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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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起勇氣褪下驅殼的蝸牛在下一秒就遭到現(xiàn)實的碾壓, 柔弱的身體在轉瞬間變?yōu)橐粸┠:难猺ou。 她的五臟六腑、她的勇氣、她的心靈, 俱都粉碎。 支離破碎的她,失去了最后的力氣。 第二天早上,門鈴再次響起, 和門后站著的人一樣執(zhí)拗的鈴聲連續(xù)不斷地響徹在兩層樓的民居里。 薄熒保持著和昨天一致的姿勢,死氣沉沉地蜷縮在躺椅里。不知過了多久,門鈴聲消失了,死寂重新籠罩寬敞的民居,然而沒過多久,庭院里一聲沉重的聲響再次打破了寂靜。 庭院和客廳之間相連的門窗被大力拉開,提著外賣盒子的時守桐在對上薄熒的視線后,身上緊繃的氣息為之一松,臉上強烈的恐慌也跟著層層退去。 他站在門廊下,整個人就像一根被繃到極限后又忽然松懈下來的皮繩,過了好一會后,才緩過神來,一邊若無其事地拍掉因為翻墻而沾上的泥土,一邊故作輕快地說:“你餓了嗎?我買了手工披薩?!?/br> 拍掉身上的泥土后,他大步走進客廳,習以為常地坐在薄熒身旁的地上。 時守桐一邊打開熱氣騰騰的披薩盒,一邊說:“這是當地人推薦我的一家手工披薩,聽說在整個塞維利亞都小有名氣,老板只賣早上十點到十二點兩個小時,我九點去排隊都沒買上。還好那家老板好心,把自留的一份披薩賣給了我?!?/br> 他轉過頭,想得到薄熒的回應,而她背對著他,一如既往的沉默。 時守桐壓下心中的心酸,笑得更加灑脫張揚:“你不想吃披薩?難道你想吃中餐?” “你想吃什么?我?guī)Я艘恍┎蛷d的宣傳單回來,你告訴我你想吃什么,我馬上去——”時守桐話還沒有說完,薄熒忽然開口:“……你的工作呢?” “已經交接好了,湯俊同意放我一個長假?!睍r守桐笑著說。 “你在說謊?!北梢琅f沒有看他,用的卻是漠然篤定的陳述句。 時守桐張了張嘴想要辯解,最后卻還是什么都沒說。 他從來都騙不過薄熒,不論是善意的謊言還是虛偽的謊言,她從來都看得明明白白——盡管,她現(xiàn)在連看他一眼的時間都不愿意施舍了。 “不要浪費你的時間在我身上了……你走吧?!?/br> 說完最后一句,薄熒閉上了眼,再也不肯開口了。 這一天,薄熒不知道時守桐是什么時候走的,她只模糊記得自己在他走后味同嚼蠟地吃了兩塊披薩,監(jiān)督她按時吃飯的人已經不在了,沒有人再來因為她的不規(guī)律飲食而責備她了,她本可以漠然地折磨自己的身體——就像從前一樣。 但最后她還是拿起了食物。 多么可笑。 多么可憐。 即使他走了,她還是下意識地遵守著他的要求。 這個可笑又可憐的認知就像一根尖銳的細針,戳破了薄熒脹滿痛苦的心臟,傾流而出的強烈痛苦化作眼淚,轉瞬就湮沒了她麻木的面龐。 薄熒的眼淚越是洶涌的流,她就越是面無表情地吃,直到悲傷徹底壓倒了她,她再也無法咽下任何東西。 薄熒在桌上慢慢伏了下來,以顫抖的后背面對這個殘酷的世界。 這場痛哭消耗了她殘存的最后力量,等她起身去廚房喝水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血一樣的殘陽掛在天邊,猩紅的余暉染紅了滿院的鳶尾,桌上的披薩已經完全冷掉,房間里只剩下凝結的淡淡香氣。 薄熒拖動著疲憊無力的身體挪到廚房,地上的那灘水漬和玻璃渣已經不見,時守桐在離開之前將它們清掃得干干凈凈。 薄熒忽然想起從前,對她來說已經太過遙遠的從前,那時候時守桐還是一個連鹽和味精都無法分清的少年,在他身上,有著尋常少年最常見的壞習慣,喝掉半瓶的飲料隨手就放在一旁,在哪里脫掉外套就必定放在哪里,人生的字典里永遠沒有“鋪床”兩個字。 他一路扔,薄熒一路為他收,她曾帶著甘之如飴的心情努力為他營造一個舒適安穩(wěn)的空間。 在她和時守桐的這段關系里,她一直站在“守護者”的位置,竭盡所能的守護他的張狂天真,竭盡所能的維護他的幻想。 從傅沛令到時守桐,她已經習慣了迎合他人,習慣了忽視自己的需要,事事以對方為先。 她以為這就是戀愛的常態(tài)。 直到她接受了程遐。 與其說她接受了程遐,不如說程遐接受了她,從那以后,薄熒伸出手就有人第一時間遞來胡椒瓶或紙巾,從那以后,薄熒的每一頓飯都有人監(jiān)督,從那以后,薄熒的手再也沒有空空落落。 再累再忙,為了改善薄熒的飲食情況,程遐都會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為她備餐;每到一個地方出差,程遐回來的時候必定會給她帶一個有紀念意義的禮物;天冷的時候,程遐會提醒她加衣,下雨的時候,雨傘會自動出現(xiàn)在她的包里。 她身上的斑駁污點,她不說,他就從來都不問。 程遐讓薄熒有生以來第一次明白,被人放在手心里呵護是什么感受。 洶涌而來的回憶如一把鈍刀,粗暴地撕扯著薄熒的心靈,薄熒手中的塑料水瓶從疲軟無力的手中跌落地上。 薄熒怔怔地望著地上的水瓶,忽然觸景生情想起程遐離開那晚,在廚房地板上粉碎的玻璃壺。 行事穩(wěn)妥小心的程遐,也會有失手砸碎東西的時候嗎?是因為雷雨夜得關系嗎?當時的他在想些什么呢?又是如何做下離開的決定? 他走得那么突然,就在數小時前還在承諾會一直陪在她身邊,他走得又是那么從容,東西早已打包好,只需從衣柜里提出行李箱的一分鐘時間,就可以大步離開。 溫情脈脈—— 又決絕冷酷。 第三天,第四天,時守桐都不約而至。 薄熒不給他開門,他就從墻上翻進來,變著花樣給薄熒帶各式各樣的食物。 第五天,時守桐空著手出現(xiàn)她面前。他抽走了薄熒面前那本已經看了一天、卻只翻了兩頁的書,對她露出狡黠的笑容:“你等一等?!?/br> 時守桐提著一大袋東西,急匆匆地走進了廚房。 沒過一會,隔著數墻的廚房傳來了砰砰咚咚的聲音,薄熒在書房里呆呆坐了許久,等到好不容易耳中清靜了,一股別樣的香味也飄進了她的鼻子。 時守桐端著一碗有著荷包蛋的清湯面走進書房,在她身旁蹲了下來。 就像一個正待評定的小學生,時守桐期待的目光中又帶著不安:“……這是我做的?!?/br> 這是一碗中規(guī)中矩的煎蛋面,唯一的特別之處在于荷包蛋的邊緣露著焦黑的痕跡,但不論如何,這都是一碗勝過薄熒手作的煎蛋面。 “……放著吧?!彼龑⒁暰€從煎蛋移到空無一物的桌面,低聲說。 時守桐臉上的笑容黯了黯,他掩去臉上閃過的失落,依然牢牢端著guntang的面碗:“你告訴我你想吃什么,我去學。” 薄熒沒有說話。 “你不在的這段時間里……我學會了下面,學會了煮飯,簡單的菜式我也學了不少。我還學會了怎么用洗衣機和洗碗機,也學了怎么疊被子,怎么換電燈泡——” 時守桐一樣一樣地清點著自己的改變,他的心中越是哀痛,語速就越是飛快,好像稍微晚上一點,他就無法完整說出整個字句一樣。 “我已經和從前不一樣了,你就——”他抽了口冷氣,用力地抿住嘴唇,一個字也說不下去了。 你就不能看看我嗎? 我就在這里啊,就在你的面前啊——為什么你就不能看我一眼呢? 仿佛是上天聽到了他的祈求,薄熒的目光慢慢地轉向了他。 那是一雙帶著無奈和悲哀的眼睛。 她懷著悲哀,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她曾經熱烈喜歡過的少年。 如火焰如陽光般炙熱耀眼的少年啊,不知什么時候,已經長成了完全的男人,青澀不再,天真不再,純潔無垢的小仙女帶走了他的少年時代,幻夢破碎后,他在現(xiàn)實中急劇成長,年少時幼稚的沖動蛻變?yōu)樯畛恋蔫铗?,他依舊蔑視權威,依舊特立獨行,他依舊是世間最高傲自由的野馬,卻甘愿為她彎下前蹄、戴上韁繩。 有那么一瞬的時間里,薄熒心中卑劣的懦弱占了上風,想要不管不顧、不聞不問地沉溺在時守桐的深情里。 她是那么卑劣的人,她原本應該如此。 她是溺水的人,她原本應該抓住這根送到面前的浮木。 但薄熒閉了閉眼,輕聲說:“你還不明白么,我不再喜歡你了?!?/br> “我明白。”時守桐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慘淡的苦笑,低聲又重復了一遍:“……我明白啊?!?/br> 盛有湯面的碗guntang不已,時守桐和碗接觸的手指源源不斷傳來被灼痛的痛意,但是再痛,也遠遠不及他心痛的十分之一。 “既然你喜歡過我,”時守桐直直地注視著薄熒,執(zhí)拗地不從她無動于衷的平靜眼波中移開目光:“你就一定可以再次喜歡上我?!?/br> “我們離開這里吧。”他對薄熒說:“我們回上京,或者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重新開始,這一次,我會照顧你、保護你、無條件地信任你——” 和薄熒的態(tài)度沒有關系,和他逐漸熄滅的希望沒有關系,一定是手中的面碗太燙,所以眼睛才會被淚水模糊吧。 時守桐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淚水滴進那碗面里,不讓薄熒看見他難堪的一面。 “阿桐?!?/br> 許久后,讓時守桐不敢相信的輕柔聲音響起,他不由抬起了頭。 薄熒的臉上褪去了冷漠,就像殘陽余暉下被曬得溫熱的海水,她的神色中露著一抹相同的悲傷。 她不想再傷害他,可是她的冷漠沒能讓他知難而退。最終,她還是注定要再一次刺穿他的胸膛。 “一直以來,”她輕聲說:“不論是相依為命的白手套、視若家人的雜貨鋪婆婆、讓我脫離北樹鎮(zhèn)的孟上秋和戚容,還是傅沛令和你——亦或是程遐。所有我試圖抓住的東西最終必定會從我手中溜走。” “我曾以為……既然是注定要失去的東西,那么不如從一開始就不要擁有,我曾以為……每次失去后,我得到的只有傷痕和痛苦。可是……不是這樣的。在每一段付出的感情里,我都獲得了不同的東西,正是這些東西,支撐我一步一步走到現(xiàn)在?!?/br> “白手套給我?guī)砹烁@荷钪形ㄒ坏目鞓?,婆婆的教導讓我沒有在憎恨和嫉妒前徹底淪為野獸,孟上秋和戚容使我來到了更廣闊的世界,傅沛令從學校里逐漸升級的欺凌鎖鏈中保護了我,而你,讓我回到了少女時代,體會了一段戀愛關系里應該體會的一切?!?/br> “……那么程遐呢?”時守桐顫聲問。 “程遐……”薄熒垂下眼,定定地看著自己的右手手心,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做過那個習慣性的小動作了。 “他給了我相信一個人的勇氣?!北烧f。 “我一直在問自己,為什么還要留在這個讓我痛苦的空房子里?!北烧f:“一開始,我以為自己是連從這里逃走的力氣都失去了,可是后來,我漸漸明白,不是我不能走……而是我不想走?!?/br> 她握緊雙手,輕柔但斬釘截鐵地說:“我還在等他……我還在相信他說的話,我還在等他回來?!?/br> 她每說一個字,她虛弱無力的心臟就強壯一分,隨著她說完心中所有堆積的、那些朦朦朧朧,在這一刻終于清楚下來的話語,薄熒的內心也感到了一陣前所未有的堅定。 薄熒看著時守桐,堅定無比地說:“他給了我愛一個人的勇氣。” ——也是從毀滅中新生的勇氣。 時守桐低下頭,猛地從地上站了起來,那碗在他手中端了太久的面轉瞬間就灑了大半,他視若未見,一言不發(fā)地沖出了書房。 薄熒看著他的身影消失,跟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盡管眼前依舊迷霧重重,但是薄熒的心中已經沒有了迷茫,就算她的雙眼此刻被人挖去,她也知道自己應該前往何方。 薄熒走回臥室,將身份證和護照等一些重要東西收進自己的提包之中,然后來到二樓花園,解下了系在風鈴上的白色飄帶。 在她看著手中蕾絲飄帶的時候,身后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 薄熒抬起頭來,看見時守桐大步而來,他的臉上已經沒有淚水,唯有發(fā)紅的眼眶和濕潤的眼睫證明他剛剛的失態(tài)。 “給你?!彼麑⒁粡埲嗟冒櫚桶偷募垙埲奖墒掷?,啞聲說:“……煮面的時候,在冰箱下發(fā)現(xiàn)的?!?/br> 薄熒帶著疑惑,展開手中的紙張。 這是程遐的筆跡,這些平常只會出現(xiàn)在重要合同上的俊逸行楷出現(xiàn)在了一張隨處可見的筆記本紙張上,上面詳細地記錄著煮飯時米和水的比例,炒菜的基本步驟,調味料的具體位置等,每一項都事無巨細,在這些冰冷的文字上,每一筆都傳遞出了書寫者對她能不能好好照顧自己的擔憂。 不知不覺中,薄熒的眼中盛滿淚水,她甚至能夠想象,程遐是如何皺著眉頭在桌上寫下這條考慮周全的留言,又是如何煩躁疲憊地揉皺了紙張,最終決定以殘酷無情的姿態(tài)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