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蘭請求，她實在不喜歡什么錦官城，聽阿平說錦官城走到哪里都是房子和人，街上的人密密麻麻，太無趣了。

    “聽話，莫讓阿母和大兄擔(dān)心?！?/br>
    莊揚摸摸莊蘭的頭，莊蘭張臂，摟住莊揚的腰，她顯得有些憂傷。不過等她放開莊揚，她似乎又開心起來說：“等我長大了，我要再回來?！?/br>
    “嗯，我們走吧?！?/br>
    莊揚牽莊蘭的手，兄妹一前一后，朝莊宅走去。

    今日莊蘭穿著一身綺羅，頭發(fā)精心梳編，她本就長得美，今日尤其好看。

    “阿蘭，過來。”

    莊母坐在馬車上朝她招手，莊母面露微笑，她的發(fā)髻高梳，插著新式的發(fā)簪，神采奕奕。莊家孩子們已有許久，不曾見過母親的笑容。

    “阿母，我可以帶弓箭嗎？”

    莊蘭詢問，她懷里捧著弓箭，還執(zhí)著一束鮮艷的野花。

    莊母點了點頭。莊蘭雀躍，開心地爬上馬車，坐在莊母身邊。

    莊平走到莊揚身邊，攬抱莊揚，說著：“兄長，我走了?！鼻f揚拍拍莊平的肩，微笑說：“好，阿平，你要照顧好meimei?！?/br>
    “去吧，別擔(dān)心，兄長這邊有你弘兄在?！?/br>
    莊平這才依依不舍上車，他坐的是舅家的車，舅父張殷陪伴在一旁。

    莊秉扶妻兒上車，他過來和莊揚辭別，用力攬抱莊揚，叮囑：“阿揚，保重。”

    “兄長，保重?！?/br>
    莊秉看向劉弘，劉弘正蹲地在檢查馬車輪子，莊秉喚他：“劉弘?！眲⒑肼犅勥^來，用肩上披的巾布擦擦手，應(yīng)聲：“大郎?！鼻f秉打量劉弘，劉弘個頭快追上他，十六歲的劉弘，已沉穩(wěn)得像一位大人，他的臉上尋覓不到一絲稚氣。

    “我知你必能保護好阿揚，有勞你了?！?/br>
    莊秉行禮，劉弘回禮。

    “走吧。”

    舅父張殷在馬車上催促，這一別很快又能相聚，不必傷別離。

    莊秉上車，和妻兒坐一起，

    馬車緩緩前行，一輛輛駛出莊家院子，莊母在此時喊：“揚兒?！彪S即便是一片的“兄長”，“兄長”。莊揚站在院門口，揮手說：“我們錦官城見?！?/br>
    三輛馬車遠去，馬車身后是數(shù)位步行的仆從，都帶著槍矛，挎著刀箭，是張家的仆人。

    目送家人離去，直至在道路上消失不見，莊揚回頭，看到站在他身邊的劉弘，劉弘抓住莊揚的手，兩人握在一起。

    舅父領(lǐng)著一眾仆人，護送莊家人去錦官城，而莊揚則自愿留在竹里照顧舅家，順便將羅鄉(xiāng)的田，家中的賬務(wù)處理。待舅父返回，莊揚再和劉弘及劉母前去錦官城。

    莊家宅子至此，只住著莊揚和劉家母子。阿荷雖然在莊家?guī)兔?，但她是竹里人，并不住莊家。

    少去五六口人，莊家大宅顯得空空蕩蕩。

    午后，莊揚提籃子到河畔摘薤菜，劉弘則上山拾柴草。兩人一個在河邊，一個在山坡，你看我我看你，雖離得遠，仍相視而笑。

    莊揚蹲于河畔，將采摘的薤菜清洗，他先輕敲掉薤頭和根系上的土，再將薤葉摘下，連同薤頭浸泡在水中蕩滌。河水清澈見底，莊揚的身影映在河中。把洗好的薤菜放回籃筐，莊揚抬頭，見到水中多了個人影，就站在他身后，正是背柴草的劉弘。

    “阿弘，我們回去?！?/br>
    莊揚提籃子，蹬上河岸，水草濕滑，他一腳不慎，險些踩空。劉弘眼疾手快，伸出一只手臂攬住莊揚，穩(wěn)穩(wěn)將莊揚攔護。兩人身體貼在一起，體溫傳遞。

    “二郎?！?/br>
    “沒事。”

    莊揚登上岸，和劉弘站在一起，兩人對面相視，天地間仿佛只有他們兩人。

    莊揚說：“回去吧?！?/br>
    在河畔臨近有耕種的人，兩人不會有親昵的舉止。

    莊揚走在前頭，劉弘負柴草走在后頭。

    莊家院中，阿荷在井邊殺雞，發(fā)現(xiàn)莊揚和犬子悠然走來。

    這兩人一個秀美溫雅，一個英俊挺拔，都十分年輕，真是賞心悅目。何況這兩人非常親昵，自劉弘搬來莊家住，阿荷不是第一次見兩人相伴左右。

    回到院內(nèi)，犬子卸柴草，阿荷接過莊揚的籃子，她說：“二郎，我來?！?/br>
    現(xiàn)下莊家只住著三人，往時劉母和劉弘不和莊家人一起吃飯，今日，莊揚吩咐阿荷做三人份的飯菜。

    劉弘并非莊家仆役，阿荷也不覺有什么不妥。

    黃昏，莊揚和劉家母子一起用餐，飯菜豐盛。阿荷將最后一盤菜端上，解下圍裳說：“二郎，我明日便就不過來了?！?/br>
    阿荷不隨莊家去錦官城，她打算帶孩子去縣里找?guī)腿藗蚬さ拇髴c，先前她已和莊揚說過這事。

    “阿荷，你隨我來?！?/br>
    莊揚將阿荷領(lǐng)到一旁，他遞給阿荷一袋錢，遠超阿荷的工錢。阿荷推拒說：“二郎，沒有這么多?！鼻f揚說：“收下吧，到縣里要用錢的地方多?！?/br>
    阿荷一再道謝，才接下工錢。

    莊揚目送她出院子，看見阿荷在和蛋餅相辭，摸著蛋餅頭，說著什么。在莊家?guī)蛡蚨嗄辏⒑娠@然有較深的感情，何況任誰家也沒有二郎這般好的人。

    靜寂的夜晚，劉弘和莊揚坐在院中，聽著劉母的機杼聲，身邊有竹筍和蛋餅。

    今夜，月光明亮，是否照亮了遠去者的道路。算起行程，莊秉等人的馬車，該是出了臨邛，在前往錦官城的路上吧。

    “阿弘，我去舅家?！?/br>
    莊揚起身，劉弘回屋內(nèi)提燈籠說：“我隨你去?！?/br>
    兩家相鄰，所需走的，不過是一條短短石道，石道樹木多，陰暗不見月光。

    張家于去年冬時，將張香出嫁臨邛縣一位商人，這趟舅父護送莊家去錦官城，張家只有舅母和張離，就是算上灑掃煮飯、砍柴挑水的仆人，主仆也才四人。

    在織機間的劉母，朝院中看，正見她兒子和莊家二郎并肩走出院子，兩人提著燈，似乎要往哪去。

    劉母并未覺察，莊家二郎和她家犬子，有什么不妥之處。

    她又埋頭織布，專心致志，織機上的散花綾就快完成，完成后，能賣不少錢。

    劉母對于劉弘想隨莊家人去錦官城居住這事，劉母頗為贊同。她雖然是位婦道人家，也懂得竹里只是一個偏僻的小地方，錦官城更為開闊，更繁榮，她家的犬子不可能當(dāng)一輩子的農(nóng)民，在錦官城會有更好生活。

    劉弘幫張家檢查門窗，巡視四周，張家深門大戶，比莊家安全。張離玩笑說：“弘兄，要是還放心不過，我去將竹筍喚來?！鄙洗蝸砬f家偷竊的盜賊，被竹筍咬得渾身傷，手臂差點被扯斷。竹筍的威名，可算名傳四方。

    劉弘自顧去檢查門窗，張家比莊家有錢，現(xiàn)在仆人都被帶走，就怕有打張家主意的盜賊。

    “兄長，我明兒要去縣里買農(nóng)具給佃戶，還真得跟你借一借弘兄?！?/br>
    莊揚笑語：“好，借你。”

    劉弘拴勞張家柴草間的窗子，拍拍手說：“阿離，你要借我怎么去問你兄長?！?/br>
    三人在院中笑語，張母從窗內(nèi)探出頭張望。此時，明月當(dāng)空，星燦夜幕。

    清早，劉弘駕車，載著張離、干貨及劉母的散花綾前往臨邛，除去張離不賣，其它皆要換錢。劉弘進入臨邛縣城，遇到一輛迎面而來的氣派馬車，是輛圍著密嚴屏障的軒車，這是官員乘坐的馬車，頗為惹眼。馬車后跟隨著仆從，這些仆從穿著便裝，從儀態(tài)步伐看無疑都習(xí)武的士兵。

    劉弘不怎么在意，策馬趕路。張離在車上說：“隨從的裝束有些不同，似乎不是蜀地人?！?/br>
    不知坐車中的官員，有著什么樣的職務(wù)。

    就在劉弘馬車離去不久，坐在軒車的官員拉開簾子問車夫：“縣府快到了嗎？”車夫說：“回使君，出這條道便就到了?！?/br>
    使君梁虞坐在車中，一手執(zhí)著符節(jié)，一手摩挲一只木盒，喃喃自語：“已有十六載之久，也不知是死是活，這可不好找?！?/br>
    第44章 大司馬劉豫

    劉弘家那頭豬， 年首時沒宰殺， 留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頭老豬。

    既然已經(jīng)決定和二郎去錦官城，劉家那些牲畜， 自然是該宰的宰， 該殺的殺。

    天未亮劉弘就去吳家店找人來買豬， 幫忙將這頭老豬五花大綁，裝在轆車上， 并送了這頭豬一程。

    大豬一路哼哼， 用豬鼻子拱著轆車車梁，它仿佛知道這一路是有去無回， 是要去挨一刀扎， 在轆車還用力翻騰兩下， 很快被屠戶用繩子拴得更牢實。

    屠戶將豬宰殺，給劉弘遞錢，劉弘接下，隨即又遞來條五花rou和一條豬腿——劉弘自己要留的部分。

    把豬rou搭在馬上， 錢揣入懷， 劉弘騎馬返回竹里。

    劉家一年到頭， 也難得吃上幾次豬rou，就當(dāng)是離開竹里前的一頓犒勞。

    歸程一路春風(fēng)相伴，馬蹄急促，劉弘心中舒暢。

    回到莊家，劉弘將豬rou和錢拿給劉母，自己未歇口氣， 又到雜物間里拿鋤頭，挑上一個竹籃。他這是要去竹林里掘筍。

    “阿弘，這是要去哪里？”

    莊揚聽到劉弘聲音，從二樓下來。

    “挖筍?！?/br>
    “我正好也要過去。”

    莊揚和劉弘一起離開，往竹山走去。

    劉母端刀板出來，見他們結(jié)伴的身影，劉母自去提水，清洗豬rou，待犬子挖筍回來，正好做頓筍燉豬rou湯。

    劉弘在竹林里找竹筍，莊揚在竹林里找竹筍，劉弘找的是嫩筍，莊揚找的是一頭大貘。

    找到新出的嫩筍，劉弘拿鋤頭挖采，他采得三頭，便就作罷。竹山雖然竹筍取之不盡，可他也從不浪費。

    莊揚將竹筍的殼剝?nèi)ィ呐闹窆S上的沙土，放入籃子中。

    兩人正打算歸家，聽得身后貘的聲音，回頭，一頭大貘朝他們晃悠悠走來，正是竹筍。

    劉弘挑著籃子，籃子裝竹筍，走在前頭，莊揚與他并肩而行，兩人身后，緊跟著一頭大貘，身后竹林蔥翠，身前山道彎彎。雖然這畫面有些怪異，卻也頗為和諧。

    兩人歸來，劉母已切好五花rou，燙好豬蹄。聽得外頭的聲響，劉母從廚房探出頭來，見到一頭大貘搖著圓屁股，晃悠悠走過，而莊家二郎和她兒子在井邊，劉弘提水，莊揚洗竹筍，兩人相視笑語，劉母見多不怪，又回廚房里忙碌。

    劉母廚藝很好，燉的豬rou香飄滿院，惹得蛋餅在廚房外興奮地汪汪叫。

    黃昏，三人在一起用餐，劉弘親自盛碗rou湯給莊揚，他看著莊揚優(yōu)雅食用。哪怕只是看莊揚吃飯，也是種享受。

    “你別一直盯著，快去把你那碗吃下?！眲⒛赣?xùn)劉弘，劉弘乖乖聽話，將跟前的rou湯端起，大口吃喝。莊揚見他順從的樣子，輕輕笑著。“二郎，還有rou湯，我再幫你盛一碗。”劉母待莊揚，言語可就溫和多了。“劉母，我吃飽了，很美味，多謝?！鼻f揚將筷子整齊擱放在碗上，起身行禮。

    待莊揚離去，從不說人閑話的劉母對劉弘說：“二郎為人仁愛，儀貌出眾，家世又好，卻不知得是什么樣的女子，才配得起他?！?/br>
    莊揚今年十八歲，已到成親的年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