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節(jié)
如今冷山的這份清高,對于皇帝而言,更為難能可貴。他能在黨爭之中保持絕對的獨善其身和中立,這就足以令人信任,加上徐皇后對這位族內表兄弟的大力推薦,皇帝更加決定要起用冷山。 至少,不能留在北軍之中,為國師慕容情所用。 當日傍晚,皇帝在宮中設下宴席,侍中錢鵬月作陪,君臣三人把酒言歡。席間,錢鵬月道:“當今大晉天下,有三大勢力:一為皇親國戚,二為道宗,三便是儒林士族。此三者為朝廷柱石。然而道宗雖然手握重權,信者眾眾,卻暗中排異別派學說,如此故步自封怕是難挽頹勢;而皇親國戚,自古以來皇室宗親越權之鑒甚多,倘若陛下不能夠制衡之,也會引發(fā)穢亂。” 皇帝問道:“那依錢愛卿所見,要如何方能制衡呢?” “唯有儒宗。儒林士族,以節(jié)義自強,以功業(yè)自立。夫子教我:義之所在蹈死不顧;其智其勇,蒸蒸日上,可以襄助陛下澄清四海,開創(chuàng)萬世帝王之業(yè)。” 冷山雖為武將,但少年求學太學,也是學儒出身,亦道:“陛下既有澄清天下之志,為何不重用儒林名士呢?” 皇帝聽得不住點頭:“朕正有此意。朕必將命人重新制定朝綱國法,開言納諫,昭示天下?!?/br> 這日君臣三人相談甚歡,宴飲直至深夜還未散。皇帝非常欣賞這一文一武二人,在他心中,這便是未來朝廷的雛形。他喝得很是高興,不知不覺已有了醉意:“來,二位愛卿,再陪朕飲一杯?!?/br> 冷山道:“微臣還有一事稟奏陛下?!?/br> 皇帝乘興大聲道:“愛卿但說!” “臣在白鳥營任職時,手下曾有一名愛將屢立戰(zhàn)功,其人智勇超群;如今卻遭受冤獄,微臣愿意以性命擔保,請求陛下能夠查明實證,為她正名?!?/br> “這有何難?不必查了,元中所賞識之人,便也是朕賞識之人,朕不但不會殺他,還要重用他。他是誰?” “此人名喚顧柔,乃是國師慕容情未婚妻子,如今被羈押廷尉詔獄內。” 皇帝的酒意醒了一半:“什么?!” 第185章 |文學3.4 196 “微臣懇請皇上能夠徹查此案, 勿要冤枉了忠良。” 皇帝沉吟半響——這顧柔他雖然不在意,可是人人都替她求情, 卻讓他不得不暗生狐疑,難道冷山已經(jīng)被慕容情收買了? 冷山又道:“微臣此番回京,還帶來一人要引薦給陛下?!?/br> 皇帝道:“是何人?!?/br> 在內侍的帶領下,一位絕色麗人款步姍姍, 入了大殿。殿門四開,吹入大堂的晚風也吹動美人的鬢發(fā), 令她顯得更為神貌清麗。 沈硯真上到大殿來, 俯身跪拜: “民女沈硯真,參見陛下?!?/br> 她聲清韻美,悠悠傳來,宛如桂宮仙音。 皇帝問冷山:“這是何人?” 冷山道:“此乃藥王顧之問生前的關門弟子, 沈硯真。她繼承顧之問畢生絕學,如今正在修復鐵衣配方?!?/br> 聽到鐵衣, 皇帝驚喜交加:“當真有此事?” “決不敢欺瞞陛下?!?/br> 皇帝問沈硯真:“你能夠修復鐵衣配方?” 沈硯真跪伏于地,聲音清悅動聽:“回陛下,朝廷軍攻陷藥王谷之時,鐵衣配方遭到損毀, 民女奉國師之命,根據(jù)剩余的殘卷, 來修復整本配方。原本想要在修復之后呈獻給陛下,只可惜這項工事需要反復嘗試上千種藥材,極為耗時, 以民女一人之力,暫時尚未能完成?!?/br> “人力不是問題,朕的太醫(yī)院有名醫(yī)百余人,你若能修復鐵衣,要多少朕都給你調撥;倘若人手不夠,朕便命人去民間抽調!” 皇帝說罷,忽然心念一轉,從沈硯真的話里想到更為重要的一點——既然國師留下了沈硯真,還在修復鐵衣配方;那么不管他是否存在私藏鐵衣的心思,至少目前為止,他還沒有得到鐵衣配方。 這讓皇帝的猜忌之心,得到了最為有效的平息。皇帝沉吟片刻,目光倏然投向前方跪在地上的沈硯真:“你把頭抬起來,給朕看看?!?/br> 冷山和錢鵬月也一道望去。 沈硯真抬起頭。她素來清秀,精心打扮過后,濃妝下別有驚艷一面?;实酆髮m三千,卻沒有這般素凈明秀的女子,一時間驚為天人,怔忡在座,酒杯停滯在手中。 冷山心中一凜。也許是沈硯真今日綻放出的深藏不露的美貌,亦或是皇帝那急切昏亂的眼神,令他心中產(chǎn)生了不好的預感。 一瞬間,他想起了在碧游宮后山清涼居,他剛剛接到從洛陽發(fā)來的信件時的情形—— 沈硯真滿目愁容:“這么快便要回去了?!?/br> 冷山臉色不變,冷冷道:“當然。”顧柔一旦有難,哪怕赴湯蹈火他也在所不辭。 見沈硯真躊躇的模樣,他只道是她唯恐長路艱險,洛陽局勢復雜,故而不肯前往涉險。便有些不悅。 沈硯真回過頭,望著清涼居后面一片山海交隔的深藍遠景,高山臨海,遠遠能聽見海浪的聲音,風吹著她憔悴的長發(fā),帶來一聲嘆息:“這個地方倒是很好,可惜回不來了。” 沈硯真的確回不來了。以她身懷的本事,又是世上唯一能夠修復鐵衣之人,一旦進入京城,必然再也不能脫身。 冷山想到此處,猛然地一醒,忽然感覺到錢鵬月的目光正如同烙鐵盯在自己身上,他那白胖而儒雅的臉上掛著曖昧的微笑,令人不快而焦灼。 為了掩飾復雜的心情,冷山悶頭想要喝一口酒,然而仰頭的瞬間,卻發(fā)現(xiàn)杯中已空。 皇帝道:“那朕便將你留在太醫(yī)院修復鐵衣配方。倘若有人力和物材之需,便盡數(shù)同少府開口,一切滿足所需?!?/br> 沈硯真拜謝:“謝陛下。”依舊聲清韻美,沁人心脾。 沈硯真告退了,她的出現(xiàn)和離去像是刮過一陣令人賞心悅目的風,皇帝的心情變得加倍舒暢,他的煩惱解決了,鐵衣永遠也不會落到出他以外的任何人手中。 他的心情好極了,舉杯道:“二位愛卿,再飲一杯!” 酒液投入玉杯,發(fā)出清醇琳瑯的水聲,冷山的臉色卻并不清爽,君臣三人共舉杯的同時,他又看見了對面侍中錢鵬月那微妙復雜的笑臉。 冷山胸口像是被什么噎住了——他知道錢鵬月的意思。錢鵬月這是在嘲笑他,為了上位,竟然給皇帝進獻美女,這等讓人不齒之事,以錢鵬月的優(yōu)雅和含蓄,也就省去那點唾棄的口水,僅僅以微笑表達之。 冷山自己也未料到,皇帝竟然會對沈硯真產(chǎn)生興趣。他原本是獻鐵衣救顧柔,如今卻反而像是拿沈硯真的自由,換回了顧柔的自由。他不在意錢鵬月的看法抑或千夫所指,然而回憶過去的一個月,從他昏迷到復蘇,始終有沈硯真照顧左右,這份恩義,他好像是恩將仇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