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jié)
凌妙妙心里暗嘆一聲,沒有躲開。 算了,就讓他親一下吧。 ——以后再也不能讓他梳頭了。 她低頭,桌上擺著一瓶嶄新的梳頭水,瓶子上精致地刻了一朵梔子花。 無方鎮(zhèn)的胭脂水粉精巧細(xì)致,品類繁多,就連瓶子都比其他地方產(chǎn)的精致,是女孩子最喜歡的模樣。 瓶子旁邊,還擺了幾盒色澤鮮艷的胭脂。 慕聲不舍地放開她,撩了撩她的頭發(fā),見她盯著桌子看,便輕聲道:“這些也是給你買的?!?/br> 凌妙妙拿起一盒看,有些遲疑:“我從沒用過這個紅。” “那便試試?!彼灰詾橐?,“我?guī)湍阃浚俊?/br> “不用!”凌妙妙立即拒絕,瞪著鏡子,挫敗地發(fā)現(xiàn)折騰了半個小時,她的頭發(fā)還是沒梳起來。 主角團(tuán)在無方鎮(zhèn)落腳的第二天,柳拂衣就非常貼心地為他們找了一套不算大的新宅,安頓下來,做好了住上十天半個月的打算。 帶小園的宅邸,比局促的客棧舒服得多,只是宅子荒了許久,很多家具都是新置辦的,床上的帳子都沒來得及裝上。 這幾日白天的工作,就是分頭東奔西跑,在集市上將零碎的生活用品買齊全。 因凌妙妙要裁貼身新衣,周圍都是女眷,便趕慕聲先回去,自己扎進(jìn)夫人小姐堆里挑挑揀揀。 量完衣服,時間還早,凌妙妙在店里轉(zhuǎn)了轉(zhuǎn),又精心選了新帳子,興高采烈地回到了宅子。 妙妙的步伐輕快:手底下這帳子,簡直是她在這個世界見過的最有質(zhì)感的帳子了——深墨綠色的,有點(diǎn)復(fù)古典雅的質(zhì)感,摸起來像是鮫紗,卻遠(yuǎn)比鮫紗柔軟,更妙的是,店主說這款布料既透光,又濾光,能將陽光柔化得不那么刺眼。 誰知,當(dāng)她坐在床上,將帳子展開的一瞬間,慕聲的臉色“刷”地一下變了,“這是什么?” 凌妙妙邊理帳子角兒邊隨口道:“我新買的帳子呀?!?/br> 慕聲快步走過來,盯著她手里的帳子,語氣有些異樣:“……別……別掛這個?!?/br> “為什么?”凌妙妙驚異地抬頭,發(fā)現(xiàn)他的表情格外不對勁,像是被夾住了尾巴的小動物,奮力掙扎卻掙不脫的惶惑,“這帳子……怎么了?” 他纖長的睫毛動了一下,半晌才謹(jǐn)慎地吐出了一句話:“……這個顏色不好看?!?/br> “可是我挺喜歡的?!绷杳蠲钣行┦涑蛑?,又愛不釋手地摸了摸柔軟清透的帳子,“……你看多了就順眼了?!?/br> 他抿抿唇,困獸猶斗:“我……我不喜歡。” “……”凌妙妙心頭火起。 事實(shí)上,自從成婚以來,慕聲對她幾乎百依百順,時間久了,便將她慣得有些暈頭轉(zhuǎn)向了。 現(xiàn)在他驟然提出激烈的反對意見,她不太習(xí)慣,登時惱了:“我自己的床,我喜歡就行了,你要看不慣,睡到隔壁去?!?/br> 少年緘口,眼睜睜地看著她氣鼓鼓地將那墨綠色帳子一個角一個角地掛上去,陽光從帳子頂濾下來,一點(diǎn)點(diǎn)亮光鍍在她額前柔順的發(fā)梢上,她稍一抬下巴,那光斑便滑動到她微張的唇上,那嘴唇看起來嬌嫩得似某種糕點(diǎn)…… 他眸光暗沉,強(qiáng)灌了自己一杯涼水,定了定神。 凌妙妙掛完了帳子,敏捷地牽起裙子跳下床,快走幾步到了柜子前,從柜子里取出了幾樣物什。 “叮叮當(dāng)當(dāng)——”他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兒,聽到這聲音,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這又是什么?” 凌妙妙微一轉(zhuǎn)身,讓他看到了懷里的東西——四串串起來的鈴鐺,那式樣和聲音…… 夢中那香艷的場面登時席卷而來,他額上都生出一層薄汗,尾音有些顫抖:“從哪兒來的?” “哎呀。你哪兒來的這么多問題……”凌妙妙滿頭大汗地在床角系鈴鐺,綁了好幾次,絲帶都往下滑,累得她手都酸了,還是沒綁緊,“在涇陽坡,我見到十娘子臥房床上四角掛了鈴鐺,很漂亮,十娘子見我喜歡,就送了我四只鈴鐺。” “別掛這個……”他語氣里帶了幾分央求。 凌妙妙哭笑不得:“這鈴鐺又怎么礙著你了?” “晚上會響,吵你睡覺。”他漆黑眼眸盯著她,錯覺間有點(diǎn)楚楚可憐的味道。 “噢,怕吵……”凌妙妙抿了抿唇,真誠地保證,“我睡覺很安分的,不會響,吵不到你的。” “可是……” 鈴鐺串又往下落了,她挫敗地縮回手臂,用力敲了敲:“掛不上……” 她想起了什么,回頭道:“子期,你能不能幫我掛一下這個?” 慕聲站在桌子旁邊,面色茫然地喝了三杯冷水,見女孩滿眼希冀地盯著自己,渾渾噩噩地便走過去了。 好在她將鈴鐺遞過來以后,便拎起裙子下了床,只遠(yuǎn)遠(yuǎn)站在旁邊看。 他跪坐在床上,手心出了一層薄汗,將鈴鐺牢牢系在床角,他稍稍一動,那鈴鐺便響,帳子里的光暈便晃,弄得他手足無措,六神無主。 答應(yīng)她,就是自虐。 他正萬分艱難地掛著,猛然床一沉,他一低頭,猝不及防看見妙妙的臉。 她和衣躺了上來,領(lǐng)口微開,露出一點(diǎn)細(xì)嫩白皙的肌膚,正眨巴著一雙杏眼,無辜地仰視著他。 “你……你這是……”他喉頭一陣發(fā)緊。 “我躺上來感受一下。”凌妙妙躺在新帳子下,滿心都是歡喜,左邊滾兩下,右邊滾兩下,越看越喜歡,無意中一抬頭,見他黑漆漆的眼盯著她不動,奇怪地笑道,“你掛你的唄,管我干嘛。” 她又換了個位置,他的膝蓋無意中頂住了她柔軟的腰肢,那一塊熱源,似乎從膝蓋敏銳地傳遍全身。 他手上抖得越來越厲害,只覺得床上似乎躺的是一團(tuán)火,燒得他像是被烘烤得出現(xiàn)數(shù)道裂紋的陶罐,就快……就快…… 他低眸一望,心里一片絕望,向下無聲地拉了拉衣擺。 “你可不可以……先下去……” 凌妙妙發(fā)覺他的身子在微微顫抖,再一抬頭,他臉上浮現(xiàn)出了一點(diǎn)潮紅。 大約是她躺在這里,礙了他的事,才讓他掛得這么吃力,她一骨碌爬起來,拎著裙子退到了一旁:“好。” 望著他的臉色,又有些歉意:“你慢慢掛,別急?!?/br> 他的睫毛抖著,像是沒聽到她的話,動作飛快地掛完了四個角,撐了一下床,奪門而出,掀起一陣?yán)滹L(fēng)。 “哎?”凌妙妙疑惑地望著慕聲的背影。 深夜。 凌妙妙正如她保證的那樣,安分守己地睡覺,睡得四平八穩(wěn),一動不動,靜謐地沒有發(fā)出一點(diǎn)兒聲音。 他睡不著。 ——怎么可能睡得著? 他無聲地從地鋪?zhàn)鹕恚臒o聲息地將中央圍攏的帳子掀開一個角,女孩平躺著睡,一手放在腹部,隨呼吸起伏,另一手隨意搭在床畔。 他坐在床邊,小心翼翼地牽過她的手,輕柔地吻她的手背。 她的手指微微一動,他便立即僵住了,隨即她的手動了,慢慢撫上了他的臉,又向上移動到了他的額頭。 他在黑暗中心跳怦怦,一動不動地感受她的觸摸。 “怎么還沒睡呀?”妙妙睡得迷迷糊糊,尾音里帶著誘人的軟糯,顯得毫無爪牙。 她冰涼的手指在他額頭上停留了一會兒,溫聲道:“是不是太冷了?” “……” “要不上來睡吧,你的被子薄。”她半夢半醒中囑咐,甜甜的聲音微有點(diǎn)啞,異常親切動人。 “……還是不要了?!鄙倌甑暮陧谝估镩W光,艱難地拒絕。 “那就算了,好好睡?!彼藗€身,接著睡去。 背后卻一陣窸窸窣窣,旋即鈴鐺叮當(dāng)作響。 他還是爬上來了。非但爬上來,還將手試探地搭在她的腰上,輕輕一攬,將人一點(diǎn)點(diǎn)拖進(jìn)了懷里。 凌妙妙沒有掙扎,她困得眼皮都睜不開了,只是嘟囔道:“別亂動?!?/br> “……”慕聲低頭,她倒是先把臺詞給搶了。 懷里的人呼吸平穩(wěn),睡得一派安寧,毫無戒備地依在他懷里,他沸騰的熱血也慢慢平息下來,抱著那暖融融的一團(tuán),嘴唇小心地碰了碰她溫?zé)岬念a。 第90章 迷霧之城(四) 凌妙妙睜眼,眼前是慕聲穿得整整齊齊的衣服上繡的麒麟花紋,她的鼻尖快要貼在他衣服上。 他身上是清爽的涼,連淡淡的熏香也是帶著沁寒的冷香,即便他的手圈在她腰上,也沒有讓她覺得被壓迫的難受。 靠著他,就像靠著上好的綢緞床簾,有種奇怪的、尊貴的、奢靡的舒適。 慕聲覺察她醒了,慢慢靠近,吻從她額頭小心落下,試探著下移,印在她紅潤的嘴唇上。 她的睫毛顫了顫,身子動了一下,卻沒有掙扎,甚至抬了抬下巴,方便他親。 他心里即刻有了計(jì)較——剛睡醒的時候,是她最乖、最沒脾氣的時候。 他的手臂收緊了些,吻得安靜而小心,凌妙妙心里微微一動。 眼前這人表里不一,劍走偏鋒,從頭到尾一絲不茍地踐行著“不是好人”,冷酷、暴戾、囂張的模樣她都見過,可是在她面前,竟然意外地……純情。 ——反正她從未見過,有人親吻的時候,是這樣小心地拿嘴唇貼著蹭的。 她的手從他背后挎過去,摸了摸他那一頭黑亮的長發(fā),發(fā)絲摸起來也是涼的,像是覆蓋了一層寒霜,真像是礦。 少年驟然停下,緊張地抓住她的手腕:“這個,不能亂碰?!?/br> 她斜睨著他睡覺的時候依然扎著的白色發(fā)帶:“你那玩意,對我沒用?!?/br> “那也不行?!彼麑⑺氖肿ブ瑥?qiáng)硬地壓到了身側(cè)。 見女孩黑白分明的眼里還是毫無畏懼,便摸了摸她的眼皮,沉下臉,半是恐嚇是引誘:“難道你還想做我的‘娃娃’?” “……” 竟是嚇唬她了。 她一巴掌拍在他手背上,毫不留情地從他懷里掙扎起來:“起床?!?/br> 對于柳拂衣審時度勢的逃遁,除了慕聲毫不客氣地予以嘲笑以外,大家都表示理解。 花廳很敞亮,是主角團(tuán)日常集合討論案情的地方。