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請殿下吩咐?!?/br> “你去查一個名叫崔華予的淮南舉子底細(xì)。” 然而不等玄初查回來,這淮南舉子就出現(xiàn)在這小院中了。 第16章 虞梅仁的客人 虞楠裳把素餅做完,見還有多的面,便用油炸了做了些面果子——就是把面攙上油,搟成面皮,然后在滾油里一過就得了。完事兒之后,她拿干荷葉包了一些餅,讓蘇子送給巷子頭里的林大娘。又給蘇子包了一包面果子,好叫她去找她的小伙伴們玩耍分吃。 蘇子連蹦帶跳地去了。 “燕娘你也嘗嘗看?”虞楠裳把剩下的面果子拿到傅晏面前:“爹爹說不要給你亂吃東西,不過吃一點點嘗嘗不要緊吧?” 傅晏點點頭,伸手掂起一個放進(jìn)嘴里,只覺的酥脆醇香。傅晏原先在宮中時,多少精致的點心也吃過,但此時只覺得都比不上這簡單的百姓吃食,便忍不住多吃了幾個。 “好吃嗎?”虞楠裳笑道:“你快好起來,我可以做很多好吃的給你吃——我的廚藝不錯的!” “家里,一直是姑娘親自下廚嗎?”傅晏有些驚訝。 虞楠裳點頭:“是啊。十歲開始,就是我來做飯了。那以前是爹爹做飯,他就一直就那么幾個菜式,今天白菜燉豆腐,明天豆腐燉白菜,我也是給他逼出來的,哈哈?!?/br> 傅晏簡直不能想象,那神仙一般的虞先生圍上圍裙拿起炒勺是個什么情形!“委屈先生和姑娘了。”他有些自責(zé),也有心疼,目光不由得落在了虞楠裳手上。 虞楠裳順著他目光,抬起雙手在眼前看看:“這有什么可委屈的。親自動手給家人料理吃食、照顧家人,我覺著很幸福啊。你是覺著我手會磨粗,會不像個小姐嗎?可我本來也不想做什么千金大小姐?!?/br> 她的十指纖纖,粗看看日常的勞作并沒有在上面留下什么痕跡。傅晏手動了一下——心中冒出一個強烈的念頭,把這靈動的小手抓到眼前,仔仔細(xì)細(xì)地查看、撫慰……回過神來,他趕緊縮了縮手,耳郭卻已經(jīng)又燒上了。 虞楠裳卻因此注意到了他的手?!斑?,燕娘,你的手好大啊。”她說著就抓住了傅晏的手,拉到自己面前。 他的手的確大,她的小手不過能抓住一半而已。 傅晏頓時整個人都僵住了,他想應(yīng)該扯回手來的,但是他不敢動,因為抓著他的那小手,那么細(xì)膩纖柔,如同纏住大樹的菟絲子,稍有不慎就會損傷…… 虞楠裳只管扒拉著他的手細(xì)看?!斑@么大!”她驚嘆著,把自己的手和他五指相抵,以比較大小?!斑€有好多繭子,還有傷疤!”她皺眉:“看起來好深,傷到的時候一定好痛吧,這是怎么弄的?” 傅晏感覺自己從腳尖到發(fā)燒都在發(fā)熱?!斑@,這個我家是鄉(xiāng)下的,要下地干活,干很多活,所以,手就做大弄糙了,這些傷也是做農(nóng)活的時候傷到的?!彼貌蝗菀拙幊鰝€瞎話。 好在他的手雖粗糙,手型卻修長好看,關(guān)節(jié)也不粗大,因此虞楠裳并不起疑,只換成與他手指相扣:“你以前太苦了。不過都過去了,以后爹爹會好好疼你的。唔,我也會疼你的?!?/br> 傅晏的掌心,瞬間已經(jīng)汗?jié)瘛?/br> 但是在她放手之時,他卻只覺的若有所失。 許是這情緒波動有些厲害,下午傅晏就不太有精神,喝過藥之后便沉沉睡去,再睜眼之時夕陽已西斜。耳邊是雜亂的腳步聲以及小姑娘輕快的笑語:“老爺回來啦,咦,崔舉子也來啦!” 崔舉子……傅晏瞬間清醒。 他驟然起身,頓時就扯動了傷口。他皺皺眉,動作輕了一點,湊到窗戶邊叢縫隙里往外看。 絲絲的夕陽斜暉里,男子修長挺拔的身姿愈行愈近。停一停,側(cè)轉(zhuǎn)過身去,側(cè)臉給光線剪出堅毅又俊朗的曲線?!伴媚?。”他在跟虞楠裳見禮。兩個人動作優(yōu)雅,人才出眾,畫面誠然是賞心悅目。 “今天恰巧遇到華予。囡囡,你整治些酒菜,晚上爹爹要和華予好好敘敘。”虞梅仁吩咐虞楠裳。 虞楠裳答應(yīng)一句便去準(zhǔn)備了。倒也沒怎么正眼看過這崔華予。傅晏感覺舒心些。一轉(zhuǎn)眼又見虞梅仁往屋子里來了,他忙撲回被窩里——哎喲,又扯著傷口了…… 虞梅仁請崔華予在正堂坐了,又吩咐宣叔準(zhǔn)備炭盆,這才提步進(jìn)了臥室,邊解大衣裳邊問候了傅晏,又道:“今晚我有客,要攪擾殿下清凈了?!?/br> “原本就是我鳩占鵲巢攪擾先生,何來先生攪擾我一說?”傅晏嚴(yán)正道。頓了頓又道:“一會兒讓囡囡把藥給我端過來就好,不知怎地,今兒似乎比之前難受些?!?/br> 虞梅仁一聽,趕忙先給他診了診脈?!懊}象倒沒什么異常?!彼轫毘烈鞯?。 “無妨無妨,先生快去招待客人吧?!备店檀蠓降?。 虞梅仁到底不放心,出去和虞楠裳說了,先把傅晏的藥煎上了,這才過去陪客人。 傅晏側(cè)耳聽著:兩人先閑扯了些學(xué)問,很快就提及到當(dāng)今的朝堂。 “自前幾日突然傳出熙成殿下重病的消息之后,朝堂局勢波瀾迭起,一天一個樣?!贝奕A予說:“二皇子康王一派和六皇子寧王一派,現(xiàn)在是臉面也不要了,斗的烏眼雞一般。” “這天家,原跟民間是一個道理。民間尋常人家的老爺子,把家產(chǎn)分了兒子、兒子們有了倚仗便不把老人放在眼里,這種事兒不是多的是?!庇菝啡市Φ馈?/br> 里面的傅晏點頭并撇嘴。 “今上糊涂啊?!贝奕A予嘆息:“放著那么一位德才兼?zhèn)涞牟灰?,由著那等心思jian詐的攪亂朝綱……先生可曾聽到流言?說是熙成殿下何曾是病了,怕不是給暗害了……” “竟有這等流言?”虞梅仁驚道:“這不能吧,熙成殿下乃先帝所鐘愛,當(dāng)年陛下執(zhí)意廢太子,已經(jīng)引起滿朝大嘩,連斬九位大臣才壓了下去。如今若是敢加害于他,怕是要失盡天下人心吧” “今日之朝堂何曾是當(dāng)年之朝堂?!贝奕A予搖首:“這些年來,順者昌逆者亡,朝中只余下一群奴顏婢膝之徒。這流言傳遍京華,然而朝堂之上何曾有人提熙成殿下一句,全都在忙著給康寧二王爭權(quán)奪勢!” “世人皆醉兮我獨醒?!庇菝啡蕠@道:“華予又當(dāng)如何?” “先生知道的,華予平生之愿,唯濟世救民四字而已?!贝奕A予堅定道:“華予,愿盡一己之力,挽大廈于將傾?!?/br> 里面的傅晏:呵呵,你誰啊。 “好志向,大丈夫當(dāng)如是!”虞梅仁卻大為贊賞,他舉起茶杯:“來,我先以茶代酒,敬華予一杯,愿華予明日之后乘鰲折桂,得償所愿!” 虞梅仁這話顯然大大鼓舞了崔華予。他飲了茶之后,臉上泛起可疑的紅暈。“華予有一不情之請,想冒昧請托于先生。”他說。 傅晏立刻警覺起來:難不成是…… “你我之間,不必如此客套。你說?!庇菝啡实故呛苕?zhèn)定。 崔華予離了座位,恭恭敬敬拱手道:“華予欲求娶府上千金?!辈坏扔菝啡时響B(tài)他忙又道:“楠姑娘錦心麗質(zhì),華予心悅久矣,只是身份寒微,不敢冒犯。明日金榜開啟,華予自度當(dāng)榜上有名,如此,方不至辱沒了姑娘……” 此時內(nèi)室的傅晏,整個人被氣撐的鼓鼓的:狂徒敢爾! 第17章 傅晏的不高興 虞梅仁收斂了神色,只道:“坐下說話?!比缓缶湍橹?,遲遲不語。 崔華予僵硬地坐下,面上努力撐著坦蕩之色,眼睛卻再不敢看虞梅仁。他突然覺著嗓子發(fā)癢,抬手取茶,卻一個不穩(wěn),差點把茶杯摔了。茶水灑在了手上,燙的很,他也顧不上疼,只有點狼狽地用袖子遮擋擦拭。 虞梅仁這才微微一哂,從袖中掏出帕子擲于他。“哎呀,光陰如梭啊,轉(zhuǎn)眼,囡囡已經(jīng)這般大了,到了該出嫁的時候了?!彼麌@息道:“我還記得,有囡囡前一年的那個冬天,囡囡的娘突然想去東方大澤看雪景,我便陪她去了。在那里,我們遇到一對不似凡俗中人的夫婦,還在人家家里借宿了一宿?!?/br> 里面傅晏且等著他把崔華予給拒了呢,誰料他竟講起這些不相干的陳年往事了,只急的他在炕上翻來覆去的。 “回去不久,囡囡的娘便有孕了。不過囡囡的娘身子打小就弱,這胎懷的極兇險?!庇菝啡蕮u搖頭:“囡囡原不該出生的?!?/br> 崔華予嘴唇翕動,想說些什么,虞梅仁止住他,繼續(xù)道:“囡囡落地前一晚,我做了一個夢,夢中有白龍金鵬乘云而來,化為我在大澤見過的那對夫婦。他們告訴我,我命中原無子嗣,只因與他們結(jié)緣,故而送我一子。” 崔華予只當(dāng)他這是父母愛子之語,并未多想,傅晏卻聽的入神:就說她是小仙女嘛……不過為什么是白龍金鵬?不該是白龍金鳳嗎?…… 虞梅仁抿口茶,鋪墊這半天終于進(jìn)入正題:“所以囡囡對我而言,是上蒼予我的無上恩賜,我唯恨不能把這世上所有最美好的都捧到她面前來。” “是。”崔華予忙道:“華予不才,若得楠姑娘為妻,此一生必絕無二心,視她如珠如寶,珍之重之,不讓她受半點委屈?!?/br> 花言巧語的書生!傅晏皺著眉,只覺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華予你的人品我是知道的?!庇菝啡事朴频氐溃骸耙阅愕钠沸?,便是配皇帝的女兒,也是配的上的?!?/br> 傅晏點點頭:崔華予要是想娶公主,他倒沒意見。左右那群面目模糊的姐妹們沒一個有囡囡可愛。 崔華予琢磨不透虞梅仁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平時遇事果決、機敏善斷,此時卻只覺什么法子也沒有,只能靜候虞梅仁的發(fā)落。但聽虞梅仁又道:“但是我還不清楚囡囡在你心中到底是個什么位置。明日便放榜了。放榜之后,你的境遇必將大不相同。屆時,如果你的心思仍然不變,咱們再提這親事吧?!?/br> “我明白先生的意思了。”崔華予道:“先生是擔(dān)心我一朝得勢,背信棄義?!?/br> “不不不,”虞梅仁忙擺手:“我說了,你的人品我是知道的,也是相信的。但是,能左右人心取舍的,遠(yuǎn)不止浮世權(quán)勢榮華……也許是我想多了。咱們且待過幾日看吧。” 崔華予從頭到尾細(xì)想想虞梅仁的話,不由得喜色就上了眉頭。“那就依先生。華予,必不讓先生失望?!彼制鹕硐蛴菝啡书L長一揖。 一時虞楠裳整治了酒菜來,二人掩過這一節(jié)不提,對酌起來。他們言笑晏晏,你來我往,這一餐飯用的十分的盡興。 里面傅晏十分的不高興。 雖說相處沒幾天,但是他很喜歡虞楠裳。第一眼看見,就很喜歡。 并沒有很復(fù)雜的原因,只因她出現(xiàn)的時機正好。 那時她酣睡初醒,明目含波,嬌顏帶憨,肌膚粉嫩的要滴出水來。長發(fā)未挽,只粗粗用發(fā)帶高高束起。也沒正兒八經(jīng)穿衣服,只著了一身練功用的輕薄夾衣,玲瓏曲線盡顯。她伸展軀體作五禽戲,發(fā)梢輕揚,身姿翩然,恍若飛仙。朝霞映在她身上,仿若她美的在放光。 而那時的他,心緒可謂低落到了極點。這樣的虞楠裳,恰如一縷溫暖陽光,照進(jìn)了他灰暗的心底,讓他的心田冰消雪融,生機重?zé)ā?/br> 他已經(jīng)在冰天雪地里跋涉甚久,久到忘記溫暖是什么感覺。而虞楠裳讓他重新感覺到了。 所以他很喜歡她,他心里總是有一種沖動想抱住她,這樣才能更好的感受那溫暖。 但是喜歡歸喜歡,要說這就是男女相悅須得把人娶了……傅晏就覺著一陣不適。 男女相悅?呵呵,那該是世上最多余最愚蠢的事情。傅晏這樣想。 他的皇爺爺英明一世,唯只晚年時極寵愛一個年輕妃子,寵愛到因那妃子的懷孕,而撕掉了本已寫好的傳位于太孫的遺詔。 “皇爺爺有點改變主意了,不想傳位給阿晏了。”他皇爺爺?shù)挂矊嵈驅(qū)嵉馗髡f。 他那時怎么反應(yīng)來著?他只淡淡道一個“哦”。畢竟他皇爺爺給了他太多東西,多到他對任何誘惑都失去了感覺。 他皇爺爺?shù)故怯行鋈?,跟他解釋:“皇爺爺啊,從未有過心悅一個女子個感覺,現(xiàn)在才知道,這大半輩子都白活了……” 但是后來,他淘氣鉆假山的時候,撞見了那妃子和一個侍衛(wèi)滾在一起,衣衫盡退,丑態(tài)迭出。 他那時畢竟年紀(jì)小沉不住氣,驚叫出聲。那妃子聞言撲來抓他捂他的嘴。 女子柔嫩的肌膚將他團團包圍,然而隨之而來的卻是絕望的窒息。直到現(xiàn)在那恐怖的感覺在他腦海里仍鮮明如昨。 他終于掙脫出去喊了人來。 那妃子被一杯毒酒賜死。但是那以后,他皇爺爺原本健碩的身體也迅速衰垮了下去。 并且,不太要他在跟前了。 直到駕崩。 他皇爺爺駕崩的挺突然的。等他聞訊跑過大半個宮殿趕到之時,他皇爺爺已經(jīng)咽了氣,也沒有給他留下只字片語。 …… 那以后他對出現(xiàn)在身邊的女子一概冷漠無視,更勿論男女之情。 虞楠裳可謂是天時地利人和造就的唯一一個例外。 傅晏喜歡她,傅晏想親近她,傅晏明白自己對她產(chǎn)生的不是普通的友情親情——但絕對絕對不是男女之情! 為難的是,這世上的禮法并不容許存在這樣一種情。 接下去要怎么辦,傅晏覺著自己需要多一點時間做決斷。 但是虞梅仁這一點時間都不給他!就這么急吼吼地要把虞楠裳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