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裴璟果然顏色稍霽,但還是鄭重道:“清河心術(shù)不正,以后別與她來往,阿嬌我也會多說說她,免得叫她帶壞了?!?/br> 孟初霽不由得說:“這也太小題大作了吧,她不就是喜歡你么?行事是偏激了些,但也沒犯什么大錯(cuò),你這樣孤立她,是不是太小氣了?” 裴璟微抿薄唇。 “好歹是你表妹,你總得給她一個(gè)改過自新的機(jī)會?!?/br> 孟初霽又勸。 裴璟望著孟初霽,目光幽然,好半天才挪開眼,勉強(qiáng)退了一步,心平氣和道:“我點(diǎn)兩個(gè)侍衛(wèi)給你,以后你去哪兒都帶上?!?/br> “行。”孟初霽心里惦記著馬吊,沒多思考一口答應(yīng),然后對阿福招手,“走走走,咱們找婷兒小表妹打馬吊去?!?/br> 阿福低眉順眼的跟上。 兩人轉(zhuǎn)身就要走,裴璟立即制止:“等等?!?/br> 孟初霽跨過門檻回眸,裴璟淡淡道:“今日天氣尚可,我?guī)愠鋈ビ瓮?,就別去鎮(zhèn)南王府了。” 孟初霽:“……” 第14章 14.牽手 孟初霽不覺得有什么能比馬吊好玩,他是想拒絕的,裴璟似乎看出了他的不情愿,先一步堵住了他的話頭: “今天是我最后一天婚休,馬吊明日再玩不遲,我遣人過去知會一聲。” 哪里還有半點(diǎn)轉(zhuǎn)圜余地。 強(qiáng)勢得不容人拒絕。 孟初霽只好應(yīng)下:“那我們?nèi)ツ膬和???/br> 裴璟沉吟,給出了多樣選擇:“郊游、賽馬、射箭、逛街或是聽?wèi)颍俊?/br> 孟初霽眼睛倍兒亮:“聽?wèi)?!?/br> 裴璟一笑:“好?!?/br> 大綏王都有個(gè)很大的戲園子,名喚瓊音苑,整個(gè)王都只有它一家戲園子,所有聽?wèi)虻亩纪@兒來,本來王都人多擁擠,劃給住戶的占地是均等的吝嗇的,后因民心所向,這個(gè)瓊音苑擴(kuò)了幾倍,竟然有皇宮最大的宮殿那么大,而且裝潢十分富麗堂皇。 裴璟帶著孟初霽去的時(shí)候,瓊音苑內(nèi)人滿為患,莫說沒有座位,就連落腳的地方也沒有了。 地方是熱鬧,孟初霽卻不是很喜歡,他以為聽?wèi)蚴钦覀€(gè)幽若雅致的地方,喝著小酒,看著美人,聽她素手彈著琵琶淺吟低唱,引人直入溫柔鄉(xiāng),哪曾想是這么個(gè)正經(jīng)的地方。 這有什么好聽的,跟人家擠著推著喝彩雀躍么? 做人如裴璟清心寡欲到這地步上,也是夠沒意思的了。 孟初霽腹誹著,對裴璟道:“要不我們還是回去吧,這么多人一個(gè)個(gè)擋著,看也看不著,沒甚么意思。” 裴璟執(zhí)住他的手腕,當(dāng)著他的眼將自己的五指插入他的指縫間,與他十指交握,然后眼瞳如星熠熠生輝,專注看著他道:“待會我們上樓,那兒安靜?!?/br> 孟初霽嘴角抽了抽,掙扎著自己的手,很是不高興:“上樓就上樓,你牽我的手干什么?放開!” 裴璟含笑:“人多,容易擠丟。” 人確實(shí)多,樓梯上也擠了好多人,也不怕將人家的樓梯踩壞,他們要上去,勢必要從那些人里穿過去。 孟初霽瞥了樓梯一眼,勉為其難的接受這個(gè)說辭,木著臉看向了別處。 想到自己一個(gè)大男人被另一個(gè)大男人牽著手,他就渾身不適,最重要的是,裴璟的勁兒比他大,他還甩不開。 ——好氣! 裴璟見他默然,唇角微微漾起一絲弧度。 侍衛(wèi)跟瓊音苑的人交涉,讓人騰出了雅間,就從樓上噔噔噔踏了下來,稟告道:“殿下,好了!” 裴璟扯了扯孟初霽的手,孟初霽惱火地側(cè)首瞪他,裴璟這才帶著他往樓上走去。 有侍衛(wèi)在前面開路,樓梯上擠著的人在扶欄上貼成rou餅了,也生生給他們讓開了一條路,哪兒會發(fā)生什么擠丟了的事,孟初霽氣得牙癢癢,只覺裴璟這廝根本就是故意占他便宜,剛一進(jìn)雅間,孟初霽就重重甩開了他的手。 雅間的視野極好,能聽四面八方,瓊音苑里有共搭了四個(gè)臺子,三個(gè)臺子唱戲,一個(gè)臺子說書,開哪扇窗就聽哪扇窗說唱,設(shè)計(jì)得極是別出心裁。 孟初霽開了東邊的窗,唱的是陳世美,負(fù)心漢的故事不喜歡,不聽。 開了西邊的窗,唱的是妖姬亂宮闈,自己不好好做人什么禍端都往女人身上扯,不聽。 又開了南邊的窗,唱的是嫦娥奔月,他都聽爛了,算了吧,“啪”將窗子合上。 最終打開北邊的窗,只見臺子上坐著一說書先生,清秀白凈一點(diǎn)酸儒氣息都沒有,手中握著驚堂木,娓娓道: “楚帝無情,正是那永寧公主大義,言曰道:‘陛下圣恩,吾命不凡,愿和親成全我兩國之邦交也”,聞?wù)邿o不欽佩,楚帝當(dāng)場認(rèn)下義女,放言曰:‘此后永寧如我親女’,雖是一番惺惺作態(tài),卻也動了幾分真心……” 說的竟正好是他和親之事。 孟初霽頓時(shí)嗤笑出聲:“荒唐!” 這故事真真是胡編亂造。 還當(dāng)場認(rèn)下義女? 楚帝若有半分慈悲心腸,就不會點(diǎn)他姐和親送死,也不會逼得他淪落至今。 大楚京中多少勛貴,哪個(gè)點(diǎn)不成公主,偏要點(diǎn)他姐,存的什么狼狗心思不是顯而易見? 孟將軍府與大綏對抗多年,殺了大綏多少將領(lǐng),如今議和了,血仇難道就消了么?不愿送自己的公主,就把他姐送過去送給大綏人磋磨,好堵住他們的悠悠之口,同時(shí)兩國再動兵戈,他姐在大綏,孟將軍府還不是拼了命的上戰(zhàn)場恪盡死忠? 還好他碰上了裴璟,裴璟非但沒有磋磨他,還待他甚好。 思及此,孟初霽朝裴璟望過去,只見裴璟斟了兩杯茶,遞了一杯給他,道:“消消火?!?/br> 孟初霽剛才還生氣,突然就不氣了,捧起茶杯,盯著杯中沉浮的茶葉,悶悶地低聲道:“謝謝?!?/br> 裴璟敏感覺察到孟初霽的情緒不對,笑意微斂:“怎么了?” 孟初霽抬眸問:“殿下,和親之事是你所愿么?” 孟初霽始終覺得兩國之邦交不應(yīng)維系于一雙人身上,這對那一雙人來說何其不公平。 莫說女子深受其害,難道男子就快活了么? 裴璟不明白孟初霽為何問這個(gè),默了一下,誠懇答道:“不是。” 孟初霽以為裴璟會扯什么家國大義,卻沒想他如此坦坦蕩蕩的答應(yīng)了,一時(shí)怔住,裴璟轉(zhuǎn)眸望向窗外臺上,說書先生拍了下驚堂木,講到和親公主一路來大楚路上受了多少苦楚,輕輕喟嘆:“委屈你了?!?/br> 孟初霽本來不委屈,不知怎么地聽了裴璟說的這句話,鼻尖一酸,就感到非常委屈了。 裴璟起身從對面繞到他的身邊,看他的鼻尖從那厚厚的脂粉下透出一抹紅來,惹人憐愛得緊,溫柔道:“以后,我一定會好好待你的?!?/br> “……”孟初霽快要涌到眼眶的淚一下收了回去,惡狠狠地瞪著趁竿上爬的裴璟,不吝惡意揣測他道:“說得好聽,你就是想占我便宜!” 裴璟一想,竟是承認(rèn)了:“好像也是?!?/br> 孟初霽拍桌而起,望離裴璟遠(yuǎn)一點(diǎn),半點(diǎn)不想再跟他同席。 裴璟眼疾手快的拽住他的衣角,無奈又好笑道:“怎么說生氣就生氣,我逗你玩兒的罷了?!?/br> 孟初霽拂開他的手,回身冷哼道:“我一個(gè)大……我是你的妻子,我們理當(dāng)相敬如賓,你干嘛一直逗我玩兒,你對我可有半分敬重?” 裴璟一噎,默然無話。 的確,他曾經(jīng)設(shè)想,倘若大楚公主嫁來,他定待她如溫水,做到與她相敬如賓兩不相厭即可,可是不知怎地一看到孟初霽正經(jīng)戒備的模樣,就禁不住想逗弄他,宛如太后仔細(xì)養(yǎng)了多時(shí)的那只雪球貓,孟初霽跟它極像。 太后去遠(yuǎn)清山禮佛,至今未歸,那只雪球貓陪伴在太后身邊,他好久都沒見著了。 …… 思緒微斂,裴璟正色道:“是我失禮,以后不會了?!?/br> 孟初霽又哼了一聲,心想:這還差不多。 裴璟伸手做了個(gè)“請”的手勢,孟初霽微昂下頜,重新坐下。 裴璟施然起身,又坐到了他的對面。 戲臺上,說書先生講完了永寧公主跋山涉水來到大綏,與太子成婚拜堂成親,又拍了下驚木道: “永寧公主與我朝殿下于洞房花燭夜一見鐘情,柔情百轉(zhuǎn),蕩氣回腸,伉儷情深,不輸旁人,真真是天作之合,金玉良緣也……” 第15章 15.依你 故事說完,堂下一片喝彩。 眾人齊齊鼓掌,大吼道:“好!” 其中不乏夾雜著幾許唏噓,質(zhì)疑著故事的真實(shí)性。 雅間里,金玉良緣的兩人相互對視一眼,接著各自低頭飲起茶來,當(dāng)作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 空氣緩緩流動,逐漸有凝滯的前兆,孟初霽主動開口:“不知道這說書先生接下來要說什么?希望他能說點(diǎn)有趣的,莫再胡扯?!?/br> 裴璟莞爾道:“說書先生說什么全憑聽客賞錢,聽客讓他說什么他就說什么,靜靜想聽什么,我點(diǎn)與你聽。” “這也行?” “嗯?!?/br> “那我要聽《鳳仙傳》?!?/br> 孟初霽想也不想地說。 裴璟聞言疑惑:“《鳳仙傳》是什么傳?” 孟初霽神秘一笑:“你聽了就知道了?!?/br> 裴璟點(diǎn)頭應(yīng)允,招來侍衛(wèi)讓他去賞說書先生幾錠銀子,讓他說一出《鳳仙傳》。 孟初霽美滋滋的倒了茶水代酒,輕啜慢飲,等著《鳳仙傳》開場。 說書先生得了錢,清咳了兩聲,清朗的嗓音里含了幾分不好意思,道:“今次,我就要給大家說一出《鳳仙傳》,講得是那一代名妓小鳳仙,與眾多恩客的香艷情史,小兒不宜,大人可要把孩子的耳朵捂住咯……” 裴璟本是要端杯起來,手一抖,碰翻了杯子,茶水灑了一身,可他沒顧得上擦,錯(cuò)愕抬眸看向孟初霽,見他一派悠哉游哉,嗔目驚舌。 孟初霽斜覷他,只覺自己出了一口惡氣,簡直神清氣爽,笑著道:“殿下自己點(diǎn)的故事,可得好好聽完?!?/br> “我是替你點(diǎn)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