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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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不能不給自己留后路,她真是怕啊,怕有一天真的愿意為他萬劫不復(fù),若是他說的真心轉(zhuǎn)瞬即逝,那她又該如何面對? 輕輕合眼,淚卻忽而不止,也不知是為著自己對他也動了心,還是感嘆這世界對人與人的不公。 “你若是真喜歡他,不妨試試?!惫认某聊嗽S久,終是在這時出了聲音。 “試試?我承認(rèn)我慫,我不敢……” “你一直把自己膽小的根源歸結(jié)于這世界的不公,可你有沒有想過,這是你自己太不相信自己?” 云棠淚眼迷離,“我怎么不信自己?難道叫我奮不顧身,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就是我活該被人拋棄?” “云棠,你是個有脊梁的人,為了這根脊梁,你一直小心翼翼地呵護,不要它受一點傷害,但其實這根脊梁真正的作用是,無論你做什么,只要你想,就不用去束手束腳,即便真的崩塌了,還有你的那根脊梁在,只要它在,你就能站得直直的,誰也壓不垮你?!?/br> 谷夏說的有道理,可她聽不進去,她心里亂糟糟的,她甚至對這說法有些許的排斥,這跟她以往想的都不一樣,所以她該好好想想。 擦干眼淚繼續(xù)走,卻看到前方來了個人,玄色的衣裳,月白的玉冠,五官生的甚是精美,尤其是那雙眼睛,沉穩(wěn)而優(yōu)雅,在高高鼻梁的映襯下顯得更加深邃,這人她識得,就是跟李連關(guān)系極親的李邈,皇上曾經(jīng)的嫡長子,崔妃的兒子。 崔妃是當(dāng)年楊貴妃的親外甥女,楊貴妃美貌驚人,崔妃自然也不遜色,生出來的兒子也真真是好顏色,宮人們私下里談?wù)撟疃嗟幕首右簿褪青嵧趵铄懔恕?/br> 人走近了,不得不打招呼,云棠一揖,“下官拜見鄭王殿下!” “你是……云棠?” 云棠萬萬想不到他直接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她只跟著別人遠遠的偷看過他,哪里曉得他竟認(rèn)得自己,微微抬起頭來,“正是……下官?!?/br> 李邈輕輕笑了笑,把云棠虛扶起來,“我認(rèn)得你,你也不必驚訝,其實是因為我那六弟,也不知畫了多少張姑娘的畫像,今日我瞧見了姑娘,可不就是那畫中人走出來了?” 云棠又羞又驚,李連竟時常畫她?可到底不是扭捏的時候,連忙解釋,“六皇子與下官玩笑慣了,他私下里畫我……也不知又要怎么捉弄,叫鄭王殿下取笑了?!?/br> 李邈見她臉紅,也不反駁,“沒有關(guān)系,連兒他自小不愛學(xué)習(xí),近日瞧著畫技倒是長了不少,畫中的姑娘惟妙惟肖,可見是用了心的……這還是姑娘你的功勞?!?/br> 云棠耳根倏地發(fā)燒,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哪有哪有……“也不知臉頰是不是熟了,甚至不敢抬頭瞧李邈的眼睛。 李邈莞爾,也不戳破,“連兒是頑皮了些,可卻只是表面上而已,這宮里頭哪有什么真正的無所事事?我是他哥哥,也是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其實他心思很多,性子也夠執(zhí)拗,他決定了的事情也絕不是說說,只要下定了決心承諾,就愿意一直去堅守?!?/br> 說完這話看了看云棠神色,見她若有所思,也不再多說,“我還有些事情,今日就先告辭了?!?/br> 云棠如釋重負,忙又行一禮,“下官恭送鄭王殿下……”李邈只笑了笑,又?jǐn)[了擺手,這就轉(zhuǎn)身走了。 云棠則定定站在原地,一直瞧著李邈拐了個彎,身影不見了,這才使勁兒搖了搖頭,忽又想起李邈的話,想著李連描繪自己的樣子,心中也不知是什么破土而出,叫她既欣喜確幸,又不知所錯。 而另一面,感受到她的悸動,谷夏想起了自己,誰沒這樣過???可這是他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一個女孩子初次心動的感覺,那感覺有些像春日里發(fā)芽的豌豆苗,綠油油的,嬌嫩嫩的,叫人莫名的欣喜。 谷夏懶洋洋地勸,“你才只有十五歲,這個年紀(jì),著實不該想太多,凡事按照想做的去做,等到你到了我這個歲數(shù),想隨心所欲一次都晚了……” 云棠仍心跳的厲害,也懶得理他,只加快了步子往宮正司趕,也不知道這么急切是因為什么,大概是只想快些找事情做,才能叫躁動的內(nèi)心平靜下來。 誰知剛到宮正司,就看到一隊刑部的人,瞧見她到了,為首一人瞪圓了眼珠,朝她一指,好大一聲呼喝,“給我拿下!” 真真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這場景怎么恁地熟悉? 被帶走的時候,她瞧見了戴雨的焦急,穆霄的疑惑,還有戚羅敷那一票人的幸災(zāi)樂禍。 云棠手腳被縛著,現(xiàn)在仍是懵了的狀態(tài),瞧了瞧為首那人,“大人,還不知你們抓我是因為什么罪名?” 為首那人帶著個官帽,面皮不白,嘴上還長了顆綠豆大的黑痣,眼睛一瞇,“哪那么多廢話!自己做了什么不知道?”態(tài)度甚是囂張。 我……做了什么?云棠還真不知道…… 卻不是直接叫她入獄,刑部的人壓著云棠,又到了皇帝的延英殿,而后朝她后背猛踢一腳,叫她老老實實的跪下。 上面站著的自然還是皇帝和皇后,除此之外還有大國師玄同子,玄同子的兩個弟子隱利和隱貞。 這是什么架勢?云棠微微抬頭,眨巴眨巴眼睛,“參見陛下,參見皇后娘娘,叫微臣來……所為何事?。俊?/br> “姚云棠,你放走了重犯孫茹,還在這里裝傻?”皇帝的聲音在頭上響起。 云棠瞠目結(jié)舌,“什么?我放走了孫茹?”又轉(zhuǎn)而看向獨孤婧,“娘娘,孫茹跑了,還是我告訴您的呢!國師大人說他要來跟您解釋的?。俊?/br> 又看向玄同子,這都是什么跟什么,跟她有甚么關(guān)系? “陛下,那孫茹跑了不是因為國師大人的弟子……” “姑娘,我青云觀的人耗了如此大的心血將巫女關(guān)押,只為守得天下安寧,本極信任于你,誰知你……哎……”云棠的話還未說完,玄同子就冒出了這么一句,一臉的無奈與感慨,仿佛她真的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 她猜到了玄同子可能為弟子開脫,可她沒想到他會把禍水引到自己身上,虧她還替那師徒兩個瞞著。 云棠惡狠狠瞪著隱利,“隱利,你如何說?” “姚大人,我去了趟茅廁的工夫,你怎么就破了陣法,把那巫女放走了呢……”隱利的眼神閃爍,話卻說的爽利。 云棠真真哭笑不得,“我又懂什么陣法?隱貞,你也同意他們說的?” 隱貞眨巴眨巴眼睛,一雙眸子黑白分明,“jiejie,師父叫我去給你帶路到伏妖塔,誰知你竟知道其中門道,我還不知怎么回事,你怎么就將巫女放走了。”說著竟用手背開始抹眼淚,仿佛受了極大的驚嚇。 這玄同子竟然這么厲害,能把稚齡孩童帶的這般虛偽狡詐? 玄同子又接著添油加醋,“陛下,那伏妖塔是前人用了陰陽八卦之學(xué),費盡心思打造出來的,尋常人根本不會懂得,可姚大人,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呢?” 獨孤婧本站在云棠面前,此時卻后退一步,鳳眼望向皇帝,“陛下,她放走了孫茹,可見這兩人有關(guān)聯(lián),再加上她竟懂得這些東西,不會她其實也是……” 皇帝拍了拍獨孤婧肩膀已示安撫,自己上前,“姚云棠,朕再給你次機會,你與孫茹是什么關(guān)系?” 云棠本淚眼模糊,此時卻覺得有些諷刺好笑,“易經(jīng)八卦乃天下之通理,人人都可探知其中奧妙,會這就是巫女?若是這般,那這道貌岸然的玄同子不也是巫者?再者說,即便我真與孫茹是同伙,我為何還要先助娘娘將之繩之以法?我是有病不成?” 這話說的太嗆,皇帝皺了皺眉頭,他又怎會不覺此中矛盾?可國師大人一向潔清自矢,說的話也是極可信的,這期間莫不是有什么誤會?然而關(guān)系到整個宮廷的安生,無論如何不能大意…… “國師,此事貌似還有蹊蹺,可這姚云棠……到底不能確為巫女,還是先關(guān)押刑部大牢,還請國師派兩個弟子,到刑部幫助看守?!庇智屏饲圃铺模耙υ铺?,此事若是有冤,朕也會還你一個清白?!?/br> 云棠無話可說,倒是玄同子,微微作揖,“臣遵命,請陛下放心就是?!?/br> 被帶下去之前,云棠狠狠瞥了眼玄同子師徒,她突然想起孫茹瞥了自己的那一眼,越來越覺得這場景如此的相似,她甚至覺得今日之事與當(dāng)日之事必有關(guān)聯(lián),可孫茹那廝到底是通過什么法子,讓玄同子誣陷自己呢? 感覺到那些人壓著自己的肩膀,云棠聳了聳肩,環(huán)視一圈,“不用壓我!我自己會走!” 剛出門就瞧見了匆匆趕來的李連,李連似是極氣,一雙極有棱角的劍眉緊緊皺起,先是呼喝一聲,“慢著!”又趁著眾人怔忪的關(guān)頭拉過云棠,迅速護在自己身后,怒目圓睜環(huán)視著四周,“叫我看看,誰敢動她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嘿,放心放心,不會虐的,俺會還云棠一個清白! ☆、谷夏 見李連這樣,眾人更不知如何下手,這丫頭怎么恁地厲害,叫這位主兒如此護著。 “李連,不得胡鬧!”伴隨著皇帝一聲呵斥,大家伙兒又紛紛瞧著延英殿的門口,反應(yīng)過來后才全部跪地,大聲喘氣都不敢了。 獨孤婧這個嫡母還算稱職,連忙緩和父子矛盾,摸了摸皇帝的胸膛,“陛下別氣,先聽聽孩子怎么說。”又看向李連,“連兒,你作何要護著這巫女?” 李連卻對她的態(tài)度甚是不屑,“她是我朋友,怎么就成了巫女了?” 皇帝更氣,手指著李連,“豎子!如此皇子,如何擔(dān)當(dāng)重任?” 李連則是諷刺一笑,仿佛這就豁出去了,“你當(dāng)我……” 后面的話還未說完,就被阻止住了,云棠仰著頭,一只柔荑堵住了他要說的話,神色凝重認(rèn)真,眼角掛著眼淚,“今日你為我做的,我會一直記得,今日就叫我跟他們走吧,于你于我都好……” 李連只感覺到心尖一顫,是啊,他怎么如此的糊涂,只聽說她要被帶走就匆匆趕來,這是出于一種本能,一種男人保護心愛姑娘的本能,卻忘了該從長計議,這樣對她來說才是最好的…… 深深凝望著面前的女孩,輕輕揩去姣好容顏上的淚花,而后又交代了幾句,“你放心,我定會給你清白,你先去,什么也不要想,只等著我便是?!斑@才慢慢倒退,直到遠離,看著那些人重新把云棠帶走,這才給那個作為他父親的人重重跪下,“父皇,是兒臣唐突了,姚大人是兒臣的知心之交,今日得知她出事,這才失了分寸……” 皇帝靜靜瞧著自己的第六子,他是崔貴妃生的孩子,崔貴妃年輕時性子豪爽,他也就是看中了這點才將她納入王府,她生的兒子卻跟她不同,李連不像她心思直接,他這個性子倒有些像他自己。 皇帝想起了自己少年的時候,也是這般心思極重,卻善于隱藏,或者說,這個六子有過之無不及,他把他深沉的一面埋在玩世不恭的表面之下,知子莫若父,他太了解他。 可今日他為了那小女官兒一怒為紅顏,竟來敢頂撞自己,他又想起了自己的祖父玄宗皇帝,雖是嬪妃眾多,卻一生只寵愛過一個女人……他沒體驗過什么是癡情,所以好好打量了眼自己的兒子,輕輕哀嘆一聲,“罷了罷了,朕乏了,你去罷……” 李連等了半天才等來這么一句,未想到父皇竟沒計較自己,站起身來重重一揖,“是,兒臣……告退?!?/br> *** 云棠被人壓著帶到刑部大牢,因著她特殊的“巫女”身份,還享受了一把特殊待遇,被單獨關(guān)押在了西南角的小屋,好歹遠離了那些呼號“冤枉”的各色重犯。 當(dāng)然了,關(guān)押她的地方才有真正的重犯,比如對面那屋子里臉上一道橫疤的男人,再比如斜對面那光著膀子露出八塊腹肌的大漢,還有她旁邊那屋,咦?這人這么秀氣,能犯什么重罪? 這人一副書生打扮,頭帶著頂儒帽,面若敷粉,眼若桃花,更是唇紅齒白,瞧見云棠投來目光,竟文質(zhì)彬彬抱拳行禮,“姑娘好啊,小生滁州裴鳳章,家做紙張生意,本是來長安走親戚的,姑娘你呢?” 云棠有一瞬間的錯覺,他這坦然的態(tài)度就好像他們倆不是在大牢里相遇,她怔愣了片刻,這才想起來回禮,“岐州姚云棠,在……本在宮中任職……” 瞧了瞧自己身上被扒掉的官服,只剩里面白色的中衣,又摸了摸頭上,好在沾了自己這個“巫女”頭銜的光,沒人敢惦記她頭上的那些珠釵。 “現(xiàn)下已經(jīng)是階下囚了……”云棠不好意思地笑笑,“先生你呢?來長安走親戚……怎么走到牢里來了?” 裴鳳章也頗為不好意思,扭捏撓了撓后腦勺兒,“說來話長,簡單的說就是親戚家攤上了人命官司,本該是我那表哥的錯,誰知竟賴到了我的身上……” 這也真是怪冤枉的,云棠瞧了瞧他那個老老實實的樣子,也實在不像是能殺人的樣子,不好再多問,只替他哀戚嘆了口氣。 “姑娘你呢?在宮中做事,本是個好出路啊?怎么也到了這?” 云棠無奈笑笑,歪頭瞧了瞧門外站著的那兩個青云觀弟子,“宮中前些日子出了個巫女,我本是幫助破案之人,誰知卻被jian人反誣陷為巫女?!闭f到j(luò)ian人的時候,故意提高了聲音。 那二人自是極氣,其中一個瞪圓了眼睛,怒氣沖沖朝這邊走來,誰知一個踉蹌,不知被什么拌了一腳,低頭一看卻是自己的褲子,不知什么時候掉了下來。 雖是在這個境地,云棠還是被逗的噗嗤一聲,裴鳳章也一個沒忍住,就連那青云觀的另一弟子也一直憋笑,然而比他們笑的更歡的則是對面那位疤臉大漢和八塊腹肌,兩人笑的此起彼伏,甚是開懷。 這捉弄人的手筆不用想,自然是出自于鬼爺谷夏。 那人提上了褲子,自是不服,擼起袖口朝著疤臉走去,還沒到近前,就被疤臉長臂一伸扯了過去,直到求爺爺告奶奶才得了自由,右臂卻被扯的脫臼,不能動了。 就這樣的道士也能出來混?必定是玄同子本就知道她是被冤枉,根本無需找兩個有真道行的看守。 那人被扯壞了胳膊,又是一陣嚎哭,直到被同伴帶走,牢房里頭才算得了安靜。 果然,不出一會又換來兩個,逛逛當(dāng)當(dāng)在那轉(zhuǎn)悠,也沒人去理。 而這時早已到了天黑,犯人們剛剛吃了晚飯,云棠吃的自然也是牢飯,一碗米飯上擺著兩顆青菜,連一點油花也沒有,飯有些餿了,云棠沒吃過這樣的飯,只吃了兩口,就沒再動了。 現(xiàn)下已是極其安靜,透過牢房極小的窗戶能看到天上的月亮,算起來已過了夏至,正巧是五月十六,月亮圓的似一只玉盤,她想起自己五歲那年,母親剛剛生產(chǎn),卻因為一點小事被“奶奶”劉氏破口大罵,父親一氣之下帶著妻兒去了外面單過。 那時候她還小,只記得那幾天晚上一家人躺在土砌的火炕上,身下熱乎乎的,娘喂弟弟吃奶,爹給她講了個故事,故事還未講完她就睡著了,那幾日的月亮就是那么的圓…… 可是后來生活難以為繼,父親不得不向姚府低頭,他們一家又回到了那個她討厭的地方,彼時的她只覺得父親無能,現(xiàn)在想想更多的卻是心疼。 和姚府?dāng)嘟^了關(guān)系,姚庸一介文弱書生能去做什么?他又不愿接受外公的接濟,所以只能靠著一絲血脈親情跟姚禧低頭,她相信若不是為了娘,她還有弟弟,爹絕不會跟他們妥協(xié)…… “鬼爺,連累你了……”云棠閉了閉眼睛,蜷縮在稻草堆上,這草也不知在這里堆了多久,又潮又濕,有股子發(fā)霉的味道,可她有些疲倦,她也覺得不可思議,如此關(guān)頭,她竟有些倦了。 谷夏輕聲回復(fù),“沒有關(guān)系,若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有如此牢獄之災(zāi)……” 云棠輕笑,“別說那些沒用的了,若是有機會,你幫我個忙,我入獄這事,千萬要幫我封鎖,萬萬不得叫我家里人知道。” “好,不會叫他們知道?!?/br> 云棠點了點頭,“嗯,謝謝你了?!备劳炅酥x,困意更加強烈,眼皮慢慢合上,竟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