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就是因為弱才學了些身法錘煉的,自保也靠天時地利,真讓我跟你們這些武林好手比斗,怕是最末流的也能輕易殺我?!痹S青珂喝著湯,淡淡一笑:“我說它對我無用,是因為小的時候吃過太多,身體習慣了?!?/br> 阿青有些失神,這話大概可以有兩個意思,第一,她的出身背景十分強大,足以讓她在幼時經(jīng)常服用價值連城的人參湯。 第二,普通人虛不受補,會經(jīng)常喝人參湯的人定然是天生羸弱有病疾的,不得不用它吊著命,要么就是年幼時經(jīng)過大難,身體虧損太大,用人參續(xù)命。 不管是哪一種,這人都必然受過很多苦。 “江金云昨日來說,讓公子你多休養(yǎng)些時日,等身體好全了再去邯煬?!?/br> “去邯煬……”許青珂捧著碗,指尖瑩白撫過碗的瓷白。 “本就是去不了的,要打戰(zhàn)了。” 阿青聞言默了下,是的,要打戰(zhàn)了。 ———————— 果然要打戰(zhàn)了,卻是上江海域跟海盜的戰(zhàn)役。 估計蜀國朝廷怎么也沒想到上江海域橫行的那些海盜竟有膽子在解試期間夜間突襲了官運的糧船,奪走了整整五艘滿載糧食的官船。 那可是要運往西部大旱之地的救命糧?。?/br> 不說民間沸騰,朝廷也是震驚,一時間上江所屬的官僚一個個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在消息傳來的夜間紛紛跳床,衣不遮體得商議起來。 當然,他們是恐懼,邯煬那邊卻是震怒。 奏章被蜀王一掃,全部落在地,甚至隨著筆洗等物體狼狽得在地上散亂著。 朝野之中百官驚惶,最前列的內(nèi)閣大臣們跟皇子們心思斗轉之中也都露出了驚色,紛紛跪地。 “光是跪是沒用的,寡人要知道,有誰能替我除去這上江海盜。”蜀王盛怒之下,反而克制了身體動作,只坐在王位之上,眉眼皆是駭人冷意。 軍部的人皆是垂眼。 上江水域的海盜可不是烏合之眾,僅憑上江的城軍是遠打不過的,那就得軍部出兵。 誰去?這軍資哪里調(diào)來? 最重要的是——上江知州那可是太子的人。 第34章 碧海潮生閣 蜀國是蜀王的天下, 可也是蜀王之子們想要爭奪的天下。 這上江是蜀國港口,承商業(yè)脈絡之樞紐,現(xiàn)在被海盜作亂占了海運, 這上江知州是當?shù)筋^了,可一個蘿卜一個坑, 到底誰能安排自己的人占了這個坑? 邯煬朝中為此互相攻訐謀劃的時候,遠在上江的許青珂也在喝著參湯,一邊說道:“當朝太子霍允霄雖然嫡出, 但才學平庸, 遠不如下面幾個弟弟, 最重要的是他急功近利,脾氣又大, 不修德行, 很讓百官詬病,也讓民間不喜。但蜀王自己本身是嫡出,當年為太子的時候險些被奪嫡, 因此除非太子有大過或者不可逆轉的局勢, 他不會輕易放棄太子, 不過近些年三皇子霍允徹在朝中表現(xiàn)越來越優(yōu)秀,又是僅次于皇后的玉貴妃所出, 玉貴妃是當朝太傅之女, 母族強大, 僅次于皇后那族, 兩族相斗, 蜀王為了平衡,也不能在這次巨大疏漏上依舊偏袒太子。” 阿青是江湖人,不懂朝政,但聽許青珂這樣分析,便是疑惑:“那上江本是太子地盤,如今是要被三皇子的人頂上了?” “不是頂上,而是要先解了這海盜之難,解不了還有罪,解了才有功勞。”許青珂喝完了參湯,將碗遞給阿青,“這世上總沒有白吃的午餐,縱然出身帝王家已是占盡了好處?!?/br> 她這話里有多少薄冷,阿青不敢深思,只細想了,“所以這次會是三皇子的人出面去攻海盜?!?/br> “不是他的人?!痹S青珂闔了眼,神情有些漫不經(jīng)心。 “是他自己會親自來。” ———————— “三皇子親自領兵去對付海盜?堂堂皇子不可能紆尊降貴吧,畢竟只是海盜而已?!?/br> “誰知道,反正近些年三皇子在朝中勢力日漸強大,且已入朝當值,屢屢優(yōu)秀于太子,玉貴妃也甚得君上寵愛,因此我等馬虎不得。” 霍允徹為何親自來上江,誰也不知,但讓上江的官僚十分恐懼。畢竟本身糧船被劫已經(jīng)是大罪,他們現(xiàn)在一個個都是戴罪之身,若不是如今還需他們合力去對付海盜,恐怕朝廷的罪早就降下來了。 懷著這樣的惶恐,大官小官紛紛戰(zhàn)戰(zhàn)兢兢等著霍允徹前來。 而對于許青珂他們這些學子來說,海盜距離他們還是有些遙遠的,雖然因此他們也都被困在上江城中。 “為什么要禁止出城!” “我們要回鄉(xiāng)!” 學子們剛從貢院三日陰影中養(yǎng)回身子,且想著先回鄉(xiāng)告慰下父老鄉(xiāng)親,結果直接禁出城了,一時間人心惶惶起來。 老百姓不敢質(zhì)問官府,但他們一個個都是秀才,也算是功名之身,便是遞了帖子詢問。很快便得知是官府懷疑城中有jian細,通敵海盜,否則海盜如何得知靠了上江碼頭補給的糧船何時出海! 竟是內(nèi)jian作祟?學子們還得知這命令是還在路上的三皇子下達給上江知府的,全城戒備,不得放過一個jian細出城。 陣勢很大,也讓人越發(fā)恐慌。 因為不能出城,就算是近在致定府也是一樣的,謝臨云待在謝家在上江置辦的莊園里,并不受多大影響,但他可以感覺到上江風云詭譎的氣氛,也看著手中爺爺差人送來的一樣東西,是一個器皿——青銅樽。 青銅樽,這是什么意思?謝臨云沉思良久,終于神色凝重。 “三皇子此行的目的不是海盜,而是為了一個人……” ———————— 江河之上,水師于海上航行,軍士站崗,甲板上有武將陪同,但也有一個斯文模樣的男子站在霍允徹的身后。 “太子這次雖在上江失了顏面,但也讓君上下令讓殿下監(jiān)軍追擊海盜,若是能成倒也好,但就怕太子一黨會從中作梗,謀害殿下?!?/br> 這斯文男子低聲說道,霍允徹把玩著手中一塊上好的玉玦,卻是面上含笑,“二哥那樣的性子能主動認錯,以退為進主動推我上位,必是他那位厲害幕僚的手筆,不過他卻也不知這正中我嚇壞,不過……” 他垂眸,神色淡淡的,“那易敬林畢竟是個人才,讓二哥得去了,還真是給我?guī)Я瞬簧俾闊??!?/br> 太子手中有一幕僚,用的十分稱手,讓本來諸多犯錯的太子近半年屢屢有進益,眼看著蜀王重新對他有了信心,這讓三皇子一黨十分不安。 斯文男子也是幕僚,聽到自己的主上贊賞對手的幕僚,卻也不惱,只低頭道:“是我等無能,讓殿下受累了。” 他們雖不如那易敬林,可三皇子卻遠勝于太子。 只是一人難分兩用,有一個高級幕僚,對于一個想要爭奪天下的皇子來說實在太重要了。 所以,這次三皇子才借著這東風親赴上江,只因那個人在上江。 “碧海潮生閣的浮屠,魁生,妖靈,伏尸四人,是天下間最擅謀略心機的人,朝政軍事皆有巔峰才學,都說咱們蜀晉淵燁靖五國歷屆所謂的狀元之才也遠不如這四人厲害?!彼刮哪凶拥吐曊f著,面上有深深的忌憚跟恭敬。 “如今也只有殿下得知妖靈就在上江,這天下間的鼎盛人才也只有殿下才能收服?!?/br> 這話甚為好聽,可霍允徹也只是挑了眉,并不語。 ———————— 許青珂接到謝臨云帖子的時候笑了下,“論底蘊,這江東再無人能跟謝家抗衡了,可惜三皇子要來了。” 她按了帖子在桌子上,窗外的湖泊清瀲,她眼中不起波瀾。 謝家莊園名字叫青樽,很奇怪的名字,但謝家有錢有勢,各地置辦房產(chǎn)并不奇怪,在上江也是如此,也只有謝家才有資本將章啟風跟方子衡這兩個江東頂級公子一同邀來。 對了,還要算上傳聞跟章啟風很不對付的青珂公子許青珂。 不過在見到許青珂之前,謝臨云心中并無把握這人會來,且他不確定的時候,先被章啟風給懟了。 只見這人恃才傲物,對他十分冷淡不屑的模樣,惹得方子衡等人又尷尬又無語。 謝臨云早從自己長輩那兒得知朝中最惹人討厭也最不好對付的就是這些文官清流,比茅坑里的石頭還硬。 顯然,章啟風就是一塊正在成型的茅坑石頭。 許青珂還沒來,莊園主子就先被臭了。 第35章 青樽 —————— 章啟風名氣最大, 卻不得人心,許青珂又是寒門出身,崛起太快, 讓人嫉妒。 因此平心而論,大多數(shù)人寧愿接受方子衡獨占鰲頭, 也不愿讓許青珂上位,這就是心里落差的緣故。 但一旦涉及到寒門跟世家之爭,這些寒門子弟又希望有個人出頭。 這恐怕就是人性之復雜了。 方子衡深諳此道, 所以跟章啟風清高傲慢不同, 也跟大多數(shù)世家考生對寒門子弟的蔑視不同, 他對寒門子弟也一貫保持好自己的風度跟友善,因此名聲跟擁護程度反而是許青珂三人里面最高的。 謝臨云對章啟風的態(tài)度也出乎別人的意料, 要知道方子衡能容章啟風, 是因為自己表現(xiàn)出來的寬容大度,這個角色不能崩,而許青珂待章啟風是壓根沒放在心上, 既不上心, 也就對他的蔑視不置可否的。 可謝臨云是誰。 在章啟風公然批判墻上壁畫有過于浮夸之嫌的時候, 謝臨云冷冷來了一句:“這幅畫的用意本就在譏諷前朝一些文官只知口誅筆伐朝政,卻不通實際, 不善實用, 惹了蜀武帝厭棄才有后面的朝政更法, 削文言官的官制, 架設權利……” 這番話說出來, 全場死寂,章啟風面色鐵青,直勾勾盯著謝臨云。 眼看著這一場聚會要彼此青面成仇了,管事通報了——許青珂來了。 許青珂進門的時候便看到劍拔弩張的一面,也是有趣,一個個都是文質(zhì)彬彬的讀書人,真動怒起來卻也挺繃氣氛的。 不過不知為何,明明通報的時候氣氛依舊十分尷尬冷凝,似乎無人覺得許青珂的到來會改變這樣的局面,就好像一向寬和善意的方子衡也不觸這霉頭一樣。 可當她來了,滿堂的風雅壁畫,滿池的瀲滟水光,滿院的碧?;ㄉ?,都在她踏上那階梯抬眼看來的時候淡了顏色。 大廳明朗,席案已備,左側幕簾格擋了小室茶室,空無人,本就右側琴室有琴師談了輕曲。 可在謝臨云公然懟了章啟風之后,琴師就按下了琴弦,或是被嚇到了。 直到許青珂來了,殷阿青跟在身后,接過她脫下的外袍,恭敬站在廳子外側,如其他世家子弟攜帶的護衛(wèi)一樣,但其余護衛(wèi)都忍不住打量他,且心生懼怕——傳聞就是此人撈了徐世德的人頭且一招擊敗影子的? 如今卻以許青珂為主,許青珂,這個人…… 護衛(wèi)們剛思量的時候,忽聽到一道清朗淡涼的聲音。 “年年歲歲皆幽蘭,花花朝朝皆紅塵,花剛開,我一來就謝了么?” 剛剛的琴曲的確是《幽蘭》,只是琴曲不知何時起,又不知何時落,清淡幽幽,如幽蘭空靈綻放,本無多少人察覺到,卻不知反而是晚來的許青珂聽明白了。 一時讓素來自詡風雅的文人學子們頗感尷尬,不免將注意力抽離了謝臨云跟章啟風沖突——他們都是文人,可不能隨這兩人一樣任性,就怕牽扯上這黨派之爭,以后仕途更難。 再說原本冷意深沉的謝臨云在看到許青珂后便是面色微霽,只是再看到許青珂臉色微弱蒼白的時候,又皺皺眉:“你倒是好耳力,聽音辨曲如此能耐,也沒見你把自己照顧多好,來人,備手爐,省的名揚江東的青珂公子病弱在我這莊子里?!?/br> 這話看似沒好氣,也不甚友善,但又不是那么尖銳。 尤其是下人將手爐給許青珂的時候,方子衡挑眉,來回看了兩人幾眼——這兩人之間恐怕并不是交惡,而是有些交情。 許青珂攬衣袍坐席位,頷首攏了手爐,向下人道了謝,又朝謝臨云微微笑了,“所以我應該認可謝郎君有遠見卓識,也有憂患意識,還知道提前避讓病號纏上訛錢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