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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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錢得,那就沒什么不好的,張老娘唱吉利話更加大聲,手上動作也越發(fā)麻利。等到添盆完畢,她便拿起棒槌往盆里一攪,說道:“一攪兩攪連三攪,哥哥領著弟弟跑。七十兒、八十兒、歪毛兒、淘氣兒,唏哩呼嚕都來啦!” 攪完了,奶娘就把洪鈞放進了金澡盆。水是涼的,周家大少爺就是脾氣再好,再不鬧,在這深秋里還是會覺得相當不舒服。當即就放聲大哭,這一哭就是響盆,就連前頭都聽到了洪鈞響亮的哭聲,客人們連忙笑著對周世澤夸洪鈞。 這下就真的要開始‘洗孩子’了,張老娘手腳格外快——這寒涼日子里放孩子進涼水,可不是鬧著玩的,自然是快些好。不然一個傷寒就能要了孩子的小命,于是手上不停,一邊洗,一邊道:“先洗頭,作王侯;后洗腰,一輩倒比一輩高;洗洗蛋,作知縣;洗洗溝,做知州” 隨后,用艾葉球兒點著,以生姜片作托,放在嬰兒腦門上,象征性地炙一炙。再給洪鈞梳頭打扮了一下,道:“三梳子,兩攏子,長大戴個紅頂子;左描眉,右打鬢,找個媳婦準四村;刷刷牙,漱漱口,跟人說話免丟丑?!?/br> 最后拿了雞蛋往洪鈞臉上滾了滾,道“雞蛋滾滾臉,臉似雞蛋皮兒,柳紅似白的,真正是愛人兒?!?/br> 這才是大功告成,只拿干爽的手巾把正哭的厲害的周家大少爺擦干,再趕緊拿暖和的襁褓和小包被給包裹的嚴嚴實實。張老娘又接過旁邊準備好的大蔥往洪鈞身上輕輕打三下,道:“一打聰明,二打靈俐?!?/br> 隨后張老娘還要叫人把蔥扔在房頂上,又拿起秤砣幾比劃,道:“ 秤砣雖小壓千斤?!?/br> 除了秤砣,還有鎖頭、金銀錁子、紙做石榴花等物件。拿起鎖頭要三比劃,說的是‘長大啦,頭緊、腳緊、手緊’。金銀錁子則是把嬰兒托在茶盤里,用周家事先準備好的金銀錁子往嬰兒身上一掖,唱的有‘左掖金,右掖銀,花不了,賞下人’。紙做石榴花則是要把幾朵紙制的石榴花往烘籠兒里一篩,張老娘說的是‘梔子花、茉莉花、桃、杏、玫瑰、晚香玉、花瘢豆疹稀稀拉拉兒的’。 直到最后鄒mama用小鏡子往周家大少爺的屁股上一照,道:“用寶鏡,照照腚,白天拉屎黑下凈”。 直到做完這些,‘洗三’的主角,周洪鈞才能退場,被送到產房禎娘身邊——這本來就是他平常在禎娘身邊的時候。況且周家大少爺等閑不哭,一但哭起來,那就只有禎娘哄得住。 主角周大少爺雖然退了場,女客們卻還有熱鬧。一個個擠在添過盆的銀澡盆前,里頭有喜果,多的是紅棗。一個個都爭先去拿浮在表面立起來的棗兒,按著習俗,吃了這個棗是能生男孩兒的,所以一個個婦人都是趨之若鶩的。 禎娘見孩子進來總是哭,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可是去過人家孩兒洗三的,做些什么事也是門兒清。當即覺得可憐又可愛,把個孩子抱在懷里輕輕撫拍。大概是到了娘親懷里,孩子立刻覺得安全起來,抽抽噎噎哼了一會兒,就停了下來。 禎娘看了看時間,知道本該方才喂奶的,一定沒喂成。便干脆揭開衣襟,喂兒子喝奶??粗⒆庸怨郧汕梢蕾嗽谛目冢澞镄睦锊恢涝撊绾握f。正是這個時候,周洪鑰掀開了產房棉簾子一角,一下就被禎娘看見了。 禎娘看見了,趁著兒子吃飽了,便把衣襟掩上。然后對女兒揮揮手,洪鑰果然立刻飛快地跑進來,才不管后頭養(yǎng)娘怎么說她——這里是禎娘休息的地方,洪鈞的養(yǎng)娘就是想教導她淑女一些也不會在這里。 禎娘摸了摸女兒的小腦袋,問她:“怎么這時候跑到這里來了?不是說要和外祖母在一起,還要幫忙招呼客人——當時說好好玩兒的是你,現在跑過來的也是你。要知道我這里可沒有好玩的。” 洪鑰輕輕捏了捏弟弟的手,怕吵到快要睡著的弟弟,小小聲說:“其實也不怎么好玩兒,丁家jiejie還說非常非常好玩,我這才要去的。但是我自己去了以后就覺得一點也不喜歡,我還是喜歡和爹一起去騎馬,和mama一起讀書,還有,還有看弟弟睡覺?!?/br> 的確,一點也不好玩。禎娘心里很清楚,這些大人們一起觥籌交錯,說的好像是為了一個孩子的洗三,是為了祝福。但是不是的,實際是為了交際,為了獲得一些東西。身處其中只有勞累的,哪里有快樂好玩!只不過是有些孩子喜歡學大人,才那樣覺得。而有些小孩子天生就比別人更能夠分辨一些東西,所以從來不會喜歡。 禎娘身為正在坐月子的產婦可以光明正大地躲開這一場只有勞累,沒有快樂好玩的洗三宴。周世澤作為家主卻是躲不開的,他們沒有洗三的種種活動,和平常的宴席越發(fā)沒有區(qū)別。這時候就在前面大廳,陪著眾位官客吃酒看戲。 酒過五巡,湯陳三獻。上面本來唱的換做了一班既能唱昆腔,也能唱亂彈的戲子,這是如今泉州有名的雙喜班,要請來都是頗費功夫的。這不只是錢的事兒,還有人家這一天是不是早就預定下了才最重要。 開頭點戲,大家還互相謙讓,最終讓客人里為尊的宋知府來點。他便道:“既然是開頭一場,最重的該是適宜場合。今日是周大人弄璋之喜,便唱一回《劉二官扣當》,其中笑料百出,最是歡欣喜悅,算是搏大家一笑了?!?/br> 這《劉二官當衣》說的是窮漢劉二清早就上當鋪叩門,但當鋪大門未開,他就站在門外一邊等待當舖開門,一邊表演著滑稽的身段和表情,唱著好幾段弋陽腔來消磨時光。其間好多科諢,十足的笑料。 聽到知府大人這樣點,同知、通判等大人也解其意,并不點一些昆腔高雅的調子。一個點了《鄉(xiāng)里婆探親》,另一個點了《探親家》,余者則是《請?zhí)t(yī)》、《頂燈》等劇目,全是一脈相承的發(fā)科諢的弋陽腔。 這已經足夠熱鬧了,沒想到到了水師衙門這些武官手上還能更加厲害——人家點的全是《西游記》《封神演義》的戲文。這樣的戲文里多得是神仙鬼怪之類,取的是荒幻不經,無所觸忌,且可憑空點綴,排引多人,離奇變詭,可作大觀也。 這樣的戲文第一重就在排場,排場到了,就是倏爾神鬼亂出,忽又妖魔畢露。內中揚旛過會、號佛行香,鑼鼓喊叫之聲,可聞于巷外。說起來嘈雜地過了,然而這樣的戲有一個好處,在這樣的喜慶場面最是適宜。 不過這一日的戲又有什么重要的,難道來吃酒的眾人有哪一個差著戲聽?都是陪襯而已。倒是旁邊陪襯的小廝丫頭,在旁遞酒斟杯,豎著耳朵聽著。他們這些人成日鎖在府里,難得有這樣的消遣,倒真是起了興頭。 正一片觥籌交錯熱鬧喜慶的時候,有幾個媳婦低著頭規(guī)規(guī)矩矩進了前廳。彎著腰在眾位看客前,戲臺之下的地上放了好大的竹籮筐。這竹籮筐里有的不是什么別的,正是新嶄嶄的銅錢,顯然是才出爐的。 其中有一筐就正放在周世澤身前,那抬籮筐的一個媳婦低聲與周世澤道:“老爺,這是老太□□排與咱們的,就放在這邊地上,原是預備著老爺們看的熱鬧了放賞用。到時候老爺說一聲,我們就撒錢?!?/br> 周世澤淡淡地‘唔’了一聲,并不多說話。這時候臺面上正是一出《孫行者大鬧天宮》,場面人物多,都勾著大花臉,大鑼大鼓,打進打出,場面熱鬧的很!正好一場末了,有幾個愛熱鬧戲文的紛紛叫好。 見到這樣,其余的人也不是不知趣的,便跟著拍了兩下巴掌。周世澤也就跟著對旁邊還等著的幾個媳婦道:“這出戲過得去,放賞!” 于是幾個媳婦手腳十分利落,當即快速把銅錢上的紅絲線抽去了。然后拿了小笸籮去撮竹籮筐里的銅錢,小笸籮撮的滿滿的了再往戲臺上一散,于是只聽到了豁啷啷的錢響聲。 “老爺們放賞!” 第144章 “落日熔金, 暮云合璧,人在何處。染柳煙濃, 吹梅笛怨, 春意知幾許。元宵佳節(jié), 融和天氣, 次第豈無風雨。來相召、香車寶馬,謝他酒朋詩侶。 中州盛日,閨門多暇, 記得偏重三五。鋪翠冠兒,捻金雪柳, 簇帶爭濟楚。如今憔悴,風鬟霜鬢, 怕見夜間出去。不如向、簾兒底下,聽人笑語?!?/br> 禎娘帶著女兒念易安居士的《永遇樂》——自那一日洪鈞洗三之后差不多百日過去,如今已經是第二年的正月十五。所以這詞也不是白白念的, 算是應景了。等到念了幾遍, 洪鑰已經能夠背誦, 在讀書上她是有天資的。 旁邊也有幾個丫頭聽著, 紅豆本來正在與洪鈞做一頂小帽, 這時候也略略聽了一回,就笑道:“奶奶今年不出門過元宵,走百病, 府里上上下下誰不可惜可嘆。這時候來念這個,倒是更加饞人了?!?/br> 禎娘倒是知道緣由, 不過是府里上上下下實指望禎娘出門過元宵的時候他們也能跟著玩耍一番。這其中,特別是家里的丫鬟媳婦這兩類,最是看重這個。要知道,她們巴巴急急過了一年,喜遇著個元宵節(jié),外面是何種情狀? 有滿街的燈火,連陌笙歌,也有跳鬼判的,也有踏高竿的,也有舞翠盤的,也有斗龍燈的,也有騎駱駝的錚錚鏜鏜。跳跳叫叫,挨挨擠擠,攢攢簇簇,推推擁擁,來來往往,若老若幼,若貴若賤,若僧若道,若村若俊,多少人游玩。 這樣的熱鬧誰不動心,何況是這些年紀都不大,正是貪好這些的女子。每年快到正月的時候她們就心思浮動了,人在府里,常常心就飛到外面去了。常常是提前半月多久準備好衣裳首飾,只等那一日到了,好妝扮出來賣俏——倒不一定是是何等不檢點,只是心中貪好那一點子榮光而已。 也有那等級不高手頭沒得好東西的,到了這一日央人借衣裳首飾也要出門走百病賞花燈。彼此間姐妹姑侄搭了伴,一路是周家一撥人,有排場的很!旁人看這一行,女眷竟都打扮地如此出眾,沒有不圍看的,這就足夠她們心向往之了。 禎娘聽得紅豆的話,拿書本子輕輕打了她手背一下道:“我記得你是常常跟著我出門的,既然是這樣,還稀罕一次元宵節(jié)?忒不像了。況且元宵節(jié)走百病原來是為了什么,她們又是為了什么,本來就該讓她們收一收心?!?/br> 紅豆先是不語,她當然知道禎娘為什么這樣說——話說元宵節(jié)走百病最常有男女借著幽會,不知道除了多少丑事。若只是這樣也就罷了,好歹還是兩情相悅,不過是世情對此頗有微詞罷了。 最該被痛恨的是另一種,有輕薄男子的,都在燈市里穿來插去,尋香哄氣,追蹤覓影,調情綽趣,忙忙急急,眼皮上做工夫。只是這卻不是為了好好看燈,不過是為了尋摸婦人罷了。待看到有一個好標致的婦人,就在一所捱擠,中間動作不堪入目。摳臀捏手,親嘴摸胸,討婦人的便宜。還有剪綹的,掇髻的,擄去首飾,傳遞去了,人多得緊,扯哪一個討賠? 當然,也有的婦人同樣不好。風sao的很了,明知道有這樣的事兒,到這這一日也要打扮的俏模俏樣。不在家坐了,反而出門專門給人占便宜,與漢子們嘲戲,趁此結識兩個好男子。再不然,被人稱贊一回,心里也覺得可喜可樂。 周家管束的嚴格,出門也不是任著她們胡亂走動,就是元宵節(jié)觀燈走百病也是有帷幕拉著。這般扯了長圈圍著,也就不怕街市人挨挨擦擦,不成體面了,所以并沒有出過什么丑事,但防微杜漸,敲打一番也該做。 紅豆心里領了禎娘意思,只是嘴上沒說罷了,像是沒聽懂一般笑著岔開道:“我自然是不稀罕的,我見過多少地方的元宵節(jié)。扳著指頭算,有太倉的、金陵的、太原的、泉州的,各地都見識過了,還欠這個?只不過一些常年出不得門的,還巴巴指望著過節(jié)哩!” 禎娘笑著瞥了她一眼,轉而看向她手里,道:“你倒是得閑,管起這種事來了,你別沾手了,讓她們與幾個管家的嬸娘說,不然去找文mama,自然有道理——既然這樣閑,之前叮囑你給洪鈞的小帽已經得了?” 紅豆手上果然是一個已經成型的小帽,上頭多是黃豆來大不打眼的洋珠,穿成雙鳳穿牡丹花樣。當面前一粒貓幾眼寶石,睛光閃爍,四圍又是五色寶石鑲著,乃是鴉青、祖母綠之類,只看這頂小帽上的珠寶,也值千來兩銀子。 然而禎娘看的卻不是上頭的珠光寶氣,接過紅豆手里的小帽,首先就把手放到了里頭的里襯摸索。一會兒功夫,把帽子里頭摸的仔仔細細,一條線縫也沒放過。直到確定到處平整地紋絲合縫,絕沒有會讓人不舒服的地方才滿意。 于是這就與旁邊搖籃里正在看簾子上垂下穗子的洪鈞戴上,大小也是正合適,不會太緊,也不會輕易脫開。這時候周洪鑰也跑到了搖籃邊,看弟弟戴新帽子,輕輕摸了摸上面的珍珠和寶石,有點喜歡。 周洪鑰立刻眼睛亮晶晶地看著禎娘,禎娘當然熟悉自己的女兒,曉得這是這個小天魔星想要什么的時候就會有的樣子——可愛乖巧的不得了,要是不知道的,還真被她唬住了。果然,她大聲道:“娘,我也要弟弟這樣小帽?!?/br> 禎娘當然不會吝惜一頂小帽,不過她要細細同女兒解釋:“這不是娘不給你,只是太沒得道理了,你要講道理啊。那樣的小帽兒本來就是你弟弟那般大的孩子戴的,你多大了?要戴的話就要先剃掉頭發(fā),不然戴上帽子,你的頭發(fā)包包鼓出來,難看不難看!” 若是和她一點一點解釋為什么小孩子可以有,她卻不能有,那真是解釋不盡了。這時候直接告訴她,若要戴帽子,要么鼓出來頭發(fā)包包,難看!要么把頭發(fā)剃掉,更難看!那么事情就變得簡單了。 果然,洪鑰低頭想了想,做出決定,不要小帽子了??此坪跏菑娙讨艽蟮谋瘋抛龀隽诉@個決定,現在已經蔫噠噠的。禎娘忍不住笑了起來,對丁香道:“丁香,去把我之前讓做的兩雙鞋拿來?!?/br> 這是兩雙一模一樣的鞋,只是大小尺寸不一樣。一個是成年女子穿的,一個是小姑娘穿的——真的非常美麗,繡的是鯉魚戲荷,一尾大紅鯉,帶著兩尾小鯉魚,一尾是紅色,另一尾是墨色的。 繡藝精美絕倫也就罷了,耀眼的鞋尖上的荷花是用最上等的芙蓉玉雕刻而成,逼真肖似美輪美奐。至于青碧色的荷葉上有滾滾露珠,那是水晶縫上去而成。至于珍珠、珊瑚、瑪瑙等串成的穗子墜在鞋子邊緣,更是顯得繁復精致,放射出瑩潤的光澤。 洪鑰再不像一個淑女,那也是一個女孩子,對于美麗的衣裳飾物天然就十分喜愛。這時候她圍著這兩雙鞋子轉了兩圈,激動的眼睛都亮閃閃的了,壓著聲音問禎娘:“娘,這個,這個是給我的?” 禎娘摸了摸她頭上的小珠花,幫她扶正。把小的那一雙鯉魚戲荷鞋放在了她的手上道:“只有這一雙小的是給你的,另外一雙是我的。娘可以和洪鑰一起穿,到時候都知道我是洪鑰的娘了,對不對?” 洪鑰不停地點頭,她已經完全被那一雙漂亮的鞋子迷住了,而且還能和娘親穿一樣的鞋子!這就是小女孩了,都想和娘親穿戴一樣的東西,從衣裳到胭脂。這時候得到和母親一樣的,但卻完全合適的鞋子,這就是周洪鑰現在激動起來的原因。 她翻來覆去地打量,在禎娘懷里指著鞋子上的鯉魚道:“我知道了,娘,這個就是您,這個小一點兒的紅鯉魚就是我,黑鯉魚一定是弟弟。所以這就是娘親帶著我和弟弟玩兒——可是爹爹去哪里了?他不和我們一起嗎?” 禎娘有時候真的覺得這些童稚言語十分可愛,她不會解釋當時沒有想那么多,而是相當認真地道:“爹爹啊,爹爹平日要去衙門上班,多忙?。]時間陪咱們一起玩兒。再等一等,等到冬日里的時候他就有空了,我們把他添到新做的衣裳上面?!?/br> 這下周洪鑰真的高興起來,連忙就要換那雙新的鯉魚戲荷鞋,禎娘也陪她一起換上。兩個人并排站著,禎娘微微提起裙角,讓女兒看到底下兩雙一模一樣的鞋子。果然,周洪鑰立刻高興地轉了一個圈,真的快高興死了! 就連晚間收到外婆答應她的珍珠荷包——也就是拿珍珠像穿珠花一樣穿出一個荷包,只有圖案處用了別的顏色的寶石。也沒有這么高興!雖然珍珠荷包用的都是上等好珠,價值可比那雙鞋子要高。 顧周氏曉得這一件事后,笑著抱住了外孫女兒,笑著道:“我的兒!你怎么這樣招人喜愛?你娘小時候可沒得你這樣討喜!你娘小時候是雪泡大的糖果,涼涼的甜甜的,你就是蜂蜜里泡大的軟糕,又甜又軟!” 這是晚間時候,禎娘雖然不出門過節(jié),看花燈、走百病等,卻不是說就真的不過節(jié)了,只是在家里過而已——之前家里就裝點地格外不同了,滿掛各色花燈,材質各不相同,有羊角、玻璃、戳紗,料絲,或繡、或畫、或絹、或紙。 一家人吃元宵席的小花廳更是煥然一新,幾張小幾上設爐瓶三事,是香爐、香盒、箸瓶三樣,用這些細細焚著百合宮香。又有各色舊窯小瓶中插瓶著歲寒三友、玉堂富貴等鮮花,這個原比什么百合宮香費心。 歲寒三友指的是松枝、竹枝、折枝梅花,這在冬日清供還能想象,本就是應時的東西。而玉堂富貴則是指折枝牡丹或者芍藥——名花自古更加嬌貴,牡丹和芍藥自然如此。若是品種差一些還好,但仔細看花廳里供著的這些都是上品。就是按照天地時令也須得最好的花匠細心□□,何況這冬日在蘊火炕的暖房里,難為挑出這些齊整的。 一家人吃過晚飯,原來定好的兩個女先兒就來了。這也是只一家人,定一班小戲實在太奇怪了,空落落的臺前忒沒意思。換成女先兒就不一樣了,人多也聽的有趣味,人少至一個人也有一種不同。 周洪鑰最愛聽說書,嫌棄外面去聽麻煩,還常常不能聽到全套,更別說中間要等待。于是禎娘常常給她找女先兒到家里來說書,想聽哪一段就聽哪一段,中間還不用等待,別提多痛快了! 那兩個女先兒是因此常常在家里走動的,也很熟悉門道,當即就坐到了兩張杌子上。抱了弦子琵琶,又執(zhí)了板。禎娘低著頭問女兒道:“你是咱們家的行家了,你來說今日聽什么書!” 周洪鑰皺起眉頭,還真是認認真真思索了起來。還一會兒才從猶豫不定里出來,下定決心道:“我原聽著的《隋唐演義》已經聽了一小半了,但是從中間聽爹爹娘親,還有外婆一定聽不好,我們還是直接點了《楊家將》,從頭來聽!” 禎娘沖兩個女先兒點點頭,于是女先兒動起手中的家伙,略動了動,這邊說起《楊家將》來。一時便化身宋朝時候,一個個人物,一個個故事從兩人的敘述里鉆了出來。這兩個能時常在周家走動不是沒有緣故的,她們是屬于技藝很好的。 要知道這《楊家將》的故事多熟悉,幾乎到了耳熟能詳的地步。這樣的故事要能夠提起人的興趣,何止千難萬難。然而做得好就是做得好,做不好的人做什么都只會是做不好。 一些在男子堆里打混的女先兒,就是再簡單的評書也能說壞,不過不打緊,本來客人就不是聽她們說書的。而有能力的女先兒,哪怕再難也不過就是爾爾,對于她們來說說書就是安生立命的根本,吃飯的技藝,打磨地當然好! 正聽著《楊家將》,忽然有個婆子捧著六盒禮物進來道:“太太,清虛宮的小道長替他師傅送來了這些,說是和天地疏、新春符、謝灶誥這些一起與您。道是望您不嫌棄,湊合著使了。” 原本周家和這些道士和尚尼姑之類是沒得關系的,只因為周世澤和禎娘兩個都不是信這些的。因此,平常沒有什么多的布施,既然是這樣,這些方外之人也就不會有多的超出的客氣。 譬如那些各種節(jié)日、年頭年末,不是常常會與善信送些禮物。或者是佛寺田地里自己種的紅薯,又或是道觀里剛剛開過光的護身符,總之都是一些惠而不費的。一面是交好善信,另一方面是隱晦提醒各位善信接下來還請繼續(xù)虔誠供奉。 但是顧周氏來了就不一樣了,顧周氏本就是各路神佛都信的。如今到了泉州,許多門戶都沒認齊全,倒是先把幾間廟宇道觀認好了。她是定時到各家供奉的,所以今歲臘月和正月,家里不知道收了多少那些地方來的東西。 不過相比之前惠而不費的那些,這一次清虛宮顯然是下了大本錢的。禎娘看著里頭果子、緞子等,不覺得是遇到了一個厚道的,而是警覺起來——事出反常必有妖,放在生意場上就叫做所謀甚大!明明是為了得到更高的利益,這才撒下餌來。 只是禎娘實在想不出一個清虛宮能圖謀什么,最多就是讓母親多花一些香油錢罷!想到這點又放松下來,隨口問道:“母親,最近你是去過清虛宮?怎的人送來這個。人家出家人,受他禮物教他費心,只怕不大好?!?/br> 顧周氏這種事總是記得清清楚楚的,想也不想立刻道:“年前去過一次,那時候鑰兒不是身上發(fā)熱,當是要生豆疹了。我就連夜去了清虛宮,在他們那里給鑰兒點了一盞長明燈,然后還請了豆疹娘娘。” “當時就遇到了一位孫道長,好高深的修行!我們說了一會兒話,道長為我好好解了一些惑。最后我還說到了,我家新出生了一個哥兒。我是發(fā)了愿望的,說是只要母子平安,我記得世澤也是許了的罷?”顧周氏忽然問周世澤。 周世澤是不信這些東西的,但是很多時候又會隨著別人所作所為做出一些事情來。譬如說禎娘生下孩兒,無論是當初的洪鑰還是如今的洪鈞,他都是發(fā)愿了的。事情是這樣,于是他并沒遲疑,點頭道:“確實是的,我許下的是二百四十分醮。” 說到這里,顧周氏醒悟過來,與禎娘道:“不若你與我外孫子兩個母子平安許的愿醮,就叫他打了罷!反正與誰不是與,在他們那里還又有什么——再加上鴻鈞寄名的事兒也一并交予他們,你們怎么說?” 一般小孩子出生之后,父母必定擔心會不會夭折。對付這個也有人想了許多辦法,其中一種就是依賴神仙佛祖的力量。一些人在孩子降生以后就會給孩子認個干娘,這干娘一般都是各地方的神婆之流。 還有另外一種,就是在道觀寄名,假作小道士一樣。不康健的可以防著夭折,康健的也能少了許多禍事——聽說這富貴人家的孩兒,天生下來就有小鬼跟著,或捏他一下,或絆他一跤。所以這樣人家的孩子才更容易夭折。 周世澤和禎娘原來是沒想過給洪鈞寄名什么的,這時候顧周氏提起,兩人互相看了一眼,到底沒駁顧周氏——這件事并不是什么大事。兩個人雖然不信怪力亂神的事,但就算是為了讓顧周氏圖個心安,也是隨便她的。 于是周世澤便道:“娘說是什么就是什么了,只是到底怎么辦還一切要靠著母親。畢竟我和禎娘在這上頭都是不開竅不懂行的,還怕沖撞的神明。譬如到時候要請多少道眾,封多少銀子的定金等等。” 顧周氏大約知道要哪些東西,但是到底如何還是要去問一問知情的。還好那小道士沒走,正好讓小廝叫進來問清楚——那小道士聽說顧太太叫他進去,心里心喜,曉得今日能辦好師傅說的差事! 于是進去之后格外小心殷勤,拘束地給磕了頭,給他坐的椅子也不坐,只規(guī)規(guī)矩矩地垂著手站在一邊道:“我?guī)煾底屛医o太太送些許東西,我們出家人沒什么好物。師父說這些粗糙東西也不是指望太太使的,太太打量著拿去賞下人罷!” 顧周氏曉得這些是客氣話,忙道:“你們師傅忒客氣了,哪里有這樣的——罷了,我有個事情問你,你師傅正月里可有空沒有?要是沒得空,在人家家里說道法,不放他回道觀里,那也就算了。” 那小道士趕緊道:“太太說的什么話!師傅早叮囑過太太是頂頂虔誠的信眾!憑他有什么事兒,也不敢不應承。就是不知道太太的事兒是個什么事兒,我趕緊回觀里去,與我?guī)煾笢蕚淦饋??!?/br> 顧周氏不急不忙道:“還是我家這個外孫兒,生下來也有百日多了。原在他出生的時候,我與我這女婿在神仙面前發(fā)了愿的,只要我這女兒與他母子平安,便要各去二百四十分清醮。小師傅,你看這些如何安排?!?/br> 然后她又想了想道:“還有一件事,我家要送這外孫兒去道觀里寄名——這也是家里人圖他平安,萬望神仙多多照拂的意思。這件事和還原一同辦了,只是不知道要如何安排,花費多少銀子?!?/br> 這卻不是一概而論的,同樣是寄名,同樣是還愿,有些大方的千金都有,那可真是道觀里的一筆大財。但也有就照著規(guī)制來的,那么便是場面再大,道觀也賺的有限。于是,兩邊商議良久,最終才定了下來。 ^第145章 到正月二十八日, 想著還愿的顧周氏先使了袁二送了十二石稻米、五百斤黃豆、兩石芝麻、一百斤上等官中蠟燭、一百二十斤燈油、三十六斤上等沉檀速香、四十八匹生眼布、一百刀毛邊紙做襯施。 然后又準備了洪鈞的寄名禮,是十二端湖州彩緞、六壇紹興酒、十二只鮮鵝、十二只鮮雞、十二只鮮鵝、兩口生豬、兩腔羊rou、十擔果餡金餅、一百兩銀子。到了時辰, 整整齊齊送到了城郊清虛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