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jié)
只要重要的人都平安無事,顧陌城還是很喜歡下雨的。 就像現(xiàn)在,她左邊坐著秦巒,右邊坐著井溶,師徒三人齊齊坐在屋檐下,手捧一杯熱茶,旁邊的狹長小木桌上還有時興的新鮮點(diǎn)心,然后安靜的看著外面晶亮的雨滴擊打在庭院中,看著竹葉更綠,鮮花更紅,真是非常愜意。 保安室打來電話,說那位秦姚先生鬧得太兇,不光嚴(yán)重影響住戶的體驗,而且也表現(xiàn)出了明確的攻擊性,他們屢勸不止之后就報了警,現(xiàn)在人已經(jīng)被強(qiáng)行帶走了。 不說井溶和秦巒是什么感覺,反正秦岳接到消息后直接就炸了。 派人把秦姚弄回來之后,他一言不發(fā)上去就是一個耳光,“混賬,我的臉都被你丟光了,還嫌家里不夠亂的嗎?” 秦姚身上都濕透了,頭發(fā)上還在不斷地滴著水,挨了一巴掌之后半張臉都腫了。 他難以置信的看著不由分說就動手的秦岳,很不服氣的吼道:“你憑什么打我!家里為什么會亂?都是因為爸你鬼迷心竅了!好端端的,為什么非要跟媽離婚!現(xiàn)在所有的人都在看咱家的笑話!這就是你想要的嗎?” “你懂個屁!”秦岳近來本就焦頭爛額的,結(jié)果還要分心去警局撈兒子,回頭消息傳出去,指不定那些人又要說什么?!拔疫@些年是怎么過的你們知道嗎?笑話?我早就是他們眼里的笑話了!你媽仗著娘家,這么多年對我呼來喝去,哪里有一點(diǎn)尊重,老子去外面跟人談生意都抬不起頭來!” “爸,你真的被騙了,媽真的對你很好的!”秦姚急的眼睛都紅了,“這些年她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要不是外公他們,咱們家的公司恐怕早就完了?!?/br> “別跟我提你外公!”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秦岳一聽見這個稱呼就暴怒了,指著他的鼻子罵道,“你跟你meimei一個樣子,哪兒像我的孩子!人家丟給你個rou包子就顛顛兒的跟著走了,自以為得了好處,誰知道人家背后怎么笑話你的!” 他本來就極度自卑又極度自負(fù),最聽不得這種類似“靠老婆”的話,可現(xiàn)在,這樣的話卻偏偏出自自家兒子的口,怎能不讓他火冒三丈。 秦姚就覺得眼前這個他曾經(jīng)尊敬過的人已經(jīng)徹底瘋了。 什么叫笑話?大家不是一家人嗎?不本來就該相互扶持嗎?外人說的話也不過是酸話,又何必當(dāng)真! “瘋了,爸你真的瘋了!”他吼道,“什么狗屁的井大師,鬼知道他是從哪個犄角旮旯竄出來的無賴騙子,難道比朝夕相處的家人還重要嗎?你干脆認(rèn)那個什么招搖撞騙的井大師當(dāng)兒子吧!”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秦姚這番話只是盛怒之下頭腦一熱喊出來的,可落在秦岳心里卻別有一番滋味。 假如,假如井大師真的是自己的兒子,他……他早就發(fā)達(dá)了!哪里還需要受馮珍那個娘們兒的閑氣! 秦岳就沉著臉對秦姚道:“你們既然這么維護(hù)馮珍,那以后就跟她走吧!老子養(yǎng)不起你們這些大少爺大小姐!” 什么兒子女兒,都他娘的是狗屁,關(guān)鍵時候沒一個站在自己這邊的,還不如人家井大師一個外人。既然是白眼狼,還要他們做什么? 不就是兒子嗎?老子有的是錢,現(xiàn)在就出去找?guī)讉€妞兒生兒子去,等過幾年孩子長大成人能懂事兒了,老子不也才六十歲,怕什么。 蘇子市接連下了三天的雨,顧陌城師徒三人難得清閑,也不出門,每天說說話聊聊天,看著四周各色風(fēng)景度日,實在愜意的很。 到了第四天,雨停了一陣,顧陌城就鬧著要去墻外的小竹林摸竹筍,秦巒說自己老胳膊老腿兒不愛動彈,就只有井溶陪著去了。 一連下了幾天的雨,泥土都被泡軟了,好在這里并不是原生竹林,很多地方都鋪了結(jié)實方便的石板和石子路,走起來倒也方便。 竹子早就被雨水沖刷的干干凈凈,一叢叢翠玉可愛,隨風(fēng)搖擺,枝葉發(fā)出歡快的刷刷聲。 顧陌城用力吸了幾口氣,覺得整個人都煥然一新了,當(dāng)即由衷感慨道:“真暢快呀?!?/br> 剛說完,腳下就打了個趔趄,她反應(yīng)倒是快,馬上就站穩(wěn)了,回過神后還哈哈大笑,倒把井溶嚇得夠嗆。 “出門之前說什么來著?”井溶笑不出來,抓著她的胳膊板著臉教育,“當(dāng)心當(dāng)心,轉(zhuǎn)眼就忘了,不如現(xiàn)在就回去吧,反正這里挖的筍子也不好吃?!?/br> 顧陌城一聽,立刻熟練地央求,一雙比筍尖兒還白還嫩的手拉著井溶的,聲音也如這林風(fēng)一般軟乎乎的,“師兄,我錯啦,我只是太高興了,這次真的記住了?!?/br> 她的眼睛總是黑漆漆濕潤潤的,像地上長滿了植物的土地一樣充滿生氣,每當(dāng)她喊著滿滿的信任和期待看過來的時候,井溶都能聽見自己心防土崩瓦解的聲音。 “你呀你,”井溶又愛又恨的掐了掐她的臉,無奈的說,“總是這樣?!?/br> 顧陌城就笑瞇瞇的,“所以師兄最好了。” 井溶失笑,微微挑了挑眉毛,也不說話,就這么看著她。 顧陌城眨了眨眼睛,忽然無師自通,飛快的在他臉上親了一下,理直氣壯的說:“我賄賂師兄了,師兄就不能再跟師父說。” 不然她肯定要被念的腦殼疼。 女孩子唇瓣柔軟溫?zé)岬挠|感好似還停留在臉上,井溶的心臟都跟著狂跳起來,不過面上還是不動聲色,一副四平八穩(wěn)的樣子。 他抱著胳膊,很是嚴(yán)肅地說:“這樣大的事,這點(diǎn)兒賄賂是不夠的?!?/br> 說完,顧陌城就咯咯笑起來,連帶著他眼中也沁了濃重的笑意。 最后,一個行賄的,一個受賄的,很快便達(dá)成協(xié)定: 顧陌城又往他另一邊臉上親了一下,用井溶自己的話說,這叫保持平衡。 親完之后,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好像都不同了,溫溫柔柔的,哪怕什么話都不說,相互看著也能笑出來。 又走了幾步,前面的井溶忽然就蹲下去,“來吧,我背著你?!?/br> 顧陌城本能的拒絕,“山路難走,太累了。” 井溶卻很堅持,強(qiáng)行解釋說:“你毛毛躁躁的,我還要分神顧你,倒是直接背著快些?!?/br> 說著,又從背后沖她招了招手,好像在喚一只小狗崽。 顧陌城就笑了,有點(diǎn)害羞,還有點(diǎn)小期待,然后脆生生的應(yīng)了聲,歡歡喜喜的爬上去了。 井溶背著她站起來,還顛了兩下,卻不急著走,顧陌城就問怎么了。 他一本正經(jīng)的說:“扎實,挺好。” 顧陌城:“……不許說!都是你跟師父,總讓我多吃!” 井溶終于邁開步子,語氣中帶著nongnong的笑意,“有點(diǎn)rourou才好,不然沒準(zhǔn)兒現(xiàn)在我要被硌得慌了?!?/br> 顧陌城抬手就捶了他一下,可捶完了自己卻又先心疼起來,連忙對著下手的位置又揉又搓,還張開嘴巴哈氣,哼哼唧唧的問:“師兄,我打疼你了嗎?” 她力氣可大了! 本來這一下就沒什么分量,井溶也不放在心上,可現(xiàn)在她這么摸來摸去的,那才是真不好。 井溶就覺得自己的心跳都好像加快了,身體也慢慢發(fā)熱…… 他當(dāng)即停了腳步,稍稍往后歪著頭,感覺到女孩子柔軟的發(fā)絲掃在自己的臉上,這才苦笑道:“小師妹,你老實些,我也是個正常男人?!?/br> 顧陌城這才后知后覺的意識到,他的肌rou好像都緊繃了,一道紅云迅速蔓延到脖子,把臉埋在他背上不說話了。 井溶剛要抬腳,卻嘶的一聲,整個人幾乎都要跳起來。 顧陌城咬了他的耳朵! 無形撩撥最為致命! 這可真是要了老命了。 顧陌城還在他背上吃吃的笑,井溶額頭上卻已經(jīng)滲出一點(diǎn)濕意,不是累的,下腹也一陣陣的發(fā)熱。 他忍不住用手不輕不重的拍了拍這小混蛋的屁股,聽著背上驚慌失措的一聲啊,這才覺得結(jié)了恨。 “別鬧,當(dāng)心掉下去摔了?!?/br> 顧陌城頂著一張大紅臉,抿著嘴兒笑,又緊緊抱住了對方的脖子,下巴尖就這么貼在他臉上,“師兄,你真好?!?/br> 分明是自己作怪,可他第一個想到的卻還是怕摔了她。 井溶腳下不停,聞言失笑,“知道就老實呆著,別等會兒兩個人一起摔個滾地葫蘆,回去之后師父那才有的笑呢?!?/br> 剛下過雨,地上不少地方都積了水,要是摔倒的話,絕對一身泥。 顧陌城只是在腦海中想了一下那個場景就覺得好笑,就又哈哈的笑了起來。 她的笑聲總是很有感染力的,很快,井溶也就跟著笑了…… 當(dāng)天他們確實挖了不少竹筍,但正如出行前就猜到的,這里的竹子本就是為了觀賞,根本不好吃。 可顧陌城壓根兒不在乎這個,依舊笑呵呵的,又拉著井溶在院里栽竹筍,煞有其事的說以后他們院子里就能有一片竹林了。 看著她歡歡喜喜的樣子,秦巒就搖頭感慨,“這孩子真好養(yǎng)活?!?/br> 怎么什么情況下都能找出樂子來? 說完,又?jǐn)Q著眉頭看井溶,順著他滿是泥巴點(diǎn)子的褲腿、衣擺和臟兮兮的手,滿臉嫌棄,“走的時候囑咐了她,沒想到回來的泥猴子卻是你,你就由著她瞎胡鬧吧,趕緊去把衣服換了,真是辣眼睛。” 井溶也不辯解,只說:“最寵她的還不是師父你?偏挑這個時候又說我?!?/br> 說著,也就溜溜達(dá)達(dá)進(jìn)去了。 在廊下畫畫的秦巒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突然來了一句,“他娘的,一個兩個都翅膀硬了,還敢頂嘴了!” 可說完之后,他自己先就笑了。 埋了竹筍之后,顧陌城又順勢拍了張照片發(fā)到talk上去,沒想到竟然有上千的點(diǎn)贊和留言,搞得她都懵了。 不過是隨手一發(fā),這些人就這么給面子? 她盯著那張照片反復(fù)的看,覺得不管是角度還是調(diào)光……都一無是處!難道現(xiàn)在大家的審美都這么另類了? 而很快的,崇義就幫忙轉(zhuǎn)發(fā)了,還喜滋滋的夸獎道:“我女兒真厲害?!?/br> 于是那個數(shù)據(jù)又開始狂翻,很快就成了幾萬,一直到吃過午飯,顧陌城還有些回不過神來,覺得現(xiàn)代社會的所謂流量真是驚人。就這么會兒功夫,竟然已經(jīng)有一個竹制品廠家、一個糕點(diǎn)連鎖品牌和一個度假村發(fā)私信聯(lián)系她做代言人了! 她就是拍了一張奇爛無比的照片而已啊,你們這些經(jīng)商的都不在乎自己的良心嗎? 跟井溶說了這個新來的苦惱之后,井溶就笑了,“不用去管那些私信,反正熟悉的就直接電話聯(lián)絡(luò)了。” 顧陌城點(diǎn)點(diǎn)頭,心道她是肯定不會答應(yīng)的,就算不為了自己,也得替崇義考慮,畢竟誰都知道那些人看的是誰的面子和市場號召力,一旦真被什么亂七八糟的廠商纏住,崇義多年來的辛苦經(jīng)營都有可能毀于一旦。 井溶又說:“才剛茍局長來電話,說老爺子快不行了,想托我在望燕臺周圍看一塊風(fēng)水寶地,你去不去?” “師兄去哪兒我就去哪兒,”反正她最近也沒什么事,就跟著去走一趟唄,只是不免有些驚訝,“臨走的時候不還挺好的嗎?” 井溶嗯了聲,“都是命?!?/br> 之前他跟顧陌城去送藥的時候,出于本能曾瞧了幾眼老爺子的面相,真不是個長壽的,所以聽說這個消息之后并不怎么意外。 顧陌城沉默片刻,又問道:“茍局長現(xiàn)在的情況穩(wěn)定下來了?” 井溶點(diǎn)點(diǎn)頭,臉上也帶了點(diǎn)輕松,“那也是個狠人,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他確認(rèn)自己沒機(jī)會之后就順?biāo)浦圩隽税讶饲?,雖然跟預(yù)期的結(jié)果有差距,但好歹也是雙贏,未來幾年他也吃不了虧?!?/br> 顧陌城也由衷感慨起來。 放手兩個字說來容易,可想真正做到真的太難了,尤其是茍局長那些早已見識過權(quán)勢所能給自己帶來的巨大便捷和成就感之后,關(guān)鍵時刻竟真的能當(dāng)機(jī)立斷,實在難得。 這樣的人,注定會走的比一般人更久更遠(yuǎn)。 秦巒跟茍局長沒交情,也懶得去摻和,就還留在蘇子市,井溶和顧陌城第二天就啟程了。 令人驚訝的是,秦姚竟然還不死心,依舊等在外面! 他是認(rèn)識井溶的車的,看見這個醒著睡著都恨不能咬碎的人出現(xiàn)在面前,他的眼睛都亮了,幾乎是以一種自殺的姿勢沖到車前,“停車,你他媽的停車!” 司機(jī)也怕鬧出人命,問了井溶的意思之后就踩了剎車。 秦姚像是瘋了一樣拉扯車門,又踢又拽,然后下一秒,就被老黑一個擒拿按在地上了。 井溶開了車門,也不下車,就這么安安靜靜的坐著,居高臨下的望著他,眼睛里滿是冰涼的情緒,“我讓你去查查你父母那光輝高大的形象背后藏著什么齷齪,你查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