么大連把武器都沒摸過,有些可惜?!?/br> 陸明玉見她小臉皺成一團(tuán),覺得甚是可愛,臉上現(xiàn)出笑意,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阮寧盯著毛糙的發(fā)髻瞥了她一眼,果然是姐弟啊…… …… 午后回到房里歇息,鄭氏將她和阮宜安排在一處,行事也方便。 阮寧和她躺在一處,鼻尖傳來甜甜香味兒,卻不發(fā)膩,只帶些清爽的甜香,仿佛少女身上散發(fā)出來的。 阮寧扯過她袖子仔細(xì)一聞,果然是她那兒傳過來的,心下稱奇,便問:“二jiejie,這是你熏的香?我怎么沒聞過,聞著跟尋常的熏香不一樣?!?/br> 阮宜有些犯困,聲兒也漸漸小了,“這是我娘給我的香包,也不知道裝的什么,非要我?guī)г谏砩?,你要是想要,回頭我給你討一個去……” 眼見她眼皮子一合睡上了,阮寧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想著陸澤許是走了,也不知什么時候能再見到。 倏忽一炷香時間,外面兩個表哥又跑過來,手里拿著什么東西。 阮寧一個噤聲的動作,指了指身邊的阮宜,翻身下了床,行至他們身邊問:“這是拿了什么,給我們的嗎?” 云承河將大小盒子放在桌上,云承海在一旁湊著腦袋往上瞧,“剛才陸澤哥哥走了,半道又送了東西過來,說是人人有份,還貼了名字,也不知道你們的是什么……” 阮寧見自己的是個長形盒子,整整占了小半張桌子,心里好奇,打開一看,竟是一把小巧精致的弓箭。 弓背紅木雕就,嵌著兩顆黑曜石,云承河撥了撥弓弦,驚嘆一聲:“好弓!卻不知他打哪兒弄來的,這么小,讓你拿著玩玩還可以,真是……有點(diǎn)可惜了?!?/br> 阮寧瞪他一眼,喜滋滋地將弓箭小心放回盒子里,又拿出角落里一枚形狀奇怪玉扳指問他:“怎么還有個東西,放在這里面難道有什么用處?” 云承河拿過來往自己大拇指上套了套,見戴不上去,瞥了一眼她的拇指,心里奇怪,“這是射箭用的,戴在拇指上防止弓弦傷了手,他倒是想得周到……不說材質(zhì)多珍貴,這尺寸瞧著竟也剛好……” 阮寧見他眼神狐疑,搶過扳指塞進(jìn)盒子里啪的一聲蓋上,轉(zhuǎn)身收了起來,“這位平王殿下可真是大方,想的也周到,將來也不知道誰這么有福氣能嫁給他呢!” 云承河摩挲著下巴看她,眉毛挑起了半邊。 云承海瞅了眼那盒子,也沒覺出多稀奇,他是從小接觸這些的,便不覺得是什么新鮮玩意兒,又兼腦袋簡單,不像他二哥那般花花腸子有許多,也未曾察覺什么。 第46章 云承海跟過來也只是想看看陸澤給她們的東西,沒覺得有什么稀奇, 也就離開了。云承河想起阮宜這兩日來的不對勁兒, 只說留在這里吃口茶, 歇歇再走。 待阮寧喝了許多茶,腹中急漲, 出得門去, 他才環(huán)顧四周,見桌上擺著阮寧畫畫用的筆墨紙硯, 眼珠子一轉(zhuǎn), 站起身來。 他見床上阮宜熟睡正酣, 貓著步子探過身去,指尖蘸了墨汁, 輕輕往她鼻下畫了兩撇, 指肚又在她下頜上打了個轉(zhuǎn), 黑乎乎一團(tuán)山羊胡子就印了上去。指腹觸感細(xì)膩柔滑, 他又忍不住放上另一根手指, 誰知力道沒控制好,床上女孩咂咂嘴兒,眉頭一皺, 雙眼便虛虛睜開一條縫, 隨即驀地睜開,猛然坐起,向里面退了兩下,眼神戒備, “你干嘛?” 云承河手背在后面,看著她臉上的胡子面不改色,“我來給你們送東西……聞到這兒有些不一樣的味道,過來看看?!?/br> 這話一出,他又抽了抽鼻子,那香味兒更加明顯,甜香繾綣,如綠意汪然中唯一一點(diǎn)艷色,吸人心魂,聞得他喉嚨一緊,面色不自在起來,“這是你身上的味兒嗎?以前竟沒注意,真好聞……” 阮宜瞪大眼,這廝竟然如此不要臉! 云承河摸了摸鼻子,有些尷尬,他這話說的,好像有些不妥? 眼見阮宜眼眶發(fā)紅,紅得他措手不及,這發(fā)展不對?。〔皇窃摿R他一頓嘛?怎么又哭了? 他一慌,哎呦一聲小姑奶奶都叫上了,誰知話越多阮宜哭的越兇,恰巧阮寧回來,看著外面丫鬟竊竊私語,里面又哭鬧不止,將她們都打發(fā)了出去,自己一個進(jìn)了屋子。 她進(jìn)去后,看到的就是阮宜頂著半臉胡子哭的稀里嘩啦,二表哥在一旁喋喋不休手足無措。 她很想笑,可是氣氛似乎很悲傷,于是她只好裝出一副正經(jīng)模樣。 “云承河那廝,你又干了什么壞事,惹得我jiejie這副傷心模樣?”阮寧一聲質(zhì)問,引得兩人都看過來,阮宜眨巴眨巴眼,云承河懵逼一臉,“哈?” 阮寧走上前去,坐到床邊,就著阮宜的淚水幫她擦了擦臉,將自己的帕子擦的一團(tuán)烏黑,不動聲色團(tuán)在手心,藏到袖子里,云承河長吁一口氣,就見她指了指床頭方方正正的枕頭,朝阮宜道:“二jiejie,你要是不痛快,發(fā)泄發(fā)泄也是可以的?!?/br> 阮宜順著看過去,枕頭棱線分明,角角突出,又看了一眼云承河,他因常年練武皮膚泛黑,頗有些皮糙rou厚之感。 可越是這樣,想起他說的話,她就越是羞惱,皮糙rou厚臉皮更厚! 于是雙手拿起方枕,胸腔憋了一口氣,朝著床邊猛力一拋—— 枕頭橫著過去,雖不是棱角砸到rou上,那力道分量卻撞的他呲牙咧嘴,額頭冒汗。他卻不生氣,只呲著一口跟皮膚極不相稱的白牙嘿嘿笑道:“小姑奶奶,你可痛快了?別生氣了……” 阮寧本以為他會躲開,以他的能力也確實(shí)能躲開,才給阮宜出了這餿主意,不過逗她開心。哪知他竟一下不躲,還故意往上撞一般,實(shí)在讓她……無解。 阮宜想的與她一般無二,見他被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砸住,立馬一臉無措,臉色漲紅,眼瞪了片刻,倏忽噗通一聲躺倒在床上,扯過被子將自己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地捂住。 阮寧古怪地打量了一眼云承河,將他拉了出去,外面的丫鬟已經(jīng)散了,云承河撓了撓頭,疑惑問道:“你們這次來,我怎么瞧著阮宜不大對勁兒,可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這事說來簡單,卻不好說,畢竟姚夫人只是去府上喝了茶,若是被人知道送了鐲子出去,又歇了結(jié)親的心思,定會被人說長道短,名聲也必會受到影響。 于是閉緊了嘴沒透漏出來。 結(jié)果云承河軟磨硬泡,又賭天咒地地發(fā)了誓,阮寧磨不過他,只好將阮宜自尊心受到打擊的事情告訴他,卻也沒有挑明哪家哪戶。 云承河細(xì)細(xì)聽了,面上表情閃爍不定,眉頭狠狠跳了兩下,轉(zhuǎn)身走了。 阮寧有些摸不著頭腦,和上門回屋里不提。 待到第二天,她卻被一個驚天轟雷炸得跳了起來。 云府二少爺跪在母親屋前一天一夜,求娶阮家二姑娘!主母鄭氏被逼退親,惱怒之下施家法! 震驚之后是理順?biāo)悸?,一時間,秦氏的諄諄叮囑,閃爍言辭,莫名香包驀然撞進(jìn)她腦子里。 果然,她那精明的二嬸從來都不會做無聊無用的事,什么放松,什么消遣,不過是托辭。二jiejie明年及笄,最有勢力的姚家已經(jīng)不可能,而云家雖不及姚家得勢,卻也是滿門忠烈,家世清白。最重要接觸多年,知根知底,二表哥雖不從文,性子模樣也很周正,比京中一眾走雞斗狗的紈绔子弟好得多。 然而秦氏的打算卻不是關(guān)鍵,細(xì)細(xì)想來,二表哥雖同二jiejie見面就橫眉瞪眼,拔刀相向,擺出一副不世仇敵的架勢,不過也就是逗趣的譏諷,挑弄的打罵,玩鬧一般—— 恰應(yīng)了那句不是冤家不聚頭。 阮宜自然也知道了,正坐在屋里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神色呆呆,話語寥寥。 阮寧只坐在一邊,看著她眼神變幻莫測,忽聽門外一陣腳步聲急促,阮宜朝外看了一眼,卻忽然不知哪兒來的爆發(fā)力,沖向門口,嘭的一聲關(guān)上門。 來人正是云承河,他見阮宜沖過來時就已經(jīng)停下步子,眼見著一陣疾風(fēng)迎面而來,那人身影一閃消失在門后,只留給自己一面木門紙窗,撓了撓頭,面色尷尬。 屋內(nèi)屋外俱是一片寂靜,阮寧吞了吞口水,覺得這么下去不是個辦法,況且以二表哥執(zhí)拗的性子來看……舅母那兒怕是已經(jīng)舉白旗了。 看了眼處于僵硬狀態(tài)的阮宜,門外的二表哥怕也是舌頭打了結(jié),于是嘆息一聲,出口詢問:“二表哥,聽說你已經(jīng)定了親,為何又要?dú)Ъs惹出這等事?” 阮宜的頭微微偏了偏,外面沉默良久,人聲傳來,“那家的姑娘呆呆木木我不喜歡,不及有個人,會打,會罵,鮮活生動……只愿她以后能少哭些?!?/br> 此言聽來,不知情的會以為是被迫害妄想癥,知情的—— 阮宜揪緊了帕子,阮寧嘴角一彎,繼續(xù)問:“你可知,前些日子,剛有個夫人將二jiejie當(dāng)成棄子?可是好生傷了二jiejie的心……” 阮宜驀地看向她,櫻唇微微張開,眼里閃過不滿,不忿,不可置信。 阮寧只笑著跟她搖搖頭,食指比在嘴前。答案她自然是知道的,然二表哥明白了自己的心,二jiejie腦中卻還是一團(tuán)漿糊,到底要幫她解了這一團(tuán)凌亂。 “……我雖不知那人是誰,卻可以斷定她極沒有眼光。想來我們云家在京中也是沒幾個人敢招惹的,若我娶了她,定然不會像別人那般委屈她?!?/br> 阮宜聞言,眼眶一紅,滾滾的淚珠又淌落下來,阮寧一笑,“剛說了不會委屈她,便又把人惹哭了。”說罷,起身去推開門,一把將他推搡進(jìn)去,又合上了門。 門外天朗云闊,秾花綠樹,她聽著屋內(nèi)細(xì)碎言語,歪頭想到—— 要不要去討個媒婆紅包呢? …… 如此住了幾天,兩人便打道回府,前腳剛回到安國公府,后腳云府的人就跟了過來,直奔二房主母所住之處,再去老太太住的安順堂。 又是幾日過后,阮府二姑娘同云府二公子定親的消息傳出,只待明年及笄成親,外人紛紛道是親上加親。 而此時,姚夫人尚且為她的單身兒子前后張羅,奈何個個看不上,淘汰了數(shù)余人,又透過自家相公從阮紹那兒得知五姑娘并姨娘因污蔑罰了□□,回過味兒來,只怪自己聽了那只言片語,又恨秦氏手腳太快,當(dāng)初的備胎已經(jīng)有了著落,憋悶得緊。 阮寧自得了那把小弓箭,日日不離手,在舅母家時跟二表哥請教了,歸家后又在院子里裝了靶子,算是給無趣的生活添得一樁樂事。 此時皇室打秋圍的日子也過了,云承河回來后,帶著新打的野獸皮毛往阮府趕,給各房一一送了,難得沒在阮宜處停留,直奔阮寧院子而來。 阮寧正練習(xí)著射箭,練了這許多日,漸漸也有些模樣,十有五六能射到靶子上,見他過來,忙不迭地要展示給他看。 云承河只命人將皮毛獸rou放下,將院里人打發(fā)干凈,猶豫片刻同阮寧道:“我問你,陸澤說的那個姑娘,是不是你?” 微風(fēng)悄然,鳥雀寂靜,阮寧一愣,握著弓背的臂膀垂下來,筆直而立,斜眼挑眉看他,“是又如何?” 她眼里,是坦蕩,是堅定,微含一絲不易察覺的小女兒家的嬌羞,纏絲般繞上耳尖,微微發(fā)紅。 云承河深吸一口氣,面色似有不忍,“若是以前,并不如何。然而過了這次狩獵,你……你可要……” 他吞吞吐吐,語意纏綿,平日阮寧斷然不會放在心上,然而此次,卻是跟她最牽掛的人有關(guān),她眉毛蹙起,緊緊握住弓背,手指摩挲著中間的兩枚黑曜石,感受著質(zhì)感凸起,心跳也跟著起伏起來,這是他送的…… “發(fā)生何事,你盡管說?!?/br> 第47章 “此次狩獵,皇上賜婚?!彼蛔忠活D, 話說的艱難, 目光從阮寧臉上掃過, 垂下眼瞼,“賜婚皇后嫡妹姚葉, 并, 平王陸澤?!?/br> 他抬眼看向阮寧,只見她面色平靜, 眼神古井無波, 卻隱隱聚了水霧, 身子卻無法抑制地微微發(fā)顫,指節(jié)因握的太用力, 顯出輪廓蒼白。 阮寧是被寵著長大的, 向來無憂無慮, 性情和樂, 這般模樣他卻從沒見過。他心里一痛, 緩緩開口:“阿寧,你不要傷心,也不要怪他……他也無可奈何?!?/br> 阮寧嘴唇動了動, 睫毛一顫, 一道水線劃過臉頰,“我知道啊……他也無可奈何,他不能違旨,他不能說出我……一旦說出來, 阮家會完,我會死,婚事照常舉辦,可我寧愿不知道!” “不知道也好,我尚且可以去痛痛快快鬧一頓,鬧個人仰馬翻,鬧個天翻地覆,管誰的旨意,管誰的死活,管誰的榮辱興衰!” “可是我知道啊……” 她喃喃著,淚水已如決堤般淌開,面上一片茫然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