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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禎娘聽她們這些調(diào)侃,一點也不覺得難為情,只是笑過,慢慢道:“那敢情是好的,我全不在意這些,你們要來就來就是——可別想著看我笑話,不吃這套?!?/br> 禎娘正說這話,忽然覺得手上多了什么。原來旁邊盛國公府的一個小丫頭給自己奉茶時候底下有個紙條,這樣的事情禎娘并沒有聲張,不過是若無其事收了,攏在袖子里,然后就像是沒有這回事,依舊與小姐妹們談笑風(fēng)生。 知道上了回家的大車,她這才拿出那紙條??催^卻連眉頭也沒動一下——在這樣的深宅大院里,用這樣一個小丫頭不露痕跡地送來一個紙條,禎娘本以為是有怎樣的后宅事情,卻是沒想到是這樣。 第81章 禎娘不說話, 旁邊的紅豆見她拿著紙條,便問道:“這是哪位小姐給小姐的紙條?是個什么事兒, 當(dāng)面說不得, 還要后頭送這個——是不是有什么事兒要替小姐記著?” 禎娘搖搖頭, 不過是打開車上的熏籠, 把這張紙條投了進去。然后親眼見這紙條泛黃發(fā)黑,冒出一縷縷的青煙。她自己卻是一句話也不說,紅豆見她這樣, 還以為是與哪個相交的小姐鬧翻了。 只是她偷偷覷了禎娘的臉色,是八風(fēng)不動的樣子, 卻又不像。只是轉(zhuǎn)念想過,自家小姐少見大喜大怒的時候, 真?zhèn)€發(fā)于外了,大家還不傻了愣了。正胡思亂想間,聽禎娘道:“沒什么事兒, 你把車窗拉開一線, 把這點煙放出去。” 紅豆立刻做事, 然后就是眼觀鼻鼻觀心, 再不多說一句話, 多做一件事,免得又是自己給自己惹麻煩。 禎娘大概是看出紅豆所思所想了,輕輕笑過——有這一笑, 紅豆放下心來了,知道定然不是什么大事。當(dāng)然不是什么大事, 在禎娘眼里這是再輕不過的了,大概就是方才燃著時一縷青煙一般罷。 實際上那紙條子也不是甚小姐送來的,說來荒唐,那竟是一個男子送來的——也不是別人,正是曾經(jīng)想要往顧家提親的安應(yīng)柳。禎娘剛剛瞧見落款的時候還覺得恍惚,實在記不起來這人具體了。 也是盛國公府爺們們的名字有數(shù),一個個想來還能想起來。只是原本讓禎娘氣悶過的人,這許久了,禎娘早不在意了?;蛘f回來,當(dāng)初讓禎娘覺得膈應(yīng)的也不是安應(yīng)柳這廝啊,換了任何別的人,禎娘也覺得一般不舒服。 這張紙條兒倒是沒說什么別的,只是一首歪詩,然后約見禎娘云云。公道來說,那詩也是平平整整,頗有文采,說說歪詩倒是偏見了,但是禎娘心里就是這般想的。只因為她覺得這人實在不通,他們兩個可有什么關(guān)系? 禎娘如今還是要出嫁了,你來這樣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又算什么。難道指望禎娘回他‘還君明珠雙淚垂’么?不能夠的,簡直不知所謂! 至于約見,禎娘就更是嗤之以鼻了。她甚至是輕蔑地看這張紙條兒,覺得安應(yīng)柳這人是才子佳人的傳奇話本看的多了,才有這樣的主意。但凡是有腦子的,別說是對這人無意,就算是有意的,輕易也不會赴約的。 對于禎娘來說,這件事有就如同沒有一般。不管什么安應(yīng)柳自在那處地方苦等多久,禎娘燒掉那張紙條的時候這件事就沒有了,實際上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大概,這就是安應(yīng)柏這個名字最后一次出現(xiàn)在禎娘眼前罷 這當(dāng)然不是隨意說的,禎娘即將去往山西,除非是有天大的巧合,不然哪還有遇到的可能。至于這些日子?禎娘大概是最后一次出門了,畢竟新娘子也該有個新娘子的樣子,自然在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了。 直到了成親前一日,這時候自然已經(jīng)是萬事俱備。包括明日外頭請來的梳頭娘、庖廚人等都已經(jīng)在家住下,顧周氏別的再不想了,只是拉著禎娘睡在一床。 當(dāng)初禎娘父親英年早逝,就是顧周氏與禎娘母女倆個相依為命。雖說禎娘七八歲時候就有自己院落,但兩人一起就寢卻還是常有的。眼見得明日就要送女兒出門,這住家的最后一日,顧周氏自然是要同女兒一起。 她只看原來小小的女兒長成了如今如花似玉的樣子,輕輕摸了摸女兒的臉,微微有些毛茸茸——明日就要絞了去,這才是成人的象征之一。而如今還是這樣的女兒當(dāng)然還是小孩子。 想到這里顧周氏忍不住道:“去了別人家里就是別人家里的人了,凡是不是像家里一樣。你的情形與我當(dāng)初一樣,都是最好的,上頭沒得公公婆婆,中間沒得姑姑小樹,底下就更沒得淘氣的了。統(tǒng)共只有一個丈夫要伺候,你那時候就脾氣軟和一些,臉上笑意多一些?!?/br> “周家姑爺原本就中意你,只要你自己不是硬頂著來,日子自然好過。當(dāng)然也不能因此懈怠了,多數(shù)時候都依隨著他。我記得他倒是一個脾氣硬的,順著來準是沒錯的。還有一樣,你可別那樣聰明了,至少在他跟前別是那般,但凡是男子哪個不要面子,他有什么不對的自己不知道,你倒是說出來,他臉上過得去?” 禎娘聽著不大對,抿了抿嘴道:“原來天底下男子都是這樣討老婆的,要的只有兩樣,一樣的聽話,一樣是癡傻。既然是這樣,那反倒是容易了?!?/br> 顧周氏卻是輕輕拍了禎娘的背:“才不是容易的,這正是難得糊涂,不是真的聽話,也不是真的癡傻。非得是有自己注意又很聰明的,不然哪里能做丈夫是賢內(nèi)助,一面打理后宅,一面還能輔佐丈夫?正是要有的時候那樣,有的時候這樣,全在自己的分寸里?!?/br> 禎娘在母親懷里悶聲笑了:“總歸就是裝傻和騙人么,原來不是咱們傻,是要把他們當(dāng)傻子?母親當(dāng)年是這樣對父親的?” 顧周氏點了點女兒的額頭:“怎么拿你父親和我來取笑,我和你父親還有什么好說的——現(xiàn)在說你與周家姑爺,總之之前說的記著一些。咱們女子再能干又能如何,所謂‘天字出頭便是夫’,總不能把丈夫丟開了罷?” “也別看母親如今似乎一個人也過的,只是因為家里每個男子,當(dāng)年剛剛開始整治家業(yè)的時候是多么的舉步維艱!還好我還算是背靠大樹好乘涼,又命好,接連遇著的武掌柜、苗掌柜這些人都是又能夠又忠厚,這才有了如今。只是這樣依舊是難?。‘?dāng)初家里有個頂梁柱,至少少了許多欺侮?!?/br> 禎娘這時候只靜靜聽著,顧周氏又接著說:“還有他那邊的親眷,這些話說過一次,如今再囑咐你。雖然周家姑爺和親近親戚關(guān)系不睦,其余的又遠了些。但是你還是要宗族里好好接人待物,養(yǎng)出個好名聲,這些都是有用的?!?/br> 反反復(fù)復(fù)叮囑,顧周氏又道:“還有那些家里老仆,女婿在家萬事不管已經(jīng)十幾年了,都是一些體面仆婦在打理,也就知道他們該是何等樹大根深了。我見那個周mama和錢mama都是十分腦子明白的,但保不齊還有些渾的呢。總之到時候你小心些,可別被這些人欺了去——當(dāng)然也別戾氣太重,不然傳出你刻薄的名聲怎么好?!?/br> 顧周氏就是這樣憂慮這個又憂慮那個,總之沒個心安。說到最后還要道:“噯,你快快睡眠,明日要早起還要行禮,是一日的勞累。這時候不好生休息,到時候不是頂不住?!?/br> 真等到禎娘真的閉了眼睛,她忽然又輕聲道:“其實這些又有什么打緊,還是你日子舒服最重要——到時候你就順著心意來就是了。真?zhèn)€有什么過不下去了也不怕,到時候與女婿和離,家來住難道不成,依舊做你的大小姐?!?/br> 說到這時候,她自己呸呸呸了幾聲,只覺得自己太不吉利,在女兒出門前一日說這樣的話。再去看禎娘竟是睡著了樣子,心里覺得這樣好,那不吉利的還是不聽到的好。只是禎娘是不是真的這樣快就睡著了,這就不好說了,只怕只有她自己是清楚的罷。 正月十一,宜嫁娶。天不亮的時候顧家上上下下就忙碌起來了,這時候一應(yīng)禮節(jié)都是按著南邊的規(guī)矩來的——就是周家來人,因為尊重,也全是照著這邊地面上的風(fēng)俗。 譬如這時候小順兒就是帶著幾個抬著東西的腳夫往多喜巷子顧家去,他們這是要去‘送正擔(dān)’——所謂送正擔(dān)就是成親當(dāng)日,新郎的兄弟們給女家送去活雞、鮮魚、豬rou等,還有孝敬女家長輩一些用紅桶裝著的干果。周世澤自然沒得親兄弟,至于堂兄弟表兄弟這些人也是俱沒跟過一個來的,也就是拿小順兒頂上了。 當(dāng)然,與此同時還要送紅包,這紅包可不是裝著錢的紅封兒——小順兒帶著人進了門先入廚房,這時候廚房里已經(jīng)開始忙亂。請來的幫廚師傅,正在看徒弟送來的食材,見到這幾個抬著東西的小哥,立刻就知道有什么事了,臉上帶出笑來。 小順兒立刻作了揖,道:“給師傅送‘廚頭包’,今日勞煩師傅了!” 說著取出早就準備好的紅包,這紅包用紅紙包成菱形,再用絲線捆扎得牢牢的,里頭裝著的是南北干果。 是的,這就是他們送的紅包了。按著習(xí)俗他們還要送‘梳頭紅包’和‘肚痛紅包’這和剛剛送的廚頭包是一個樣子的,只是給的人不同。廚頭包給給cao辦酒席的廚頭,感謝他今日的功勞。梳頭紅包給梳頭娘姨,讓她給新娘子好好梳妝。肚痛紅包給丈母娘,感恩她當(dāng)年的生育之苦。 外頭已經(jīng)這樣響動起來了,寶瓶軒里自然更是燈火通明。丫鬟們擁著禎娘坐定在梳妝臺前,請來梳頭娘。這梳頭娘原也是只做大戶人家生意的有名梳頭娘,各種小娘子見過不少,但是禎娘這般的卻不見幾個。 不說眼前似仙子一般,只說臉上不見喜色就十分不解了。要知道這些新嫁娘或者滿面含春,或者忐忑緊張,總之是紅通通的,哪見禎娘這樣。她拿了絲線絞面,只覺得分明同妝奩的白玉墜子一般,美則美矣,卻不是新娘子的樣子。 不過想到這是遠嫁太原,梳頭娘心里就了然了——這和古時候和親有什么兩樣呢。那樣遠的地界,終身再不能回家鄉(xiāng),又有骨rou分離。唉,倒是不知這家原來為了什么訂下這樁婚事,按說這樣身家豐厚的新娘子就是別的差些又什么婆家找不到? 心里是這樣想的,梳頭娘卻不會說出來。臉上沒有一點遺憾,有的只是喜氣洋洋:“小姐好容貌,我打扮過多少新嫁娘就沒見過這樣的,不想今日有福送個仙女兒似的小姐出門。似小姐有這般好容貌,姑爺見了一定格外喜歡!” 都曉得是梳頭娘的好話,不過依舊是愛聽的。在場的包括禎娘都臉上帶了一些笑影兒,紅豆嘴快道:“那是自然的,我家小姐比個天上七仙女兒也不差了,若是我家小姐這樣的還不歡天喜地,還想要個甚樣人?” 梳頭娘也是連聲說是,一邊說些吉利話,一邊就手腳輕快替禎娘化妝——這樣的新嫁娘妝都是一般的,總歸是厚厚的一層妝粉刷上去,就似刷墻一般。禎娘只覺得臉上厚厚一層,還不能笑,一笑就是細細紋路 ,這樣一日下來只怕要僵。不過禎娘本來就不大笑,倒是免了她這一點。 紅豆見識禎娘辛苦就有些犯嘀咕了,拉住將離問道:“這是為什么?小姐這是遠嫁。待會兒是送去碼頭上船的,姑爺也不是今日挑蓋頭,到時候還是要等到到了山西??墒菂s又要今日這樣為難小姐,白費了啊?!?/br> 將離戳了戳她的額頭道:“姑奶奶,您今日就少說些話罷!這日子有什么不對的,到時候誰也保不住你!這些禮儀上頭的事情只管遵從就是了,做什么還要說三道四?話說回來這樣的妝難道是為了給人看,那不如平常好看,又是這樣不舒適,只是禮儀如此罷了?!?/br> 總之這一番化妝完畢,便到了最重要的梳頭——這些人做什么叫梳頭娘?明明還要管著新娘子化妝的么,正是因為梳頭才是最重要的! 這時候梳頭娘只是笑著贊了禎娘一頭好頭發(fā),留的這樣長了還是烏黑油亮——這既是禎娘底子好,也有顧家養(yǎng)護的好。都說只看容貌有時候看不出一個女子身份,畢竟西施王嬙這些人也原是村女。 但是更加隱蔽的地方會顯露一切,譬如一個人的手,只有大富大貴之家才能給女孩子養(yǎng)出白玉一般的手來。頭發(fā)也是一樣的,多少人只能拿些皂莢洗頭,甚至這也用不上,那就不要談頭發(fā)能夠有多好了。 那婆子拿了篦子先給禎娘通過頭發(fā),這個是極容易的,畢竟禎娘有一頭好頭發(fā)么。然后就一面梳頭一面唱梳頭歌:“一梳梳到尾;二梳姑娘白發(fā)齊眉;三梳姑娘兒孫滿地;四梳老爺行好運,出路相逢遇貴人;五梳五子登科來接契,五條銀筍百樣齊;六梳親朋來助慶,香閨對鏡染胭紅;七梳七姐下凡配董永,鵲橋高架互輕平;八梳八仙來賀壽,寶鴨穿蓮道外游;九梳九子連環(huán)樣樣有;十梳夫妻兩老就到白頭。” 禎娘倒是聽過這梳頭歌,雖然覺得也太無稽了一些,但這時候倒是明白一些意思了。正是好祝愿,如同母親給自己全部準備的妥妥當(dāng)當(dāng)了,依舊還在求全。這個時候自然都是希望女孩兒能夠萬事順利,想是什么就是什么,正如這梳頭歌里唱的一般。 禎娘本身頭發(fā)就是濃密潤澤的,加上她今日是戴冠子,而不是那些梳高頭戴全套首飾的,所以頭發(fā)梳起來簡單,她自己也不大受罪——不過是一個杭州一窩瓚罷了。這時候子夜捧來一只金廂鴛鴦戲蓮大珍寶冠子,這正是禎娘今日要戴的。 其實原來周家也送來過一頂冠子,戴上也不是使不得。不過顧周氏想著如今禎娘出門,還是一絲一縷都來自自家好些,于是又特意打了另一頂冠子。 梳頭娘只把冠子穩(wěn)穩(wěn)地戴在了禎娘頭上,然后還有啄針、小插、押發(fā)這些,全都是鑲珠嵌寶的,把禎娘裝點完畢,果然稱得上是滿頭珠翠了。 這時候禎娘覺得覺脖子十分墜的慌,只是還在忍受內(nèi)。她這時候忽然忍不住胡思亂想:有那些不是戴冠子的新嫁娘,梳的是高發(fā),高上兩尺的都有,滿頭全是枝枝蔓蔓的,怎么撐得?。?/br> 不管禎娘怎么想,她今日倒還算好過的。旁邊的人也是手腳不停,將離和子夜兩個大丫頭捧著禮服,等到梳完頭趕緊捧著禮服上前,給禎娘換上了一層一層的大衣裳。這樣的服飾自然是極盡隆重的,總之禎娘穿完,再不能自己行動了。她只在心里想,那些夏日里的怕是更加難熬。 這時候收拾完畢,禎娘就只管在床上端端正正坐著就是了。忙活了一上午的寶瓶軒總算這時候也能夠休息,有廚房的人提著食盒過來,讓里頭侍奉的輪著在外頭用早飯。 也有專門為禎娘的——都是些點心干果,怕的是別的東西容易臟了妝容衣服,或者還要更衣,那就更加麻煩了。禎娘只覺得起的早了些,沒什么胃口,況且化妝之前就拿了兩個雞蛋墊肚子的,倒是用不上這些,便示意端下去。 伺候的人也沒打個等兒,反正這些東西今日府里什么時候都備著,到時候小姐要再上上來就是了。于是只與禎娘身邊幾個管事大丫頭說過,這就端著茶盤退了出去。 禎娘就像是一個菩薩一般,端端正正坐在床沿上。她平常在這上頭厲害,姿態(tài)什么的都是教規(guī)矩的老師贊過的。但是今日也覺得格外吃力,不由得心里也想快快到時候——好在這時候早就不遵從古禮,所謂婚禮,非要黃昏時候舉行了。往往就是在女家吃過中午的筵席就送到男家去。何況禎娘這是遠嫁,真?zhèn)€黃昏時候上船,今日還能不能離岸了? 大概一會兒外頭就十分熱鬧起來,原來是新郎帶著迎親的到了,正被關(guān)在門外哩!只聽得門里面有歌傳出:“今夜攔門第一重,仙女要開桃源洞。玉門金鎖不開封,嚴嚴實實好威風(fēng)?!?/br> 這正是顧周氏請來的交好人家婦人在唱‘?dāng)r門歌’——此時女家要故意關(guān)緊大門阻擋迎親隊伍,稱之為‘?dāng)r轎門’,而女方為了表示‘?dāng)r轎門’的理由,為首的婦人要領(lǐng)唱一曲,這便是‘?dāng)r門歌’。 周世澤這時候滿臉喜色,他只是一身紅色喜服,倒是把他身上一身英氣顯出來。這時候他站在頭一位,不懂這些南邊的風(fēng)俗,卻跟著眾請來的安家男儐相唱:“盤古開天上蒼定,玉女纖纖二條心。一為父母養(yǎng)育恩,二為郎君表春情?!?/br> 這就是回應(yīng)攔門歌了,說的是要進門的理由。想來是周世澤上心,竟然臨時學(xué)了這許多。只是想要進門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唱過之后依舊不見開門,周世澤又趕緊自懷里拿出許多紅封兒,從門縫遞過去,只道:“還請各位夫人通融了。” 這些紅封兒里頭自然是真金白銀,而且周世澤包的還很厚實。以至于里頭拿紅包的都夸了幾句。倒不是為了這點錢,正是為這家大方,至少舍得做臉不是。只是紅包到手,大門依舊緊閉。 這也是攔門一部分,也是周世澤最喜歡的一部分,立刻回身道:“兄弟們該是出力的時候了,太太奶奶們不放行,直往里頭去就是了!” 要知道女方都是些婦人,哪里敵得過周世澤年輕男子,自然是讓他們‘強行’通過了。說是強行通過,可是這樣一鬧,大家反而是歡騰喜悅熱鬧的樣子,更是喜慶。 禎娘自己在寶瓶軒,自然不曉得外頭的熱鬧——一眾人都擁簇著進了安樂堂,正在那里難姑爺哩。這個倒是周世澤熟悉的了,在山西也有差不多的風(fēng)俗,他親眼見自家一個同袍在這個場面里出盡了洋相。 然而即使是如此依舊是一副喜滋滋的樣子,當(dāng)時他不懂得,這時候輪到自己才曉得比起討老婆這都是毛毛雨一般的小事了。于是在旁的人看來,就是這位衛(wèi)所子弟新郎早沒了平常一點子煞氣,全是‘傻氣’了。 在場的多是女眷,見到這樣場面都是笑了,也曉得這一定是兩家通過氣的,不然怎么見是這樣滿意的樣子!也因為這個,原本只打算小小為難的,倒是臨時多了些主意,反正也不會生氣怪罪新娘子么。 第82章 “奴本就在太原長大的, 家里原是做掮客向?qū)猓贈]有比奴更知道太原大家小巷的!咱們說起有趣兒的也有不少——似一人巷、二市場、三圣庵、四岔樓、五福庵、六平巷、七府墳、八吊溝、韶九巷、十里鋪街、百貨巷子、千家墳、萬柏林, 連成一串也是好記的?!?/br> 禎娘此時在艙房里, 半歪在一張榻兒上頭, 聽原來自太原來的丫頭說起太原風(fēng)物。這正是之前顧周氏托付薛嫂買來的山西女孩子中的一個, 她是太原出身,和另一個大同出身的女孩子均是十一二歲。原來送去給家里□□嬤嬤教養(yǎng)了一些時日,臨到禎娘出門了才送來服侍。 曉得兩人一個名為‘珍’, 一個名為‘玉’,禎娘便喚兩人一個為珍珠, 一個做白玉。這兩人有了新名字便給禎娘磕頭,算是她身邊人了。不過因為年紀資歷, 雖說已經(jīng)得用,卻還是占著三等的份例。 如今禎娘正要嫁去山西,兩人越發(fā)摩拳擦掌想要顯出自家本事, 也好趁著正得用, 在禎娘面前站住腳跟。不過兩人性子不同, 法子也不同。出身太原的珍珠性子活潑, 最是伶牙俐齒, 禎娘問太原種種她沒有不知的。至于大同來的白玉就性子靦腆一些了,就連一口官話說的也差些,只是她手上繡藝好, 一個勁兒給禎娘做活兒。 禎娘對珍珠白玉兩個都是合眼緣的,平常常常叫珍珠近前說太原種種, 至于白玉也讓紅豆平常多多教她——紅豆的繡活兒在禎娘身邊的丫頭里是首屈一指的,而且還有繡娘專門教過,自然比白玉懂得的多多了。 今日又是正行船,左右無事,就算看看外頭運河景象也是無聊——頭一日看還是新鮮,往后一日日過去難道還能看出花來?也就是到了大碼頭的時候,因為熱鬧還有點趣味罷了。 因此禎娘又讓珍珠過來與她講些太原的掌故,想到珍珠原來出身什么人家,這樣的事兒簡直是手到擒來。只聽她隨意起了一個頭兒,然后就帶出一褲子的話來。先不過說些太原的街巷,然后就隨出了古跡、特產(chǎn)等。她說的有意思,艙房里伺候的大小丫鬟都聽住了。 這是禎娘最近的日子,自那一日成親后就是這樣了——她是遠嫁,出門和拜堂自然不能是同一日的。周世澤滿身紅衣地進了顧家,又是過五關(guān)斬六將一般經(jīng)人難為這才見到了蓋著紅蓋頭,被丫鬟攙扶著出來的禎娘 這也是個傻的,當(dāng)時還四處看,只想照著裝稱的托盤,以為這時候就要挑蓋頭。后頭遍尋不著,這才后知后覺自己遠遠不到洞房揭蓋頭的時候。不過心里還是欣喜,當(dāng)時就想抱過禎娘進花轎,幸虧后頭男儐相抱住了他,這才沒出丑。 只是到底讓旁邊的人看出端倪,一時大家都笑起來。只有禎娘頭上蓋著自己親手繡成的龍鳳呈祥銷金點翠蓋頭,看不見這些,什么也不知。只是由著丫鬟扶到了該站定的位置,往腳邊看的時候看到了一雙男靴。 就是禎娘這時候也有些胡思亂想起來,一會兒想著母親,一會兒又想著周世澤——兩人其實已經(jīng)兩年不見了,他與當(dāng)初有多大變化?他當(dāng)初是什么樣子來著?心里一時混混沌沌,外頭什么也沒了知覺。 也幸虧這時候禎娘也用不著自己想事,做什么說什么都是提前排演過的,旁邊還有丫鬟提示。這時候就只聽坐在正位的顧周氏與兩人說些以后好生過日子之類的老話,然而雖是回回成親長輩都會說的,卻是顧周氏全部的期盼,旁人聽著也覺得目酸。最后看著眼前這個英姿勃發(fā)的小輩,帶著請求鄭重道:“我把這女兒就交給你了,以后你多多擔(dān)待,體諒她年紀小,讓著她些罷?!?/br> 一般人聽了只怕以為顧周氏是沒的話說了,竟是詞不達意起來了。就算請女婿多多擔(dān)待自家女兒也不該是說什么年紀小的,周世澤比禎娘大哥五歲不假,但禎娘今歲也十七了,算什么年紀小呢。 但是曉得內(nèi)情的都知道這就是愛之深了,女兒正要遠嫁,做母親的最后方寸大亂,幾句話說的不清楚算什么。但這也是她最真的意思,在她眼里女兒永遠都太小了,她只期待周世澤能永永遠遠讓著禎娘就好。 周世澤從小就沒得母親,就算有父親,到底是個男子,對待唯一的兒子不能說不上心,但是更多是在嚴厲處。這時候見顧周氏的一腔母愛,心里觸動,深深作了一個揖,他這便是他答應(yīng)了。而周世澤的性子,應(yīng)聲不悔。 然后就有一個從太倉老家那邊花錢請來的堂哥上前,要把禎娘背到花轎。禎娘伏在人背上,忽然唱道:“mama呀,昨夜與你共床眠,今天與你隔山屏。娘邊的心頭rou,你怎舍得心頭rou離娘遠去呀!” 顧周氏在旁聽了,立刻回唱:“女兒呀,不是娘親心太狠,女大當(dāng)嫁上天定。從今以后要自立,孝敬公婆敬重夫。今年抬去明年生,子子孫孫做宰相呀!” 這是禎娘和顧周氏的一問一答的哭嫁,雖說是夸張了些,可哭嫁歌是固定的,誰家都是這么唱的。然而就是這樣排演過多少遍的哭嫁歌,顧周氏真在外頭眼睛通紅落下淚來。 罩著蓋頭的禎娘也是淚珠撲漱漱順著腮邊滾落下來,若是這時候沒得蓋頭就該知道妝全花了。禎娘這時候想不到不許哭花妝的告誡,反而自暴自棄地想,反正也不是今日揭蓋頭,管這個做什么呢! 禎娘在堂哥背著、女儐相跟著中上了花轎,這時候她身上一點力氣也無,倒不是用在了唱哭嫁歌里,而是全隨著滾滾的淚珠去了,身上似乎一下沒了脊梁,非得手扶住轎子隔板,不然竟是連坐也坐不住。 然后就在顧周氏不舍中放下轎簾——她曉得以后就難見女兒了,真的再相伴,那也該是多少年后的事兒?一時也是身上一軟,虧得旁邊有丫鬟婆子扶住,她還能繼續(xù)唱著哭嫁詞,這其中似乎她的魂兒也隨著唱詞走了。 鳴鑼敲鼓,百子炮仗噼里啪啦。周世澤臉上全是笑意,就連眉毛也是高高揚起。手上抓著馬鞭,利索上了馬便往碼頭那邊走。后頭就是隊伍跟隨,特別是禎娘的嫁妝隊伍,總共是一百二十八抬,全是紅杠箱紅綢花紅雙喜,連綿著往碼頭去。雖然做不到真的‘十里紅妝’,但哪怕在金陵也是了不得的排場了。 還有專人一路上撒著瓜子花生紅棗糖塊之類,夾雜著銅錢,周圍哪個小孩子不去搶?周遭的人也嘖嘖稱奇。 “嗐!真不愧是獨養(yǎng)女兒了,這正是把個全副家產(chǎn)都做了陪嫁才能有的場面!我聽說人家還是緊湊著來的,不然真?zhèn)€按著平常裝嫁妝,兩百抬也打不??!” “這有什么,應(yīng)該的!畢竟人家是珍珠顧家,整個家產(chǎn)難道這些都沒有?不過為了不顯得暴發(fā)戶般炫耀罷了,如今雖然沒什么嫁妝抬數(shù)僭越的說法,大家還不是默默遵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