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所以傅晏十分的不高興。 這一口郁氣糾結(jié)于胸,很快地就覺著越來越不舒服,越來越堵的慌。 虞楠裳端藥進來喂他喝,立刻就察覺他的不高興。因為之前他喝藥很痛快的,可是現(xiàn)在,他皺著眉咬著牙,半天不喝一口。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嗎?”虞楠裳放下藥碗,摸摸他的額頭:涼津津的。順勢又摸到臉上,還是涼。 “我叫爹爹過來給你看看?!庇蓍衙χ鸵ソ凶约旱?。 “不用……”傅晏歪身伸胳膊拉她。 豈料這一動,就感覺腹中一陣絞痛,頓時就嘔吐了出來。這一吐又引的頭暈目眩,雙目發(fā)黑。 “爹爹,你快來看看燕娘怎么了!”虞楠裳驚叫。 虞楠裳忙進來查看,虞楠裳又是倒熱水喂他喝,又是高聲叫蘇子端水來給他擦拭穢物,小院里頓時忙成一團。 等傅晏人稍微好點,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成功地把虞梅仁的小宴攪和了:崔華予見虞家有事,只好先行告辭離去。 “你給他吃什么油膩之物了?”虞梅仁很快查出了病因:飲食不當。 “給他吃了幾塊油炸的面果子。以為這一點東西不要緊呢?!庇蓍褲M臉歉然。 “是我自己嘴饞,不怪姑娘……姑娘再給我喝點水。”叫虞楠裳抱著喂著熱水,傅晏覺著心情迅速好了起來。 可是病情卻很嚴重,就這一點油膩之物,把傅晏折騰的上吐下瀉,這一夜都沒安生。 到后來他整個人都軟了,不必說站起來,爬都爬不起來。 “快快快,虞先生……又……”昏昏沉沉中他倒還能察覺,虞梅仁像照顧幼兒般細心地照顧著他。虧得虞梅仁平時練武體格健碩,把個傅晏一把就能架起來,換了平常男子還真夠嗆。 虞梅仁直到凌晨時分才合了合眼。待睜眼一看,日已上中天。 “囡囡,什么時辰了?”他邊急急地穿衣服邊高聲問道。 “快午時了呢?!庇蓍汛鸬溃骸暗裉炀驮诩依锖煤眯??!?/br> “今天恩科放榜,哪里能歇?!庇菝啡始奔泵γο词堃膊怀跃统鋈チ?。 傅晏這也才給驚醒。迷迷糊糊睜眼,就見虞楠裳的身影在眼前晃來晃去。再定睛一看,傅晏蒼白的臉唰地一下紅了:昨晚那一通折騰,屋子里不免有些臟污的痕跡。此時虞楠裳正麻利地清潔著。 “又臉紅了?!庇蓍岩晦D(zhuǎn)頭看見他模樣,笑問:“身體可好一點了?” 傅晏點點頭:“給先生和姑娘添麻煩了。” “這是說的哪里話,你要記得我們現(xiàn)在是一家人?!庇蓍颜f著在清水里洗洗手,擦干了來探傅晏額頭。 畢竟是冬日,這經(jīng)了水的小手冷冰冰的,把傅晏激的渾身一顫。 “啊,我的手涼是不是。”虞楠裳忙往回縮手。 然而傅晏突然一把抓住她手,兩手合著握在掌心里。 “我,我給你暖暖?!彼鬼鴨÷暤馈?/br> 第18章 傅晏的親昵(捉蟲) 對于生長于皇家的傅晏而言,這個動作已然是不違背禮法前提下表達親昵的極限了。 然而虞家人生性本就比常人更溫柔可親,加之虞楠裳和他爹父女二人朝暮相處相依為命,倆人之間的親熱黏糊勁兒那叫個世上罕見。當下虞楠裳愛屋及烏,把這親熱黏糊也分了傅晏些許。 她任由傅晏握著自己手,就勢低頭,把粉嫩的臉頰貼到傅晏手上,露出大大的笑,并小貓一樣滿足地蹭啊蹭。“燕娘你真好。”她說。 傅晏眼瞳縮緊,就感覺有什么東西在侵蝕著他心房,啊,心都要化掉了……那種想不顧一切抱住她的欲望又空前強烈了…… 虞楠裳自顧自蹭完,見傅晏頂著一頭亂發(fā)目光直直地看著她,渾似個瘋婆子似的。她忍不住嗤笑出聲:“爹爹走的急,今兒個我來幫你洗漱吧?!?/br> “有勞姑娘了?!备店踢@才回過神來。 “你別叫我姑娘了,好生分的呢?!?nbsp;她邊說著,邊扶著傅晏墊了枕頭半坐起來:“你跟爹爹一樣,叫我囡囡就好了呀?!?/br> “囡囡。”傅晏從諫如流——他早想這樣叫上一叫了。這個乳名,真是可愛的緊。 虞楠裳出去端了溫水來,先給傅晏擦了臉,漱了口,又為他梳發(fā)?!把嗄锬泐^發(fā)好硬?!蓖彀l(fā)的時候,她靠他靠的極近,幾乎是貼著他耳朵在說話。 傅晏心中又是一酥,不由得就脫口而出:“以后,你可以喚我阿晏?!?/br> “阿晏?雖說你比我大不了幾歲,但畢竟輩分差著,這樣喚你不太尊重吧?!庇蓍岩讶唤o他梳理好了,又拿來鏡子照給他看:他這臥病在床的,爹爹每天非給他梳發(fā)髻帶釵環(huán),這哪兒舒服啊,虞楠裳早看不慣了。故而此時把那濃密烏發(fā)只用巾帛松松攏在了頭頂。 傅晏不看鏡子,只看她:“那就先生不在時,我們倆私底下叫。” “唔,那也好?!庇蓍逊畔络R子,伸出兩手食指點了點傅晏臉頰?!鞍㈥蹋 彼{(diào)皮地眨巴著眼睛喚他。 再喚一聲,再多喚幾聲。傅晏好想對她說。 偏在此時,院門被又重又急地敲響,嚇了兩人一跳。 “虞先生,虞先生,是我,華予,我中了,我中了!”伴隨著敲門聲,是崔華予興奮的嚷叫。 在廚房給傅晏看著藥的蘇子跑過去開門?!按夼e子,你中了什么?是中狀元了嗎?”她歡喜地問。 “沒錯,我中了頭榜頭名狀元!”崔華予簡直控制不住自己的激動之情:“虞先生,我中了頭榜頭名狀元!”他邊衣袂帶風地向正房走邊喊。 屋子里傅晏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還真給他中了……一個狀元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值當這般張揚…… 虞楠裳下炕迎出去。傅晏下意識地伸手拉她,卻沒拉住。他懊惱地鉆進被窩里,用被子蒙住頭。 這片刻時間,崔華予已經(jīng)自進了正堂之內(nèi)。 “恭喜崔舉子,哦,不,現(xiàn)在應該說是崔狀元了?!庇蓍延纤?,斂衽一禮:“只是我爹爹現(xiàn)在并不在家里……” 語未畢,那崔華予竟是一伸手,握住了她的雙手:“楠姑娘,我中了狀元,你歡不歡喜?” 虞楠裳體諒他人逢喜事一時忘形是有的,因此也并不見怪,只緩緩抽離了雙手笑道:“自然是為狀元公歡喜?!?/br> 崔華予也察覺自己方才孟浪了??墒撬麑嵲谑翘吲d了,又被虞楠裳如此溫柔相待,心中頓時漲起了十萬分的勇氣。一轉(zhuǎn)頭看見旁邊書房中置著琴案,上有一張仲尼琴,便大步走過去坐下。抬頭眼波流淌向虞楠裳挑唇一笑,修長十指便優(yōu)雅又疏狂地桉琴撫弄起來。 琴音纏綿悱惻,然而那一邊屋子里的傅晏臉色已鐵青:鳳求凰! 虞楠裳也難得的感覺窘迫、手足無措:這,這崔華予平時看著挺守禮一人,今兒也太過格了…… 一曲終了,崔華予起身,一雙眼睛灼灼看了虞楠裳道:“可否請楠姑娘相和一首呢?” 虞楠裳無法,想了想走過去坐于琴前,回了他一曲。曲畢道:“以此賀您登科。家父不在,恕我不便招待您了?!?/br> 崔華予聽彈的不過是陽春里的一段,有點失望,但躁動的心情仍無法平復。他突然低頭,伏于虞楠裳耳邊說:“等我來提親?!?/br> 虞楠裳嚇了一大跳,轉(zhuǎn)眸一看,崔華予也紅了半張臉,說了這句話后就提起衣袍像幼童般急急遁走——過門檻時一不小心給絆了一下,差點沒摔個大馬趴。 “狀元公這是怎么了?”蘇子并沒聽到崔華予最后一句話。她已經(jīng)眨巴了半天眼睛了,并不明白他們一言不合就彈琴是個什么意思。 “呃,就是太高興了。詩曰,詠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就是他這樣了?!庇蓍盐嬷?,瞎教著小朋友。 里面傅晏的臉色恢復了點氣色:到底虞先生的家教好。方才他唯恐虞楠裳敢彈出個淇奧、幽蘭之流的靡靡之音應和崔華予…… “這人也太無禮了!鳳求凰,他也配!”等虞楠裳進來,他猶自憤憤不平。 自以為剛才那事兒能瞞混過去的虞楠裳頓時瞪大了眼睛:“阿晏你識得琴曲的?” “呃……”傅晏僵硬地道:“在青樓的時候,他們教過……” 啊,時下的青樓這般風雅么。虞楠裳倒沒多想,只湊到傅晏身邊,苦惱地笑道:“是啊,我也沒想到他會這樣,我都不知道怎么應對他好……他還說要來提親耶?!?/br> 傅晏頓時感覺烏云蓋頂,自己的溫暖陽光不見了:“你,你不想嫁他吧,那你和虞先生講啊。虞先生定不會違背你意愿的。” 豈料虞楠裳答道:“那倒也沒有,嫁不嫁的,爹爹做主好了?!?/br> 她極信任自己爹,自忖有爹做主萬事大吉。因此很快就把這事丟開不想了。 只剩下傅晏看著她沒心沒肺的模樣兒,暗中把牙咬了又咬。 過午天氣極好。虞楠裳看看藍天麗日,就有些在家里呆不住了?!暗愿懒私o覺空大師做素餅,許是這兩天事兒多忘了給送去,我就去跑一趟吧?!彼K子說。 “啊啊去玉山我也要一起去!”蘇子嗷嗷叫。 虞楠裳搖頭:“你在家里照顧燕娘?!?/br> 傅晏心情不好,正不想要人在眼前:“你帶她去好了,我反正睡覺沒事?!?/br> “不行,哪里有把病人一個人扔在家里的道理。”虞楠裳正色跟蘇子說:“我很快去去就回,你好好看顧燕娘。” 蘇子撅著嘴應了。 虞楠裳回轉(zhuǎn)自己屋中,不一會兒換了衣服過來。傅晏一看,眼前一亮:她竟是換了一身男裝裝扮。 虞楠裳的身量在女子中算是高的,穿了男子衣裝,再用斗篷把過于纖細的身軀一遮擋,一眼看過去,委實是一個翩翩美少年。 更何況她竟是拉出了大黑,要騎馬去玉山。 “囡囡會騎馬的?”傅晏驚訝地問。 “是啊,我也會。老爺從小就教咱們騎馬啦?!碧K子驕傲地說。 虞楠裳把給覺空大師的東西放進馬上褡褳,拉了大黑出門,矯健地翻身上馬。 城中不許策馬疾馳。慢悠悠行了一刻多鐘,才到了城門。 虞楠裳有些日子沒出城了。今兒來了一看,城門上守了老些個官兵,出城的人馬排成老長的隊伍,官兵們一一查看。 “抓盜賊呢。這抓了有小半旬了呢,也不知是犯了什么驚天大案的盜賊?!庇蓍崖牭疥犖橹械娜俗h論。事不關(guān)己,虞楠裳只當耳旁風。 又排了足有小一刻鐘,虞楠裳終于排到城門口了。“帽兜摘下,臉露出來。”那檢查的官兵拿著張畫圖,眼睛刀子一樣往人臉上刮。虞楠裳依言摘下帽兜。她膽子大,對上這兇煞一般的官兵也并不犯怵,還顧得上踮腳抻脖子去看那畫圖上到底是怎樣的盜賊:咦,這作畫之人的水平可以啊,竟不比她爹差多少。這盜賊的模樣也可以啊,還隱隱約約有些眼熟的感覺…… 那個官兵的眉頭卻是迅速皺了起來。他突然出手,疾如迅風地抓向虞楠裳衣襟。虞楠裳到底是跟爹爹略練過的,這點反應速度還是有的。她一個轉(zhuǎn)身躲過了?!鞍?,我說這位官爺,咱們有事說事,別動手啊?!彼种暤馈?/br> 那官兵卻并不和她廢話:“這小子可疑,帶回去細查?!彼f,頓時周圍幾個官兵都圍了上來。 虞楠裳從沒遇到過這種事,她一琢磨:莫不是,因為自己長的好看,他懷疑自己是畫上的人? 她剛要開口分辨,就聽有人說:“趙哥,這人我認識,不相干的,讓她走吧?!?/br> 虞楠裳聞言望去,說話的是一個穿著北衙校尉服飾的年輕男子。他身材高大,皮膚黢黑,眉目端正,神色凜然,觀之可信——虞楠裳疑惑地歪歪頭:可是我不認識你呀。 “不相干的?”那被稱為趙哥的官兵倒是個盡職的,還是拿懷疑的目光打量著虞楠裳。 那年輕男子已經(jīng)走了過來,輕笑一聲,與那趙哥耳語道:“她是個姑娘家?!?/br> 趙哥一聽,再一看就看出來了,他擺手道:“走吧?!?/br> 虞楠裳牽了馬走過,跟那男子含笑頷首以示感謝。那男子便也舒展了眉眼,過來和她并行走。 “敢問尊駕是?”虞楠裳抱歉地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