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薛景泓的神情顯然回答了這一點。他不知為何,驀地彎唇而笑,然后竟是伸出手來,觸向了他的鬢邊。 原來那里有一綹碎發(fā)垂了下來。穆崇玉不知怎地,竟沒有躲開對方的動作,只一動不動地感受著那只骨節(jié)分明的大手,若有似無地蹭著自己的面頰,將那綹發(fā)絲攏到了自己的耳后。 心臟仿佛被誰撩撥了一下,漏跳了一拍,穆崇玉有些慌亂地游移著目光,終是后退了一步。 薛景泓并不在意,只是有些不舍地收回了手,然后轉(zhuǎn)頭對沈青道:“沈?qū)④?,你看這個提議可以么?” 作者有話要說: 默默求一發(fā)新坑預收:《做一只真·鳳凰男》,主角是個鳳凰,有一天突然長出了鳳凰尾巴~咸蛋,主受文,大概五六月份開坑~ 感覺大家都用的app看文,就不留鏈接啦,戳進作者專欄就可看到新坑文案,么么噠~ 第37章 又遇埋伏 穆崇玉沒有反對的事情, 沈青自然也不會有什么異議。豫州的條件得天獨厚,他們又是一路疲兵, 有什么理由拒絕呢? 于是第二日天還未亮,眾人便改了方向行程,往豫州而去。 這一回, 全支隊伍興致最高昂的,除了那些想到去了豫州之后可以好好吃喝歇息一番的小兵外,就是薛景泓了。 薛景泓雖盡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 可他臉上的神色到底是與之前截然不同。那默默縈繞在他身上的沉郁氣息一掃而空, 整個人都變得輕快了許多。那張本就俊朗的臉也總是不自覺地揚起了嘴角, 看向穆崇玉的時候,嘴角上笑容的弧度也總會更輕柔幾分。 乍一看,倒不像個貴人了, 反像個平民家喜事臨門的郎君, 怪憨厚的。 與之相反, 穆崇玉卻是沉默了下來。他一路上都仿佛心事重重, 看著薛景泓的目光總帶著打量。 薛景泓把豫州交給自己, 竟真的是誠心誠意的??蛇@般誠心, 竟讓他感到了幾許莫名的沉重。 明明是對方奪走了自己的土地, 現(xiàn)在他把土地還給自己,自己不應該心安理得地接受么?穆崇玉如此說服自己, 可當他甫一抬眸,對上薛景泓跟隨過來的視線時,又實在做不到坦然相對, 只能不自覺地移開了目光。 這種感覺,就好像是他才是咄咄逼人的一方,逼得薛景泓放棄了豫州。 薛景泓卻恍若未覺。對他而言,把南燕的土地還給穆崇玉是他深思許久的事情,這甚至和穆崇玉是否主動提起過并無半點關系。 關鍵的是,穆崇玉沒有再拒絕他,他也可以不用掩飾身份,就能坦誠站在穆崇玉的面前,關心他,陪伴他。 這曾經(jīng)是他奢求不已的事。 晌午時分,隊伍已行進了許久,都有些疲累。薛景泓主動站出,要去尋些吃食。 他們奔波了這許多天,各人身上的碎銀都已用得七七八八,即便是有銀子也不好興師動眾地進附近的城鎮(zhèn)歇息,惹人矚目了。故而大都是向田邊的農(nóng)家討點干糧,或是下溪撈魚,上樹打鳥,有一頓沒一頓的。 此刻隊伍停了下來,眾人都不約而同地按照一貫的分工,支灶的支灶,扎營的扎營。上一次向某戶富裕農(nóng)家討要的糧米還有結(jié)余,可也要省著點用。是以還是得捕點禽鳥魚蟲作補充為好。 看到薛景泓站出來往林中深處走去,穆崇玉沉吟了片刻,也提劍跟了上去。 薛景泓的右手雖然經(jīng)過大夫診治包扎,但那等深刻的傷痕,想必是難好了吧。穆崇玉眉目間似有惻隱之意,幽幽地嘆了口氣。 果然,薛景泓雖是馬背上長大的,武藝超群,可右手猛然使不上力,到底讓他捉襟見肘。他正一腳踩著一根枯枝,左手提著刀,動作笨拙地想要將這根枯枝削成一支箭矢。 “我來吧。”穆崇玉走了過去,彎腰拾起那根枯枝,他抽出劍來,動作利索地將枯枝的一頭削得尖利無比。 恰好林中有溪水淌過。穆崇玉便走到溪邊,脫下鞋襪,卷起褲腳,露出兩截白生生的小腿來,淌了下去。 他的那身衣袍本已襤褸不堪,索性便叫他把長袍下擺和那寬大的衣袖齊齊裁去,當成了一件褂子穿在上面,在這野外行走間倒是便利了不少。 穆崇玉下了水,便看到有游魚從他腿邊倏地竄來竄去,他眉梢一挑,眼疾手快地插下了那根枯枝,恰恰插中了一只肥魚的肚子。 魚兒掙扎了兩下,魚尾擺起的水花濺濕了穆崇玉的褲腳。穆崇玉毫不在意地將這尾魚從枯枝上取下,扔在一旁,既而又轉(zhuǎn)過身去,巡視下一個目標。 這整個動作加起來快得不過片刻而已。 薛景泓站在岸邊,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穆崇玉的一舉一動,眼角眉梢?guī)е⒂犛钟行┯鋹偟男σ狻?/br> 他看著穆崇玉這一會兒功夫已捕上來的五六條魚,忍不住走上前去,笑道:“之前便聽陳康四說過,穆三爺打獵是好手,曾帶著鷹頭寨一眾兄弟橫掃了黑云山,收獲了上千頭獵物。今日一見,果然此言無虛?!?/br> 笑罷又頓了一下,聲音低沉繾綣了些許:“只可惜我沒能見到崇玉那樣的風姿,好不遺憾?!?/br> 對于他們北渝人而言,騎馬射獵是從小習以為常的,并不以為怪,可是放在穆崇玉的身上,薛景泓卻覺得大不一樣了。 薛景泓往日見到的穆崇玉,手上拿起書卷時便是如玉如蘭的君子,執(zhí)刀騎馬的時候也像是個有禮有節(jié)的儒將。他從未見過穆崇玉卷起褲腳,如普普通通的農(nóng)人一般下河摸魚的模樣。 這讓他覺得有些失真,有些好笑,卻又有些可愛。 仿佛此時此刻并沒有什么國恨家仇壓在他們二人身上,他與他只不過是為了下一頓的飽腹,來這兒捕魚而已。 薛景泓說著,那語氣里就不自覺地多了一些別的意味。 穆崇玉并無所覺,聽到薛景泓意味不明的贊嘆,也不過是在心里苦笑了一下。他哪里是什么打獵的好手,只不過當時情勢所逼,又怎么可能像以前那般養(yǎng)尊處優(yōu),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呢? 就好比現(xiàn)在一樣。穆崇玉正要上岸,將這總共打上來的十多條魚拿衣襟兜住,卻突聞“嗖”的一聲,有冷箭穿破空氣而來! 他眉峰一凜,正準備躲閃,便見那支箭被薛景泓的刀一擋,空飄飄地沒入了遠處的溪水中。 有追兵過來了?! 穆崇玉再顧不上那魚,翻身一滾,上了岸。舉目一看,卻怔住了。那并不是穿著官服的北渝追兵,也不是穆淵手下的侍衛(wèi)。來者有十數(shù)個,皆一身黑衣,以黑布蒙面,現(xiàn)身在周圍的草叢中,辨不出身份。 薛景泓忙一把將穆崇玉拉在身后,他冷冷地看著周圍的黑衣人,沉聲道:“崇玉,我們被包圍了。這些人定是看你我二人單獨離開隊伍,才趁機下手的,千萬要小心?!?/br> 穆崇玉也皺緊了眉頭。他們兩人往這林子深處走得不近,也不知沈青眾人能不能察覺到此處動靜。 可這伙黑衣人顯然是不會給兩人考慮的時間。見第一箭沒中,暴露了行跡,他們索性從草叢中跳出,一步一步地靠近了過來,手中的刀寒光逼人。 薛景泓咬了咬牙,一瞬間心頭已閃過千萬種猜測。他額頭猛然一蹙,壓低聲音向穆崇玉飛快地道:“崇玉,這伙人必然是沖著我而來,與你無關。你水性好,趕快沿溪而逃,到得前面溪水深處,定能甩掉他們。快!” 他說著,手中用力猛地推了穆崇玉一把,竟是要將他推入水中。 作者有話要說: 薛:以后也好想跟你一起捕魚,你負責撈魚,我負責吃。 第38章 幕后黑手 穆崇玉怔愣了一下, 腳下不覺踉蹌兩步,就在這當兒, 已見那伙黑衣人漸漸逼近了薛景泓,手中刀光一閃,直取薛景泓脖頸。 薛景泓右手無法持劍, 于是他只能用并不算太熟練的左手勉強格擋,“咚”地一聲,他手臂一酸, 卻是被黑衣人強勁的力道震落了劍。 這便被對方抓住了空隙。眼見得又一道劍光破空而來, 穆崇玉心頭一沉, 身體已比意識快了一步,猛地揮劍格擋,護在薛景泓身前。 “崇玉!”薛景泓低聲喝了一句, 不知是驚喜還是憂怒。 穆崇玉無暇理會, 只一邊咬牙奮力拼殺, 一邊拾起地上的劍踢給了薛景泓。然后仿佛未加思索一般, 便緊靠著薛景泓, 把后背露給了他。 “眼下不是互相謙讓推搡的時候, 不管他們是沖著誰來, 想必都不會憑白放你我二人之一逃掉。陛下,要想活命, 就把劍撿起來吧?!?/br> 穆崇玉淡淡地道。 薛景泓微愣,心跳仿佛突然加快了速度。他飛快地垂下手臂撿起劍,脊背被穆崇玉碰到的地方卻似是有溫水流過一般, 暖暖的,酥麻的。 一個黑衣人見勢又一劍劈過來,薛景泓連忙反擊,這回他似乎終于習慣了點,用左手緊緊地握著劍柄,一劍刺穿了黑衣人的肩膀。 鮮血噗呲一下噴涌出來,濺到了薛景泓的衣襟上,可他卻不驚不厭,面上反帶著一絲奇異的笑。 他與崇玉,現(xiàn)在正在并肩作戰(zhàn),他們是可以互相交付后背的朋友,外面這些面目可憎的黑衣人,才是敵人。 至少在此刻,確是如此的。 薛景泓心里宛如被棉花糖包裹,他忽然覺得身體輕了很多,即便這會兒用的是左手,卻也快準狠,殺得這伙黑衣人不敢近身。 可他們終究是以少對多,體力漸漸不敵。這樣下去,勢必會被對方得手。 薛景泓皺了皺眉頭,壓低聲音對穆崇玉耳語了幾句。穆崇玉起初不應,見情勢再拖延不得,只好沉重地點了下頭。 就在這當兒,只見薛景泓猛然往前跨了幾步,主動拼殺出去,吸引了大部分黑衣人的注意。黑衣人正待要拔刀砍過去,卻聽聞薛景泓突然揚聲道:“你們,是楊相派來的人?” 黑衣人被這一問驚住,雖不曾就此頓住了身形,可手上的動作卻到底慢了一瞬。穆崇玉瞅準這一時機,沖殺出包圍,縱身一躍,往那溪水深處游去,待黑衣人反應過來之時,他已經(jīng)像一條游魚一般走得遠了。 薛景泓這才松了口氣。他屏住全副心神,注意著這些黑衣人的一舉一動。 剛才那一問顯然只是為了聲東擊西。宰相楊廷筠雖然剛愎自用,是個徹徹底底的倒燕派,可他對北渝朝廷還是忠心的,絕無可能做出此等弒君的行為。 可不是楊廷筠又是誰呢? 朝廷倒燕派背著自己私自派出的追兵,仗著自己遠在深宮不能洞悉外面實情,均是大搖大擺、興師動眾的,恨不能把包括崇玉在內(nèi)的所有南燕人嚇成過街之鼠,喊打喊殺,怎么可能扮成蒙面黑衣的模樣,又是沖著自己而來呢? 定是自己出宮的消息透露了出去,讓某些別有用心之人動了殺心。 而想要殺了自己的人,卻有兩種。一則是如之前的崇玉那般,對自己懷恨在心的南燕人,二則,卻有可能是別的什么勢力,殺了自己以謀求北渝皇帝的位置。 前者也不大可能。他的身份除了崇玉外并未透露給其他南燕人知道,至于第二種猜測…… 想到此,薛景泓心下一寒,腦海中閃過一個個名字。 他以前從不擔心北渝會出現(xiàn)什么政變、奪權(quán)之事。他的兄弟、叔叔雖多,可王位的繼承,一向是能者居之。誰能用武力統(tǒng)一了塞北部落,誰自然而然地便被尊為王者。 薛景泓的王位便是如此得來。到了上一世,揮師南下,大敗南燕,統(tǒng)一中原的時候,薛景泓又理所當然地稱了帝,并無一人反對。 可事情也是到此變得復雜起來。薛景泓主張善待南燕俘虜臣民,這便惹得北渝朝廷上下不滿,倒燕派陽奉陰違,明面上遵從薛景泓的政令,私底下卻肆意虐待俘虜,苛刻南燕舊民。 他的權(quán)力從這兒,便有了松動。 再到后來,穆崇玉逃走,他怒火中燒,理智全無,頒布了很多昏庸政令,不但沒能矯正倒燕派的行為,反倒助長了他們的氣焰,攪得全國上下不得安寧。他人心亦失。 最終使得北渝大軍形同虛設。穆淵帶領的起義軍不費吹灰之力便闖入了帝都城門,取了他的性命。 那個時候,他手中握有的軍權(quán)其實已經(jīng)被人悄然剝奪了,才會任憑起義軍大破城門,不做抵抗。不然,北渝萬萬不至于崩塌至此。 只可惜上一世的他后知后覺,或者說根本就無知無覺了。穆崇玉死后,他仿佛也成了個活死人。重生一世,才看透了其中的關竅。 只是沒想到,這一世他萬分想念崇玉,跑出宮來跟在他的身邊,倒給了這個人暗暗動手的機會。 薛景泓臉上神色更冷,他手中利刃落下的飛快。然后瞅準時機,往一人的臉上揮去。 劍光閃過,那人的蒙面布巾落了下來,露出了真面目。 那果然是一張北渝人的面孔,高鼻深眼,與南燕人的長相決然不同。 薛景泓雖然心中有所猜測,可此刻親眼見了也難免情緒激蕩。他萬沒想過,想要奪去自己性命的,居然會同是他北渝人。 就在這情緒錯愕的一瞬間,那被掀了面巾的黑衣人猛然沖將過來,提劍劈下,堪堪要刺進薛景泓的胸口。 薛景泓怒意上涌,他高喝一聲,生生躲過了一劍,然后一個翻滾,躍至了一旁。 可是躲得過這一劍,躲不過下一劍。他一個未留神,被身后竄出的人砍上了臂膀。 薛景泓呼吸一滯,眼見就要跪倒在地,正在此時,卻突聞一陣呼號之聲。 是穆崇玉領著沈青他們來救援了! 原來薛景泓之前讓穆崇玉先行逃出便是此意。他料定這些黑衣人只奔著他首級而來,定不會派出太多人手以打草驚蛇。他們求的只是一個“快”字。速戰(zhàn)速決地完成暗殺,才能不露了他們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