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皇太極道:“不想死?” “不想死?!焙Lm珠說,“只有活著,才有希望等你來?!?/br> 皇太極的心一顫,問:“我若不來呢?” 海蘭珠含淚笑道:“不知道,大汗不是來了嗎?” 皇太極松了手,讓海蘭珠站到地下,美麗的人有些不安,仿佛以為她說錯(cuò)了話,可皇太極只是想好好地打量她,越看,眼角眉梢的笑容便越深,他欣然道:“跟定我了?” 海蘭珠點(diǎn)頭:“跟定了?!?/br> 皇太極說:“你上頭有姑姑,下頭有meimei,我身邊還有各種各樣的女人,你打算怎么應(yīng)付她們?” 海蘭珠低下頭:“姑姑永遠(yuǎn)是姑姑,meimei永遠(yuǎn)都是meimei,至于其他人,出了這道門的閑事,和我不相干。大汗來了,就是我們倆,你走了,我在家等你回來?!?/br> 皇太極笑:“那個(gè)一想到要嫁給我就想死的人呢?” 海蘭珠望著他:“死了,死了好幾回了?!?/br> 門外頭,傳來孩子的哭聲,阿圖竟是掙脫了蘇麻喇和乳母獨(dú)自跑出來,在大風(fēng)大雪里喊額娘,皇太極蹙眉,起身到門外來,剛到屋檐下,大玉兒便領(lǐng)著雅圖從宮門前走來。 “阿圖……”雅圖見meimei哭,立刻跑來,抱著她的小meimei問,“你怎么哭了,阿圖乖乖的,jiejie回來了?!?/br> 大玉兒含笑看著孩子們,不經(jīng)意地抬頭,看見了邊上側(cè)宮的門前,皇太極站在那兒,jiejie也跟了出來。 她視若無睹,平靜地收回目光,走到門前將哭鼻子的阿圖抱起來,徑直就往門里去。 “進(jìn)門吧,外頭冷?!被侍珮O說著,摟過海蘭珠轉(zhuǎn)身回去了。 對(duì)面?zhèn)葘m窗下,扎魯特氏捧著手爐,一下下輕輕拍打著,因孩子的哭聲招引她來瞧,沒想到把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過去大汗在家時(shí),總在大玉兒屋子里?”扎魯特氏問她的宮女,“五阿哥的額娘,那個(gè)葉赫美人呢,也不如大玉兒討大汗喜歡?” “那一位,柔弱得很,十天有九天是病著的,生個(gè)五阿哥更是九死一生,這不沒多久就歸西了嗎?”宮女應(yīng)道,“至于那些庶福晉,比臉蛋是比不過玉福晉的,再有大福晉把持著,大汗大多是在玉福晉屋子里?!?/br> 扎魯特氏若有所思,她的宮女則道:“叫奴婢看,對(duì)大汗來說,只要有一處溫暖的窩,在哪兒不一樣?反正宮里的福晉們,哪一個(gè)不是好好伺候的?!?/br> “說的對(duì),誰(shuí)又知道,該怎么抓他的心。”扎魯特氏輕輕關(guān)上窗戶的縫隙,低頭摸了摸肚子,“他不喜歡的,就算生兒育女,也是拴不住的。他今日能喜歡海蘭珠,來日也能喜歡別的女人,怕就怕……他把心留在了什么地方了?!?/br> 她的宮女說:“玉福晉今天這么不給親jiejie面子,大汗心里一定生氣,這么一通鬧,不知幾時(shí)才消停,玉福晉就是叫大福晉和大汗給寵壞了?!?/br> 扎魯特氏懶懶地靠上軟墊,讓宮女拿些果脯來甜嘴,冷幽幽地笑著:“她自己活該,也不睜眼看看她的男人是誰(shuí),她怎么會(huì)奢望,在皇太極的身上討回同等的情分呢?!?/br> 雪天的黑夜,來得特別急,好在大風(fēng)在入夜后,就漸漸安寧,雅圖和阿圖趴在窗口,互相說明天要去堆雪人,大玉兒將懷里的阿哲哄睡后,就來抱她們?nèi)胨?/br> 雅圖嘿嘿笑著問額娘:“額娘我知道,阿瑪來的時(shí)候,我就要跟嬤嬤睡,阿瑪不來,我就能跟著額娘睡?!?/br> 阿圖嬌滴滴地說:“我喜歡跟額娘睡?!?/br> 雅圖也說:“我也喜歡跟額娘睡?!?/br> 大玉兒親親jiejie,又親親meimei:“好了,閉上眼睛,誰(shuí)先睡著了,額娘明天給她梳好看的小辮兒?!?/br> 雅圖說:“我要姨媽梳,姨媽會(huì)扎小花兒呢,那么好看?!?/br> 阿圖什么都要跟jiejie學(xué):“我也要姨媽。” “快閉眼睛,不許再出聲了。”大玉兒輕輕拍哄,給她們蓋好被子,姐妹倆還是折騰了一會(huì)兒,最后抱在一起睡著了。 屋子里終于安靜了,大玉兒疲憊地舒口氣,一回頭,見蘇麻喇站在那里。 “你要嚇?biāo)牢已剑俊贝笥駜亨恋?,“怎么不去睡??/br> “格格,您的衣裳呢?”蘇麻喇問,“換下來的衣裳,不是您自己的,今天出什么事了嗎?” 大玉兒隨口道:“雅圖把奶茶灑了我一身,換了齊齊格的衣裳唄,有什么可大驚小怪的,我累了,早些睡?!?/br> 蘇麻喇卻走來,跪在炕沿下:“格格,袖口上怎么有血跡?您傷哪兒了,叫我看看好嗎?” 大玉兒敲敲她的腦袋:“傻子,我剛才換衣裳,你沒瞧見嗎,我身上哪里有傷?” 蘇麻喇道:“那血跡從哪兒來的?” 大玉兒說:“大概原先就在袖口上吧,齊齊格隨便拿了一件衣裳給我,下回你見了她,問她唄。” “格格……” “蘇麻喇,別這么慘地叫我?!贝笥駜捍暌淮晁哪橆a,嗔笑道,“難道我死了嗎,你叫得這么慘。” 蘇麻喇哭了:“可奴婢知道,您心里苦?!?/br> 大玉兒說:“苦什么呀,又不是頭一回了,你傻不傻。” 蘇麻喇抿著唇,卻是越來越傷心,像是要替大玉兒把傷心哭出來,她真怕主子把什么都憋在心里,早晚憋出病。 “快去睡吧?!贝笥駜捍叽?,“還讓不讓我睡了?” “大格格怎么能這樣呢,她怎么能搶自己meimei的男人。”蘇麻喇忍不住了。 大玉兒的心一沉,從炕上下來,跪坐在蘇麻喇的面前,屋子里的光線,剛剛夠看清彼此的臉,她霸道地擦去蘇麻喇的眼淚,命令道:“不要這樣說jiejie,你答應(yīng)我,再也不說了。” 蘇麻喇咬著唇,低頭不吱聲。 大玉兒重復(fù):“蘇麻喇,答應(yīng)我?!?/br> 第079 我沒答應(yīng)你 蘇麻喇抽噎著:“可是格格,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辦……” 大玉兒扶著她站起來:“我也不知道,不論如何,今晚要先睡覺?!彼呐奶K麻喇的腦袋,“明天你把衣裳洗干凈,給齊齊格送去。順道問她拿兩袋蜜棗,跟她說,就是今天庶福晉給雅圖吃的,雅圖回來的路上一直惦記著?!?/br> 蘇麻喇答應(yīng)了,等大玉兒躺下,她才退出去,外頭的風(fēng)雖然停了,可仿佛一夜之間進(jìn)入了隆冬,凍得人嘴巴鼻子都要掉了。 她出來的時(shí)候,寶清剛好也從邊上出來,兩人對(duì)望一眼,寶清跑來,把懷里的手爐塞給蘇麻喇。 兩人并肩一路小跑,跑回她們住的地方,有了燈光,寶清才看見蘇麻喇眼睛通紅,不像是凍的,而是哭的,她便問:“玉福晉也哭了是嗎?” 蘇麻喇搖頭:“她若哭了,我反而放心了,哎……不聲不響的,不知道明天是不是還要出門?!?/br> 寶清低著頭說:“往后我跟了蘭福晉,蘇麻喇,你還和我好嗎?” “說什么傻話呢?!碧K麻喇圍著爐子直跺腳,這天一下子冷了,外頭走一回,腳趾頭都要凍掉,她將烤暖了的手,在面上搓了搓,說著,“寶清你要好好伺候大格格,別叫人欺負(fù)她,對(duì)門那對(duì)姐妹不是省油的燈,大格格性子那么弱,說話都不帶大聲的?!?/br> 寶清抿著唇,呆呆地看著蘇麻喇,蘇麻喇嘿嘿一笑:“格格派你去照顧的時(shí)候,就是知道你指望得上,寶清,別叫格格失望?!?/br> “我知道,可是……”寶清咕噥道:“玉福晉和蘭福晉,還能和好嗎?” 蘇麻喇雙手烤著火,看著炭爐里猩紅的火光,感覺到指尖的guntang,怔怔地說:“她們又沒吵架也沒打架,怎么不能好?寶清,我們各自伺候好各自的主子,別的事不要管?!?/br> 夜?jié)u深,十四貝勒府門前,數(shù)盞燈籠領(lǐng)路,將多爾袞送進(jìn)門,他滿身的寒氣,身上大氅的風(fēng)毛都凍僵了,齊齊格伸手解開他的衣裳時(shí),嗔道:“你掉進(jìn)冰窟窿了?” 多爾袞說:“這天一下子冷了,你明天出門別忘了添衣裳。” 齊齊格笑道:“我這幾天可沒地兒去,宮里也不能去,不知她們幾時(shí)能消停,我不如在家守著,興許大玉兒還會(huì)來,我在家,她還能有個(gè)去處。” 多爾袞的心一沉,問道:“她今天來了?” 齊齊格說:“你不知道?我們還去城外騎馬來著,下雪前回來的,結(jié)果風(fēng)雪太大,走不回去,她又跟我到家呆了半天?!?/br> 多爾袞哦了一聲,洗手脫衣裳,屋子里暖得像春天,剛才在外面還凍得不敢張開嘴,這會(huì)兒已經(jīng)熱得不耐煩。 “我一直想啊,玉兒會(huì)怎么鬧,結(jié)果,真是把我心疼壞了。”齊齊格端著熱茶來,遞給丈夫,唏噓道,“她都吐血了?!?/br> 多爾袞一口茶嗆住,連連咳嗽,驚愕地看著齊齊格:“吐血?” 齊齊格點(diǎn)頭:“那是氣得不行了吧,把我嚇?biāo)懒?,好在沒什么事,她自己也嚇壞了?!?/br> “宮里知道了嗎?”多爾袞問。 “玉兒不叫我說,我尋思著,過幾天告訴姑姑去,讓大夫好好給她養(yǎng)一養(yǎng)?!饼R齊格道,“姑姑現(xiàn)在一定也難受,如果海蘭珠jiejie是被強(qiáng)送來的,如果她和玉兒沒有半點(diǎn)姐妹情分,玉兒斷不會(huì)這么傷心,你想啊,我若是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親jiejie和你好上了……” 齊齊格皺眉想了想,心里一陣翻騰,連連搖頭:“不行不行,光是想一想,我就要瘋了?!?/br> 多爾袞心虛地背過身,道:“你別胡思亂想?!?/br> 齊齊格笑道:“那我也沒有jiejie來和你好啊?!?/br> 不多久,臥房的燭火熄滅,夫妻倆并肩躺著,齊齊格說起那天遇見豪格福晉的事,她道:“最近他們都挺活絡(luò)的,果然不出門在家,心思就多了?!?/br> 多爾袞嗯了一聲:“拼了命的打勝仗,不就是圖個(gè)前程,他們每一個(gè)人都是阿瑪?shù)膬鹤雍蛯O子,都有資格做大金的主。” 齊齊格道:“豪格年紀(jì)比你還大,熬到大汗歸西,他也老大不小了,萬一有個(gè)病有個(gè)災(zāi)的,大汗一定不會(huì)把位置傳給他??傻紫聝蓚€(gè)弟弟瞧著,不大成氣候,將來會(huì)怎么樣,真不好說?!?/br> 多爾袞道:“現(xiàn)在仗還沒打完,我們是一條路走下去沒得回頭,大金必須入關(guān),在那之前,他們急紅眼,頂什么用?!?/br> 齊齊格輕聲問:“多爾袞,到時(shí)候你會(huì)爭(zhēng)嗎?” 多爾袞閉著眼睛,沒動(dòng)靜。 齊齊格上前親了他一口:“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我能為你做的,你也別客氣。這輩子,哪怕為你死了,我也心甘情愿?!?/br> 多爾袞睜眼,在她額頭輕輕一拍:“好好的,說什么死?!?/br> 齊齊格卻是嚴(yán)肅的:“我沒開玩笑,皇太極那個(gè)人,那么狠心,早一些晚一些,不是他死就是你死。” 是啊,皇太極狠心,多爾袞至今都無法揣摩到,他的心很究竟能有多狠,而他的狠,總是表現(xiàn)得那么波瀾不驚,悄無聲息地,就把人的心撕碎了。 一夜過去,清早開門,盛京城上下一片白茫茫。 宮苑里,宮人們忙著掃雪,清寧宮里備下了早膳,往日里大汗若是在內(nèi)宮用早膳,不論在哪一位福晉屋子里,都會(huì)到清寧宮來用,和大福晉說會(huì)兒話,而后再去上朝。 多年來,哲哲早已習(xí)慣了早起,也習(xí)慣了玉兒會(huì)在這時(shí)候掀開簾子說說笑笑地進(jìn)來,可今天簾子掀起,她下意識(shí)地朝門前看去,卻是海蘭珠跟著皇太極走進(jìn)來。 皇太極道:“這天是真的冷了,聽說明朝最南邊的地方,這會(huì)兒還穿單衣呢,將來,咱們到那里去過冬?!?/br> 哲哲笑道:“那里冬天也冷,我聽?zhēng)孜粷h人大夫說,要去最最南邊的地方,那里沒有四季,只有夏天?!?/br> 皇太極嘖嘖:“這天下,究竟有多大,有時(shí)候想一想,心里怪害怕的?!?/br> 哲哲笑:“您怕什么,怕您的倒是大有人在。” 海蘭珠跟在一旁,插不上話,只靜靜地給皇太極遞茶水,若是不留神,幾乎意識(shí)不到她的存在。 可是這么多年,除了在大玉兒屋里,除非哲哲開口相邀,其他屋里的女人不會(huì)跟來用早膳,皇太極也絕不會(huì)帶他們來,今天這該怎么算呢,難道因?yàn)楹Lm珠是她的侄女? “玉兒呢?”皇太極忽然開口,哲哲的心一顫,再看一旁的海蘭珠,她只是順著皇太極的目光,一道看向阿黛。 阿黛說著:“玉福晉像是還沒起,奴婢……這就去問問。” 話音才落,一陣寒風(fēng)闖進(jìn)來,帶著女娃娃的歡笑聲,雅圖領(lǐng)著meimei跑來,膩在皇太極身邊,雅圖向海蘭珠顯擺著:“姨媽,我的小辮兒是額娘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