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節(jié)
原來他看出來了,他看出她為父親的那些掙扎和辯解——也對,他站得離她最近,每一個字都聽在耳朵里。 這令她加倍地無地自容。 “你是顧之問的女兒,你相信他,這無可厚非。你相信一個人,你可以選擇相信他到底;相信一個人沒有錯,只要你肯負起責任——如果你信錯了的話。” 顧柔怔怔地聽著,到了末尾,忽然從他的話意里面,摸到一絲奇異又微妙的光亮。她松開捏著淚xue的手指,像是尋求依靠般地望向他,用眼神請求他說下去。 冷山點了點頭,他微作停頓,很快地,他重新對上她的眼睛:“我們馬上會有一個任務,要去藥王谷尋找顧之言拿到鐵衣的配方,顧柔,你愿意同我們一起嗎?” 顧柔再次怔住了。 相信一個人,相信到底;如果信錯了,便負起責任。冷山對常玉正是如此,全情關懷,然而也絕不姑息。 她被他的話所震撼,良久地沉默著。 他那雙肅穆又深沉的眼睛始終沒離開她,等待著她的回答——他沒法那樣將她放在人群里,看著她哀慟又絕望的眼神,而不過去拉她一把。 顧柔反賊之后的這重身份,無疑等于被判死罪;但他相信顧柔如今已經是這樣一個人,與其茍且地活,不若凜然地死,這是一個士兵的尊嚴,他必須給她。并且,倘若這世上只要還有一線希望可以拯救她,他都會去嘗試;如果這世上她再也沒有依靠,他也會站在她背后,給她最后的依靠。 相由心生,人前他挾著層層的冰殼,人后他面對她,臉上卻只剩下寧靜溫和,他的眼神里有一種力量,肅穆而純粹,使得她的心在那一瞬間安定下來,她好像又有了站起來的勇氣。 看著他的眼睛,顧柔眼里忽然充滿了淚水,她急忙沖著他點頭,起先是緩滿地、重重地;隨后越來越快,到最后變成她拼命點頭,一個瘋狂又鄭重的許諾?!昂茫乙欢ㄈ??!?/br> 133||發(fā)2.4 144 官邸密室內,國師剛接到漢中傳來的密件。 那信箋上照例沒有署名,只在封口處畫了一只金燕子,這是唐三的習慣,以此表示他江湖第一刺客金飛燕的名號。國師看完信,將絹紙塞回原封,交給一旁的小謝,小謝置信于燈上,將之須臾化為灰燼。 他身邊站著的少年小謝,家族曾經卷入江湖恩怨遭到滅門,后得國師的父親慕容修搭救,將謝氏遺孤收攬入離花宮。如今的小謝師從離花宮宮主唐三,已經成為離花宮數一數二的刺客。 小謝剛從川中回來,不僅帶回師父唐三的書信,更帶回一只紫檀木雕花的袖珍盒子。他將此物奉于國師:“大宗師,宮主要我交給您?!?/br> 國師接過,小謝在旁提醒道:“大宗師,宮主要我特地告知您,他找遍了整個唐門上下,也只得此一件。” 盒子打開,只見里頭盛放一鴨蛋形的紅陶小盒,國師欲打開,小謝忙阻止道:“宮主說了,能夠配制此物的藥師早已絕跡,恐怕這也是世間的最后一件,還要您小心使用?!?/br> 過了一陣,小謝告退離去。不多久,外頭有通傳的士兵進來報:“中尉石錫求見?!?/br> 石錫獲準進入,拱手先拜。國師問他:“沈硯真人在何處?!笔a答道:“帳外候命?!眹鴰熡謫枺骸氨咀棠愕氖逻€記得么。”石錫道:“喜怒不形于色,心聲致而專一。屬下不敢忘?!?/br> 國師點頭:“讓她進來。” 沈硯真被傳入賬內,左右各有一名士兵押送,那士兵一腳踢在她的膝窩里,她便踏踏實實通地跪下,膝蓋撞落地面的一瞬,她牙齒緊咬,顯出一絲吃痛的表情,她眼中閃過怨恨。 然而當她抬起頭,望見座上凜若冰霜的國師,目光中卻又多了一絲怔忡。 國師紋絲不動,石錫開口,侃然正色道:“沈硯真,你先前給出的藥王谷路觀圖,為何我等按圖派人搜尋,卻遍尋不著入口?” “藥王谷位于汝仙峰和太公峰之間,只是通入谷內的道路中間有一片迷林,倘若無人帶路,在其中極易迷失。我想,你們的人應該是走到了迷林,卻無法通過吧?!?/br> 沈硯真說中了,石錫臉色微沉,繼續(xù)問她下一個問題:“你道顧之問人在藥王谷,然你先前對顧柔卻說他同連秋上在一起;連秋上人在建伶城,又如何會在藥王谷?” 面對石錫的質問,沈硯真不慌不忙道:“我對顧柔講時,只怕把去處講得太過危險,她會貪生怕死不敢前來,便說成師父同王爺一起舉事興兵,要哄她來享受榮華富貴?!?/br> “難道顧之言并非在建伶城和連秋上一同舉事?” “煉制鐵衣需要特殊的藥草為引,只有藥王谷一年四季獨有,所以師父一直在谷中煉藥?!?/br> 沈硯真又道:“石中尉,我?guī)煾柑鎸幫蹀k事實乃迫不得已,他早就想要回洛陽,只是落于寧王的挾持,所以苦無門路。懇請您多派一些人手,將我?guī)煾妇瘸?。?/br> 石錫聽得眉毛擰做一團,前任谷主毒手藥王肖秋雨曾經在谷中設下重重機關,如今兼有連秋上設下的重兵在谷中把守,只怕軍隊還沒有穿過迷林,就會損兵折將。 他附耳對國師道:“大宗師,此女說話反復無常,不可盡信。咱們大軍不熟悉當地地形,還是應當先著斥候探明道路?!?/br> 國師看一眼沈硯真,只見她神情從容,雖然被石錫連番逼問,卻始終對答如流,可見此女有備而來。 他便不問了,站起身來,示意旁人取了桌上紅陶小盒,從中取出三枚小針模樣的物事,走到跪著的沈硯真跟前。他手一揚,雪袖如云朵般飄飛起來,三束細如絲線的銀色光芒閃過,一掌擊打在沈硯真后頸。 沈硯真頓覺錐心之痛,向前匍倒在地,一時間竟然無力爬起。 “本座賜你三根透骨釘,這三根釘將每日朝你臟器處移動一段距離,十日后截斷脊柱。即日起著你領人去云南救出顧之言,過了十日,全身癱瘓成為廢人。” 沈硯真趴在地上,無力地掙了一下,然而這三根釘打進去,只覺渾身被抽空力量一般,連起身都困難。 “本座還要勸誡你,這取出的手法,乃是我北宗傳下來的法門,若你試圖自行取釘,傷殘殞命休要來怨怪本座。” 沈硯真握住拳頭,不禁咬牙。這國師前幾次召見她,只因有顧柔在旁,態(tài)度何其溫柔,想不到他在人后竟是如此犀利冷酷,手段兇殘之人。她不禁冷笑:“像,當真是像!” 國師已然轉身回到座前,聽見這話,又回過頭來,眼神微凝:“你說甚么。” 她道:“你很像師父。”至少,在癡情又絕情這一點上,世間很少找得出像顧之問那般的人,獨愛一個,傷害所有。 她沒有把話說得很明白,使得國師眉頭微微一皺。他對顧柔的父親無任何好感,拋妻棄子之輩,還要令他地小姑娘背負上如此沉重的命運,若非這是他將來的岳丈,他真不屑于同這般人往來。 沈硯真被架走,前往白鳥營通傳的士兵也派出去了。屋中又只剩下國師與石錫二人。 國師又問:“本座教你的事還記得么。” 石錫躬身,再次應道:“喜怒不形于色,心聲致而專一。屬下不敢忘?!?/br> “很好。手伸出來?!?/br> 打開紅陶小盒,國師將剩下的一枚銀針取出,銀白淬亮的光芒一閃,刺|入了石錫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