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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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本越發(fā)感慨來:“說起來咱們家的生意樣樣都算是是好生意來,海貿(mào)就不要說來——如今都知道,出去一船貨,回來就是一船銀子。所謂海盜其實還不是海貿(mào)商人,人家主業(yè)依舊是海上生意,強盜不過是船上沒貨的時候,見著獵物到了嘴邊這才做一趟?!?/br> “再說苗掌柜手上當鋪,哎呦呦!出了名的抓錢行當,以至于民間說jian商,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開當鋪的。如今山西老兒開錢莊的確火熱,偌大的名聲,但細細追究起實惠來,只怕還比不上當鋪生意?!?/br> “至于米掌柜手上火柴作坊和‘國色’都是大小姐的手筆,這還用我說?如今東南城里最緊俏的東西里就有這兩件,任誰也想不到這竟是一個人隨意做出來的。若是有一個年輕人一輩子只做出一樣來,也足夠揚名立萬富甲一方來。偏生小姐玩兒似的就做出兩樣,想來以后還有更多?!?/br> 說到這里孟本又是感嘆又是搖頭,最后正色:“但比起珍珠生意依舊是不同的——說起來珍珠算什么,不過是一件裝飾而已,論及格局只怕連火柴作坊都比不上。這就是拿著小姐的指甲油生意比擬布匹生意來,一個不過是女孩子玩意兒,一個卻是事關(guān)民生。” “但是世間生意賺錢多少也不是從格局上頭來看的,多得是不能當吃不能當穿的行當賺過來那些吃穿行當。更何況咱們家這回還是做的獨門生意,人家雖然也有珍珠,但是那珠子量和成本根本不一樣。咱們就是吃著人家百倍千倍以上的利潤生存——他們還怕咱們壓低價錢呢!只是咱們?yōu)槭裁匆@樣做,不到非降價不可,咱們就絕不降價,多維持一年高價,咱們就比他們多壯大一年。等到咱們降價來,也就是他們不戰(zhàn)而敗的時候了。” 聽到這里禎娘只管喝茶,顧周氏卻是忍不住道:“合著你前頭夸了那許多人,又是幾位掌柜,又是禎娘的,最后竟都是為了顯出你自己來?是的,大家生意都好,只不過你的生意最好而已?” 孟本趕忙作了一個揖,笑道:“可不敢這么說——其實說來這哪里是獨獨顯出我來,這也是顯出大小姐了。這珍珠生意難道不是大小姐提起才有的事兒?我如今不過是替大小姐跑腿,外頭當我孟本天縱奇材替東家想出了這門生意,如今都撒錢一般想要挖我,要我說他們都不知道實情?!?/br> 說到這里孟本平靜道:“我孟本其實也就是個中人之姿,不是太太提攜,大小姐幫襯,哪里有如今。那些人都打錯主意了——真要挖誰走,其實該是大小姐的,只是他們也只能想想了。至于我,我自然是與東家共進退?!?/br> 第71章 不論珍珠生意有多少人看著, 中間又有多少難處和敵手,這臨近過年的, 終究還是要過年。顧周氏先頭是日日與孟本商議, 有時還有苗延齡等人幫著參詳。等到了數(shù)著日子要過年, 孟本這才回了海中洲, 中間與顧周氏信件溝通。 顧周氏固然還要存很大一份心思在海中洲,但是別的許多事情也占據(jù)著她的心神——年下事多,各處查賬也緊, 顧家又不是只有海中洲一處生意。除了生意上還有過年呢,難道上下不要她料理。 真?zhèn)€不要, 見顧周氏這樣辛苦,禎娘就接過了料理過年上下事務的擔子。當時也是道:“這又不是為難的事情, 我自母親身邊見過好多回了,什么不知?就是真有不知的,娘就在跟前, 來問就是了。” 顧周氏一聽也是, 況且想到禎娘沒個婆婆, 將來在周家這些事情就是她自己打理——別的當家媳婦一開始也就是掌管自己小院, 少有一開始就有大場面的。既然如此, 讓禎娘試試手也是無妨。 這時候也是在自家,不說有自己描補,就是最后還是有紕漏又如何?終歸沒得外人知道, 也沒有丟丑。 因此顧周氏便召集了家里上下奴仆,算是敲了敲鐘:“你們可記著, 這一回過年全憑著大小姐安排。你們?nèi)羰钦l瞧著大小姐第一回做這樣的大事,因此偷jian耍滑,可不要怪我不念著往日相處的情面。要知道在我面前有個紕漏,我可以不大計較,要是在大小姐面前有這個我卻是會好好計較的!” 底下奴仆好多都暗暗叫苦,一個是知道顧周氏這話不假。顧周氏愛惜禎娘上下哪個不知,相比禎娘這個女兒,她自己都靠后了,因此不是要比往常更小心謹慎了!另一個就是禎娘了,禎娘本就是一個精明的,哪里好糊弄。真有個不周全,再逃不過的,都等著吃掛落罷! 只是如何心思百轉(zhuǎn),都是不能說一個不字的——為人奴仆的,像他們這樣似吃穿不愁,體面的比外頭中等人家還強呢。但是有一條也就定死了,連著一條命都不是自己的,更何況意愿! 說過這一回,就由著禎娘打理過年事務。禎娘就帶著自己房里的大丫頭,把往年過年的例子找出來——往年買了什么用了什么做了什么都是有數(shù)的,只要蕭規(guī)曹隨就是了。至于在這之上的不同,禎娘細細評估,記在冊子上,有些自己料理,實在不通的就去詢問顧周氏。如此這般下來,倒是容易。 又是一日,正是眼見就要過年了,天上扯絮一般下起雪來。大雪下了一夜,到第二日白日就是銀裝素裹白茫茫一片了。外頭眼不見一點別的顏色,或者白色,或者零星夾雜一點黑色,這是樹干屋頂?shù)念伾V劣诰G色之類,一點兒不見。 禎娘這時候就在安樂堂的梨花櫥里,母女兩個這些日子都是忙碌,好容易同時歇一日,便一起打葉子牌——這葉子牌的好處就是這個了,一個人玩的,兩個人玩的,三個人玩的,四個人也玩的。 一個人玩就叫‘過五關(guān)’,是個小游戲,還能占卜一日的運道。兩個人玩叫做‘梯子吊’,這梯子不是兩條腿么,正對應兩個人。三個人玩叫做‘蟾吊’,這蟾蜍正是三條腿。至于四個人玩,那便是最有名的‘馬吊’了。 兩個人玩牌一會兒,各有輸贏,只是最后還是禎娘這邊的籌碼多了起來。等到丟開葉子牌,顧周氏笑著道:“還是你們年輕人腦子快,我們玩這個就是比你們玩的多些——不過最近你們閨閣小姐也不戒這個,咱們這些人還拿什么比?!?/br> 說著顧周氏就讓丫鬟拿自己的首飾盒來,道:“既然是禎娘贏了,便按著說好的彩頭來罷,從中挑選一樣。” 兩人賭的是自己的妝奩盒,誰贏了就拿走對方妝奩盒里的一樣首飾。雖然是自家母親,禎娘卻不會客氣——這有什么客氣的?左不過是左口袋倒騰右口袋的游戲,難道平常從母親那里得到的首飾還少?或者首飾到了自己這兒與在顧周氏那兒不是一樣的? 因此禎娘認真在首飾盒里挑選,最后看中了一條金廂累絲十珠二十三寶石絳環(huán)。這絳環(huán)格外華美鮮艷,倒是更合適禎娘使用,精致的樣式禎娘一見就喜歡。只不過拿起來才覺得不對——實在太重了一些。 因此禎娘對旁邊的丫鬟道:“拿個戥子來,我要稱一稱這個。這也忒重了一些,到底多壓手?!?/br> 稱出來,禎娘看著戥子念道:“重一十四兩一錢?!?/br> 禎娘無話,旁邊的丫鬟也是一個個咋舌。像是絳環(huán)這樣東西都是系在腰間,是女子身上除了頭上外最重要的一樣裝飾,單論單價說是最昂貴的意見也不為過。不是有一個并列說法叫做‘帽頂絳環(huán)’,正是指的男子和女子身上的值錢珍寶之物,寶石帽頂子與絳環(huán)。 這絳環(huán)既然是系在腰間,重一十四兩一錢就十分駭人了,就是不拉下腰帶去,也該腰上墜得慌罷。一般這些絳環(huán)斗不過是三四兩,重也不過□□兩,似禎娘身上這一件金廂三寶疊勝絳環(huán)一件,才重二兩九錢五分就是了。 禎娘拿著這絳環(huán)看了又看,實在不知顧周氏使過沒有,她是自覺不能用的了。顧周氏卻是笑瞇瞇道:“這算什么,穿那些大禮服的時候就是要這樣的才能壓得住。況且那時候你全身上下都重的很,也就不覺得這絳環(huán)墜得慌了——實在覺得沒得用處,這上頭珠子寶石多,你自拆了打首飾穿珠花就是了?!?/br> 說到這個顧周氏想起一事讓丫鬟去取各色珠子來,轉(zhuǎn)頭與禎娘道:“做前些日子翻出一個穿過一半的珠子箍兒,倒是不記得是那一日做的下的,今日有空你替我做完,明日我出門吃酒好穿戴?!?/br> 顧周氏自然不會差這一件珠子箍兒使用,不過是想著享女兒福氣罷了。禎娘自然是應承下來,拿了珠子等,就著原本打葉子牌的小炕桌穿珠子。顧周氏就在一旁看著,母女兩個隨口說些家常。 正這時候又婆子進來,是外頭有人請見顧周氏。這也不是什么別的事,原來這些日子正當過年時候,自山西太原那邊周家送來了年禮——都已經(jīng)下過聘禮了,周世澤自然算是顧家正經(jīng)女婿,這時候給岳家送年禮,自是理所應當。 前些日子周世澤就有家里周mama錢mama料理了這些事情——這送年禮自然也有講究,不是想到哪兒是哪兒的意思。這時候年禮大概由兩樣組成,本地特產(chǎn)和珍貴之物。前者還要包括最多的就是吃的穿的,這樣家常。后頭則都是金銀玉器等,反正是如何貴重如何來。 整治出送岳家的年禮后連忙遣人送到金陵來,多虧路上一路緊趕慢趕,這才年前到了。到了金陵,也只是在客店稍稍休整,理了儀容,這就至多喜巷子顧宅。在門上遞了拜帖和年禮單子這些——門上的人曉得是自家姑爺那邊來人,一個都不敢怠慢,在門房熱茶招待,又趕忙讓人進內(nèi)宅稟顧周氏。 果然不過一會兒里頭就有信兒傳來,正是說讓外頭好生招待幾位管事,又讓領(lǐng)頭的女人進來說話。這從太原到金陵,一路行上千里,自然不可能沒個管事男人在。只是因為顧家只有女人,自然也少不得女人打頭,因此有這個吩咐。 至于內(nèi)室,顧周氏聽了這件事,立刻起身,讓人服侍更衣。然后就吩咐外頭如如料理,又與禎娘道:“你也收拾起來,到時候也見見他家人?!?/br> 禎娘依言,等到母女兩個到了待客小花廳那邊,果然有兩個丫鬟帶著兩個婦人進來。這兩人都是不認得的,并不是上一回見過的周mama和錢mama。顧周氏只是讓兩人坐了,又問過周家上下可好。 兩人自然是恭恭敬敬地答了,又道過周世澤那邊對顧周氏請安問好,左右不過是差不離的話。末了遞出兩個封兒,一個自然是給顧周氏的問安信件,也是商量一下一年多后成親的事情。另一個卻是密密地封了給禎娘的,這個不用說明,只看上頭寫的名兒就是了。 之后又是敘話幾句,顧周氏聽著周到,待到快走的時候讓人給賞賜又加厚了一分——這些一同來送禮的人人有紅包拿,領(lǐng)頭的自然更加豐厚。顧周氏不要他們推辭,只是笑著道:“也是為了你們的辛苦,這樣大冷的天,南下上千里,與你們一點子表禮,也是見了家人的意思。” 又是一會兒話,等到天色不早,兩個婦人才告辭而去。 等人去了,顧家才整治晚飯。飯畢,顧周氏并禎娘,又有一些體面丫頭、媳婦、婆子都聚在了西邊暖閣里。顧周氏把那單給禎娘的封兒給了禎娘,看她閨閣女孩兒臉皮薄,也沒有說別的。 然后就讓袁二家的把周家的年禮單子拿來,燈下光并不好,便要了一個說話清楚伶俐,往常替她讀信的小丫頭站在一邊給念: 鹿肋條rou十塊,鹿胸岔rou十塊,曬干鹿脊條rou二十束,野雞十只,野豬二口,樹雞十只,白魚一百尾,鯽魚一百尾,山楂兩壇,梨兩壇,野蒜苗兩壇,貂鼠皮五十張,狐貍皮五十張,水獺皮十張,虎皮一張,貂皮二十張,灰鼠皮二十張,鹿羔皮二十張,鹿后腿十對,小黃米一石,高粱米一石,打糕饃饃一擔,豆面饃饃一擔,蜂糕饃饃一擔,野雞蛋兩筐,葡萄干、杜李、羊桃、山核桃仁、松仁、榛仁、核桃仁、杏仁、松子等各兩籃,白蜂蜜一百斤,生蜂蜜一百斤,黃花菜一百斤,紅花菜一百斤,蕨菜一百斤,芹菜一百斤,叢生蘑菇一百斤。 又還有些光耀華麗之物,也是一一念過。顧周氏心中記得,道:“那些吃的就送到廚房里去,讓廚房琢磨著使用。至于使用的,一一造冊入庫?!诉@一對銀獅駝鴛鴦寶瓶水火爐給大小姐的寶瓶軒送去擺設(shè),倒是很相稱。至于我房里就用上這一扇烏銀屏風罷?!?/br> 說了這個又吩咐袁二家的道:“這也是料著的事兒了,之前也備下過周家的年禮回禮。只是沒想到周家太客氣了,竟然送的這樣厚,原來準備的回禮竟顯得薄了,倒是不妥。你和金孝家的斟酌著再添一些,給周家人帶回去?!?/br> 周世澤是為岳家送年禮,顧周氏作為岳家長輩回禮,這也有講究。固然是不用比照這人送來多少就送去價值幾何,那該是不大熟的交往所為。但是也不能過于寒薄,與來禮天差地別,因此顧周氏有這個吩咐。 說完這個顧周氏忍不住笑道:“說來這樣正經(jīng)的年禮單子我倒是第一回收見,平常不過是一些交往人家互贈些禮品就是了。至于自家晚輩隆重其事送禮倒是沒見過——這也是享了一回岳家福?!?/br> 這樣隆重其事的年禮單子,除了十分親近的后輩,也只有官場上的下屬與上峰送去了——還有就是似顧家這樣托庇于盛國公府的,她家每歲也是正經(jīng)給盛國公府送禮的。 袁二家的湊趣道:“這算什么呢,這不過是第一年,以后姑爺年年都是要送的,這才是太太的福氣!” 金孝家的也道:“剛剛我在一旁聽著那些,不是我眼皮子淺,常常跟在太太身邊什么珍寶見不到?但是聽著這些禮物也覺得納罕,實在不是一般人家置備的起的——倒不是我想著值多少,而是看出姑爺身價不菲,小姐過去了日子好過呢!” 這倒是說到坎兒上了,顧周氏固然是聽小王氏宋氏說過周世澤家里不是一般窮當兵,況且九邊軍門本就有錢。但是所謂‘眼見為實,耳聽為虛’,經(jīng)過了上回聘禮和這回年禮,才徹底放下心來。 這倒不是顧周氏小家子氣——自家已經(jīng)是金山銀山了,還偏偏要女婿家家底豐厚,不肯多花自家銀兩。這其實是另一種擔憂了,不論自家再有錢,只要遇到個花自家錢的女婿,就沒有不打顫的。 倒不是養(yǎng)不起,而是怕養(yǎng)出個禍害!這樣的人要是人品不端正,要么就自甘墮落,樂意吃軟飯,這就不求上進一輩子了。這聽著十分過分,然而與后面相比,也還算好的。 后面還有一種人,心里頭男子漢面子放不下,這時候忍耐著,將來發(fā)達了卻是會一腦子‘回報’的——這如何回報?總之沒有好事。大概就是紅顏未老恩先絕罷,做的絕些的,還別有整治。 只有少少人品正直的,這才能堅守住——況且不看這些,供著夫家,夫家也是不好看的,到時候兩個小兒女本身有情誼也要消磨去。如今的樣子倒是好了,至少顧周氏又少了一樣憂慮。 顧周氏這時候嘴上還道:“這就是他們小孩子家家不會過日子了,雖說是頭一年送年禮該厚些,但也不至于如此——要是他家都是這個作風,我倒是要擔憂了,只怕外面好看,苦了自身?!?/br> 金孝家的又笑道:“太太是多慮了,我見姑爺?shù)故菢O有主見的年輕人,家里又是上回見過的周mama錢mama打點,都是周到人,再沒有似太太擔憂那般的。這一回送的豐厚自然是因為心里看重大小姐、看重岳家了?!?/br> 禎娘聽她們笑說這個,立刻知道又該是笑起自己來了——禎娘固然面子上有些冷淡,但又不是個冰雪木頭人,談笑風生也是有的?;蛘咭恍┎皇煜さ木粗桓彝嫘?,這些從小見她的卻不至于犯怵。 于是禎娘便吩咐丫頭在梨花櫥那邊打點,自去那邊看周世澤送來的信件——他們兩個倒是一直有信件往來。不算多,畢竟他在軍營里的時候多些,那時候可不能送信件出來。但卻是一直沒斷過的,也不知為什么這回還特意隨著年禮送一封過來。 見禎娘退出去,幾個婦人都笑了起來,說過一回,顧周氏拿著帕子摁了摁眼角,道:“你們這些老貨快些緊聲些,當人人都到了你們這個年紀——萬事不怕,擼著袖子就敢上,說話也是百無禁忌?若是惱了你們大小姐,人要給你們掛落吃,我可不管,要知道我雖如今當著家,今后卻不是。這哪有不知道,顧家遲早是她的么!” 禎娘雖在梨花櫥了,隔著西暖閣卻不遠,因此還能聽見一眾人的小聲,隱隱約約的也知和自己有干系。也是無奈,只得笑笑,不再多想——自顧自拿了一把象牙小刀小心裁開信封兒,里頭就是厚厚的紙張了。 先看紙上墨跡淋漓,都說字如其人,果然是不假的。周世澤這一筆字,算不得好,這自然是疏于練習的緣故。然而卻又筆力遒勁,顯然是手穩(wěn)力大,筆鋒十分凌厲,收尾又是干脆利落——還有一樣,各個字都是漆黑一般,顯然是墨汁調(diào)地極濃,當?shù)钠鹚砩稀疂饽夭柿恕?/br> 禎娘再看上頭文字,通篇下來,等到禎娘放下這信,才是笑起來。旁邊伺候燭火的微雨見了禎娘笑意,才湊趣道:“不知姑爺給寫了什么,小姐滿臉笑意,這樣高興起來。要是咱們能知道就好了,平常也就能逗著小姐高興!” 禎娘似笑非笑地看了微雨一眼,倒是沒說她那一聲‘姑爺’如何。雖然滿府里都叫周世澤姑爺,道禎娘寶瓶軒里卻是不許的。內(nèi)外都曉得這是自家大小姐的一點子女兒家矜持,自然不會逆著來,只是這一回卻破戒了。 禎娘不與微雨點明這個,卻是道:“你們只怕學不來了,他說得都是些他家府里如何布置,等到一年后又有什么不同。還說了以后如何如何——你們要是做得來,我找你們做老公就是,要他周世澤做什么?” 禎娘說過話就小心把信紙放回信封里,給收在了衣襟里,免得待會兒回去給落下了——卻不管微雨這時候給她話里驚得通紅。一個是是羞窘的意思,自家小姐平常在這上頭還是有些矜持的,這一回卻是‘有話直說’了。 還有一個則是里頭的‘驚世駭俗’ ,什么叫做‘你們要是做得來,我找你們做老公就是’。這話實在是渾說不得的呀! 禎娘卻再懶得理這丫頭心里的千百種心思,帶著一點兒‘作惡’一回的竊喜,以及忘了哪里來的微甜,吩咐準備回寶瓶軒歇息。 其實剛才她也不算‘有話直說’,她應該是‘引而不發(fā)’才對。說的事兒是在信里有的,然而卻不是這樣簡單。周世澤簡直把他所知道的他家的一點子事兒給禎娘倒了個干凈,從宅院布局到廚房口味。 其中有一些細節(jié),大概是周世澤這個一慣對自家不上心的人也不知道的,他還特地去問過家里管事。得了答案這才寫上來,這樣的往往后頭要備注‘某某說,待考’的字樣。 禎娘簡直能想象周家下仆一個個的緊張了——一向不過問家里事的少爺突然處處關(guān)心起來,莫不是看出家里哪一處太過懈怠,著意敲打。還是哪個砍頭的,貪家里錢財太過,少爺查起來?這不小心就要帶著大家遭殃??! 然而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禎娘有一封信里偶然提了一句‘你家是甚樣?家里人又是甚樣?’,禎娘本意自然是熟悉一番周家,她將來好料理。只是到底沒好意思將話說透,于是就只有這一句。 原想著他大概是個粗心的,或許給略過去了。若是沒略過去又指望他能說出什么來呢,他又不是那些會把心思放在后宅上的男子,也說不出個一二三了。 一切也不出所料,之后的信件里,他也沒提起這件事。卻沒想到禎娘也忘記自己這問話的時候,他卻來了這樣一封信。禎娘也知道了,他不是沒上心,而是太上心了,以至于要走訪多方,詳詳細細了才來告她。 禎娘細想了想,又忍不住笑自己:原來是怎么想的,把人家當粗心小孩子,要知道,人也是個小將軍,真是個粗心的,怎么能有后頭的軍功——他自然看出了自己的意思,明白打聽這個是重要的,而不是能略過去的。 于是,盡心盡力,毫無保留。 第72章 不管過年如何忙碌, 自臘月起到正月尾,只為著兩三天, 倒有兩個多月功夫忙亂——但是顧家這一回卻是不同了, 只在初四就算匆匆過完。年節(jié)什么時候沒有, 像是今年這樣重要的采珠可就沒有幾回, 一個疏忽就是將來長遠少上百萬兩的意思呢! 是的,珍珠戰(zhàn)爭已經(jīng)拉開帷幕了! 只是一開始顧家與敵人,那些養(yǎng)珠戶采珠戶的聯(lián)盟都是隱隱約約在暗處, 反而是中間的珠商先顯了出來。這時候,可不就是他們表態(tài)么。不過他們不會輕易表態(tài), 只會看兩邊打生打死,最后看誰贏了就是了, 和贏家做生意才是賺的。 不過除了一些與養(yǎng)珠戶采珠戶綁在一條船上,已經(jīng)是利益既得者的外,他們都是隱隱希望顧家贏的。這也沒什么好解釋的, 如今珠商日子也不好過, 珠子一年比一年少, 那些養(yǎng)珠戶采珠戶便可著勁兒漫天要價, 雖然他們總是能賺的, 但是賺多賺少差別也是再大沒有了。 若是顧家這一回成了,那就不必再單單看那些人的臉色了,兩邊有個競爭, 他們也就有了更多轉(zhuǎn)圜的余地。若真是一邊過分了,他們自可投另一邊懷抱, 這也是道理,總歸對他們有利。 更何況他們中絕大多數(shù)都是聰明的,哪里看不出顧家這養(yǎng)珠術(shù)的價值。相比日漸衰落的采珠與原養(yǎng)珠術(shù),顧家養(yǎng)珠術(shù)明顯是大勢所趨。就是這場斗法顧家輸了,顧家也能憑著養(yǎng)珠術(shù)站住腳,不過是場面大小不同罷了。 至于那些養(yǎng)珠戶采珠戶這樣積極,一個是真不想顧家與他們送葬,另一個未嘗沒有做著顧家輸了,他們接著行業(yè)便利在其中分一杯羹,也學走這養(yǎng)珠術(shù)的打算。認命就是主見衰敗,這時候下定決心做過一場,弄弄不好還有大富貴,自然知道如何選擇。 當然,也有一些早早下注了的,譬如太湖劉家——他們家大概是與顧家綁定最深的珠商了。當初選擇劉家做盟友的好處顯出來,根深樹大,不僅不會拖后腿,還能對顧家施以援手回護一二。只是關(guān)鍵時候記得防備一番,畢竟財帛動人心,劉家當年也是采珠起家的,自然是覬覦顧家養(yǎng)珠術(shù)的。 劉家家主老太爺今年已經(jīng)八十三歲了。人說七十二、八十三、九十四,正是老人家的幾個大坎兒,因此自去年起,老爺子就什么事兒都不過問了的,卻沒想到臨了臨了這件事這一年到,老爺子也曉得不能輕忽,于是除了平常養(yǎng)老的莊子,回了祖宅坐鎮(zhèn)。 這一日正在家里與一個侄兒下棋,在太湖管著一部分生意的長孫進來。老爺子點點頭便散了棋局,帶著長孫去園子里說話:“你今日在外頭與叔伯們談生意,可與往常有什么不同?” 這長孫一慣謹慎,思慮過一回恭恭敬敬道:“別的事情都沒有,只是張家世伯今次倒是對父親格外親近。往年這時候都是父親去拜訪他的,這次倒是倒過來了——來時不說別的,張口就談起今年珠子想要與咱家交代。” 老太爺點點頭,只管拿了魚食去引大水缸里的幾尾紅鯉魚。這紅鯉魚是常常被喂的,因此也是有靈性,見水外頭有人影便撲騰起來,竟似是要跳到老太爺手里似的。這可是好兆頭——正是天下太平,魚鳥親人。 老太爺本來凝重的神色散了散,旁邊長孫也是立刻說起祖父的好話。雖然心里高興起來,老太爺卻依舊不糊涂,只是擺擺手道:“罷了,這也算不了什么,與其在這兒說我這糟老頭子好話,還不如給平常園子里喂魚的下人賞賜?!?/br> 說過這個話頭,老太爺便道:“張家啊——也別提什么世伯了,論起來當年給咱們家提鞋都不配。記得當年我爺爺?shù)臅r候,咱們家里在太湖上真?zhèn)€說一不二,半個太湖的珠子都從咱們家出。剩下半個太湖的珠子所出的人家也與咱們家有姻親。” “那時候哪里來的太湖張、太湖牛這些人,張家不過是咱家原本一個伙計出身罷了。是后來我父親那一輩起,覺得子子孫孫采珠不是什么好產(chǎn)業(yè),還是珠商體面又輕松——子不言父過,是是非非的,我也不能說,只是可惜了原本大好江山就這樣給別人瓜分蠶食了。好在家里老底子還在,又混上了皇商,倒是還有一點榮光,其余的就不要提了?!?/br> 說到這里,老太爺干枯的面皮似乎褶痕更深刻了:“遠的不說,只說近些年,太湖上采珠人家是如何拿捏咱家的?每年家里還有進貢的生意要做,只怕沒得好珠子,偏生這些人就看準了這個,一同約好了抬價。也虧的是宮里生意利潤大,不然是虧是賺還是兩說——只是咱們家原本累死累活得了皇商的名號是為了賺更多的銀子,可不是為了什么別的阿貓阿狗分潤?!?/br> 老爺子如今年紀上來了,養(yǎng)氣功夫到位,再不見當年在商場上的殺伐之氣。平常坐著不顯山不露水,倒似一個平常人家沉默慈祥的老祖父,幾乎讓人忘了他絕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