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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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應櫸抓著腦袋只覺得事情棘手,幾乎不想管了,但轉過頭還是只能把周世澤叫來:“事情是這樣,人家顧太太不樂意,我和我家奶奶也沒法子了——說句實話,也是可憐人家父母心。人家只有一個女兒,卻讓遠嫁,這不是把心給你割了?!?/br> 周世澤聽了抿著嘴,不是生氣的樣子,但是心緒也不會好。他的人生一直是順風順水慣了,這一點倒是和禎娘一樣。而且他還是一個男孩子,這就更少了一些女子的桎梏,讓他更不知收斂,更沒得防備。 他自然知道有時候不是人力所能強求,正如每回在戰(zhàn)場上他也會想勝敗乃兵家常事,做好打敗仗的準備。但是他就是一次敗仗都還沒有,這個準備也就是一個心思罷了,只怕他自己都不知真到山窮水盡只能認輸?shù)臅r候該是怎樣。 這時候猝不及防到他身上告訴他只能這樣了,他張口就要說他自己再來一回。但是到底沒說,經過這幾日他也知道這是想得太美了,到時候不是人家覺得他是結親的,只怕想他是砸場子的了,心里頭恨還來不及。 忽然來的無力感,人家無力是會耷拉著精神,周世澤卻是更加氣悶,忍不住砸了一個茶碗。安應櫸冷眼看著不說,周世澤只能虎著臉氣鼓鼓地坐在一溜兒太師椅的下首。坐也坐不好,只撐住手臂,看了一會兒房梁。 到底不是小孩子了,安應櫸忍不住感嘆。他還怕周世澤自個兒不顧大家體面硬是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區(qū)提親呢,沒想到只是臉色冷了一會兒,就連茶碗也只砸了了一個,完全沒有要大發(fā)脾氣的意思。 安應櫸不由得責備自己實在是把周世澤想的太孩子氣了一些,要知周世澤也是能講道理的。這時候也是老懷甚慰,安慰他道:“也別心里難過,你和顧家小姐不過見過兩回,這有什么可惜的。所謂‘天涯何處無芳草’,九邊有多少等著招你做女婿的人家?到時候我給你保媒,一定比這顧小姐更好!” 只是他要失望了。周世澤仰著頭半日,一邊頂著心里巨大的失落,一邊卻一點也沒有想過就此放棄。雖然旁人看來他腦子里想的都是死纏爛打的事兒,但他不是一味用強——他這時候找到了一點戰(zhàn)場上自己的樣子。 這大概也是一場不能輸?shù)恼?,他低著頭忽然想到。這時候他神色里的急躁和不甘收斂起來了,安應櫸大概還覺得十分欣慰,倒是錯過他如今像是要上戰(zhàn)場一般——不然他也不會這樣安然了,周世澤正是要干大事了。這樣的周世澤安應櫸應該是熟悉的,千萬別惹這時候的他,他總能得到他想要的。 周世澤確實是得天獨厚的一個,世間許多人許多事,有時候和努力沒有什么關系。多得是拼盡全力而一無所獲的,詩里還說‘我本將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呢,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但是周世澤只要抖擻起精神,真要做成一件事的時候,奇異的總是能成。 不知道正有這樣一個難纏的正在打自己的主意,禎娘只是略微打了一個噴嚏——旁邊的丫鬟都來噓寒問暖,禎娘自然不是害了風寒。果然之后不再有噴嚏,旁邊的人才放下心來,紅豆湊趣道:“一想二罵三念叨,說不得是太太在想著小姐呢?!?/br> 禎娘揚了揚手里的冊子道:“我看完這個就要與母親共同商議生意上的一些事情了,況且日日見到的,怎會想。這些都是一些俚俗話,再沒得準的——我還聽說過別的說法,這也是自相矛盾了,信哪一個?” 這樣的話兒本就是湊趣了說的,大家都沒當真。禎娘追究起來語氣也是格外輕松,大家不過是齊齊笑了一回。沒有人知道,這還是巧合地中了一回,真是有人在想禎娘念禎娘——眼下禎娘還能安生幾日,再過幾日周世澤真有了法子就要行動起來了。 周世澤當然不會往上硬沖——真弄成一個人家厭惡他,又妨礙禎娘聲譽的格局。似乎沒有什么辦法的樣子,但是周世澤還是琢磨出了辦法。 這個法子還是受人啟發(fā)想到可行的主意,他立刻讓小順兒帶人去買禮物,并且是見長輩的齊全禮物。然后一板一眼地往顧家遞名刺,顧周氏接到名帖的時候還是滿臉古怪——這名帖可是好生古怪! 第53章 顧周氏端端正正地坐在正廳正座上, 周世澤進來的時候也是端著的,倒是沒露出其他意思。周世澤今日著了寶藍緞子箭袖, 只在領口翻出一層羊絨, 沒得紅衣膏粱子弟的樣子, 顯得穩(wěn)重許多。只是他少年意氣太重, 無論如何也是老成不起來的。 他一進來,之間廳里能坐著的只有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便知道這就是顧太太了。便深深一揖, 朗聲道:“侄兒拜見姑媽!之前日子新到金陵,也不知道有姑媽這門親在這兒, 是怠慢了。前些日子聽安將軍提起才知姑媽,這就上門拜訪了?!?/br> 周世澤送來的名刺拜帖上用的就是這個侄子身份, 這也是顧周氏覺得古怪的原因了——她自小被賣出家鄉(xiāng)就罷了,這九邊太原離著老家可遠,如何能攀扯上親戚? 聽到這一番說辭, 顧周氏既是覺得荒謬, 又覺得該是問一問。便道:“周小將軍哪里的話?周姓也算是大姓了, 自古以來支派繁盛人丁不少, 各省都是有的。我是不清楚各家是怎么逐細考查, 小將今日認親只怕草率?!?/br> 周世澤卻是鎮(zhèn)定地很,早有準備般地道:“我只從安將軍那里知曉了姑媽祖地在黃州,是與我家一般。雖說如今譜已經散失, 但是同出黃州,即使不是同宗, 認一句姑媽也是應該的?!?/br> 這算是有一半道理,天底下既有同鄉(xiāng)不同宗的,也有同宗不同鄉(xiāng)的,但是更多是同宗亦同鄉(xiāng)。既然同時黃州祖地,那么兩人或者真有一點子同宗情誼。自古以來同宗情誼就被世人看重,哪怕原來是不相干的人,曉得是同宗后就親近相交起來也是尋常。 但凡同宗有難,幫把手也是常常。同宗何等重要,要是不重要,也不會有那許多攀附權貴的總想著與人連親了。 這時候周世澤這般樣子,顧周氏曉得有些生硬,但也不算毫無道理——那些攀附的人家,比這不要臉的時候多了去了。雖然知道這是別有用心的,顧周氏也只能肅著臉道:“周小將軍多禮了,論起來周小將軍是家傳正五品武官出身,我家不過白身,又是商戶,只怕玷辱將軍門楣?!?/br> 周世澤這時候已經是眉眼帶笑了,笑道:“世間認親戚的道理又不是這樣了——再說武官又算什么,世人眼里也不是正經出身。況且姑媽也是自謙,姑父原是什么人是知道的,如今姑媽也是大商。我來還心里疑慮,姑媽該不會嫌棄窮親戚,只以為是來打秋風的?!?/br> 顧周氏一時沒得話,再不認下這門親戚,倒是顯得她真是嫌貧愛富,自己富了就不認窮親戚了。天知道周世澤是怎么能這樣面不改色地說自己是‘窮親戚’,不說顧周氏知道眼前這個是有個善于經營的父輩的,只說九邊將門里千戶已經算是有錢了,就該知道這絕不是‘窮親戚’。 顧周氏只得給下頭人使眼色,讓捧上東西來,一板一眼道:“今日來的突然了,實在是沒有準備,區(qū)區(qū)表禮實在寒薄,侄兒千萬不要嫌棄?!?/br> 有丫鬟捧來一個托盤,上頭整整齊齊地放著八個金錁子、八個銀錁子,一部新書,一套筆墨紙硯。這樣的表禮以顧家和周世澤的身份來說是有些寒薄,但實在又挑不出錯來。這正是顧周氏的冷淡了,只是周世澤哪里知道這些人情,看不出那樣暗示。 周世澤很聰明,雖然不曉得這樣的人情,但是來時就知道人家肯定不樂意見他,更不樂意與他有牽扯。這是結親沒結成,又要牽扯算什么。 這樣情形,一般人只怕要覺得難堪,就是鼓足勇氣來說項也是束手束腳的。偏偏周世澤沒得那個樣子,反而自如道:“這就算是與姑媽家接上頭了——話說我家只我一個,沒得父母管束,倒是沒有其他人要相見了。只是聽說姑媽家還一個表妹,何妨出來相見。自家親戚,也不要外頭見了連表妹都認不出?!?/br> 顧周氏聽了這話先前還咬牙切齒——這也太不收斂了,才說過幾句話就到了禎娘上頭,倒真是一點也不掩飾。不過很快就變成了又好氣又好笑,這樣一點心機也沒有倒是顯得不那樣可惡了。況且難為他這樣耿直的武人,卻是說出這一番扭捏的言語,也是為了這事兒有心了。 顧周氏到底是做禎娘母親的,有這樣一個優(yōu)秀青年就是打自己女兒的意思,饒是沒有招他做女婿的意思,也要緩和許多。不過見面依舊是不行的,理由也是現(xiàn)成的:“今日只怕不成了,你表妹日日都是要上學的,只有在旬末才在家?!?/br> 周世澤卻沒有一點失落的意思,眼前一亮,生怕顧周氏反悔似的立刻道:“這樣也不打緊,說來外后日就是旬末,到時候我再來拜訪姑媽就是了,也好同表妹相見。我在金陵好容易認了姑媽,正該多多走動?!?/br> 前頭一句話說的又急又快,是不假思索。中間頓了一下才有后頭一句,顯然是覺得直說相見表妹什么的太孟浪——不是他覺得孟浪,而是顧周氏覺得太孟浪。只是這樣有什么用,顧周氏看在眼里,還是覺得:實在是太孟浪了。 但是這樣的話怎么接,也只能勉強抬了抬嘴角,含糊幾句道:“侄兒倒是空閑,只是我家那個丫頭每回旬休都有安排,只怕她早就同公府里幾位小姐約好了,倒是這時候陡然變卦怕是不好。” 其實這也是借口,見親戚難道不比玩兒重要,雖然這‘親戚’不見得多真就是了。一般人也該知道這就是委婉說明:你還是不要來了,來了也不愿見你。 但周世澤是甚樣的人,當即就道:“不打緊,這算什么。到時候表妹有空就見表妹,表妹不在就多和姑媽說話,也是我的孝心。” 顧周氏能說什么,顧周氏什么都說不出來。也沒個人說這些事情,最后還是在小王氏那里提起來:“這個周小將軍也不知怎么想的,都這樣說了還是不管不顧,也不知是真不懂得,還是裝作不懂得了?!?/br> 小王氏聽過前后也是笑得打跌,拿帕子摁了摁笑出眼淚的眼角,道:“我之間只見過一兩回這位周小將軍,一句話都是沒說過的,倒不知他是這樣的奇人。不過說到不管不顧,也怪不得人家這樣上心,如今禎娘生的一朵花兒似的,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古先人就說過的。” 說到這里顧周氏就更加納悶了,不解道:“這就更加不懂了,周小將軍又沒見過禎娘,就是聽人說過禎娘——但是老話說的好,眼見為實,耳聽為虛。也不該就這樣上趕著了,已經拒了還上門來。按著他的身世,在九邊少有娶不到的女子罷!” 小王氏倒是聽宋氏說過事情原委,這時候便于顧周氏道:“周jiejie是不知,我聽我妯娌說過了,這周小將軍可不是和禎娘素未謀面。人家正是見過禎娘兩回,還滿金陵找過禎娘了,這便是詩詞里說的那樣‘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罷?!?/br> 顧周氏不懂得這些詩句,但是詩里的意思如此直白,聽過就明白了。她來不及多想這詩句,只是抓住了話里更重要的意思:“原來與禎娘見過——這是什么時候?我竟然從來不知!” 顧周氏想的是禎娘身邊跟著的mama竟然沒提起禎娘與男子見過面,小王氏卻覺得顧周氏是想的太多了,解釋道:“你從哪里知道?就是禎娘自個兒也怕是不知的。第一回是禎娘在東風園看戲的時候被周小將軍覷著了,這才上了心?!?/br> “這才是見了一面,就滿金陵打聽是誰家女子。只是金陵偌大地方,多少人口,如何能大海撈針。最后還是巧地不能再巧,在園子里遇見禎娘去上學,這才循著這一條曉得了身份。說起來這可真是有緣分,若是沒得這個遇見,等些日子開春他也是要回九邊的,總是有意,奈何無緣?!?/br> 這句話是脫口而出的感嘆,一個女子總是容易有些感性。說完才覺得如今也不是有緣分的樣子——人家顧周氏不就是那個不答應嫁女兒的。在這位面前說什么有緣無緣的,難道不是自討沒趣? 顧周氏卻是心里有些古怪,問道:“所以周小將軍是極鐘意禎娘的?” 小王氏不知她為什么這么問,都是打定主意不把女兒遠嫁了,那么周世澤怎樣又有什么不同。不過不等多想,她就自然答道:“事情就是這樣,不然原先怎會與你說這一門親,說不知道遠嫁不好,你又只有禎娘一個女兒。正是周小將軍請應櫸幫忙,應櫸有他家奶奶想主意,這才說動了我和太太?!?/br> 顧周氏點點頭,不再說起這個話了。只是后頭說話她都是心不在焉的,顯然是心神都留在了這件事上。 當日回去后就與文mama道:“原本都沒什么意思了,這時候卻不知道說什么,竟是動搖了。文jiejie,你只說這夫妻到底怎樣最可貴,要知道這世上做夫妻的男女多著,能夠相敬如賓就不壞了。真有那夫唱婦隨,郎有情妾有意的實在是少數(shù)?!?/br> 文mama自然曉得顧周氏的意思,淡淡道:“都說夫妻少年情誼最難得——少年人心思單純又是血熱,倘若一人真有真情,也大多是這時候流露的。在原配妻子,少年相處日久生情,這是極好的,只是這其中講究緣分?!?/br> 文mama頓了頓才慢吞吞道:“像太太和先大人那樣的就是有緣分了,有沒有這樣的緣分可不好說,這時候就最好擇那些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這樣情分畢竟不同。實在這也沒有,那就要找那主動上門提親的,已經心生仰慕的。誰也不知這樣仰慕能有多久,但這樣中意已經是難得了?!?/br> 顧周氏搖搖頭,道:“他見過禎娘的樣子——不是我自夸,禎娘的容貌就是做王妃娘娘又有什么使不得的。少年人見了她哪個不喜歡?只要小心挑選人家,禎娘過去自然是受人喜愛的?!?/br> 文mama卻是少見地笑了:“就是慕少艾青春顏色,那也有不同。那種色鬼之流,自然是不成的。除此之外再看深淺,也有不同。淺一些的,不過是心理羨慕,卻不會想到親事上頭,更不會與父母說了。至于深一些的,倒是考慮到婚事了,但深到讓人托上司關系,走人情,最后被拒了還不死心的有多少?” 文mama似乎隱隱約約在為周世澤說好話,其實她不過是就事論事罷了。她看著禎娘長大,自然希望她有個好歸宿,周世澤是個好人選——除了家在九邊外。 顧周氏這時候卻是像卸去了全身力氣一般,軟在椅子上,很是頹唐。拿帕子遮了臉,過了一會兒才道:“真不該聽二奶奶說這些的,越是曉得一樣好處,這心里就越覺得可惜!這樣好的男兒,又難得門戶合適,奈何卻差了那一樣!” 文mama這時候極為安靜,一句話也不說。顧周氏此時的嘆息也不需旁的人說什么,其中好壞她難道不是已經很清楚了?這時候不過是一種于事無補一樣的心緒,就是再合適,要遠嫁就萬事皆休了。 這件事就算完了,顧周氏并不打算告訴禎娘。這樣兒女情長私密事情,禎娘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孩兒怎好說。最要緊的是,周世澤與禎娘將來又不能成,知道這些做什么,又沒什么用。 然而事情還是讓禎娘知道了,不是那個當時伺候在顧周氏身邊的人嘴巴不嚴,而是周世澤自己捅破了這個消息——爽快又利落,同時還真是沒什么臉皮的。 原先說旬休這一日就要來多喜巷子顧家拜訪,到了那一日還真是來了。這一回的禮品沒得上一回齊全隆重,但論及價值是不差的,更何況里頭還多了一些年輕女孩子用的——那粉紅粉藍的緞子,想也知道不是顧周氏能用的。 禎娘這一日是在家的,顧周氏也說不出什么借口,周世澤說要見禎娘。講真話,顧周氏又差些氣笑了——就是當自家守禮,絕不會讓場面難堪,這才能這樣肆無忌憚?自家拒絕的意思已經不能更明顯了,這位竟還能視之無物。 但這個拿捏是真的拿捏住了,不說自家不是那等破皮破落戶真?zhèn)€把事情撕破臉了。就說這位周小將軍這里有著盛國公府的關系,就能讓自家忍耐了,畢竟不看僧面看佛面——顧周氏只得告誡自己戒驕戒躁,反正這小子老家在九邊,明年年初就要回去的。 因此顧周氏忍住不爽,端著假笑與下人道:“去寶瓶軒請小姐出來,周小將軍來家了——這是家里的親戚,倒是不用特別拘束。就說讓她來見見人,免得親戚也不認得,瞧著不像。” 顧周氏太知道這‘親戚’是怎么回事了,因此每說到‘親戚’兩個字都忍不住頓了一下。只是這時候她偏偏還要強調這個,這既是讓禎娘知道,也是讓家里下人知道,更是讓周世澤知道——就是親戚了,絕沒有其他的了。 禎娘原來已經曉得這件事了的,當時顧周氏給她說完周世澤上門的事情,就道:“我的兒,這回你還是準備會見一見這小將軍罷。這人不知是看不懂眼色,還是裝作看不懂眼色,以后再來說不得又要問你,到時候見一見?!?/br> 禎娘和顧周氏這時候心意相通,完完全全明白這就是要應付一下的意思。到底是外男,也沒有讓待字閨中的表妹招待的道理。到時候見完了人禎娘自然是原來做什么接著做什么,然后就是挨時間。反正這人是要會九邊去的,就是日日來也沒得幾回了,何況禎娘還要讀書,能正大光明地避開。 這一日禎娘是懶得打扮的,不過是為了不失禮沒得過失罷了,一切都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身上是半舊秋香色織錦萬字不到頭鎖邊長襖兒,下面露出小半截大紅石榴裙并一雙鹿皮小靴。至于頭上也就是家常的打扮,簡簡單單一個彎月髻,幾朵華聲和一支小鳳釵就是。 但禎娘顏色就是這樣,人有詩句詠花是‘淡極始知花更艷’,禎娘這時候也是一樣。披著一件大紅的羽緞羽紗斗篷,帶著幾個下丫頭聘婷而來。外頭銀裝素裹,有白雪洋洋灑灑。禎娘身邊縱使有小丫頭打著傘也難免沾了些許雪花,進門來第一件事就是拿下斗篷。 其中一朵雪花落在禎娘翠色羽睫上,一進門便化開了,這時候禎娘的睫毛便有些濡濕,越發(fā)動人了。 有說禎娘有些清冷的,這樣說來人該以為她是高潔蘭花或者天山雪蓮一樣的品格了,就是清麗那樣的長相。其實不是,她是那樣清冷,這是因為氣質性情如此,和容貌干系倒是不大。相反,她是容顏是精致且艷麗的,正是雪里紅梅,既冷且艷。 這時候她一進來,因著打扮淡淡的,就越發(fā)顯出這個來了。輕輕看向周世澤處,似乎怔了一下,最后卻還是無事一般行禮。行禮的樣子規(guī)規(guī)矩矩一絲不茍,然而眉眼間卻是冷淡的,開口道:“表哥有禮了?!?/br> 周世澤一下愣住了,他不是第一回見禎娘,但依舊覺得心口燒出一叢火來,烤得心里又熱又疼。見她這樣冷淡的樣子,周世澤心里忽然有些煩躁,但那一句‘表哥’又讓他散開了心結。倒像是小時候吃過的屋檐底下的冰凌,涼涼甜甜。 這不是第一個叫周世澤表哥的人,周世澤雖沒的外祖家,但是曾祖那邊的卻多得是‘親戚’,凡是不同姓的,哪個女孩子不叫他一聲‘表哥’?之前跑來金陵,未嘗沒有被‘老祖宗’叫來的一群鶯鶯燕燕的‘表哥’給嚇著的緣故。 然而人與人真的不同,一句一樣‘表哥’,有人是厭煩,有人卻讓人歡喜——他至少不是不相干的,可是表哥。這時候周世澤就忘記了這‘表哥’差不多是自己行騙來的,算什么表哥? 周世澤回過神來不由得臉色大好,眉目疏朗,倒是顯得越發(fā)颯爽了。笑著道:“顧表妹好——原來見過兩回,卻不知道是自家親戚,倒是鬧了笑話了。從此以后不會了?!?/br> 禎娘目光閃了閃,她是這時候才知道那一日在園子里遇到的人就是這位‘周小將軍’了。說不驚奇是假的——這時候更奇了,見了兩回,竟是有一回自己不知么。不過這樣的話沒什么好相問的。 禎娘只是點點頭,就像是每一個規(guī)矩女孩子那樣走到了顧周氏身邊靜靜站著。然而她心里如何,這就不得而知了。但至少知道絕不是風平浪靜的,不說這本就是一個‘不尋?!哪凶?,只說當日園子里遇見,禎娘心里已經覺得不同了——她不說不做,但是不代表有些事情就不存在了。 禎娘站到了顧周氏那邊,三人又坐下說話,大都是顧周氏說罷了——禎娘不說話,完全就是一個花瓶的意思,周世澤也不說話就是稀奇了。實際上他有些心不在焉,禎娘就坐在那里,他就神思不屬心緒不定,這樣別說應對得體了,就是精神也不能完全集中了。 這的確是有些稀奇了,禎娘固然貌美,但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也就是一個花骨朵——是名花的花骨朵。但要說傾國傾城就是玩笑了,何況對周世澤這樣時常出生入死的心志堅定之輩,更不該有這樣大的影響?;蛘哌@就是老話所說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原本十二分的容貌風情,在他眼里就是一百分一千分了。 顧周氏眼睛也不瞎,哪里看不出來這個。本來是生氣的,又想到什么,心里嘆了一口氣:這樣好的男子,又兼對禎娘癡迷,本來是個極好的女婿的,只是卻差了一點??! 想到這里她忍不住去看禎娘,禎娘這時候卻全然不同于平常的樣子——她似乎是被周世澤看地有些羞惱了,臉上氤氳出嫣紅則來,牙齒輕輕咬住一點嘴唇。這樣小兒女姿態(tài),散去冰雪,只剩下全然的艷麗和狡黠了。 第54章 顧周氏幾乎覺得自己看錯了, 別人不了解禎娘只當是一個待字閨中的女孩子被個陌生男子看的羞惱了,但是知女莫若母, 顧周氏又怎會不曉得禎娘的性子!禎娘速來對這些事情冷淡, 更是極少出現(xiàn)羞惱——又不是第一回有人這樣了。這時候禎娘偏偏像個尋常小姑娘, 本來就是最大的不尋常了。 顧周氏不自知地撫住心口, 再去看周世澤——這廝更加大膽了,原先還是偷眼看,現(xiàn)在幾乎就是光明正大的。他神色也不同了, 原來只是神思不屬而是,這會兒禎娘就像是花朵開放, 他除了眼睛外,其余的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顧周氏忍不住咳了一聲, 周世澤是十分坦然,禎娘卻是驚醒了一樣,立刻轉過頭去, 這簡直就是兩人的反應反過來了。禎娘才改是不動如山的性子, 兒周世澤明顯跳脫地多——這會兒禎娘避開周世澤的目光, 總算恢復了平常的樣子, 臉色也漸漸轉成淡淡的粉色。 ‘青春年少, 小兒女情意’,顧周氏忍不住在心里嘆息。沉默了半晌,就連心思亂了的禎娘也察覺到了不同。之后顧周氏只聽見自己用若無其事的聲音道:“禎娘, 你表哥難得來金陵一回,家里做客就更少了。我記得園子里梅花亭那邊花開正好, 你帶你表哥去看看罷!” 這一刻禎娘是實實在在詫異的。這和之前說的可不同。說好的應付敷衍一番,說過幾句話自己就能功成身退回寶瓶軒的。這會兒卻是要帶著逛園子,這不是天差地別么!然而只是逛園子不算什么,讓人不能深思的是其中含義——她做什么要帶一個‘表哥’逛園子! 與禎娘的詫異不同,周世澤就是喜形于色眉飛色舞了。這個意思對他不啻于喜從天降——也不只是讓禎娘帶著他逛園子的意思。就是周世澤再不通其中微妙,也該知道顧周氏對自己有不同了,原先多是敷衍,這會兒卻讓顧小姐帶自己逛園子。想的多些,立刻就覺得事情顯然是往好處去了。 這時候周世澤自然是立刻起身,笑著道:“那就有勞表妹了!” 說著就立刻起身,先到門口站著了。他步子寬闊,脊梁挺直,倒是風風火火的樣子。直到門口才意識到禎娘還沒起身跟過來,這才回頭看向禎娘。 禎娘深吸一口氣,沒有看周世澤,而是看著自家娘親。母女兩個沒有說一句話,然而眼睛里已經把什么都說出來了。禎娘有心問一問緣故,卻有周世澤在不能發(fā)問。只能按下眼中種種疑惑,之間站起身——要走的時候還看了母親一眼,顧周氏卻只是微笑著點了一下頭。 旁邊有丫鬟上來,把禎娘來時穿的羽緞羽紗斗篷從熏籠上取來披上。被熏籠烘地暖暖的斗篷上身,又帶上塞了小手爐的暖手筒。女孩子這樣精心被照顧,周世澤則是簡簡單單披上一領秋香色斗篷。 三下兩下便完了,周世澤就只看禎娘——送上暖手筒后,顧周氏又和身邊一個丫頭耳語了幾句,那丫頭便讓旁邊站著的另一個丫鬟到里屋取出幾樣東西。這些東西也是為了保暖的,一個觀音兜、一個狐貍毛圍脖。 禎娘來的時候覺得是家里走動,幾步路的事情,不耐煩戴許多東西。這會兒卻是帶著人逛園子了,顧周氏自然看得見她穿戴怎樣,立刻讓人拿了這些東西。 周世澤當然知道女子和男子不同。除非本身就是體弱多病的,一般男子都比女子身體健壯。譬如這冬日,男子火力壯,從來沒見過用這許多東西的。至于女子,特別是那些千金小姐,這些東西還嫌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