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jié)
是個女子,就是那年冬月的絕代佳人么? 李思淺的目光全部落在那半片黑袍上,她的心好象院子里的月光,晦暗,卻安靜。她甚至沒去猜想這是誰,她來做什么。 她在屋里,她在外面,他多數(shù)在屋里,有時候,他也會站在外面。 李思淺頭慢慢靠到窗欞上,又想起上元節(jié)那夜湖上的月光,太美的東西,果然都不太現(xiàn)實。 黑袍輕輕抖動,仿佛月下嬌花被冷雨敲打,佳人的風姿,就是這樣一低眉一回首,一個腳步,就風情萬種,這一角黑袍的抖動,如此悅目。 她撲在他懷里,蓮生的手慢慢抬起,生硬的拍在黑袍上,一下,又一下。 李思淺的心,跟著那手的節(jié)拍,敲了一下,又一下。 黑袍退了一步,又退一步,她的腳步在退,她的目光肯定沒離開他,一直到她退出了院門。 院門悄無聲息的關(guān)上了,黑山真是擅長這個,這客棧的門,他想讓它無聲無息,就能讓它無聲無息,強將手下,果然無弱兵。 院門關(guān)了,端木蓮生還是那么站著,只是手慢慢背到了身后,仰頭看著月和星,他頭仰的那么高,是為了把眼淚仰回去嗎?很久以前,她經(jīng)常這樣高傲的昂著頭,為的是讓眼淚流回去。 李思淺往后退了一步,轉(zhuǎn)過身,安安靜靜走到床前,放好衣服,重新睡好,身后,門簾掀起了,蓮生俯下身,一絲絲寒氣撲到李思淺脖子上臉上。 “淺淺?” 她閉著眼,人吧,太敏感、睡覺太輕,都是壞毛病,今夜,她從未有過的厭惡自己,她怎么就不能閉上眼睛就睡成死豬呢! 端木蓮生在她身后躺下了,她背對著他,可她仿佛看到他仰面躺著,頭枕著雙手,正出神的看著帳頂,她若是他,也睡不著呢。 千里之外的京城,東宮。 太子妃俞氏氣的渾身發(fā)抖。太子已經(jīng)兩夜沒回來了,她才知道,那個賤人!她竟敢引誘太子做下這樣丟人現(xiàn)眼的事!這是yin人妻女,這是失德! 俞太子妃用力捶著胸口,她這口氣氣的太厲害,胸口一陣陣刺痛。 太子!俞太子妃恨的牙都能咬碎,他越來越不象樣!她苦口婆心,磨薄了嘴皮,他怎么就聽不進去呢!為君不易,他難道不知道么?官家對他日漸不滿,她勸他,他竟然毫不在乎! 后宮新添了七八個年青貌美的貴人,個個都是一幅宜生養(yǎng)的模樣! 她說給他聽,他居然哈哈大笑!俞太子妃仿佛又聽到了太子那笑聲,心里堵的幾乎透不過氣。 她想方設(shè)法提醒娘娘,可娘娘!一想到娘娘,俞太子妃這氣又不打一處來,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一樣的蠢貨! 他們母子,怎么就覺得這天下一定是他們的了?官家還有一個長子呢!那七八個美人兒,若真有人生了兒子……誰知道會生出什么樣的變故來? 怎么就不能謹慎些呢? 俞太子妃越想越悶氣,越想越心塞。 阿爹說的對,太子也罷,娘娘也好,只宜束之高閣,當面旗子用一用,都不是能一起謀事的主兒! 他和那個賤人,這事不能聽之任之,若是傳出去…… 俞太子妃簡直不敢想。 得把那個賤人遠遠的打發(fā)了! 俞太子妃眼睛微瞇,叫了內(nèi)侍進來吩咐道:“叫邵大伴進來?!?/br> 自從繳還了世子位置,鄭荃就一直病著不肯出門,后來老清遠侯死了,要守孝,他有理由,就更不愿意出門了,如今他避在園子深處,竟跟隱居一般,萬事不聽不問不管,鄭家二房在外面跑來跑去張羅大大小小事的,是長子鄭栩。 鄭栩覺得他的晦氣霉運,就從那年那天在俞相公府上那次艷遇開始,頂在頭上就沒消散過! 他剛?cè)⒗罴叶媚飼r,確實厭惡她,恨不能她立時死了才好。 可后來,李家兄弟平步青云,她大姐又嫁了端木大帥,她跟兄長jiejie,也不是不走動,他有些回心轉(zhuǎn)意,可她卻拿起了喬! 第233章 和離 鄭栩只覺得心里堵的難受,自從從清遠侯府搬出來,他才知道養(yǎng)家糊口竟是件很不容易的事,一家人坐吃山空了一年多,就分了那點產(chǎn)業(yè),再吃下去,就只能賣地賣房了,地不多,房更少,能賣幾天? 他不得不四處鉆營,若能尋個差使做做,好歹先養(yǎng)了家。 現(xiàn)成的助力,李家大哥如今跟在王相身邊,說一不二,要說給他尋個差使,那簡直不費吹灰之力,他也尋了幾趟,沒等說到差使,李家大哥就問他二meimei好不好,都在一個京城,他不敢亂說,自然也就沒臉再提差使,就是有臉提,人家這話堵在這里,也不會幫他這個忙。 可天地良心,不是他不想對她好,她根本不理他,不光不理他,一家人她誰也不理,想出門抬腳就走,回到家院門一關(guān),誰也不理,因為這個,阿娘氣病了好幾回。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個機會,川南縣縣丞,雖說遠點,可川南多富庶的地方,這機會打著燈籠都難找,偏偏人家綴了一句,要去就得帶著他媳婦去。 鄭栩呆站著發(fā)愣,人家那話說的明白,他聽懂了,給他尋這差使的人,為的就是讓他們小夫妻遠遠離開京城單過,就他們夫妻兩個,處的長了,這情份也就好了。 這必是李家大哥在后頭使力,人家為的是人家meimei,可李氏……鄭栩只覺得滿嘴黃連,李氏都三天沒回家了。 李思汶聽岫云說了鄭栩著急尋她的原因,一陣冷笑,她就說呢,他怎么會管她死活! 他要帶她去川南?要好好過日子?哈!當她是傻子么?她真跟他到了川南,她死了,誰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她知道他的居心! 再說,她壓根沒打算再跟他過!這個機會正好,她早就想脫身了! 李府正堂上,李思明看看李思汶,再看看鄭栩,這夫妻兩個能湊到一起,可難得的很! “二哥,是這樣……”鄭栩態(tài)度相當恭敬,將尋了份川南縣丞的差使,要帶李思汶赴任,李思汶?yún)s不肯,他帶她過來,是想請二哥勸一勸李思汶。 李思明連連點頭,這是要好好過日子的態(tài)度,值得肯定! “二哥,我想和離?!崩钏笺肟粗钏济?,直接就要和離。 鄭栩傻了,李思明手里的杯子差點摔到地上,好在他見多識廣,托住杯子,已經(jīng)鎮(zhèn)定的若無其事,看著眼睛溜圓的鄭栩干笑道:“二郎先坐一坐,容我們兄妹說句話?!?/br> 說完,站起來示意李思汶,兩人轉(zhuǎn)進后面的偏間,李思明高抬著一只眉梢,看著李思汶,帶著幾分不耐煩,“我不想管你的事兒,不過淺姐兒走前交待過我,淺姐兒說了,我也沒辦法,不能不管,你說吧,怎么回事?為什么要和離?” “二哥。”經(jīng)過這幾年的磨練,李思汶不管是臉皮還是心,都厚的結(jié)了不知道多少層繭子,李思明這樣跟她說話,已經(jīng)算是有情有義的了。 “我怎么嫁進鄭家的,二哥一清二楚,我這臉早就沒了,這些話就跟二哥明說,當初我是不要臉,可他鄭栩又好到哪兒去?他就要臉了?憑什么事后他沒事人一樣,把所有的污水都往我身上潑?這幾年,他張口yin婦,閉口不過婦道,我在他心里就是個yin婦,這日子,我怎么跟他過?” 李思汶這話說的李思明一愣接一個愣,爽氣成這樣,嗯,不愧姓李! “他鄭家有什么好?他鄭栩有什么好?要錢沒錢,要本事沒本事,要人沒人,要什么沒什么,他鄭家滿門拿我不當人,他還要我這樣那樣的三從四德,他憑什么?難道我嫁了他,憑他怎么對我,我都得給他做牛做馬還得毫無怨言?憑什么?我想不通!我跟他在一起有什么好處?一絲兒好處都沒有,只有壞處,那我為什么還要跟他在一起?” 李思明還真被李思汶問住了,抬手撓著頭。 “二哥,不瞞你說,嫁進鄭家,我連月錢都沒拿過,若是算上鄭桔那個賊婦從我這兒偷走的東西,我還倒貼了他們鄭家?guī)装賰摄y子,從嫁出李家門,我靠的就是自己的嫁妝,窮到?jīng)]法,也是jiejie給了我一匣子銀票子,既然這樣,我干嘛還要做他們鄭家婦?” “和離……之后呢?你有什么打算?回家再嫁……”李思明動搖了,他原本就是個離經(jīng)判道的,只比李思淺略好一眼眼。 “我不回家!”李思汶答的飛快,她要是就是自由身,這個家無論如何不能回! “我就自己過,先過幾年再說?!崩钏笺氪鸬膱詻Q。 李思明更加撓頭,“這是大事,要不?你先回去?等晚上大哥回來,得跟他商量商量,你可要想好了,這和離……真不是什么好事,還有你剛才那話,從前淺姐兒一直說,有些錯誤在男人是風流雅事,在女人就該沉塘,是不公平,可世情如此,你可千萬別賭氣。” 李思明這話完全是替李思汶著想,李思汶深曲膝幾乎到跪,“我知道,我都想好了,前前后后想了大半年了,只求和離,求二哥成全。” “你別這樣!再怎么你姓李……淺姐兒走前交待過……我跟大哥說說,替你好好說說,這事先聽聽大哥的意思?!?/br> 晚飯后,李思清聽了李思明的話,一張臉頓時陰沉。 “你過來。”李思清將李思明帶進內(nèi)書房,關(guān)了門,這才低低道:“二姑娘這是鐵了心了!”李思清將李思汶搭上太子的事說了,“前幾天,太子一連三天沒回禁中,三天都在她那里?!?/br> 李思明目瞪口呆,他這個庶妹,竟干出如此大事! “和離就和離吧,與和離之婦有私,畢竟比yin臣民妻女好聽多了?!崩钏记逡荒樋嘈?。 “阿淺知道這事?”李思明頭一個想到交待他照顧李思汶的淺妹子。 “就是她告訴我的,讓我留心二姑娘,我這才讓人時時盯著她,唉!”李思清用力揉著眉,“這事就交給你,和鄭家好好商量,和離算了,鄭栩那樁差使……” 第234章 抬舉 李思清目光凝重,“能提這樣的條件,十有八九是俞太子妃,唉!”李思清又是一陣頭痛,又得罪了一回俞家! “有意思!”李思明輕笑出聲,“咱們跟俞家……這個巧勁兒!你也別煩這個了,俞相公壓根不是個大度的,反正咱們也把俞家得罪夠了,也不在乎多添這一件!” “嗯,跟鄭栩說,川南的差使若不成,我想辦法把他放到江浙,也做個縣丞吧。” “有大哥這句話,這和離指定一別兩寬,皆大歡喜!”李思明笑瞇瞇。 俞太子妃幾乎砸了滿屋的東西。 她知道的晚了,鄭栩已經(jīng)拿到吏部的委任,到湖南路做縣丞去了,李思汶從鄭家脫身出來,搬進了那處三進宅子。 太子醉醺醺回來,一頭闖進俞太子妃上房,幾步?jīng)_到炕前,來回搖晃了幾下才站住,沒等俞太子妃吩咐使女拿醒酒湯,太子已經(jīng)搖搖晃晃、抬手點著俞太子妃罵上了:“你!你個……歹毒……好你個歹毒心腸!你就見不得孤高興是吧?你以為你是誰?孤大度!孤讓著你,和你……老子,你當孤怕你?呸!” 太子用力呸了一口,差點把自己摔倒。 “孤的莊子你搶了,孤不跟你計較,孤的女人,孤心愛的女人,你也敢算計!你個妒婦!孤告訴你!你聽好了!孤早晚廢了你!孤早晚殺盡你們俞家!殺盡!” 太子惡狠狠的揮著手。 他真是氣壞了,她居然要害李氏,她居然又要害李氏! 從認識他那天起,李思汶就是跪在地上仰視著他,他在她面前最威武最氣概最象個太子,就連床第之上,嬌小玲瓏的李思汶都讓他覺得自己是那么的偉岸高大,雄風傲世。 這種感覺太美好了,太子極其享受。 “你瘋了!”俞太子妃一張臉雪白,他真是失心瘋了! “你!你敢跟孤頂嘴!”太子酒多了,還沉浸在李思汶帶給他的偉岸感覺中,“給孤跪下!到外頭跪著去!來人!拖她出去!出去!跪!給孤跪著去!” 太子暴跳如雷,俞太子妃目瞪口呆傻住了,跪還是不跪? 俞太子妃被太子責罰,在廊下跪了半刻鐘,這事飛快的稟到官家面前,也傳進了宋皇后的耳朵里。 宋后連急帶怒,急忙趕過來安撫俞太子妃。太子真是昏頭了!就算老二死了,還有個老大,只要沒登基,他就不能得罪俞相公!她跟他說過多少回!直是個糊涂東西! 官家聽了俞太子妃罰跪的事,目光微閃,笑起來。 “朕就知道,太子畢竟是朕的骨血,總不至于讓臣子拿捏住了,去查查怎么回事?!?/br> 沒多大會兒,顧太監(jiān)就回來稟報:“說是因為太子妃嫉妒,下手整治太子爺心愛之人,太子爺這才怒了?!?/br> “噢?他又有心愛之人了?是哪個?” “是……”顧太監(jiān)咽了口水,先跪倒在地,“回陛下,是清遠侯鄭氏二房和離之婦,端木華的媳婦的庶妹?!?/br> “呃!”官家錯愕,呆了片刻,臉上露出絲笑容,笑容漸盛,放下手里的折子,看著顧太監(jiān)道:“你仔細說,這個李氏如今養(yǎng)在宮外?他是什么時候搭上的?必不是和離之后!哼!給朕仔細說說!” 顧太監(jiān)聽官家這聲音無論如何不象生氣,一顆心落定,面上仍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陛下英明,確是和離之前,有大半年了,李氏前幾天剛剛和離,前夫鄭栩領(lǐng)了湖南路縣丞的差使,昨天剛剛啟程,李氏如今住在自己的陪嫁宅子里。” “李氏生的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