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jié)
小棠提著裙子跑了出去。 好半天,李思淺才放下杯子。低著頭,慢慢刷了牙,出來慢騰騰換了衣服,只覺得腦子亂成一團漿糊,昨天是俞府被圍,今天是林府被抄,這個反轉(zhuǎn)也太讓人眼花繚亂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思淺實在沒法靜心看她的帳本子、安排她的生意了,坐在炕上,眼巴巴看著窗外,等小棠等人打聽消息回來。 傍晚,杭嬤嬤提了幾匣子點心過來了,低低交待道:“林相公唆慫著二爺犯了事,如今都收監(jiān)了,老祖宗讓你這幾天小心些,沒事別出去,就是你們府上也要留心些?!?/br> 杭嬤嬤交待完,匆匆走了。 李思淺雙手揉著太陽xue,一個字一個字的摳杭嬤嬤那短短幾句話里的意思,林相公唆慫二爺犯了事,這唆慫的是什么事?還能是什么事!難道林相公和二皇子有不軌之心有跡可查?不可能啊,如今太子之位還在,他要是對官家不利,那豈不是成全了太子?那就是對太子不利?難道他要殺太子?太亂了! 唉,總之,能讓林相公唆慫二皇子的事,除了那個儲位,沒別的事了,這一點可以確定。若是這樣,這個罪名一旦明定,林相公和二皇子再想翻身,幾乎是不可能的了。 留心府上,是了,林府被抄查,林王妃豈能坐視不管……這事真是太突然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思淺頭一回覺得自己好象有點腦子不夠使。 這一夜睡的很是不安,李思淺迷迷糊糊只覺得一夜都在做夢,偏還知道自己在做夢,真是混亂的一夜。 “二奶奶!您醒了嗎?”是丹桂的聲音。 “出什么事了?”李思淺一轱轆爬起來,若不是出了大事,丹桂絕不會在不確定自己醒沒醒時吵著自己。 “外頭全封上了!寅初封的,咱們府大門小門角門全鎖上了,連夜香桶也不讓出,外頭還站著兵,是殿前司的兵馬?!钡す鹇曇纛澏丁?/br> “是咱們一家還是……”李思淺的話沒說完就咽了回去,府門全部被封,里外消息斷絕,自然也就不知道是不是只封了自己一家。 “許是出大事了,凈了街,你去告訴咱們院里的人,該干嘛干嘛,沒咱們什么事。”李思淺倒鎮(zhèn)靜了,抬手慢慢綰了頭發(fā),慢條斯理的接著吩咐:“把院門關上,沒我的吩咐,誰也不準出去,該當值當值,不當值的好好做針線!” “是。”見李思淺鎮(zhèn)定自若,丹桂心下頓安,隱隱有幾分羞愧,剛才自己表現(xiàn)的太不鎮(zhèn)靜了,有失首席大丫頭的風范。 直到午后,靖海王府外的兵馬撤去,府門重開,李思淺這才知道,一直圍到現(xiàn)在的不只她們府上,整個京城一直戒嚴到現(xiàn)在。 二皇子昨天夜里死在了大理寺后院。 黑山兩眼血絲進來請安,李思淺示意丹桂在門口守著,看著黑山問道:“到底怎么回事?把能說的都告訴我。” “是!”黑山滿臉疲倦中透著絲絲輕松,“事情還是因南周厲大將軍劫了糧草稅銀起來的。先是林相查到了太子身邊的中貴人不知因何原因跟在糧車隊伍中,后來二皇子……是在咱們府門口那次遇刺,也說是太子指使,只是除了那個中貴人,別的證據(jù)都沒有。 大前天,有幾個乞丐拿了一厚疊千兩一張的銀票子到錢莊兌換,被扭送到府衙,乞丐交待是從城外一個死人身上翻出來的?!?/br> 第196章 病倒 李思淺聽書一般,只聽的亂眨眼。 黑山看了她一眼,接著道:“府衙派人跟著乞丐尋到那具尸體,抬回府衙,原是想讓仵作查一查是怎么死的,到底是那幾個乞丐謀財害命,還是象他們說的,他們只是從死人身上揀到了那十幾萬兩銀票子,誰知道剖開胃,卻發(fā)現(xiàn)有碎紙,紙上有字,關府尹是個聰明人,一看到有張紙片上有南周太子的名諱,趕緊報了杭樞密使,杭樞密使接管了尸首和銀票,從尸體胃里又挖了不少紙團出來,居然拼出了個七七八八,是南周太子寫給俞相公的,當天晚上,俞相公府上就被圍起來了,連太子也被監(jiān)視在宮中不許出寢殿?!?/br> 李思淺聽的驚心,黑山抬頭看了她一眼,咧嘴笑了笑,接著道:“杭樞密使是仔細人,又差人查那些銀票子的出處,這一查,竟查到了那年收購王公法貼,鬧的滿城哄動的南周商人身上,銀票子是他的商號開出來的,杭樞密使立刻讓人查封了那南周商人在京城的鋪子,拿了掌柜回去,三木之下,那掌柜就招了,說他前四五天就收到東家書信,說這幾天會有人送銀票子過來,他拿到銀票子就去尋林相公,只說求購王公法貼,把貼子買回來立刻燒掉就沒他的事了,他一直等到現(xiàn)在,離約定的時間已經(jīng)過去兩天了,一直沒等到送銀票子的人?!?/br> “王公法貼?”李思淺腦子時閃過絲明悟,難道那年大張旗鼓收購王公法貼的套兒在這里等著呢?她那張法貼還在林相府里收著呢。 “是,事涉兩位相公,杭樞密使不敢大意,飛鴿傳書讓河南查證當年的賣貼人,河南諜報回復說查無此人,杭樞密使趕緊稟了官家,連夜帶人查抄林府,抄出法貼和通敵書信數(shù)封,官家大怒,也是氣極了,不許府內(nèi)看管,讓杭樞密使將林相公和二爺收監(jiān)到大理寺后院,誰知道當天夜里二爺就吊死了?!?/br> 李思淺目光復雜之極,定定的看著黑山,突兀的說了句:“你辛苦了。” 黑山呆了下,趕緊垂下頭,“爺今天凌晨已經(jīng)回來了,進了宮就沒再出來。” “什么?”李思淺‘呼’的一聲竄了起來,蓮生被關在禁中了?官家知道了? “二奶奶安心!是小的不會說話!”黑山急忙解釋:“二爺沒事,官家……因為齊王的死,官家心神不寧,一定要二爺守在身邊才能睡得著,二爺已經(jīng)遞了話給小的,讓小的告訴二奶奶,二奶奶安心,是小的沒說明白?!?/br> 李思淺一屁股跌坐回椅子上,這片刻功夫,她后背的衣服已經(jīng)被冷汗浸透了,抬手拍著胸口透過口氣,李思淺沖黑山擺著手道:“不怪你,是我……沒事就好,你去吧,去忙你的,二爺?shù)氖?,千萬當心,告訴二爺我很好,玉姐兒很好,大嫂……也很好,府里一切都好,讓他別擔心,更別分心?!?/br> 李思淺又啰嗦,又有點語無倫次,黑山卻仰視一般看著她,嘴角咧開忙又收回去,利落的一垂頭:“二奶奶放心!小的告退。” 他從什么時候開始謀劃這一切的?李思淺端坐在炕上怔怔出神,原來他真是要扶佐太子的,就因為他和林王妃的恩怨嗎?這是不是太兒戲了?大哥說過,太子和二皇子兩害權衡,倒是二皇子還好些,可如今二皇子死了。 太子,一定很高興吧。 “二奶奶!”外面?zhèn)鱽硪宦暭焙簦钏紲\下意識的直起上身,丹桂已經(jīng)掀簾迎出去。 “二奶奶,王妃暈過去了,三奶奶請您趕緊過去?!钡す疬厒髟?,邊拿了斗蓬出來,跟著李思淺一路急急往正院過去。 正院上房,林王妃直挺挺躺在炕上,熊三奶奶侍立在炕前,不停的用帕子拭著眼角,端木睛趴在林王妃旁邊,嗚嗚咽咽哭的兩眼紅腫。 看到李思淺進來,端木睛象是有了主心骨,“阿淺!太醫(yī)到現(xiàn)在還沒來,阿娘!阿淺,阿娘不會有事吧?” “請的哪位太醫(yī)?去了多大會兒了?”輕輕拍了拍端木睛,李思淺這話卻是對熊三奶奶說的,熊三奶奶眉頭輕蹙,“給阿娘診脈的一直是太醫(yī)院正郭大夫,去了……”熊三奶奶看了眼屋角的滴漏,“有小半個時辰了?!?/br> “官家也病著,郭大夫只怕抽不出身,要不,讓人去請姚大夫過來看看?”李思淺看著熊三奶奶商量道,熊三奶奶一臉遲疑的看向端木睛,端木睛拉著李思淺哽咽:“阿淺,你聽說沒有?外翁家被抄了,我怕……外頭都是些勢利眼兒……他們不肯來……” 李思淺心里微微一動,看端木睛這個狀態(tài),雖傷心倒還正常,是不是她還不知道二皇子死了的事? 迎著李思淺探詢的目光,熊三奶奶垂了垂眼皮,“王妃突然病倒,我讓人不準亂傳閑話,內(nèi)言不許出,外言不許入?!崩钏紲\明了,果然,端木睛還不知道二皇子死了的消息。 怪不得他讓她放心,說嫁不成。李思淺突然想起蓮生那天的表態(tài),震驚的呆了,難道…… “阿淺!”端木睛嗔怪的提高了聲音,拉了李思淺一把,李思淺恍過神,急忙應道:“我知道了,知道了!我這就讓人拿你二哥的貼子走一趟,請姚太醫(yī),要是郭醫(yī)正在,也請郭醫(yī)正!” 熊三奶奶驚訝的看著李思淺,什么事讓她這個時候失了態(tài)? 也不知道是端木蓮生的貼子管用,還是本來就打算過來了,沒多大會兒,郭醫(yī)正和姚太醫(yī)一起進來。 診了脈,送走兩位太醫(yī),端木睛忙著看著人趕緊熬藥,熊三奶奶卻拉了李思淺站到一邊,垂著眼皮低低道:“二嫂,剛才你也聽到了,阿娘這病來勢兇險,只怕一時半會離不得人,阿娘這里我和睛meimei輪流照顧,這府里就得煩勞二嫂了?!?/br> 李思淺并沒有太多意外,熊三奶奶能被林王妃挑中,自然是聰明人,林家被抄,二皇子一夜暴亡,所謂的林黨和林家,已經(jīng)煙消云散了。 第197章 返 林黨山崩,林王妃失了依靠,老三端木明節(jié)就失去了和端木蓮生一爭高下的所有依持,這座府邸,以后就是她和蓮生的,熊三奶奶再主持府里中饋,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順,這會兒,倒不如主動交還,至少和未來的靖海王府留一份相見的余地。 “這樣也好?!崩钏紲\也不虛客氣,大大方方的點頭答應,熊三奶奶大約沒想到她答應的這么利落,驚訝的看了她一眼,李思淺看著端木睛努了努嘴,“二爺?shù)氖?,她還不知道呢?一會兒,你找個機會告訴她吧,這事瞞不了幾天的?!?/br> “好?!毙苋棠涛⒁贿t疑,點頭應了。 李思淺出了正院,召集齊滿府下人宣布了管家權利的交接,接著宣布了她的幾條紀律,拿來花名冊子一個個對名字對人,直忙到天黑透了,才背膝酸軟的回到枇杷院。 蓮生還是沒有回來,卻來了個小內(nèi)侍,傳了端木大帥幾句話,無非是讓她不要牽掛,他還要忙幾天才能回來諸如此類。 第二天一早,李思淺一睜眼,丹桂就稟報了端木睛病倒的消息,李思淺嘆了口氣,看樣子熊三奶奶把二皇子的死訊告訴她了。 請?zhí)t(yī)給端木睛診了脈開好方子,剛要坐著軟轎各處看一看,熊三奶奶遣了人急急尋她。 “二嫂,這事……只好跟你商量?!毙苋棠炭雌饋硎譃殡y,“剛剛三郎回來說,林家的案子雖沒最后落定,卻能確定與府內(nèi)女眷無關,官家宅心仁厚,已經(jīng)下旨放了林府女眷和未成年男丁,可林家家產(chǎn)全部抄沒入官,這放出來的女眷在大理寺門口,竟無處可去?!?/br> “寧海侯府呢?”李思淺下意識的脫口問了句,熊三奶奶一臉苦笑的看著她,只嘆了口氣。 “母親是什么意思?”李思淺看向上房門口垂著的腥紅錦簾,熊三奶奶順著她的目光看了眼錦簾,聲音輕飄飄,“阿娘一句話沒說,只是流淚?!?/br> “畢竟是……還沒結案,這是大事,還是讓人問問父親的意思?!崩钏紲\想到了這座靖海王府的正主兒,那位沉寂的跟死了一般的靖海王。 “父親,”熊三奶奶也是一臉的困惑,“昨兒阿娘突然暈倒,我就讓人去稟過父親,可人卻被攔在院門外,說父親正在閉關清修,就是天塌了也不能打擾他?!?/br> 李思淺愕然,這位靖海王腦子是不是不正常? “那,老三的意思呢?”李思淺只好再接著往下找能作主的人。 “三郎說,我們聽二嫂的安排?!毙苋棠檀怪酆煷鸬臏仨槨?/br> 李思淺一口氣噎進去差點吐不出來,這話也是,論長她和蓮生是長,論……現(xiàn)在爭斗已明,這爵位這府邸是她和蓮生的,要不要收容林氏女眷,蓮生不在,當然得她來拿主意! “要是接進府,只怕不妥當?!崩钏紲\沉吟了一會兒,斟酌著開了口,熊三奶奶臉色微變,李思淺掃了她一眼,接著道:“可畢竟是母親的嫡親,若說撒手不管,這種事,咱們端木家無論如何做不出來,不知道母親有沒有陪嫁的宅院?” “有!”熊三奶奶眼睛一亮,她也是這個打算。 “挑一處合適的,把她們接過去,再挑些人、送些急用的東西,還有銀兩什么的過去,她們自家人一處居住,也能過的自在些,你的意思呢?” “如此最佳!我也是這個意思?!毙苋棠搪冻鼋z微笑,“我這就去跟阿娘說一聲,多謝二奶奶?!?/br> 下人們自有下人們的智慧,林家被抄了,二皇子死了,朝里一片新天新地,靖海王府,自然也要開始一片新天新地,這個認知非常淺顯、非常明白,所以,李思淺接手主持中饋極其順當,一眾管事、婆子恨不能掏心挖肺捧給李思淺看,以證明自己不但能干,而且可靠。 等幾天后端木蓮生回來時,一時府門,就明顯感覺到府內(nèi)氣氛不同,從前他回來,下人從沒這么熱情殷勤過,不過他這會兒沒心思理會這個,大步溜星直沖往枇杷院。 他歸心似箭。 “呀!你回來了!”簾子掀起,李思淺看到一腳踏進門的端木蓮生,驚喜的從炕上一躍跳下,鞋也顧不上穿,光著腳撲上去,端木蓮生一把抱住她,這一撲,撲的他心里激蕩到無法自抑,一股子強烈的酸辣味兒混著甜蜜,其實他已經(jīng)分不出這心里涌的是什么味兒了,七情六欲齊齊沖上來,堵在喉嚨口,堵的他一句話說不出,只用力抱著李思淺,臉緊緊貼在她臉上,熱淚盈眶。 這是他的愛人,他的媳婦兒! “我很擔心你!”李思淺圈住他的脖子,臉貼在他臉上,聲音有些含糊,很軟很動人,她心里也很酸,也想流淚,他總算好好兒的回來了,這些天,她擔了多少心,總怕他再也回不來了,他做了那么多的事…… “我知道?!倍四旧徤偹隳苷f出話了,聲音卻十分暗啞,三個字說完,松開李思淺,目光灼灼的看著她,李思淺也仰頭看著他,她好象好久好久沒看到他一樣,他瘦了,也黑了,眼里有血絲,臉上全是疲憊,他一定很辛苦、很累。 端木蓮生臉上突然如煙花綻放般,笑容盛開,低頭在李思淺額頭上重重一吻,暗啞低沉的聲音里卻溢滿笑意:“淺淺,我想你了?!?/br> “我也想你!”李思淺伸手去摸他的臉,“你瘦了,憔悴得很,你在外面吃的好不好?歇的好不好?受過傷沒有?你這個樣子,我很心疼的!” 端木蓮生被她摸著臉,聽她絮絮叨叨的問這些廢話問題,只覺得滿屋春花盛放,如沐暖陽,“吃得不好,歇得也不好,不過沒受過傷,淺淺,你在家好不好?” “我在家當然好了,不過你不在家,我夜里睡的不太好?!崩钏紲\老實回答,她這幾天確實睡不安生。 端木蓮生突然抱起李思淺,轉(zhuǎn)了個圈,哈哈大笑。 第198章 運氣 第二天半夜,端木蓮生起來上朝時,李思淺還在睡夢中,窩在蓮生懷里,她總算睡了個好覺。 端木蓮生散了朝匆匆回到枇杷院,院里安安靜靜,只有幾個小丫頭坐在廊下做針線,一見端木蓮生,急忙站起來,端木蓮生直奔上房,掀簾往里看了一眼,扭頭問小丫頭:“二奶奶呢?” “回二爺,二奶奶在議事堂理事?!?/br> “嗯?”端木蓮生一個愣神就明白過來,黑山和他說過,如今府里是淺淺主持中饋。 端木蓮生呆了片刻,一個轉(zhuǎn)身,大步溜星直奔議事堂過去。 議事堂院子是個半敞開的空間,端木蓮生抬手示意婆子丫頭不必通傳,從側面繞到窗戶下,輕輕將窗戶推開條縫,看端坐在議事堂炕上的李思淺理事。 李思淺一身淡藍衣裙,手里捧著杯茶,正凝神聽面前的婆子回事,靠炕右邊擺了張窄長幾,兩個小丫頭從在長幾后,一個正運筆如飛記帳,一個對著算盤打的噼啪清脆,靠炕左邊,丹桂和金橙各捧著本厚大的帳本子,一個看著婆子聽的專心,一個飛快的翻著冊子。 端木蓮生的挑眉而笑,她這架勢十足,這班底好象也不錯。端木蓮生目光移到婆子身上,凝神聽她回話。 “……統(tǒng)共十七處,都要換春天用的新簾子、掛屏?!?/br> “二爺?shù)臅吭谀睦??我好象沒去過?!崩钏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