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jié)
“青洛前輩,有所得罪望您莫怪?!彼f得云淡風(fēng)輕,聽來不過是句無關(guān)痛癢的客套話。青洛捂住胸口費力喘息,不由露出些許無奈苦笑。趙墨走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將他拖到旁邊樹叢中,然后扔進一處十丈深坑中。樹葉沙土淅淅落下差點沒把青洛掩埋,趙墨蹲在坑邊細細端詳,確認周遭無礙才放聲說道:“前輩,你就在此處頤養(yǎng)天年,這洞里有水又能生火,而且小獸也多,您放心地呆著吧,我會來看你的?!?/br> 趙墨背著光,青洛瞇眼望去,無論如何都看不清他的神色,而他的口氣就像調(diào)皮小娃兒隱隱地帶了絲興奮。青洛深吸口氣用盡僅存的力氣朝他大喊道:“終有一天你會后悔的?!?/br> “多謝前輩教誨,趙某銘記于心?!壁w墨拱手抱拳接著就消失在洞口,青洛掃下四處,坑壁光滑無可踏之處,正當(dāng)他琢磨著該如何出去之時忽然傳來一陣轟轟聲,頂上的光正一點一點消逝,青洛抬頭望去,只見一塊大石緩慢移來沒多久就堵住了洞口,他就像被封住的妖再也脫不了身了。 “殿下!殿下!” 殿外有人喚道,聽來萬分焦急。拓跋朔擱下手中狼豪朝侍官頷首,侍官得令上前打開殿門,趙墨跨腿邁入大步流星走到阿朔面前半跪在地行一大禮,隨后切聲說道:“殿下,找到了!找到王后殿下與和碩公主了!” 拓跋朔一聽雙目徒然瞪大,顧不及衫薄疾步?jīng)_出殿外。北風(fēng)呼嘯,夾雜著細碎冰屑,他的臉?biāo)腊姿腊拙拖袷侨旧线@漫天飛舞的冬雪。內(nèi)侍來不及打傘緊隨其后,穿過殿廊走入側(cè)宮一路小跑氣喘吁吁。到了榮光殿前拓跋朔突然停下腳步躊躇不前,內(nèi)侍屈膝站在他身后,見他不動又看不到他神色不免焦急起來,過片刻便小聲道:“殿下,天寒您得當(dāng)心?!?/br> 話音剛落,拓跋朔打一激靈,仿佛靈魂回竅狂奔過去,開了門只見二人相擁悲泣,身上裹得零碎羊毛臟破不堪,一頭垢發(fā)如草垛,聽到聲響她們不約而同轉(zhuǎn)過頭,黃黑臉龐上印著兩道清淅淚痕。拓跋朔怔在原處,雙唇發(fā)顫,神色僵硬,喉嚨里含著二個字許久都沒有脫口。 “阿朔!”安夏王妃念兒情深,不禁淚如泉涌上前緊擁,拓跋朔一顫,眼淚不由自主流淌而下。 “母后……母后……”他悲聲哽咽哭得傷心,緊緊地將娘親胞姐摟在懷里,多年凄苦一言難盡,三人相擁以淚對言。 內(nèi)侍見之也忍不住淚流,趙墨則候在殿外默默而視。過了良久,他們?nèi)私K于止住哭,見母后胞姐臟臭不堪,拓跋朔立即命人帶她們?nèi)ハ词?,他回頭看到趙墨連忙走過來問:“你是怎么找到我母后和王姐的?” 趙墨搖頭,隨后拱手回道:“是青洛前輩的功勞,屬下實在不知。” “那前輩在哪兒?” 趙墨皺起劍眉,貌似無奈地苦笑道:“這……屬下也不知?!?/br> 拓跋在宮中找了青洛一天,始終不見其身影,待王妃與和碩公主洗漱完畢,他才從她們口中得知青洛不辭而別。 “青洛前輩說你奪回西夏又與家人團圓,也算不負父王所托,既然完成了父王心愿,他自覺沒必要再呆在這處,所以就向我們辭別?!?/br> “這是他親口說的嗎?” “沒錯,是他親口所述?!?/br> 拓跋朔聽后不免落寞,他以為青洛會扶持左右可終究還是留不住他,不過轉(zhuǎn)念一想,自己早已成年若要成大器又怎能依仗別人,念到國仇家恨拓跋朔發(fā)奮勵志,誓要象父王那般做個明君。 “差不多到了?!壁w墨喃喃低語,漆黑的眸比夜還要深沉,董憶心領(lǐng)神會頷首淺笑,掏出火折點亮窗前燭燈。燭光搖曳不定,忽明忽暗,見不遠處驀然亮起的紅光,趙墨終于有了絲笑意,他所布的局一招不差是時候收網(wǎng)了,可不知道為何心中總有些忐忑,他閉上眼想了又想,腦中不由浮現(xiàn)出小妹的身影。 “看你眉頭皺得緊,是不是有煩心事?”董憶笑問,雖說身穿戎裝可仍脫不去那股書卷氣。趙墨低頭來回踱步,像是踩著地上不停晃動的燭影,片刻,他忽然抬眸莞爾道:“沒?!?/br> 有時笑得越真說的話就越假,跟隨他多年董憶知道他的野心但猜不透他的人,也猜不準接下來他會做出什么出格的事。然后事已至此無法回頭,可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董憶隱隱覺得有東西攔著,她就像塊絆腳石礙著他們的道,若沒她在或許幾年前趙墨就能奪得王位,而他的大仇也能得報。 “古往今來凡能得天下之人都懂得‘舍’,有‘舍’才有‘得’,如今好不容易到了這步,千萬不能功虧一簣?!倍瓚浽捴杏性挘w墨自然聽得出這弦外之音,他突然側(cè)首看去,眼神凌厲如刀,董憶不由低頭垂眸后退半步,拱手抱拳擋在額處?!笆俏叶嘧?,莫怪?!?/br> 趙墨深吐口氣,慢慢地緩了幾分神色。“時候到了,你先去吧?!?/br> 第136章 逼宮 今夜皓月當(dāng)空,若不是寒風(fēng)逼人倒是個賞月把酒的好時候。趙墨出宮后駕馬回府, 到了院中見西廂仍亮著燈, 他走上前輕推開門, 抬眸就見小妹趴在案上像是睡著了。夜風(fēng)悄然而入, 驚醒夢中人。卿卿抬頭睡眼惺松,她揉揉眼扯起一抹嬌笑, 輕聲道:“哥哥回來了?!?/br> 趙墨勾起唇角,溫柔淺笑蕩漾上眉梢, 他脫下玄色披肩抖去風(fēng)塵, 掛好之后走至案邊輕輕攏住她削瘦雙肩。 “這么晚怎么還不睡?身子不好就別等我了。” 卿卿側(cè)首看眼案上燭燈, 紅燭滴淚已燃大半,不知不覺快近二更天?!皼]事, 反正我也不累, 只是覺得無聊?!痹捖? 卿卿以袖捂嘴忍不住打個哈欠。趙墨見狀不由輕笑出聲,隨后打橫抱起將她抱上床榻。 “我去幫你打盆水?!壁w墨出門不一會兒就端來盆熱水, 先是小手后是玉蓮,他蹲在榻邊小心翼翼地拿濕巾細細輕拭, 仿佛小妹是萬年珍寶不敢大意分毫。此刻哥哥和從前一樣,柔情似水又無微不至,卿卿見他認真心中甘甜不由溢出唇角, 但見他眉宇間隱隱透出的疲憊之色,她又不禁心疼起來。 “聽說公主和王后娘娘找到了是嗎?那你也能歇息段時日了?!?/br> “嗯??墒悄銕煾竿蝗徊晦o而別,怕是抽不出身了?!?/br> 提及青洛卿卿露出些許焦色, 雖說師父向來隨性,但此次不辭而別不太像他作風(fēng),她不由開始擔(dān)心。趙墨見小妹眉頭皺得緊眼神又柔了幾分,他伸手輕撫起她頭心輕聲而道:“青洛前輩與王后辭別后就不知去向,我找半天也沒他下落,不過meimei你不必多慮,青洛前輩神通廣大不會有事,更何況他一直不喜歡宮闈沙場,或許走了對他而言是件好事。” 這話聽來有幾分道理,卿卿硬是抹去心中疑慮不愿多想。替小妹擦拭好后,趙墨又幫她整起錦衾鋪上羊毛織毯,他一邊理整一邊說道:“這個地方太寒酸,過段日子我再弄個好去處?!?/br> 卿卿聽后朝四處望去,當(dāng)年安夏王所贈的府邸不算奢華但對他們而言足夠了,她不知道哥哥為何會這么想便道:“我沒覺得寒酸,這么大的地方夠我們住了,再說寒不寒酸也得看,有你陪著我住哪兒都行?!?/br> 話落,卿卿彎起秋眸巧笑嫣然。趙墨垂眸靜默,隨后湊過頭去吻住她的唇,卿卿順勢俯躺枕上兩手勾住他結(jié)實臂膀。 “你是我的寶,我怎么能讓你蒙灰?”他在她耳邊輕聲訴道,一面說著一面輕吮起她的珍珠耳垂。 卿卿喃喃低語:“你能陪我就好。” 趙墨哀嘆道:“我也想多陪你,不過如今正是要緊時候,待過了這個關(guān)口,我們就能過上好日子了。” 話落,他脫去衣袍撫上玉胴,溫柔擁她入懷。這一夜春/色無邊,他將這么多日所欠溫情全都償還了,可卿卿卻感覺不到絲毫愉悅,莫名心悸久久不散。趙墨在她房內(nèi)留宿一夜,次日天未亮就勿勿離去,卿卿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只以為他是在扶持拓跋朔立位,可聽到外面鐵蹄陣陣,她隱約感到一絲不祥。 青洛走后不久,趙墨就調(diào)拔大批兵馬至秦州邊關(guān),意思是怕朝庭派兵攻打邊防無兵可用,雖然拓跋朔覺得不妥,不過念到如今局勢未穩(wěn)也只能同意其用兵,如此一來王城中只有幾支親王部隊可供使喚,其中大多是翊衛(wèi)騎舊部。就在青洛走后的第八日,清早趙墨就入宮求見拓跋朔。這一日烏云密布,灰蒙蒙的天壓得人喘不過氣,拓跋朔正在書房中寫密信,聽到內(nèi)侍說趙將軍求見,他心里咯噔一下,思忖半晌道:“今日我略有不適,麻煩趙將軍明日再來。” 話落,門外就沒了聲音,拓跋朔以為人已走不由松了口氣,他手負背后來回踱步,濃眉緊蹙成團,側(cè)首瞥見案上密信他又忙回座上奮筆疾書,望能再別人沒發(fā)現(xiàn)前補住那個漏洞?!班亍钡囊宦?,厚重殿門突然開了,門風(fēng)卷著血腥撲面而來,拓跋朔倉惶地將信扔入火盆中,起身疾步走到外殿。 “何人如此大膽,竟敢闖殿!”內(nèi)侍先前一步大聲責(zé)斥,銀光一閃,內(nèi)侍便軟身倒地。拓跋朔萬分震驚,不由瞪大雙眸后退幾步,他抬起頭就見趙墨穿著染血戎裝,眼帶笑意立在他跟前。 “趙將軍!你這是何意?”拓跋朔白了臉色,不知是害怕還是生氣,變了調(diào)的聲音微微發(fā)顫。趙墨掏出一方繡花粉帕不緊不慢拭凈劍身,隨后揚起唇角輕笑著道:“剛才嚇到殿下,還請殿下見諒?!?/br> “嗡”的一聲,拓跋朔腦中空白無物,他不自覺地開口想要叫人,探頭卻見殿前空無一人,沒想到這事來得如此之快,他終究還是慢了半步。 “趙將軍,有事不妨直言?!蓖匕纤烦镀馃o奈苦笑慢慢退坐位上。趙墨也不拐彎抹角,從懷中掏出一份文書大方地攤在他面前,拓跋朔低頭匆匆瞥幾眼,這文書上的意思就是要讓他退位禪讓。趙墨見他默不作聲,莞爾道:“如今西夏已定,而朝庭那邊依然蠢蠢欲動,殿下日理萬機實在勞累,微臣體恤貴體,想替殿下挑此重擔(dān)。殿下只要在此上蓋印便可入殿好好休養(yǎng),不用再費心勞神?!?/br> “你這是在逼宮嗎?!”拓跋朔心生怒意,當(dāng)初沒有拓跋氏就不可能有趙墨,而他竟然如此咄咄逼人,想著他不由握拳雙拳磨牙霍霍。 “呵呵,這要看殿下了。是要讓位,還是要我逼你退位?”趙墨直言不諱,溫柔墨眸隱顯殺氣,話落,他上前走到拓跋朔身側(cè)一手支著王座把手俯身在他耳邊悄聲道:“殿下不必覺得委屈,你所見的大半疆土全是我用命拼回來的,你不過是坐享其成而已,再者你在暗中削我兵力又安插人手,我只不過為求自保不得已而為之,你無義也就莫怪我無情?!闭f著,趙墨將文書移到拓跋朔眼皮底下指指最后的空處。“你只要在此蓋上王印,我保你有富可享;若要硬拼,你只有死路一條?!?/br> “趙墨,你不能無情無義!自始至終我就沒想要拿你怎么樣!”拓跋朔的臉色白中泛青再由青轉(zhuǎn)紅,略顯削瘦雙肩不停打顫。趙墨哼笑幾聲,道:“我也沒想拿你怎么樣,我不過是為了討回應(yīng)得的東西。拓跋朔,我的部下已經(jīng)等得不耐煩了,萬一一個閃失放兵馬打進來,你這王宮也怕保不住,不如你干脆些在上蓋印簽字,我回去也有個交待?!?/br> 文書上落有文武官印鑒,舉目望去皆是趙墨的人,拓跋朔不自覺地找起卿卿官印,想知道她是否和趙墨一樣背信棄義,然而僅有的期盼被最下角的那枚朱印擊得粉碎,他如落到萬丈深淵頓時無望,呆怔半晌之后他從柜中拿中王印,顫巍巍地蓋上趙墨所擬的文書,摘去了頂上王冠,從此拓跋氏所擁的半壁江山改名為趙。 趙墨未用一兵一卒就奪下大權(quán),雖然拓跋朔蓋過文書,但趙墨并不急于將此事公布于眾,一來他覺得時機還未到,待禪讓大典過后他才算得上名正言順;二來他也擔(dān)心卿卿知道后會怎么想,萬一她知道青洛的事他又該怎么辦。趙墨讓人放出些消息,好試探眾人反應(yīng),不出其所料當(dāng)日卿卿就急著叫他回去,趙墨想好說辭磨到日落西山才回府中。剛一進門,卿卿就從院里出來,身上只著了薄薄一層紗衣。趙墨見之忙解下斗蓬披上她肩頭,心疼輕責(zé)道:“天這么冷,你怎么就穿這些就出來了?” “我聽到些消息,你快隨我來?!痹捖?,卿卿迫不及待地將他拉回房中,一入門她就關(guān)起門窗,急焦萬分地看著他說:“我今天聽人說阿朔放棄王位要擁你為王,這是真還是假?” 趙墨聽后笑了起來,劍眉微蹙看來有些為難。“這些恐怕都是誤傳,殿下有找過我,但說得不是這件事?!?/br> “哦?說的什么事?” 趙墨微頓了下,猶豫許久才緩緩說道:“他說的是和碩公主的事,看來他在為和碩婚嫁擔(dān)憂?!?/br> 聽到這話卿卿面露心煩,問他:“當(dāng)初安夏王有意招哥哥為駙馬,難不成阿朔也想這么做嗎?” 趙墨無奈搖頭苦笑道:“我自然不會答應(yīng),可不知怎么的越傳越離譜了,果真是人言可畏。” 話落,卿卿長吁一聲,像是信了他的話。趙墨不由松了口氣如獲大赦,這千關(guān)可闖,但他仍過不了她這一關(guān),趙墨不禁猶豫,想著如何才能兩全其美,事到如今他可不愿前功盡棄。接下來幾日趙墨就擠出空閑呆在府中陪伴小妹,只可惜門庭若市,每天都有人找其商議,這一日下來倒把卿卿晾得干凈。卿卿好清靜,不喜歡這么多人來擾,她干脆勸哥哥辦好公務(wù)、待理完手頭急事再回來,這話正中趙墨下懷,他心系沒拿穩(wěn)的王位,正愁展不開拳腳,聽小妹如此一說也就放心而去。他前腳剛走,卿卿就喬裝一番偷溜出府去王宮找拓跋朔。 第137章 真相敗露(大修) 烽火正起,西夏王城卻是平靜得出奇, 街頭巷尾幾乎無人談?wù)撏匕鲜献屛恢? 大多都低著頭行色匆匆。卿卿把雪將軍藏在袖中偷偷帶著出門, 到了王宮門前她停步張望。周遭沒什么人, 身后也沒人跟來,見此她便放心從袖中拿出雪將軍將它放飛空中, 雪將軍盤旋幾圈之后往王宮深處飛去,卿卿拔頸而望, 待它飛遠方才離去。 “王宮禁地, 閑人莫進!” 王宮西門把守森嚴, 卿卿還未走近就被二守衛(wèi)喝住,她不慌不忙掏出懷中令牌亮在二人面前, 那二人面面相覷默不作聲, 似乎沒有放人通行的意思。 “我是趙將軍的meimei, 特賜王令牌在此,你們竟敢阻攔?!”卿卿不由嚴聲怒斥, 雙目圓瞪多出幾分駭人之色。話落,守衛(wèi)立刻肅然, 雙手接過其令牌反覆細看,確認無誤后這才退步讓道。 “請息怒,屬下不知, 望您見諒!”守衛(wèi)恭敬請行,卿卿收起令牌堂而皇之地入了王宮。如今這處守衛(wèi)重重,門處小卒還能嚇唬, 里面守將恐怕難躲,卿卿抄行小道避開巡邏,拐到無人之處拿出鷹哨輕吹,不一會兒就聽到一聲尖嘯,雪將軍從西飛來在上空盤旋三圈后又往西飛去。 這西面應(yīng)該是阿朔曾住的側(cè)宮,卿卿知道個大概后便小心翼翼往那處走去。一路上守衛(wèi)眾多,到了王zigong她已汗流浹背,沒料殿前又有諸多侍衛(wèi),她只好想辦法讓雪將軍將他們引開自己偷溜進去。 爬個墻翻扇窗,卿卿就氣喘吁吁,好在沒被人發(fā)現(xiàn)才得以順利潛入,不過兩腳剛一著地,一道黑影就撲了過來,卿卿差點驚叫出聲,吉旺嗅出她的氣味連忙收爪輕盈落地。 “噓,是我,別叫?!鼻淝鋲旱吐曇糨p撫它的腦袋,吉旺立馬溫順,收起尖牙甩幾下尾,接著就轉(zhuǎn)身小跑入門。卿卿隨它身后掀簾而入,沒想這屋內(nèi)冷如寒窯,炭就擱在火盆上做了擺設(shè)。見這場面卿卿五味雜陣,希望風(fēng)言風(fēng)語不會成真,她穩(wěn)住心神,在門處站了許久才緩步移去。 拓跋朔正埋首案前,天寒地凍的他身上只穿件藍綢袍,手指通紅臉卻異常蒼白。卿卿見之一愣本想喚他,可不知怎么的如鯁在喉,“阿朔”二字就卡在那處。忽然,拓跋朔抬起了頭,冰冷目光直直刺來,這般陰郁雜夾猜忌的神情就如初見時的那樣,卿卿像被釘在原處進退不得,她微微蹙起柳眉隨后莞爾而笑。 “你怎么來了?沒在宅內(nèi)休養(yǎng)?”拓跋朔搶先道,冷漠神色與先前辨若兩人。卿卿稍稍有些難過,沉思半會兒她揚眉淺笑直言說:“我今天特意來看殿下?!?/br> “多謝,回去告訴你哥,我還沒死?!痹捖?,拓跋朔低頭繼續(xù)疾書,下筆卻亂了筆觸。這話似乎正應(yīng)了那些謠言,但卿卿依舊不愿去信,在她心中哥哥是個好人,他不可能為了私欲做出傷天害理的事,然而拓跋朔這番話將她釘在難堪之地令她進退不得,她想知道實情卻又怕聽到不愿意聽的事。 卿卿在簾后站許久,拓跋朔視而不見,心中怒恨未消他只當(dāng)她是趙墨同伙,連往日情誼都不顧。窗外,一陣寒風(fēng)灌入,他忍不住發(fā)抖輕咳,卿卿見狀連忙摘下斗蓬上前披在他肩頭。暖意溫柔包攏住他冰涼的身子,幾乎化去他心頭怨恨,拓跋朔側(cè)首而視,見到那雙清澈秋眸不由軟了心腸,可一想到自己被最信任的人背叛,心中又是一陣刺痛,他驀然起身,一把拉過肩上斗篷狠狠摔在地上。 “用不著你假好心!如今已到如此田地,你還指望能從我身上蒙騙出什么東西?!”拓跋朔怒吼,把滿腔恨憤怨念全都潑了出去,毋庸置疑她是趙墨的幫兇,是他想破腦袋不可能想到的叛徒,他以為她善良,可偏偏是她給了他最兇狠的一刀。卿卿不由后退,看著地上凌亂踩皺的斗蓬無言以對,此時她和他一樣心如刀絞,甚至比他更甚。 “這到底是怎么了?”卿卿喃喃自問,柳眉微蹙,眼含嬌怨。拓跋朔以為她在裝腔作勢,毫不留情將她推到一旁?!澳阌心槅枂幔磕氵B著外人騙搶了自家人的基業(yè),你還有臉問嗎?!當(dāng)初就是我信錯了你們!是我瞎了眼!” 拓跋朔雙目怒瞪咄咄逼人,卿卿覺得冤枉更是氣惱他的無端責(zé)罵?!案绺绮粫@么做!他不是這樣的人!他為王爺為了殿下你連命都能不顧,他怎么會那樣做?” “沒錯!他是命都不顧,所以他覺得我應(yīng)該將拓跋氏得來的心血拱手相讓,這樣他才拿得心安理德!是他害死了扎木合、是他趕走了青洛前輩,這一切一切都是他的圈套!”拓跋朔重重拍下案面將案上狼毫震落在地,黑墨劃過猶如落下一筆濃重潑墨,將卿卿眼中的五彩畫成了灰白。 “你定是誤會了,哥哥……他不會這么做……真的不會……”她眼中含淚怔怔而道。拓跋朔咬住下唇,忽然抓住她的雙肩用力晃之并瘋魔般嘶吼:“醒醒!你別再傻了!他根本就不是你哥,他也不是真心喜歡你,我才是你的親人,我才是你的弟弟??!” 卿卿怵然頓時無語,見她面露驚恐拓跋朔這才悟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一時間萬賴俱寂,仿佛光陰凝結(jié);歲月停逝,誰都不曾出聲打破這個僵局。最終拓跋朔軟下了心,他擰起英挺濃眉,干脆一錯再錯將她攏入懷里。 “我喜歡你啊……明知我們流著一樣的血,可我就是喜歡你??!我情愿你捅我一刀也不愿見你和他連起來騙我,你明不明白?!” 琥珀色的眸盈盈情深,他幾乎用盡全力似乎希望能與她血rou交融。卿卿卻猶如五雷轟頂,魂魄都快飛灰湮滅,她倉惶掙脫開他的懷抱,緊咬住慘白的唇,拓跋朔急切地又擁過來,她連忙打掉他的手轉(zhuǎn)身逃離。拓跋朔追到門處,剛要跨出就像被無形的墻彈回,回過神后竟然出了一身冷汗,他懊悔不堪,伸出一拳重重擊上廊柱,抬眸望去那抹倉惶身影早已經(jīng)消失在一片雪白中。 “姑娘,將軍回來了,正問你去哪兒了……” 一入院中,婢女就急急迎上,卿卿就像沒聽到她的話,如陣風(fēng)般回到自己閨房。婢女緊隨而來,正欲開口提醒,“嘭”的一聲門便差點撞在她臉上。耳邊終于少了聒噪之音,卿卿凝神呆立,魂魄仍落在拓跋朔那處沒有回來。 “我才是你的親人,我才是你的弟弟?。 ?/br> …… 這話如同回音在耳邊縈繞不散,卿卿捂住耳朵不聽不想,可它不依不饒地擠入指縫鉆入腦海,她不想要這么個親弟弟,也不想知道生父是誰,吃了這么多年的苦、受了這么多磨難,知道這些又有何意義?能還她所受的委屈恥辱嗎?想到此處,卿卿慶幸有個好哥哥,一個能拉住她手護她一生的哥哥,然而這般喜悅只停駐片刻就被悲痛湮滅無蹤。 “叩、叩、叩”,屋外有人輕叩房門,卿卿聞聲斷了思緒,轉(zhuǎn)身想把門打開,可手剛碰到門上雕紋她又躊躇不定?;蛟S是等不到里頭動靜,門外之人便開口道:“好meimei,是我,快些把門打開。” 低沉的口吻依舊溫柔似水,催得人心都要化去,卿卿心一揪緊,凝神半晌抬手打開房門。 “哥哥這么早就回來了?”她一如往昔笑靨可人,只是眼眸一直半垂沒抬起看他。趙墨溫柔淺笑,將手中臘梅探到她跟前晃了晃。黃燦燦的花蕾含苞欲放,沖淡了她眼中的灰白。 “今天沒什么事,想來這幾日陪你不多,所以想帶你出去逛逛。” 卿卿低頭沉默小會兒,隨后莞爾笑道:“待我進去換件衣裳。”話落,她轉(zhuǎn)身回房,順手關(guān)上了門。今日沒有以往那般興致勃勃,挑了許久都挑不出一件中意的衣裳,卿卿拿起翠綠蝶紋對襟袍,接著又選了雪狐裘,換好之后隨隨便便綰了個松髻出了門。她從屋內(nèi)走出,趙墨眼前一亮,婉約綽雅之姿勝于至美之詞,手中嬌花與之相比也失了幾分顏色。卿卿抬頭嫣然一笑,接著又匆匆把頭低下,趙墨回神后上前牽住她的小手,引著她出了門。 卿卿都不記得哥哥帶她看這冰山雪嶺是什么時候的事,若仔細回想應(yīng)該是十年前,那時他倆初來乍道,趙墨還只是小小的昭武校尉,雖然沒如今這般風(fēng)光,但對那肆意的歡愉令人難忘,再看今朝,他們騎的是汗血寶馬;穿得是金線銀絲;得眾人之敬畏,可她始終沒法開心。 “怎么了?你不高興嗎?”趙墨像是看出她的心事,不由關(guān)切問道。卿卿窩在他懷里兩手緊拴住他腰際,過了許久她才緩緩問了句?!拔?guī)煾缚珊茫俊?/br> 趙墨微怔,轉(zhuǎn)眼又恢復(fù)常態(tài),他彎起星眸笑得溫柔,眼底沒有驚慌也沒愧疚,只有深不見底的平靜。 “我想他老人家應(yīng)該過得挺好?!?/br> 他的心跳緩而有力,沒起任何波瀾。不知為何卿卿鼻子一陣發(fā)酸,兩眼紅紅忍不住想哭。 “天冷了,師父定是少衣裳穿。” “他這么大的人了,自己會照顧自己,你不用為他cao心?!壁w墨說得隨意,似乎對自己所作所為全不知曉,然而這話就像在她傷口上灑了把鹽,痛得她喘不上氣。卿卿并不是不知,她只是裝作不知,可拓跋朔的話殘忍地將事實扒皮露骨,讓她無處可逃。何時哥哥會變成這樣?卿卿不禁暗問,征戰(zhàn)沙場時她沒怕過;落入敵陣時她沒怕過;甚至到了蕭家人手心她都沒動搖,然而此時此刻面對與自己相親相愛的大哥她卻在害怕,哥哥走得太快,她實在跟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