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帝姬失蹤

    折沖校尉高赤崖今天十分窩火，好不容易輪休想趁著明天元宵燈會跟未婚妻上街看燈看月亮醬醬釀釀約起，半夜就接到宮中傳信說是有賊人公然擄劫公主。

    按理說既然事發(fā)于宮中，本來應(yīng)該是宮中禁衛(wèi)的責(zé)任，哪知緊接著就是陛下一封口諭，此事讓梟衛(wèi)全權(quán)負責(zé)，并限他們元宵之前找到賊人和公主，做不到全府上下都別想好過。

    不得已他只能一邊翻白眼，一邊點齊了府衛(wèi)宮里宮外好一頓搜羅無果后，剛想著賊人是不是上天了就發(fā)現(xiàn)賊人直奔他老巢去了。

    這要是讓此獠強闖成功那整個梟衛(wèi)府抄家滅族不眨眼的高大形象就徹底崩潰了，高赤崖一時間氣急敗壞地帶著人回了府。

    “還愣著干什么？！包圍啊！我管他屁的人質(zhì)，咱府里的人質(zhì)都不值得同情，讓他自己想辦法脫身！”

    “啥？你說是個高手打不過？府里不是有倒鉤網(wǎng)嗎！停尸房不是還有兩斤毒煙嗎？那誰誰趕緊借去，老子不信他還能飛上天！”

    “……不是，上面這什么意思？什么叫不能傷著賊人？”

    由于高赤崖指揮到后半段莫名其妙跟宮里來的內(nèi)監(jiān)撕起逼來，讓本來已經(jīng)被逼到墻角的賊人找到機會一腳踹碎了鏤空的石窗逃了出去，圍捕宣告失敗。

    “等這樁案子結(jié)束后把剛剛那搞事的孫內(nèi)監(jiān)套麻袋打一頓。”

    “高大人，現(xiàn)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如今賊人劫走了公主，待元宵國宴時，與匈奴議親之事恐怕……”

    “我知道，剛剛是誰被挾持了？還活著嗎？”

    “活著呢，在……哎人呢？”

    陸棲鸞作為一個被劫持的證人被帶到正堂角落里，聽了半天高赤崖罵人，一扭頭發(fā)現(xiàn)剛剛還跟自己站一起的大夫消失不見了。

    高赤崖一眼看見陸棲鸞：“你怎么在這兒？”

    陸棲鸞整理了一下表情，道：“大人，昨天您讓我來點卯?！?/br>
    高赤崖：“你這丫頭傻不傻，一大早你點什么卯？”

    陸棲鸞：“哈？可馬主簿跟我說——”

    高赤崖：“她年紀大了瞌睡少，過來是為了遛她家寶貝馬的。行了我也沒時間跟你扯這些，沒你啥事兒就走吧。”

    陸棲鸞輕咳了一聲道：“不，高大人，還是有點事的，剛剛您說的被挾持的人就是我，我這兒還有一肚子賊人特征想說呢，您看……”

    高赤崖愣了一下，打量了一下陸棲鸞，問道：“那你咋沒死呢？”

    ——我怎么就非得死呢？當(dāng)個典書這么危險嗎？

    旁邊一個梟衛(wèi)咳嗽了一聲出來道：“大人，證人能生還乃是萬幸，事不容緩，還是先談案子吧?！?/br>
    陸棲鸞回憶了一下道：“當(dāng)時天色比較暗，我也只看了個大概，賊人身上有點熏香的香味，長眉朗目，二十許歲，應(yīng)當(dāng)是十分俊俏的……對了，我畫技還不錯，受過番邦畫師的贊揚，要不然我邊畫邊說吧?！?/br>
    高赤崖：“行行行，周弦，趕緊給她找一張紙讓她畫一下?！?/br>
    陸棲鸞接過紙筆鋪開來一邊畫一邊說：“賊人是京城口音，來的時候情緒十分暴躁，急于找尋刑部前尚書的密檔。對了，我是當(dāng)時跟一個自稱府里的仵作一起被挾持的，這個賊人雖然口上威脅，但實際上并沒有殺人的意思，否則我和仵作怎么說也要被挑一個出來殺雞儆猴，可見賊人至少無意針對梟衛(wèi)府?！?/br>
    高赤崖：“嗯說得有道理……哎我只讓你交代情況，你怎么推測起來了？”

    陸棲鸞：“哦抱歉，我在遂州老家的時候有時候會幫我爹處理些雞毛蒜皮的小案子，一開口就習(xí)慣亂說一氣?！?/br>
    高赤崖：“沒事兒你繼續(xù)說，還有什么？”

    陸棲鸞繼續(xù)道：“這人挾持我的時候只抓了我的后衣領(lǐng)而避免去碰皮膚，應(yīng)該不是一般的江湖草莽，至少有世家子弟的教養(yǎng)cao守，我覺得要是從二十許歲、武功深不可測、出身高貴、和刑部前尚書案子有關(guān)的方向想……”

    “你等等?！?/br>
    高赤崖的神色忽然凝重起來，起身和身邊那個叫周弦的梟衛(wèi)出去低聲討論了半晌，回來的時候兩人都一臉復(fù)雜。

    “難怪要梟衛(wèi)來辦，原來是不能放在明面上……小陸，你別畫了，我大概知道賊人的身份了。”

    陸棲鸞放下毛筆道：“我已經(jīng)畫好了，大人您要不先看看——”

    “那你拿過來吧?！?/br>
    高赤崖接過來一看，一口攻心血堵在喉嚨里，抿著嘴嗯了片刻，大致能從她天馬行空的筆觸里看出個五官。

    陸棲鸞一臉期待道：“高大人，您看我畫得怎么樣？”

    高赤崖：“你畫的這是個……判官？”

    陸棲鸞：“下官畫的這是個犯人，點睛之處在于這個小狗一樣的下垂眼……”

    高赤崖：“嗯，本官明白了，你這個畫，雖然畫得別出心裁，但提供的情報還是很準的，這樣吧，你既然和這案子搭上關(guān)系了，就暫時跟著我把案子辦完，到時候能了結(jié)此事，也算記你一功?！?/br>
    周弦愣道：“大人，這好像不合規(guī)矩，等府主回來了若是要怪罪……”

    高赤崖冷哼道：“怕什么？他能找個莫名其妙的仵作進梟衛(wèi)，我就不能帶個身家清白的女官辦案？”

    ——咦？

    陸棲鸞聽得心下古怪，梟衛(wèi)府主作為四衛(wèi)之首怎么說也是官居二品的大員，為什么一個四品的折沖校尉敢這么頂上官？

    只聽高赤崖又背過身和周弦商量了片刻，轉(zhuǎn)過頭來問她道：“你確定那人是找的刑部前尚書的密檔？”

    “他說了好幾遍，我應(yīng)該沒聽岔。不過您放心，密檔已經(jīng)調(diào)了包，刑部前尚書的密檔還在閣里放著呢。”

    “那正好，你爹不是刑部尚書嗎？按規(guī)矩應(yīng)該年前就交接的，只不過今年事多耽擱了，等到了晚上若還抓不到賊人你就直接把密檔帶回家吧。”

    陸棲鸞懵逼了：“我？”

    “對?！?/br>
    陸棲鸞頓時懷疑自己考了假公務(wù)員：“但是這不是朝廷機密嗎？讓我?guī)Щ丶疫@不太合適吧？”

    高赤崖?lián)u了搖頭道：“在我們這兒干活，我得教你一句話，你老實聽著?！?/br>
    “您請講。”

    “梟衛(wèi)府跟和這天街十六衙門不太一樣，重要的不是輩分和規(guī)矩，是結(jié)果，懂嗎？”

    “……哦。”

    ……

    “爹，梟衛(wèi)府的前輩讓我?guī)Я藮|西給你——”

    “先擱一邊去，跟爹說說，今天在梟衛(wèi)府過得怎么樣？聽說梟衛(wèi)一大早挺鬧騰的？”

    賊人跑得快，一天下來搜查無果，陸棲鸞只能帶著密檔先回了家。等到陸學(xué)廉回府，陸棲鸞看著她爹純潔得像孩子的眼神，三思之下面不改色地編起了瞎話：“我去了之后那位馬主簿就把我安排去整理一些舊檔文獻，沒注意太多，放衙的時候聽說是京里出了大盜，府衛(wèi)都出去抓人了，其他的我也不太清楚?！?/br>
    陸爹有點不相信：“你沒捅什么簍子吧？”

    陸棲鸞一臉無辜：“真沒捅婁子。”

    “簍子不簍子的先放一邊，”比起這個，陸母更關(guān)心的是另一件事，抓住陸爹就逼問起來：“今天你面圣的時候，跟陛下說咱閨女的事兒了吧？”

    一提到這個陸爹就愁得慌：“殿上議事的時候，我還沒提，陛下就先一頓狠夸，說是聽親衛(wèi)提了棲鸞考試的事，表揚我會教女兒，等后天晚上朱雀門觀燈的時候讓我把棲鸞帶過去給太子看一看?！?/br>
    陸母一下子急了：“這……不是說皇族為避嫌不能跟女官通婚嗎？！”

    陸爹唉聲嘆氣道：“那規(guī)矩是陛下定的，陛下要反口這誰能攔得住……”

    陸池冰在一邊聽了好一會兒，終于發(fā)聲道：“娘，您先別急，太子出身高貴，想必早就看慣了京里的名媛，只要我姐還是這么個皮樣子，應(yīng)該看不上眼的?！?/br>
    陸爹怒道：“怎么說話呢？！你jiejie明明是聞名十里八鄉(xiāng)的小仙女兒！”

    陸棲鸞本能地附和道：“對，你忘了你那同窗當(dāng)年是怎么從城西追你姐追到城東，最后差點跳樓的事了嗎？”

    陸池冰：“你還說！你搶了爾蔚兄的藏書，人家恨你恨到現(xiàn)在呢！元宵后我要去國學(xué)寺見他你可別跟著來！”

    陸棲鸞：“誒他也來京城了？”

    “你是不是忘了我今年還有春闈的事兒？爾蔚兄年前就和我約好了要一同去國學(xué)寺備考，沒準還能多交結(jié)些四海的文友。”

    陸棲鸞欣慰道：“也是挺辛苦的，十四歲中秀才，十五歲中舉人，熬到今年才輪到春闈，我還在想我這官兒是不是來得太容易些了。”

    陸池冰白了她一眼道：“別得意，流外女官和有品級的女官是不一樣的，你想和正經(jīng)考科舉的男人相提并論，可還需得考升品試，那就不是你背兩部書就能過的了，不比考明經(jīng)簡單多少?！?/br>
    陸棲鸞：“哎呦喂你不是對女官不屑一顧嗎？怎么現(xiàn)在這么清楚個中詳細，是不是終于良心發(fā)現(xiàn)為你姐cao心啦?！?/br>
    “走走走走我看到你這臉就胃疼，爹娘我去讀書了，晚飯待會兒送我書房去就行了?！?/br>
    陸棲鸞日常嘲諷完她弟弟，回頭看她滿面愁容的爹娘，道：“娘你就別cao心了，我就沒那個攀龍附鳳的命，現(xiàn)在朝廷關(guān)心的是公主和匈奴和親的事兒，聽府里的人說陛下拖和親的事拖了足有兩年，其實是根本不想嫁公主。按我朝長幼有序的說法，太子不婚，公主也不能嫁，陛下想必也只是喊我這樣一般的官家女去走個過場，不可能被瞧上的，您就放心吧?！?/br>
    陸母眉頭稍稍舒展，但還是不放心：“棲鸞啊……”

    “您說。”

    “要不你元宵那天穿得土氣點？你覺得去年那套用來堵相親的粉紅大花配牡丹披帛的咋樣？”

    “娘，能容我說句實話嗎？”

    “說?！?/br>
    “我覺得我打扮成什么樣都沒用，反正我出門前您總會讓我多穿一條棉褲的?！?/br>
    “對了你提醒我了，你今天早上出門是不是沒穿娘給你烘好的棉褲？你對棉褲有什么不滿嗎？”

    “……不敢。”

    第五章 鬼敲窗

    陸母當(dāng)天就扯著陸棲鸞換了五六套衣服，力圖把閨女往丑了打扮，最終折騰出一個辣眼睛的效果后終于心滿意足地放了陸棲鸞回房休息時，已經(jīng)是半夜了。

    待泡了個澡吹了燈爬進被窩時，陸棲鸞才想起忘記把高赤崖交代的密檔給她爹了，在被窩里拱了半晌，覺得大冷的天從暖烘烘的被子里爬起來公干實在太滅絕人性，便決定次日再說這事兒。

    豈料剛閉上眼沒多久，房頂上就傳來一聲異響。

    深更半夜，尤其是冬天晚上，連夜貓子都找暖和地方窩著了，陸棲鸞不由得開始發(fā)散思維了。

    聽說這宅子之前住的是前刑部尚書，因為卷進里通外國的謀逆案里，在官差來之前就服毒自殺了，也不知道是不知住在她現(xiàn)在的屋子里。

    其實按理說，官邸剛被血洗過，該是找京里的和尚來念個經(jīng)驅(qū)個邪的，無奈事發(fā)于年節(jié)前，那些有頭有臉的和尚都回山門朝圣了，只能等春上再請。

    陸棲鸞一邊心想是不是宅子的主人怨魂未散，一邊又強行說服自己是錯覺，眼睛閉得死緊，直到聽見一聲小小的嘶聲，她猛地睜開了眼。

    只聽見一個男聲和一個小孩的聲音低低爭執(zhí)了起來。

    “你小聲點，再吵我就不為你犧牲貞cao裝受傷勾引良家閨女打掩護了?！?/br>
    “你不是裝得挺開心的嗎？剛剛那劉小姐多喜歡你，還給你塞了半斤點心?！?/br>
    “我還不是為了幫忙查你外公的案子！”

    “早說了他活該，想為了皇弟鋪路把我嫁到番邦去給老頭子當(dāng)童養(yǎng)媳，還有他帶來要母妃安排官職的表舅，趁我母妃看不見想摸我屁股，要不是顧著母妃的面子我早就鬧了，才不想管他死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