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你沒見過這年輕人的深藏不露,我都沒看出那副手有二心,她才上船不到半天,甚至沒跟那副手直接接觸就看穿了,就因為那副手身上沾了一些喂鴿子的鳥食……若非她別有居心事先調(diào)查,便是真的洞察力驚人。誒,這世上總有一些年少卻天生妖孽的鬼才,不過寒門出身……寒門能出這樣的人物,倒是更少見了?!?/br> 他搖搖頭,似乎疑惑,又似乎忌諱,反正轉(zhuǎn)身也走了。 倒是掌柜暗暗記下了許青珂,盤算著日后見到了,必要客氣一些。 許青珂一路走過街道,買了些微食材提著便到了一小院。 “隨便跟蹤一個跟你不熟甚至還有些間隙的人,是希望我報官嗎?” 許青珂轉(zhuǎn)身看向后頭巷子。 那巷子里有一人貼靠著墻,聞言臉色有些煞白,最終還是走了出來。 “許兄,是我?!睉?yīng)成安已經(jīng)面帶笑意,似乎很和善。 許青珂看了他一眼,明明不是很冷冽的神色,卻讓應(yīng)成安感覺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清。 “同出定遠,面子上過得去就可以了。我還不夠大度到不計前嫌,而你也沒有優(yōu)秀到讓我愿意于你結(jié)交,反之,我于你也是一樣。” 許青珂推開院門,“永遠別依仗別人——尤其是在你沒有價值之前?!?/br> 應(yīng)成安臉色又青又白,最終只能轉(zhuǎn)身踱步離去。 他的確是想依仗這個許青珂,想借她的路子得暫時的保障,也算是扶梯,卻沒想到對方直接看穿了他。 他因她的厲害而想依附,卻未曾想也因為她的厲害而得到羞辱。 他握握拳頭,咬咬牙,目光陰鷙得盯著那小院,繼而轉(zhuǎn)身離開。 許青珂回到屋里,洗了手,去了書房,提起筆,在白紙上寫下了一行字。 ——一蓑煙雨任平生。 —————— 府試開考之日,致定知府親臨監(jiān)考,連考三日也是連考三場,人雖然多,但一縣便是一撥人,各有團體。 這也是人的脾性,明明是誰也不服誰,在外卻知道抱成團。 許青珂是定遠案首,必不是她去跟別人的風,便是她在哪兒,那些人就自發(fā)過來了。 哪怕李申也一臉郁郁得站在她身后,倒是趙懷有幾分圓滑,很快跟許青珂談笑起來。 應(yīng)成安見許青珂待這些人也十分平淡,但也談不上多少冷臉,畢竟她從始至終都這幅淺淡疏離的模樣,有問有答,言之有物,道理上挑不出錯,反而讓人敬服,又因著一副好皮囊,端是讓人怒也生不起氣來。 但他仍舊有種難受,因為站在邊側(cè),未發(fā)一言。 直到韓坤來。 韓坤身邊跟著一個瘦高男子,那副氣質(zhì)有別于這里是有學子,讓人忍不住側(cè)目,只因他穿著致定府府學的學子服。 這本身就是一種象征——這人是已經(jīng)在童生試中奪了秀才資格的人。 “韓楓。”李申低聲咬牙喊出的一個名字,讓許青珂也側(cè)頭看去。 正好察覺到對方也在看自己。 四目相對,許青珂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深沉。 第18章 府試,人頭 韓楓是定遠縣的前屆縣試案首,是榜樣,其實許青珂也是。 一個正正經(jīng)經(jīng)考了案首就按部就班繼續(xù)考下去當了秀才入了府學的人,跟一個考了一次案首時隔五年再考一次案首的人一見面必然是有微妙氣氛的。 但韓楓朝許青珂略一頷首,沒說什么,倒是韓坤沒有理許青珂。 至于許青珂回以一頷首,其余……再沒有。 這讓李申等人心里多少有些失望。 但他們也聽到了一些其他地方的考生見到韓楓后略有私語。 許青珂耳力不錯,剛好聽到有幾個出身不錯的學子說韓楓是府學里面才學數(shù)得上的,言外之意就是這韓楓是有望拿進士功名的。 當然,也只是希望而已。 多少秀才畢生都考不上進士,有多少才學不俗的秀才要靠三四次才能考上進士,一次就中的太少太少了。 韓楓無疑是來替自己弟弟張面的,沒看現(xiàn)在不少學子都多家關(guān)注韓坤了么。他是已經(jīng)在致遠府混開了人脈的,須知學子也有圈子,讀書的圈子,日后做官的圈子,雖然說天下學子是一家,但家里還有許多房,若無人脈助力,日后必然比其他人缺失許多機會,單單互相探討進步的路子就少了許多。 所以韓坤一時間讓趙懷這些人十分羨慕嫉妒,應(yīng)成安下意識看向許青珂,看,這就是有一個好出身的助益! 然而,許青珂卻沒看韓家兄弟,而是看向旁側(cè)那一池碧月湖。 碧月湖是致定府一景,多少文人墨客云聚此處,只是這地方乃是官府所在,平常是入不得的,倒是可以從另一邊進去,但如今學子們考試第一,哪里還顧得上這個。 許青珂看湖泊的時候,心里卻想著姜信的事兒。 她當日被一個人留在船上,看著幽幽江河,蘆葦蕩漾,猜測此人到底隸屬蜀國什么職能,必然不是私人的,若是私人的,那一向謹慎怕事的孔懷云不會那樣坦蕩。 必然是朝廷的公務(wù)。 那樣的心機,那樣的身手,哪怕是自己的下屬也一個個才能不俗,遠超一般司職。 她腦子里過了許多官職,最終定了下來。 廷尉獄! 諸國都有的一個部門,主掌朝廷內(nèi)部刑獄,抓的都是官,殺的也都是官,不管在哪個國家都屬于行走間都風聲鶴唳的存在。 主掌廷尉獄的最高司法長官便是廷尉,但一般不會輕易出外地,除非案子大到威脅皇朝統(tǒng)治跟國家安危,君王親派…… 姜信應(yīng)該是廷尉手下的下屬官少廷。 “密信……有人要死了。”許青珂暗附, 忽聽聞那邊考生起了些微躁動,原來是致遠府才學跟出身都凌駕于諸多考生的蔣信。 “致遠蔣家,一門三進士,他爺爺是兵部司農(nóng)郎,他父親是當朝衛(wèi)尉,至于他大伯便是致定府的知府。” 這樣的出身,哪怕在邯煬也是不錯的了,何況在州府之中。 可以說整個致定府也只剩下一個謝臨云能在各方面力壓他一頭。 蔣信也才十六七的年紀,年紀小,各自卻挺高,唇紅齒白的,就是面色十分倨傲,大抵這等出身本來就有一種官家少爺?shù)呐艌觯坏降胤骄旺Q立雞群了。 他這般傲氣,大多數(shù)書生雖艷羨對方出身,也忌憚對方才名,但內(nèi)在也是清高的,不欲在這考場前面暴露自己的不自在,于是一個個都當沒看到對方。 當然了,蔣信壓根也不看他們,眼里啥人也沒有,就管自己跟自己的書童說話。 是了,有點家底的人都是帶著書童的,沒書童的大多數(shù)是寒門子弟。 許青珂忽然覺得起了一陣風,這風吹動了湖邊的一排柳絮,曳動生姿,然后她就看到了那駿馬奔來,蹄踏落青石板,噠噠清脆。 馬上錦袍飄揚,一張玉面劍眉星目,觀身姿,有金玉滿堂之華麗。看眉眼,有青山江河之俊秀。 這就是江東謝氏養(yǎng)出的兒郎——謝臨云。 等他下馬,眾多考生才覺得對方比他們都高了一個個兒,那身板俊挺得不行。 書讀多了,身體其實也容易羸弱,因而大多數(shù)考生都顯得瘦弱單薄,這跟對方一比,頓時一個個尷尬不已。 謝臨云目光一掃,先看到卻不是蔣信,而是下意識將目光落在了一個他覺得很陌生的人身上。 單薄更甚于他人,但身姿挺直,遙遙看來的時候,讓他有種自己被遺世的感覺。 所以他也只看了一眼就沒再多看了。 考試在前,不能分心。 皮囊而已。 —————— 考試前或許度日如年,真正開口三日三場也不過很快就過了。 最后一場考完,許青珂是早早就交卷出來了的。 她的離開驚訝了許多同個考場的考生,就是考官也多看了幾眼,但本朝也沒規(guī)定不能提前交卷,便也暗道這多是一個過渡自信或是自暴自棄的考生吧。 往日也不是沒見過。 許青珂沿著湖邊散步,走著走著,一只雪白的飛落而下,她抬起手,指尖逗著它,眉目含笑。 不過很快,她察覺到有人注視,轉(zhuǎn)頭看到謝臨云。 她微闔了眼,朝對方掠一頷首以示禮節(jié),手腕稍一用力,白鴿飛騰而起,在湖上掠過痕跡,隱約可見湖的那一頭有懸于水上的湖心閣樓。 很是美妙,卻不是誰都能去的。 許青珂轉(zhuǎn)身離去。 謝臨云輕聲問:“剛剛那鴿子可是受過訓?” 藏匿在樹上的暗衛(wèi)跳下來,搖頭。 那倒是有趣了,雖說鴿子并不是十分怕人,但也少有如此親近人的。 他剛剛看到那鴿子在那人的手腕上,十分溫馴,莫不是因為那人……也十分溫柔? 謝臨云沉默片刻,說:“回去查一下她?!?/br> 暗衛(wèi)離開了,謝臨云抬眼看向那湖心閣,看著因為有些微妙了,距離其實挺遠的,在湖的另一端,便是要繞過十幾條街道才能到。 “碧月湖心閣,江金云的地方?!?/br> 他闔了眼,轉(zhuǎn)身走了。 ———————— 致定府首富江金云要在碧月湖心閣展示任平生的一幅畫作!這個消息如插了翅膀一般在整個致遠府傳開來。 展示地點就是江金云五年前花巨資買下的碧月湖心閣,好家伙,這樣的第二展示這樣的畫圣名畫,可不得引起整個致定府的文人墨客們瘋狂啊。 事實上,江東區(qū)域整個圈子都動了,包括剛考完試的書生學子們,都還未反省下自己在考試上的表現(xiàn),就已經(jīng)被這個消息驚得不行。 文人最擅附庸風雅,若是那些大文豪大學者們都附庸此畫,他們又豈能不跟上。 于是書生們紛紛走關(guān)系看看能不能拿到一方請?zhí)?/br> 可許青珂還未去碧月湖心亭,就先拿到了府學開頭牽的聚會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